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都說當(dāng)人面臨絕境的時候，只要回想美好的記憶就能熬過去，但白筱卻不敢去回憶。
每回憶一次，她的心就痛一次，絕望又會多上一分。
……
白筱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白茫茫的墻壁，還有鼻間充斥著的消毒藥水味。
頭疼得到緩解，但喉嚨還干干地，整個人軟綿綿地沒力氣。
她抬頭盯著天花板，保持了這個動作一刻鐘，然后撐著*想坐起來。
可是，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旁邊沙發(fā)上的一幕時，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寬大的沙發(fā)上，睡著一個孩子，四肢大張，小皮鞋被他蹬掉，露出一雙白花花胖嘟嘟的腳丫，卷卷軟軟的烏發(fā)下，一張白嫩的小臉染著紅暈，粉紅的小嘴微微開著，打著輕微的鼾。
一條奶油色的斗牛犬被壓在小家伙的右腳下，像是跟主人心有靈犀，趴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睡得正香。
病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轉(zhuǎn)頭看到護(hù)士進(jìn)來，白筱下意識地做了個“噓”的動作。
護(hù)士看看沙發(fā)上極具萌態(tài)的畫面，又瞧瞧臉色憔悴的白筱，捂著嘴輕笑，走到*邊，壓著聲音對白筱道：“你兒子累壞了吧？”
一聽這話，白筱就知道護(hù)士誤會了，剛想解釋，卻在聽了護(hù)士接下來的話后頓住了。
“他才多大的孩子，就這么懂事，又是跑到這兒掛號，又是擠到哪兒繳費(fèi)，那條狗也好聽話，你是不知道，他自己拿著單子去繳費(fèi)，讓那條狗看著你，只要誰多看你一眼，那條狗就汪汪大叫，連醫(yī)生都不放過！”
情深意動（四十八）（shukeba.）
“這么可愛乖巧的孩子，我們護(hù)士站的人都羨慕死你了！”
護(hù)士替白筱拔了針管，又歆羨地瞅著孩子說了一會兒話才離開。
白筱穿鞋下*，到沙發(fā)邊蹲下，旁邊的斗牛犬察覺到有人靠近，睜開眼，卻只是瞟了眼她，然后又閉上眼趴了回去。
回想起自己昏過去前聽到的那聲“肉圓”，白筱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你叫肉圓？”
斗牛犬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嗚嚕了一聲。
白筱不禁彎起嘴角，爾后低頭仔細(xì)打量起酣睡中的孩子。
長而翹的睫毛在他的小臉上投下扇形陰影，說不上來的惹人憐愛。
她碰了碰郁景希露在外面的腳丫，厚厚的腳板又滑又軟，還有些冰涼。
起身回到*邊，拿了被子剛蓋在郁景希的身上，擱在*柜上的手機(jī)忽然震動個不停。
白筱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一顆心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她直接按了掛機(jī)鍵，打算去衛(wèi)生間洗個臉，手機(jī)卻再次響起來，不死心地一遍又一遍地震動。
沙發(fā)上的孩子哼唧了一聲，細(xì)淡的眉毛蹙了下，又翻了個身。
白筱先替郁景希蓋好撩開的被子，才拿著手機(jī)走到病房外的廊間：“什么事？”
電話那頭是細(xì)微的呼吸聲，安靜了半晌，才傳來裴祁佑的聲音：“中午你打給我……”
“你奶奶病了，”白筱打斷了他，“被送去人民醫(yī)院急救，媽讓你過去一趟�！�
說完，白筱就掛了電話，抬頭卻看到郁景希光著腳站在病*門口。
“肉圓”搖著尾巴跟在他的身邊。
一人一狗，四只黑漆漆的眼睛巴巴地瞅著她。
……
裴祁佑握著手機(jī)站在醫(yī)院走廊里，聽筒里的“嘟嘟”聲在耳邊縈繞。
又站了會兒他才轉(zhuǎn)身，腳步卻隨即一頓。
蔣英美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背后。
“媽�！�
蔣英美望著他：“剛才是不是跟筱筱打電話了？”
裴祁佑收起手機(jī)，往病房里瞧了眼：“奶奶怎么樣了？”
“祈佑，筱筱這些年一個人在外面過得不容易，她是你的老婆，你要對她好點(diǎn)�！�
裴祁佑沒有出聲。
蔣英美看他這樣有些恨鐵不成鋼，語氣也較之剛才嚴(yán)厲了幾分：“外面那些女的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這樣子不著家？如果有一天筱筱被你氣走了，我看你怎么辦！”
裴祁佑握著手機(jī)的手一緊，面無表情地越過裴母進(jìn)了病房。
……
白筱半跪在地上，一只白胖的小腳丫被她握在手里，用紙巾輕柔地抹去腳底的污垢。
小家伙任由白筱擦著腳，乖乖地坐在沙發(fā)上，從大書包里搗鼓出一袋奧利奧，小手捏著餅干吃得正香。
情深意動（四十九）（shukeba.）
白筱捧著一雙胖乎乎的小腳，抬頭瞧著那張沾了餅干沫子的小臉。
郁景希捏著兩塊餅干，像一只胖乎乎的小倉鼠用門牙啃著，很是可愛。
“聽護(hù)士說，一直是你在照顧我？”白筱用試探的語氣問道。
小家伙看了眼白筱，又咬了口餅干，口齒不清地說：“不客氣�！�
白筱一愣，勾起唇角，拿起小皮鞋給他穿上：“上午在琴房門外的那個孩子是你吧？”
郁景希窸窸窣窣地啃著餅干，沒有說話。
倒是“肉圓”汪汪地叫了兩聲，然后轉(zhuǎn)頭瞅著郁景希手里的餅干。
“肉圓，你在減肥，所以這包餅干不能給你吃�！�
小家伙把餅干往嘴里一塞，白胖的小手拍了拍“肉圓”的腦袋，“你看你，越來越胖，也越來越丑，爸爸已經(jīng)說了，你要是再胖十斤，他就把你賣給那些狗販子！”
白筱望著這個故作老成的小大人，失笑，隨即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了一點(diǎn)——
從她醒來到現(xiàn)在，郁景希都只有一人，身邊沒有任何照顧他的大人。
白筱的視線從沙發(fā)上塞滿零食的大書包掃向蹲坐在那的“肉圓”，最后落在舔著手指上餅干屑的孩子身上，有個大膽的猜測跳出她的腦海：“你一個人出來的？”
“嗯�！毙〖一锏钩姓J(rèn)得干脆。
“不害怕？”
“以前在拉斯維加斯我也是帶著肉圓一起出去買冰激凌，為什么要害怕？”
對上郁景希那雙如小鹿般澄澈黝黑的大眼睛，白筱心頭一軟。
一個五歲孩子只身走在繁華的大街上，身邊唯有一條斗牛犬，僅僅是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白筱就感到莫名的心酸，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每次對上這個孩子就會母性泛濫。
“你爸爸不陪你一塊兒去嗎？”
“他又不常在家，而且……”想起郁紹庭抿著嘴不說話盯著他看的眼神，郁景希的小心肝顫了顫，撇著嘴角嘀咕：“我才不想跟他去買冰激凌�！�
一個大男人照顧孩子，其細(xì)心程度確實(shí)無法跟女人相比，但其中的艱辛跟麻煩也更甚。
她摸了摸郁景希柔柔的頭發(fā)，“天色不早了，起來吧，我送你回家�！�
“肉圓”已經(jīng)從沙發(fā)上一躍而下，咬著尾巴望著郁景希，儼然是一位可靠的“保鏢”。
小家伙拿起大書包背上，仰著小臉一雙大眼睛盯著白筱：“你真的好啦？”
“嗯，都好了。”白筱微笑地替孩子整理了下褶皺的外套，然后拿過自己的包，卻發(fā)現(xiàn)包沒有被翻過的跡象，皮夾里一分錢也沒少，想到護(hù)士方才說的繳費(fèi)，她詫異地看向小家伙，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錢。
郁景�？闯鏊囊苫螅蛄嗣蛐∽觳耪f：“我就告訴他們我爸爸叫郁紹庭，我爺爺叫郁戰(zhàn)明�！�
情深意動（五十）（shukeba.）
“我就告訴他們我爸爸叫郁紹庭，我爺爺叫郁戰(zhàn)明�！�
白筱看著小家伙不以為然的樣子，沒想到自己也會有“狐假虎威”的一天。
“不過老師，你知道我家住哪里嗎？”郁景希扭頭問她。
白筱拉起他的手，小小的掌心，潮潮的，溫溫的，帶著點(diǎn)汗，暖了她的心房。
“我不知道沒關(guān)系啊，不是還有你嗎？”
小家伙聽了她的話，不同于往日乖戾難相處的脾氣，反握住她的手，一邊走一邊像個小老頭嘮叨：“那你可別走丟了，好好跟著我知道嗎？”
“好�！卑左爿笭�，牽牢他的小手，身后的“肉圓”亦趨亦步地跟著。
……
走出醫(yī)院，白筱正欲打車，小家伙卻盯著不遠(yuǎn)處的小吃街挪不開雙腳。
“老師，如果我說我餓了，你會帶我去吃東西嗎？”
傍晚夕陽映襯下，郁景希白嫩的臉蛋紅彤彤的，睫毛忽閃忽閃得像兩片蝶翼，秀挺的小懸鼻被凍得發(fā)紅，毛絨絨的紅色雷鋒帽襯得一雙眼睛猶如黑琉璃般明亮。
白筱彎腰正了正他戴歪的帽子，莞爾：“當(dāng)然會！”
“那我們快些過去吧！”小家伙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就往小吃街走。
兩人剛進(jìn)小吃街，替郁景希買了五串魷魚絲，白筱的�。【晚懫饋�。
是藝術(shù)中心楊老師來的電話。
一接起，那頭便響起楊老師心急如焚的聲音——
“白老師，你今天有見到郁景希嗎？”
白筱看了眼站在自己旁邊，乖巧地吃著魷魚絲的孩子，問：“出什么事兒了？”
“還不是那小祖宗，大清早的離家出走了，真夠折騰的。他奶奶跟保姆一開始都以為他在睡懶覺，等到了十來點(diǎn)去房間一叫，才知道小祖宗跟他養(yǎng)的狗從軍區(qū)大院的狗洞爬出去了！現(xiàn)在家里都鬧翻天了�！�
“藝術(shù)中心的門衛(wèi)大叔說他來過，所以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見到他？”
白筱突然覺得有些頭疼，小家伙嘴里塞滿魷魚絲，邊使勁咀嚼邊好奇地瞅著她，渾然不知自己闖了什么禍，她揉著太陽穴，對楊老師道：“郁景希跟我在一起�！�
“什么？！”伴隨著楊老師不敢置信的尖叫聲的是茶杯落地的破裂聲。
掛了電話，白筱拿了張紙巾，幫小家伙擦掉醬汁，“你家人都在找你，再買些吃的，我送你回去�！�
“那我要吃麻辣豆腐！”郁景希指著一邊的攤子道。
真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白筱剛想去摸摸這個小搗蛋的頭，！！再次震動，這次是個陌生的號碼。
她猶豫了下，還是按了接聽鍵：“你好，哪位？”
“郁景希跟你在一塊兒？”
很低沉的男中音，帶著磁性，開門見山的質(zhì)問讓白筱有片刻的怔愣。
情深意動（五十一）（shukeba.）
“郁景希跟你在一塊兒？”
對方見她沒回話，又問了一遍，只是語氣已經(jīng)不如剛才客氣。
因?yàn)橛袟罾蠋煹囊煌娫捲谇�，她已�?jīng)大概猜到這是誰——小搗蛋的爸爸！
望著正喂“肉圓”吃魷魚絲的郁景希，白筱捏緊手機(jī)：“……對�！�
“地址�！彼穆曇艉艹烈埠莒o，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白筱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接受審問的人販子，但還是老實(shí)答道：“仁和醫(yī)院旁邊的小吃街。”
對方說了句“等著”就掛了電話。
白筱松了口氣，剛把手機(jī)放進(jìn)包里，毛衣就被拽動了一下。
她垂眸，就瞧見郁景希仰著頭：“是誰的電話？”
“你爸爸。”白筱摸了摸他的后腦勺：“他已經(jīng)過來接你了�！�
郁景希漂亮小巧的五官立刻皺成了一團(tuán)。
白筱拎起他的大書包，沖他伸手：“不是說要吃麻辣豆腐嗎？”
小家伙本低落的情緒立刻回升，立刻握住她的手，從椅子上跳下來，臉上染了孩童天真歡快的紅暈，邊牽著她走邊扭頭商量：“如果我爸爸問起，我說是你想吃可以嗎？”
白筱憐惜地看著他，莞爾：“然后我會告訴他是我餓了�！�
小家伙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咧著嘴，露出兩顆小梨渦：“那我們快點(diǎn)吧！”
……
當(dāng)手機(jī)響起的時候，郁景希剛吃下最后一只灌湯餃。
白筱立刻端起自己的水杯遞到那張被辣得紅紅的小嘴邊。
等她意識到這杯水自己喝過，想幫小家伙重新倒一杯，小家伙卻就著她的手低頭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摸著圓鼓鼓的肚皮，“老師，來一杯奶茶會不會好點(diǎn)？”
“奶茶？”白筱左右看了看，沒看到奶茶鋪。
小家伙胖胖的手指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身后，好心地提醒：“那里。”
“吃那么多對身體不好�！卑左氵吿褪謾C(jī)邊有些無奈地道。
“可是人家長這么大還沒喝過奶茶呢！”郁景希摸著“肉圓”的毛，情緒明顯地失落，抬頭，水漉漉的眼睛看著她：“聽大院里的小朋友說很好喝�！�
“肉圓”也從喉間發(fā)出嗚嗚聲，蹲在郁景希旁邊瞅著白筱。
白筱最終屈服在了這一人一狗可憐兮兮的表情下：“你坐在這兒，我去買�！�
……
白筱買了奶茶往回走，卻在靠近灌湯餃的攤子時放緩了腳步。
郁景希還是坐在老位置上抱著自己的大書包，“肉圓”也乖巧地蹲在椅子邊。
但不同的是，桌邊站了一個男人，穿著黑色的修身西裝，白襯衫解開了幾顆紐扣，大約一米八七的個子，緊窄的腰身，修長的雙腿，堪稱完美的身材比例，就像是從時尚雜志里走出的男模。
情深意動（五十二）（shukeba.）
他西裝革履地出現(xiàn)在狹仄的小吃攤邊，成為了周圍最引人矚目的一處焦點(diǎn)。
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小家伙癟了癟小嘴，別開頭的時候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白筱。
“老師，這里！”郁景希就像瞧見了救星，立刻揮著手叫嚷起來。
這讓本打算組織好語言再過去的白筱頓時變得手足無措，她并不是那些全日制小學(xué)的老師，所以沒有跟學(xué)生家長打交道的經(jīng)驗(yàn)，況且這個家長還是個年輕的異性。
而男人也轉(zhuǎn)頭朝郁景希拼命擺手的方向望過來。
對上那雙狹長深邃的黑眸時，熟悉的感覺讓白筱心頭微微一凜。
她沒料到郁景希的父親居然是葉和歡跟秦壽笙口中的“極品男神”?——
那個在警察局門口跟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老師，你怎么才回來？”郁景希已經(jīng)跑到白筱的跟前。
他的眼睛停在白筱手中的奶茶上，想伸手去拿，但回頭看到站在那的郁紹庭，立刻消了熊膽，倒是乖乖地拉了白筱的手，然后拖著她到灌湯餃的攤子前。
“老師，這是我的爸爸�！�
白筱望著距離自己不到一米遠(yuǎn)的男人，熨帖的西裝襯得他身材頎長挺拔，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只到他的肩頭，而郁紹庭即便不開口，身上也散發(fā)著一股強(qiáng)大卻沉斂的氣場。
小家伙又仰著頭沖郁紹庭道：“爸爸，這就是我昨天跟你說的小提琴老師。”
郁紹庭聞言看向白筱。
他的皮膚很白，致使那雙修長的黑眸愈加深不見底，就像此刻這樣直直地望著她，讓白筱無形之中感到壓力。
但她還是強(qiáng)忍著不自在，朝他頷首問候：“您好�！�
“老師，爸爸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送你一程！”小家伙在旁邊喜滋滋地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