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葉老夫人望著面前的人,她沉著眼睛坐在大炕上,神情不卑不亢,說話做事讓人無隙可乘,從她的神態(tài)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要不是莊王死皮賴臉地向太后討她做側(cè)妃,非要抬她回去打理莊王府,恐怕她還是太后身邊最得力的女官。
不,現(xiàn)在也沒有變,她仍舊是太后的人,只不過是在宮外幫太后做事,否則太后也不會在這時候?qū)⑺策^來。
莊王側(cè)妃抬起頭,笑著看葉老夫人,“老夫人還沒說是怎么認(rèn)識這個顧瑯華的�!�
葉老夫人想起那日的事,“也不知道她從哪里打聽到了我家小八的事,上門來求我?guī)椭麄鎮(zhèn)江城脫離險境�!�
“我那時真沒想到,這把老骨頭還有用武之地�!�
葉老夫人緩緩地道:“我還以為戰(zhàn)事平息了,大家也都能安穩(wěn)地過日子,卻沒想到皇城司卻來了�!�
“我不明白,皇城司的沈大人,為什么要跟一個小小的顧家過不去�!�
莊王側(cè)妃整理一下手中的帕子,是啊,皇上最信任的皇城司就這樣來到鎮(zhèn)江對上了顧家,這兩日發(fā)生的事,更加讓人奇怪,人人提之色變的沈昌吉沈大人,不遺余力地對付著這個十歲的孩子,不但動用了皇城司所有的人手,還用腰牌調(diào)動了地方駐防的兵馬,這樣的陣勢活像是準(zhǔn)備抓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沈昌吉大約沒有察覺,他的做法已經(jīng)將顧瑯華高高地抬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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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等待
名聲是件很奇怪的事。
有時候不一定要富貴榮華才能被人注意,一個不起眼的人突然置身于風(fēng)暴的中心,也會引人側(cè)目。
裴杞堂靠在軟榻上,聽著身邊的東元先生說外面的局勢。
東元先生是慶王留下的人手,對朝廷紛爭十分的了解,慶王被扣上謀反的罪名,對于他們這些幕僚來說,如受奇恥大辱,茍活下來就是要看著世子爺恢復(fù)身份,為慶王爺翻案,如今公子已經(jīng)逐步走入正軌,讓他們?nèi)绾尾桓吲d,恨不得不眠不休拉著公子分析眼下的政局。
“公子,”東元先生又喊了一聲,“您在聽我說話嗎?”
裴杞堂點(diǎn)了點(diǎn)頭,“先生接著說吧!”
東元先生道:“如今太后和太子已經(jīng)不僅僅是面和心不合了,鎮(zhèn)江出了事后,太子去給太后請安,兩次被擋在外面,大家都等著看什么時候會撕破這層臉皮,太后真是年紀(jì)大了,放在從前,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讓御史擬定了彈劾太子的奏折,就算沒有一鼓作氣將太子拉下儲君之位,也會借機(jī)砍掉太子的手腳,讓他孤立無援。太后卻按兵不動,只是任由皇上處置太子,也許這真是一個訊號,太后有了交權(quán)身退的意思?”
“這可不好。寧王先天不足,太后的人馬也只是勉強(qiáng)能保住他的性命,想要與皇上、太子爭權(quán)是不可能的了。大齊有這樣的儲君,將來……恐怕是要亂的,必須要想個辦法讓太后打起精神來�!�
裴杞堂一個字也聽不進(jìn)去。
東元先生終于發(fā)現(xiàn)了裴杞堂的憂慮,低聲道:“公子是有什么難題嗎?”
裴杞堂看著窗外。
沒有什么難題,一切都在他們的算計當(dāng)中,不冒險就沒有收獲,這是他早就知道的道理,所以他才會留在鎮(zhèn)江,而不是像父親安排的那樣早早就去裴家躲避,如果不是沈昌吉前來,他大概會一直用趙翎的名字走入朝堂。
可是只要想到她深陷顧家在受苦,他心里就說不出的難受。
明知道這些是必須要走的過程,他還是心亂如麻。
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如果失敗了,他也要想到后路保她的平安。
裴杞堂皺起眉頭,看向裴錢,“你去將張同叫來�!�
這時候叫張同來做什么?現(xiàn)在江浙明面上誰也不敢駁裴大人的面子,可是公子還準(zhǔn)備動用張同……除非是皇城司。
東元先生想了明白,“公子,您現(xiàn)在動沈昌吉是要打草驚蛇的�。 �
動了沈昌吉就等于告訴皇帝,江浙有不聽皇命的權(quán)利在,皇帝會立即想到慶王,公子的力量現(xiàn)在還無法明著與朝廷抗衡。
東元先生有些激動,“公子,您要著眼于大局,一個沈昌吉太不值得了,萬一被沈昌吉察覺,那您豈不是就身處險境�!�
裴杞堂卻滿不在意地笑了,“什么是值得的?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么絕對安全的事,走上這一條路,就有可能隨時被察覺,面臨最后一搏,如果就想著茍延殘喘,只會被逼得步步后退,在江浙我都做不到的事,何提將來掌控朝局�!�
顧瑯華已經(jīng)賭上了所有一切,他也陪著她豪賭一回,這才是他說的同心同德。就算有一天她算錯了,無路可走,他就來做她的后路。
他在江浙這么多年,只是學(xué)到了一件事,只有互相不辜負(fù),才能一起向前走。他的老班底就是這樣留下來的。
安排好了一切,裴杞堂立即有了精神,拉著東元先生說話,“太后是有隱退的意思,但是她也要能退得下去�!笔鍤q就入宮,在先皇身邊那么多年,看到了朝局起起伏伏,難道真的要眼看著那樣的太子繼位。
東元先生卻還沒有從方才的驚濤駭浪中回過神,“公子,您真的要跟沈昌吉硬碰硬?”
裴杞堂瞇起眼睛,“只是要保證萬無一失,不過……也要給他一個教訓(xùn)�!�
張同興沖沖地走進(jìn)來,一臉的激動,“公子,您可終于叫我來了,這今天衙門坐的我屁股都要長出蒺藜來,我就想著,公子不可能看著皇城司在江浙上躥下跳�!�
“什么時候動手?我們兄弟們可都等著呢,這次我們定要痛痛快快地鬧一鬧,”張同說到這里頓了頓,“我們之前捉到的那幾個西夏人,養(yǎng)了他們那么久,這次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裴杞堂讓張同將關(guān)押樞銘的大牢地圖展開,“沈昌吉帶著人離開時,就是你們動手的時候。”
皇城司弄丟了樞銘,看沈昌吉要怎么向皇帝復(fù)命。
只是可憐了瑯華,還要忍耐幾日。
也不知道她此時在做些什么,她不但要安排一切,還要安撫顧家人的情緒,這樣的重?fù)?dān)就落在她的肩膀上。
如果他能正大光明地站在顧家?guī)兔秃昧�,就站在她身邊,讓她可以依靠�?br />
裴杞堂不由地一愣,他在想些什么?
……
顧老太太已經(jīng)手腳冰涼,顧四太太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
“壽州知府說了,明日過堂之后,就會定下四老爺?shù)淖锩�,聽說……要……施重刑�!�
明日就要過堂。
顧四太太幾乎喘不過氣來,老爺這一次真的是要九死一生了。
“大小姐,”蕭邑不知怎么辦才好,“要不然我們再去想想辦法。”
還能想什么辦法,該找的人都已經(jīng)找了,該用的銀子也用了,現(xiàn)在人沒有見到,卻得到要被定罪的消息。
顧老太太一掌拍在矮桌上,“這是要將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怎么辦?”顧四太太看向瑯華,“要不然我去求沈大人�!�
瑯華看向顧四太太,“四嬸準(zhǔn)備怎么去求?說些什么?拿什么去求?”
顧四太太腦海里一片茫然。
“我們不求了,”瑯華站起身,吩咐蕭邑,“我們顧家不會就這樣低頭�!�
瑯華話音剛落。
蕭媽媽快步走進(jìn)門,“大小姐,不好了,四老爺今天已經(jīng)被過了堂,朝廷的布告已經(jīng)貼了出來,說是……說是……”
顧四太太瞪大了眼睛,“說什么?”
蕭媽媽半晌才道:“布告上說……明日就要處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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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逆轉(zhuǎn)
顧四太太看著瑯華發(fā)愣,一動不動,她甚至不敢呼吸,她怕動作稍稍大一點(diǎn)就會有更可怕的噩耗傳來。
怎么辦,怎么辦?仿佛這一瞬間腦子里只剩下這三個字。
瑯華拉著顧四太太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躺在軟榻上,然后蓋上了薄薄的被子,顧四太太死死地攥著手帕沒有吭聲,然后閉上了眼睛。
顧老太太吩咐下人,“快給太太端碗熱水來,”說著頓了頓,“還有將朱砂安神丸拿過來。”
屋子里頓時忙亂起來。
瑯華望著下人進(jìn)進(jìn)出出。
顧老太太只是低聲安慰顧四太太,顧四太太邊流淚邊點(diǎn)頭,卻誰也沒有將她叫過去再跟她多說些什么。
大家各自承受著悲痛,誰也不愿意再往她肩膀上壓半點(diǎn)重量。
這一刻她才真正的體會到,肩上的擔(dān)子到底有多重。
……
沈昌吉等待著顧瑯華上門來求他,以他的算計顧瑯華應(yīng)該在一個時辰之前就來到了這里,可是沙漏走的飛快,外面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難道顧瑯華真的不管顧四老爺死活了?
他在錢塘江上見到顧大小姐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她雖然年紀(jì)很小,卻渾身有一股的狠厲勁兒。
“大人�!�
下屬上前叫醒了沈昌吉。
沈昌吉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了,他居然躺在床上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顧家那邊有動靜了�!�
沈昌吉皺起眉頭,臉上出現(xiàn)一絲冷笑,果然有了動靜。
下屬端了一杯溫茶給沈昌吉,然后稟告,“顧家一早買了白布和香燭,抬了棺木,寫了訴冤狀紙遞去了裴家,看樣子是要給顧四老爺伸冤。”
如果訴冤狀子沒有救顧四老爺,那些就是為顧四老爺準(zhǔn)備的,被處斬的人死的會很難看,所以很多人家就會選擇用白布裹尸,然后找人來將腦袋和身子重新縫合在一起,再進(jìn)行下葬,顧家顯然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顧家終于走投無路了,但是顧瑯華卻沒有來求他,而是接受了這個噩耗。
沈昌吉終于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帶上人去顧家,從顧家貨物里搜出了西夏的武器,我懷疑顧家借著買賣藥材勾結(jié)西夏人。”
顧世寧的罪名已經(jīng)坐實(shí),他搜查顧家就算裴思通也無法阻攔。
皇城司的人直奔顧家的小宅院,如同一陣寒氣席卷了整個顧家,沈昌吉揮了揮手,手下的人立即四散開來,不多一會兒就將宅院里所有人都趕到院子里。
沈昌吉看向顧瑯華。
顧瑯華臉色有些憔悴,但仍舊筆挺地站在那里,安靜的臉龐如同磐石雕刻的花朵般亙古不變,一雙冷峭的眼睛直視著他,聲音仍舊清澈,“沈大人,我們顧家犯了什么罪,要您帶著人來查抄。”
沈昌吉冷冷地道:“我想顧大小姐比誰都清楚�!闭f著他揮了揮手。
皇城司的人立即沖進(jìn)了屋子,將信件,賬目,所有帶字的紙張都被收進(jìn)了箱子,然后四處翻找,甚至將花斛都仍在地上摔碎,仔細(xì)地查看里面是否藏著什么東西。
下人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早被嚇得瑟瑟發(fā)抖。
顧三老爺想要上前說話卻被顧三太太死死地拉住。
沈昌吉十分滿意眼前的一切,他淡淡地道:“顧老太太,有些時候,該說的話,就要說出來,否則過一會兒,只怕你們就沒有機(jī)會再說了。”
顧三太太臉色鐵青忍不住上前,拉住顧老太太的手,“娘,到底是什么事?您……您就告訴沈大人。”
顧老太太皺起眉頭,怒其不爭看了顧三太太一眼,“我們顧家沒有什么可隱瞞的,我們什么都沒有做。”
顧三太太立即又去抓顧四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說著看向沈昌吉,“沈大人,他們雖然跟我們同族卻不同房,顧世寧做的事,我們什么也不知曉�!�
顧三太太哀求著,“沈大人,您就放了我們吧�!�
沈昌吉知道,他一定會有收獲,他很有耐心,他會慢慢地等著,等到了顧四老爺行刑的時辰,顧家人就會像顧三太太一樣,一個個在他面前驚慌失措。
顧四太太先站不住癱坐在那里。
顧瑯華不時地抬起頭看向頭頂?shù)奶枺路鹨苍诖_認(rèn)著時辰。
等到太陽快到頭頂時,顧瑯華臉上浮起了譏誚的笑容。
“大人,”下屬說著,將一張紙遞到沈昌吉面前,“這是顧家水路通貨文書�!�
水路通貨文書?
沈昌吉心中一沉,厲眼看向顧瑯華,“你們要運(yùn)的是什么東西?”
瑯華微微一笑,“大人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大人什么都知道呢�!蹦锹曇袈犉饋砭拖袷窃诔靶λ�。
這話意有所指。
瑯華耐心地解釋,“當(dāng)然是藥材,浙江的藥材梔子、桑葉、杭菊花在京城的藥鋪里從來都是供不應(yīng)求的,至于為什么走水路,因?yàn)樽咚繁汝懧犯�,大人跟我說話的功夫恐怕船已經(jīng)離開杭州快到蘇州了�!�
沈昌吉的心沉了下去,他怎么忘記了這一點(diǎn),察子有很多水性都很好,就像皇城司的蛙人,前朝將他們叫做水斥候,只要入了水,誰也找不到他們,更何況還有顧家的船接應(yīng),那簡直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沈昌吉咬牙吩咐,“從官府里調(diào)官船,立即給我追,”說著冷笑,“你現(xiàn)在得意未免太早了些�!�
顧瑯華垂下了眼睛,“我有什么得意的,得罪了沈大人,隨時都會家破人亡,人都死了還要那一船草藥做什么。”
十歲的女孩子看起來是那么的單薄,仿佛真的被逼入了絕境。
顧家就要這樣被滅門了。
沈昌吉眼睛中迸發(fā)出了殺機(jī),那夜在錢塘江上,他還以為顧家是個小角色,不值得他用皇上的信任來冒險,早知道會有今日,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顧瑯華,這樣顧瑯華就不會壞了他的大事。
可是誰又能想到呢?不過是個十歲的女娃娃。
“將顧家所有人都帶回去�!�
沈昌吉剛剛下令,一個聲音從他背后響起來,“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闖進(jìn)了顧家�!�
裴思通和閔懷大步走進(jìn)顧家。
沈昌吉慢慢亮出了皇城司的腰牌,“皇城司奉命辦案,兩位大人不要阻攔,免得差事辦砸了,我沒法向皇上交代,兩位大人也要跟著擔(dān)責(zé)�!�
地方官員怎么也不能與皇上的親信皇城司動起手來。
閔懷皺起眉頭,“著老老小小上下幾十口人,不能沒有個說法就被你們帶走�!�
“事關(guān)朝廷,”沈昌吉目光陰鷙,“不管有什么罪責(zé)皇城司一力承擔(dān)�!�
皇城司立即上前拿人,衙門里的差役就要阻攔,整個場面無法遏制地緊張起來。
沈昌吉冷哼一聲,威風(fēng)凜凜地站在院子中央,“閔大人,阻礙皇城司辦案,你可知是什么罪�!�
閔懷當(dāng)然知道,或許他就會因此被召回京城查辦,但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家老小被皇城司這樣帶走。
“是什么罪?”
一個女音慢悠悠地傳過來。
穿著藕色褙子,頭戴冪離的婦人被人簇?fù)碇刈哌M(jìn)了門。
看到滿院子的皇城司和差役,婦人身邊的管事媽媽驚訝起來,“這不是開了百草廬的顧家嗎?我們沒有走錯吧!”
那婦人望了一眼沈昌吉,“沈大人,你怎么也在這里?”
這樣的聲音,讓沈昌吉幾乎立即想到了一個人,他還沒來得及上前確認(rèn),目光就落在婦人身邊的人身上。
眼前如同一道閃電劃過,沈昌吉僵立在那里,緊接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沖進(jìn)了他的眼睛,將他整個人變得猙獰而可怕。
婦人身邊的是個少了只耳朵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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