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理想方案是由文殊蘭先提出分手,這樣我能以受害者的姿態(tài)占據(jù)道德高點,以絕后患。
但是,要怎么讓他厭煩我呢?
“一粟哥?”文殊蘭久沒等到我回應(yīng),環(huán)住我腰的雙臂微微收緊。
“……不好意思,剛才發(fā)了會呆�!蔽覀�(cè)過臉,溫柔回應(yīng),“好蘭蘭,我當(dāng)然最喜歡你,要不然怎么會答應(yīng)跟你在一起呢?江學(xué)長對我來說,就只是鄰居家一起長大的哥哥,怎么比得上蘭蘭重要呀�!�
“感覺像夢一樣�!蔽氖馓m喃喃,嘴唇降落在我耳廓,以便那陣比羽毛還要輕盈的氣音能被我捕捉。
“其實我喜歡哥很多年�!�
“……”
講道理,我覺得他眼神多半有毛病。
放著江秋曇這樣活色生香的美人不愛,偏要對我這種普通到扔進人海就會消失不見的廢物動心思,活該他被我利用欺騙。
“說不上來是怎樣開始的。反正等我意識過來的時候,夢里已經(jīng)都是哥的樣子了�!�
真巧,我也會常常夢見你的死狀。
“然后呢?”我漫不經(jīng)心地發(fā)問。
“然后……”
【省略若干】
手伸到身后推了推他,軟聲懇求:“我不扭就是了。蘭蘭,你快點下來吧。”
“好啊�!�
出乎意料地,文殊蘭答應(yīng)得很爽快。然而還沒等我松口氣,他下句話又把我打回警戒狀態(tài)。
“那一粟哥能不能……用手幫幫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擁抱、撫摸和親吻,已經(jīng)是我對文殊蘭所能容忍的最高限度。讓我為他紓解欲望,除非天上下紅雨,陰天出彩虹。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心生一計,嘆息著說:“蘭蘭,我覺得你好像變了。”
“哪里變了?”他果然被岔開話題。
“兩年前你來蓮城,和我牽個手都會臉紅,可現(xiàn)在……”我故意停頓,將語調(diào)拉得幽怨綿長,“這些東西真的都是你從網(wǎng)上學(xué)來的嗎?你沒有在騙我?”
“哥怎么會這么想?”
文殊蘭拉我起身,替我整理好凌亂的衣服和褲子,期間一直低垂著眼,不肯看我。
兩簇濃黑睫毛纖細卷翹,堪比做工精致的羽扇,輕盈撲簌,籠下淡淡陰影。
“我是因為喜歡哥,才會對哥產(chǎn)生欲望,才會總是想觸碰哥。”他抿了抿唇,“可我第一次談戀愛,沒有經(jīng)驗,什么都做不好,還動不動就害羞……我怕哥瞧不起我,才決心要有所改變�!�
說完,文殊蘭終于抬頭看我,清麗秀雅的面容已是暈紅一片。
“我是不是讓哥不舒服了?”他眉峰微蹙,露出不安神色,“對不起。我惡補那些功課,初衷只是想讓哥舒服�!�
原來如此。我心生不屑,覺得先前對文殊蘭抱有戒備的我實在過分謹慎。
這賤人非但生了副單純好騙的長相,性子也是如出一轍的單純好騙,完全可以供我隨意拿捏。
假笑信手拈來,我輕摸他的臉頰,就像在摸一條聽話的狗。
“那我們說定了,慢慢來,好嗎?”
“好�!蔽氖馓m乖順點頭,笑出淺淺梨渦,“我不會強迫哥的�!�
哼,不過是只紙糊的老虎,哪有膽子敢強迫我?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盡快甩掉他,畢竟我現(xiàn)在沒有多余心思陪他玩戀愛游戲消磨時光。
文殊蘭的存在就是顆定時炸彈。
趁還沒爆發(fā)前,必須連根帶莖地,徹底將他從我的生活中拔除出去。
第10章
小丑
接下來半年內(nèi),我嚴格遵守江秋曇的作息時間表,與他陸陸續(xù)續(xù)地約了許多次。然而進展依舊僅限于手沖別誤會,是我?guī)退�,他從未顧及過我的感受。
進展雖不順利,但好在邀約的時機都還算恰當(dāng)。
當(dāng)然,偶爾也有不太恰當(dāng)?shù)臅r機,譬如他打電話來時,文殊蘭正纏著我親熱索吻。
幸好我提前預(yù)演過這類情形的發(fā)生,對策準備的相當(dāng)充分,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在他們二人間的周旋尚且算得游刃有余。
江秋曇氣質(zhì)冷清,看似無欲無求。與之不符的,則是他在情事方面的特殊癖好。
他有明顯的施虐傾向,熱衷于用指甲在我身上各處留下刻痕,還喜歡用力揪扯我頭發(fā),逼著我眼含濕意,嗚咽泣鳴地喚他“秋曇哥哥”。
那會是怎樣的姿態(tài)?
一定很滑稽,很狼狽。
偶爾對上江秋曇像是在看小丑雜耍的那種,游離飄忽又無動于衷的漠然視線,我會強烈的感知到被侮辱一般的難堪,胸口有如針扎,痛不欲生。
但是想到這樣折騰我的人是江秋曇,我又暗自微笑,將那些所謂的難堪痛楚,統(tǒng)統(tǒng)拋之腦后。
無所謂。
無所謂他認為我有沒有資格與他上床;無所謂他提出與我做炮友是否是為了接近文殊蘭;無所謂他心里把我當(dāng)成放蕩隨性的婊子,或是其他什么不能進行回收利用的廢物。
沒關(guān)系,怎樣都無所謂。
大概我天生就是犯賤體質(zhì),所以只要他隨意施舍一點回應(yīng)哪怕是利用、輕視與冷待……我就會毅然打破自己的行事原則,將底線一再放低,像條狗似的顛顛搖起尾巴,甘愿為他一葉障目,心醉神迷。
所以,江秋曇,你不妨猜猜看,我究竟有多喜歡你?
至于文殊蘭那頭,我精心設(shè)計的分手計劃也在同步實施,卻收效甚微,連連碰壁。
為了讓他能夠盡快厭煩我,我扮演起因沉醉在戀愛中難以自拔的,于是開始對身邊優(yōu)秀戀人產(chǎn)生明顯焦慮感的重度疑心病患者。
文殊蘭通電話,我要站在旁邊傾聽。
文殊蘭發(fā)短信,我要湊到旁邊盯梢。
我甚至?xí)咳绽状虿粍拥叵蛩懸謾C進行例行檢查。沒錯,我在主動侵入他的私人領(lǐng)域,并且不打算給予他喘息的空間。
大多數(shù)人都會對此難以忍受。
卻不料,文殊蘭分外吃我這套,遞給我手機的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神色坦蕩自然,唇邊還留有微微笑意。
要讓不知情的路人瞧見,指不定還會誤以為是他在逼著我檢查他的手機。
恍惚間我產(chǎn)生一種錯覺,我是馬戲團里的小丑,而文殊蘭是席間的觀眾。
我在臺上丑態(tài)畢露、洋相百出,他在臺下……或許會歡笑、會拍掌,但他自始至終都保持著絕對的清醒。
因為他明白這不過是場即興表演。
這種錯覺令我頓時沒了興致,暗罵晦氣,用手指草草扒拉屏幕兩下,就把手機交還給文殊蘭。
裝吧,我看你還能裝多久。料想這賤人肯定對我早有防備,能有膽量讓我隨便翻閱手機,定是提前就做好了兩手準備。
就算真有什么蛛絲馬跡,消息恐怕也早就被清空到毛都不剩。
大不了對著耗,有什么了不起?
很明顯,文殊蘭正處于熱戀期階段,那些對我無條件的包容忍讓,是意料之內(nèi),情理之中。
熱戀保質(zhì)期稍縱即逝。
時間長了,他總會對我產(chǎn)生厭煩情緒的,我堅信。
……哈,堅信個屁。
隨著時間的推移,文殊蘭對我的包容忍讓越發(fā)沒有下限。
我喊東,他就絕不會喊西。如果哪天我要求扇他左臉,他說不定也會感恩戴德地將右臉側(cè)過來給我打。
為了消除我的“顧慮”,他甚至打算將我介紹給他的一眾好友們認識。
我實在不想融入他的社交圈,以時間沖突為由拒絕了好幾次。但他性子從小便十分鍥而不舍,我向來磨不過他,只能赴約。
因為對這次聚會并不重視,我連造型都懶得打理,穿得頗為休閑。
反倒是文殊蘭,破天荒地抓起劉海,還噴了香水,打扮得像只求偶的花孔雀。
“好看嗎?”他轉(zhuǎn)過頭看向我,語氣有些忐忑。
我嫉恨他美貌,心中妒火高漲,卻是微笑點頭:“蘭蘭一直都很好看�!�
文殊蘭面皮微紅,唇角稍稍上揚,彎起的弧度極其克制,笑得靦腆含蓄,真是朵不諳世事的小白蓮花。
然后他便帶著這樣的笑容,說要幫我弄頭發(fā),連哄帶騙地拽我進了客廳衛(wèi)生間,再反手關(guān)上門,卻是把我按在墻面又親又咬,還讓我猜他嘴里是什么味道。
當(dāng)然是。
這么大的人還用水果味的牙膏,不覺得很幼稚嗎?
我挺想出言譏諷他幾句,奈何一張嘴,只能發(fā)出那種聽起來就很不對勁的喘息。
“殊蘭,一粟,快兩點了,不要讓朋友等太久�!�
一門之隔,蔣瑤的催促分外清晰。
我打了個激靈,猛然記起今天是周末,她和方非池不需要上班,都待在家里。我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敢在他們眼皮底下和文殊蘭肆意親熱。
被發(fā)現(xiàn)了會怎樣?
我冷漠心想,他們肯定會站在文殊蘭那條戰(zhàn)線,反過來斥責(zé)我不要臉,用齷齪手段去勾引他們心目中優(yōu)秀又純情的好養(yǎng)子。
也對,他們怎么會猜得到呢?
像我這種一沒長相,二沒智商的廢物蠢材,竟然什么手段都不需要使,那賤人所謂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就已經(jīng)匍匐在我腳邊,為我神魂顛倒,意亂情迷。
想想挺可笑的,我卻笑不出來,心底郁結(jié)更深。
“別這樣,爸媽還在家。”伸手把他推開,語氣是溫柔的埋冤。
“知道了,瑤媽。我在幫哥弄頭發(fā),馬上就出來。”文殊蘭面色不改地撒著謊,而后輕聲哄我,“沒事的,門鎖好了。再親一下,就一下,嗯?”
不待我拒絕,他已經(jīng)再度靠過來,雙臂緊緊環(huán)住我腰,低頭吻下來。
柔韌舌尖勾住我舌尖輕吮,纏綿地舔舐過上顎,以掠奪者的姿態(tài)縱情搜刮我口腔津液,等分開交接的唇瓣,還牽連出一道粘膩晶瑩的絲涎。
我快被這個綿長的吻逼到窒息,眼里滿溢水霧,胸口不住起伏。
幸好有墻壁作為著力點,否則按照我現(xiàn)在腿根發(fā)軟的程度,定然會癱坐在地。
文殊蘭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我覺出恥意,想偏頭逃避他視線,卻被他捧住面頰。
“哥。”他舔斷絲涎,語氣愉悅,“你現(xiàn)在從里到外,都是我的味道了�!�
真把自己當(dāng)狗了是吧,還按照氣味來劃分領(lǐng)域歸屬……可笑!
我微不可察地磨起牙。
一會恨他輕浮,一會惱自己定力薄弱,竟然被這個我向來嫉恨的賤人吻成現(xiàn)在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還因為他的話燒紅了臉。
別誤會。
這只是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并不代表我喜歡他。
路上有些堵車,我和文殊蘭比預(yù)期時間晚了五分鐘才抵達目的地。
R&P是鯉城有名的逃脫密室,像我這類根本不關(guān)注娛樂項目的人都對這幾個英文字符相當(dāng)熟悉,它的火爆程度可見一斑。
文殊蘭那群朋友到的早,六個人坐在休息室,圍著桌子斗地主。有人率先發(fā)現(xiàn)文殊蘭,吹了聲口哨,揮手招呼我們過去。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觀察。里面只有一位短發(fā)女性,其余都是高瘦男性,相貌各頂個的惹眼,穿著打扮也是非富即貴。
這就是他的朋友?
我心里頓感不平,余光瞥向文殊蘭。
他從容周旋在這幫富家子弟中間,談吐自若,仿佛是其中的上位者,而并非趨炎附勢的馬屁精。
人各有命。我早知他是天鵝,遲早要與同類為伍,不會永遠待在我家的臭水溝里虛度光陰。
可憑什么他總能如此順風(fēng)順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所有人的注目和喜愛?他為什么就不能老實當(dāng)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喪家犬,庸碌無為的過完一生?
嫉妒與怨憤快將我變成形貌丑陋的怪物。
我深吸口氣,在眾人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我這頭來之前,調(diào)整好面部表情,露出排練多年的得體微笑。
“殊蘭�!闭f話的青年染了頭灰發(fā),輕抬下巴,“你哥?”
文殊蘭點頭,笑吟吟地對我介紹:“一粟哥,這是我在社團認識的朋友,向星臨�!�
這時,坐在沙發(fā)外側(cè)的短發(fā)女性將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扔,抬眼盯住我,沉吟半晌。
“嗯……你們果然不是親兄弟�!�
她眉峰凌厲,眼型長且挑,自有股駭人氣勢,是極具攻擊性的美貌。
我分外不喜她的目光。
這令我想起以往逢年過節(jié),親戚走動,奔赴的飯局各異,投來的目光卻大多類似。
他們虛假地微笑,虛假地寒暄,虛假地夸贊,與此同時,還會以這種審視貨物的目光來回打量我和文殊蘭就好像我們不是人,而是流水線上批發(fā)生產(chǎn)的貨物,要由購買者來決定我們的存在是否擁有價值。
少數(shù)人會享受這種目光。因為他們足夠優(yōu)秀,足夠出眾。
大多數(shù)普通人,包括我,往往只會被這些目光刺痛,恨不得藏身地底,以此來躲避接連不斷的羞辱與貶低。
這太可悲了,不是嗎?
正當(dāng)我繃緊神經(jīng),打算應(yīng)對接下來的刁難時,她卻笑了,面部輪廓柔和許多:“你平時喜歡看日雜吧?這個風(fēng)格……是我的菜。初次見面,我叫葉蜀,很高興認識你�!�
“幸會,我叫方一粟。”
那些客套的車轱轆話,我從不當(dāng)真,也從不會記在心里。只要文殊蘭活在這世上一天,我就永遠都是那片用來襯托他這束鮮花的綠葉,沒有翻身的機會。
“葉蜀�!蔽氖馓m聲音沉了一瞬,又很快變得輕盈。他伸手摟住我肩膀,和柔溫順地勸誡,“你菜園里種的菜夠多了,不準打我哥的主意哦�!�
葉蜀聳聳肩。
文殊蘭低頭對我微笑,將我?guī)щx葉蜀附近,依次向我介紹了其余幾位朋友。
我自知憑我的檔次入不了這些富家子弟的眼,便也興致寥寥,能點頭就懶得說話。
預(yù)熱時間結(jié)束。
工作人員說明注意事項,收走我們隨身攜帶的手機。我依言戴上黑色眼罩,被領(lǐng)著走進密室。
摘下眼罩,環(huán)顧四周一圈,發(fā)現(xiàn)地點布景是廢棄校園,我心里便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文殊蘭告訴我,密室?guī)缀醵急挥啙M了,只剩下這間女校怪聞還留有空位。類型是恐怖解謎,附帶少量追逐戰(zhàn)的元素。
我恐怖片看過不少,小眾獵奇向也有涉獵,自認有幾分膽量。
然而看電影和身臨其境顯然存在不小的差別。這才剛進走廊過道,我就被突如其來的音樂聲響和燈光特效嚇到半死,恨不得拔腿往門口沖。
念頭尚在發(fā)酵醞釀,身后卻有雙手臂輕輕環(huán)住我腰線,將我無形束縛在原地。
文殊蘭下巴擱在我肩膀,端著撒嬌的情態(tài):“我好害怕,哥會保護我嗎?”
我的自尊心絕不允許我將軟弱剖開,悉數(shù)暴露在文殊蘭面前對此我有著近乎執(zhí)念的追求。
“……不怕�!蔽野褯_到嗓眼的尖叫重新咽回肚子里,故作鎮(zhèn)定姿態(tài),輕車熟路地安撫,“有我在呢�!�
聞言,文殊蘭還沒反應(yīng),斜前方的葉蜀倒回過頭來,紅唇半勾:“方一粟,你的好弟弟可是鬼話連篇,滿肚子壞水。我奉勸你”
室內(nèi)燈光微晃,伴隨著噼啪作響的斷續(xù)電流聲響,霎時間黑暗降臨,伸手不見五指,葉蜀那下半句話也沒了動靜。
身側(cè)刮來陣陣陰風(fēng),我呼吸一窒,來不及深思葉蜀話中深意,反手拽住文殊蘭,就想悶頭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