第297章
同時，一只冰涼的小手拍在了她的臉頰上，凍得她一個激靈，整個人一下就清醒了。
“福生，還不醒嗎？”
“醒了�！�
趙福生本能的應(yīng)了一聲，接著身體一下彈坐而起。
眼前的情景令她怔愣了片刻。
她出現(xiàn)在一間簡陋的房間之中。
房屋并不大，約五六個平方，左右各擺了兩張上下鋪的架子床，中間是過道。
一道簡易的木門與窗隔著過道遙遙相望，窗上有數(shù)根生銹的鐵條。
這一幕既是熟悉又是陌生，久遠(yuǎn)的回憶在趙福生的腦海里翻涌著，似是要破土而出的芽。
她睡在靠左手門入口處的下鋪床上。
一個瘦小的少女站在她的床邊，背對著她。
趙福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伸手在扎著頭發(fā)。
“福生、福生——”
少女扎頭發(fā)的同時，又喊了兩聲。
這兩聲‘福生’一喊，趙福生的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了。
一種令人膽顫心驚的寒意自趙福生的腳底透入，瞬間順著腳掌彌漫至她周身四肢百骸，凍得她蜷縮腳掌，渾身直打哆嗦。
她對這還沒有看到面容的少女感到打從心底的害怕。
驚懼感從她喊自己名字時就產(chǎn)生了，她控制不住的直抖。
鐵架子床受到趙福生的影響，也開始輕微的晃動，發(fā)出‘喀喀’的聲響。
“福生——”可能是沒有得到趙福生的回應(yīng)，扎頭發(fā)的少女又喊了一聲。
‘撲通、撲通！’趙福生的心臟用力一縮，她滿臉慘白，滿頭大汗，下意識的捂著耳朵，低聲的喝：
“別喊了！”
背對著她扎頭發(fā)的少女動作一下頓住了。
房間里靜默了片刻。
一種詭異在沉默之中滋生，逐漸蔓延開來，形成一種陰霾，將趙福生牢牢罩住。
‘悉索’的聲響里，女孩兒疑惑不解的扭身過來。
“你別過來！”
趙福生突然驚聲喊。
她害怕看到這女生的面容。
不知為什么，她的膽子不算小，從……以來，經(jīng)歷的事情也多——想到這里，趙福生一下怔住。
“從……從什么以來？”她喃喃的道。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遺失了一段重要的記憶，明明對她來說應(yīng)該是一件大事，可她想不起來了。
而她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事，她也不記得了。
她太恐懼了。
眼前的少女帶給她極大的壓力，令她心臟劇烈跳動，害怕到幾乎窒息，隱隱還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她喊著讓這少女別轉(zhuǎn)身，但那少女并沒有聽她的話，而是依舊轉(zhuǎn)過了身，有些關(guān)切的上前一步。
少女佝僂下腰，將臉貼近了她：
“福生，你怎么了？”
趙福生本來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張驚悚異常的面容（她總覺得自己像是經(jīng)歷了一些可怕的事，看到過許多血腥、可怕的場面），她甚至為此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
此時的趙福生心態(tài)仿佛割裂成兩個極端：一方面她對于面前的少女異�？謶郑傆X得這女孩會帶來令她害怕的事；而另一方面，她又極度的冷靜，好似她已經(jīng)成熟、強(qiáng)大到可以應(yīng)付各種突如其來的狀況了。
但出乎趙福生意料的，是那少女轉(zhuǎn)頭后，她并沒有看到想像中的血腥的畫面，一種遠(yuǎn)比血腥畫面更詭異、更驚悚的情景發(fā)生了。
——少女沒有面容。
她的面龐小巧，一頭順滑的頭發(fā)被她梳了又梳，服帖的扎成了一束馬尾垂在腦后。
少女的面龐像是個望不到盡頭的深淵。
當(dāng)趙福生的目光看向她時，意識便像是被吸入了一個幽暗廣袤無垠的所在，令她情不自禁的直打哆嗦。
她到底怎么了？趙福生看向這個詭異的無面少女時，心中暗暗的想。
與此同時，那深淵之內(nèi)也傳出少女的聲音：
“福生，你到底怎么了？”
少女的臉沒有五官，但趙福生卻覺得‘她’的眼睛像是看穿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將她內(nèi)心隱藏的心聲竟都喊出來了。
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快起來吧，馬上集合了�！�
少女沒有得到趙福生的回應(yīng)，并不以為意，只是伸手想過來拉她。
趙福生下意識的伸手避讓。
女孩的指尖擦著她的手背劃過，陰寒透過皮肉鉆入骨頭，刺得她整只胳膊都在痛。
趙福生伸手將被她碰過的地方捂住，試圖以指尖搓揉皮肉，將這種寒氣驅(qū)走。
疼痛與恐懼的壓制下，她反倒不像最初一樣恐慌，而是強(qiáng)迫自己冷靜、沉著。
“集什么合？”
她深吸了口氣，開口問。
“軍訓(xùn)的第一天呀，福生，你忘了嗎？”
趙福生的臉色迷茫：
“軍訓(xùn)？什么軍訓(xùn)？”
少女的面容是一望無垠的深淵，沒有眼睛、鼻子與嘴唇，但此時趙福生這話一說完，她能感應(yīng)得到少女的面容上露出的吃驚夾雜著無奈的神色。
“你怎么全忘了？這是我們?nèi)雽W(xué)前的軍訓(xùn)，你好不容易才進(jìn)學(xué)校，快起來吧，別趕不及了——”
‘趕不及了——’
這話像是有一種令人不安的力量，趙福生鬼使神差的從床上翻身坐起，糊里糊涂的跟在了少女的身后。
遠(yuǎn)處傳來尖銳的哨子聲響，催促著大家集合。
看不清面容的少女急了，跑了起來：
“快點(diǎn)，快點(diǎn)，要遲到了——”
身邊的宿舍樓道兩側(cè)不時有人將門打開，從門中跑出，化為一道道殘影，從趙福生的身側(cè)飛馳而過。
大部分人的急速離去加重了趙福生的焦慮，她也想跟著跑，但她的雙腿卻格外的沉重，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的頭重逾千斤，莫名的恐懼感堆壓在她心中。
她好擔(dān)憂遲到。
她好擔(dān)憂來不及了。
她本來跑在無臉少女的身后，卻在這種恐懼感的促使下爆發(fā)出難以想像的力量，沖到了那少女的前頭。
遠(yuǎn)處操場傳來集合聲，趙福生心下一松。
就在這時，無臉少女落到了她的身后，‘撲通’的重響聲中，有人似是摔倒在地。
無臉少女的痛哼聲響起，接著帶著哭音的喊：
“福生，拉拉我�！�
趙福生轉(zhuǎn)過頭，少女摔倒在地，扎著馬尾的橡皮筋斷裂，黑長的頭發(fā)披散在她的腦袋四周，將她的頭擋住。
“福生，你扶我起來——”
少女哭著喊。
遠(yuǎn)處有人在大聲的喊：
“集合，遲到的人——”
趙福生一聽這話，頓時轉(zhuǎn)頭往遠(yuǎn)處看去。
這一愣神的功夫，她突然脖頸一涼，一道沉甸甸的冰冷身體重重的壓在了她身體上頭。
“福生，你怎么不扶我？”無臉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jīng)爬了起來，趴在了她的肩頭。
一雙細(xì)瘦的胳膊牢牢圈住了她的頸脖，少女的腦袋貼在她耳畔處，聲音從那看不見底的深淵深處傳來：
“你背我一起走吧——我們一起走——”
無臉少女說話的語調(diào)開始發(fā)生變化，環(huán)繞在趙福生頸部的胳膊也是越收越緊了。
趙福生的身體在被她纏住后開始發(fā)生變化。
身體迅速失溫，腳步沉重。
脖子像是被纏了一根又細(xì)又緊的線，越勒越深，幾乎要撕開她的血肉，勒住她的骨頭。
【第288章
夢境蘇醒】
第二百八十八章
“放、放手——”
趙福生一被纏住，頓生窒息之感。
她拼命的去抓無臉少女的胳膊，同時掙扎著想將這詭異少女的腦袋推開。
“帶我一起走，我把你叫醒的，你帶我一起走。”
“快走吧，要遲到了——”
“再不走趕不及了�！�
無臉少女像是沒有聽到她的拒絕，也無視她的掙扎，催促她快走。
遠(yuǎn)處的哨聲越來越急，趙福生又慌又急，后背一躬，將頭低下來，試圖將無臉少女甩落到地。
但這無臉少女格外詭異。
她與趙福生的臉相貼，頭臉垂地，身體隨著趙福生的脊柱彎折成一只煮熟的蝦米，牢牢與趙福生的身體貼合為一。
少女散落的頭發(fā)垂落下來，貼在趙福生的臉側(cè)。
“快走吧——快走吧——”
她像是一塊牛皮糖，牢牢的粘在了趙福生的身上，那張宛如深淵一般隱匿在黑霧中的臉還緊緊貼著趙福生的腮頰喊：
“要遲到了！要遲到了！”
無臉少女越是催促，趙福生就更加恐慌，她開始不顧一切的撕扯少女身體，想將這詭異的無臉少女剝離自己身體。
窒息感越來越濃，死亡的陰影在逼迫。
遠(yuǎn)處的哨聲逐漸聽不清了，她在無臉少女念咒似的話音里，與這無臉少女撕扯間摔倒在地。
無臉少女將她越抓越緊，幾乎像是與她的身體融合在一起。
陰冷的腦袋與她緊緊相并，仿佛兩人只是一根藤上長的瓜似的。
“要遲到了——”
“帶我一起走——”
那聲音宛如魔咒。
趙福生忍無可忍，抓住了她的頭發(fā)，想將她的腦袋從自己的臉頰旁撕開。
但這無臉少女的腦袋好像在與她貼近的這一時半刻，就與她緊密粘到了一處。
趙福生用力一撕，便覺得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血肉。
劇烈的疼痛隨之襲來，但她剛一怔愣，更大的恐懼再一次出現(xiàn)了。
無臉少女的臉與她的臉相貼，在她耳畔喊道：
“帶我一起走——”
恐懼占據(jù)了上風(fēng)，壓過了疼痛帶來的畏縮。
長痛不如短痛！
趙福生心中一沉，接著狠心撕扯無臉少女的頭發(fā)。
她情急之下力量不小，大綹黑發(fā)被她抓扯下來，飛揚(yáng)落地。
這些細(xì)黑的絲發(fā)飄在她身側(cè)四周，這熟悉的畫面隱約令她想起了一些東西。
一幅幅詭譎離奇的記憶如走馬燈似的在她腦海里閃過。
渾黃、陰暗的水底之下，亂如水草的黑發(fā)肆意張揚(yáng)，帶著絲絲厲鬼氣息；
泛著紅光的河岸邊，半空中似是有無數(shù)細(xì)如絲發(fā)的血線飛揚(yáng)著。
……
一條縱橫交錯的巷道內(nèi)，無數(shù)黑線順著破舊低矮的房屋鋪延開，編織成一張奇大無比的恐怖巨網(wǎng)，將整個街道包裹其中。
網(wǎng)絡(luò)內(nèi)，好像有一道影子匍匐著。
“……”
趙福生處于生死關(guān)頭，腦海里卻偏偏想起了這些離奇的畫面。
她的嘴唇動了動，一個名字即將脫口而出，卻又像是被攔在了閘口的洪流，無法破閘而出。
趙福生愣了愣，動作頓住。
無臉少女的身體與她纏在一起，兩人的雙手都同時纏住了對方的頸脖，宛如兩條蛇。
趙福生這突如其來的停手，使得無臉少女也怪異的停下了動作。
而就在此時，那些揚(yáng)灑在趙福生四周的發(fā)絲并沒有飄落地面，而是在落到一半時，憑空消失了。
消失的發(fā)絲出現(xiàn)在她脖頸四周，宛如一根根細(xì)長的活蟲，鉆入她的脖子中。
這些碎發(fā)拼接成一條條線，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穿針引線，在她的脖子間穿梭，將她的脖頸縫住。
發(fā)絲鉆破皮肉，卻又并不覺得疼痛，只是發(fā)出一種皮肉被鉆開的‘悉索’聲響，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趙福生平靜下來的這一瞬間，一道輕細(xì)的嗓音沖破了重重阻礙，鉆入她的腦海深處：
“福生——”
“福生，你醒醒！”
那聲音初時極細(xì)，像是有人從遙遠(yuǎn)的地方在喊她。
如果不是她這一刻停止了與無臉少女的纏斗，趙福生都要將這聲音忽略了。
她一聽到這聲響，立即屏息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