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果想成為她母親那樣的人,她要付出多少代價?
手中的咖啡漸冷,在母親面前,她總覺得自己的無比幼稚與弱小。
“如果......我的期望就是成為你呢?”
孫玉敏愣住,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無比肖像的小女兒,她可以為她提供優(yōu)越的生活,只要自己尚有能力,都能讓她衣食無憂。
知道她性格要強,卻沒想到,她竟然這么想。
“不要。夏夏,不要成為我�!彼粗畠�,認(rèn)真地說,“成為你自己,好嗎?”
說完孫玉敏就站起了身,留下一句“不要因為談戀愛,一再錯過家庭聚會”,就離開了她的辦公室。
林夏沒有理會她的最后一句話。
這就像是她的叛逆期,不管是否有約會,她都能以此為借口,逃離家庭聚會。
年底除了公司一堆事,各種收尾的給錢要錢之外,還有很多宴會要參加。
各地的分公司,林建華會親自外出跑;孫玉敏整天在外跑,還有各類的社交;林夏在公司熬著加班。
他們兩人出去談的事,是林夏也搞不清的,不知有多少人情的迎送往來與交易,更不清楚體現(xiàn)在哪一本賬上。
有一天,孫玉敏喊了林夏,讓她晚上陪同她去參加一個晚宴。是個大人物的生日宴,難得高調(diào),辦得頗大,本地商界名流,幾乎都邀請了一大半。
進集團沒多久的林夏,這種級別的場合很少參加,沒什么機會。
當(dāng)晚,她打扮了一番,隨著孫玉敏去參加了晚宴。
在社交場合的孫玉敏如魚得水,真實與面具融為一體。
林夏站在她的旁邊,微笑地與各色人等打招呼。等人走過后,孫玉敏會對她做兩句簡單的提點。
社交場合,尤其是商界,是個講究身家與背景,并心中進行排位的地方。
比如有些人難得出現(xiàn),在場的人都會等著去跟他打個招呼。不談生意,就是純粹地問聲好。
看著那人出現(xiàn)后,身旁就沒斷過人。此時,他還在跟一位美女熱聊。
孫玉敏低了聲跟她介紹,“那時隆盛集團的董事長,程帆。新能源行業(yè)的,我們一會去打個招呼。”
“為什么?”發(fā)覺自己的問題太生硬,林夏找補了句,“又沒什么生意關(guān)系,也不會有合作�!�
孫玉敏不滿地看了女兒一眼,如此幼稚的問題,但她還是耐心解釋了句,“他的背景很深,這個,是硬通貨�!�
自知失言,看出了孫玉敏的不滿意,林夏不敢再說什么。
她只大概知道程帆這人有點厲害,但具體怎樣,跟她沒關(guān)系,也懶得去了解他的事。孫玉敏說他背景深,還要去打個招呼,難道他真的很厲害嗎?
他好像前幾天邀請她參加個晚宴,她說沒有空,天天在公司加班呢,就拒絕了他。難道就是今天這個宴會?
她不來挺好,不耽誤他跟那位美女聊那么久。
終于,他身邊空出來后,孫玉敏跟另一人聊完天,就帶著林夏去與他打招呼。
“程總,你好,久仰大名�!�
“孫總,好久不見�!背谭χ粗鴮O玉敏,余光掃過了林夏,她難得如此化妝打扮。
“程總好記性,竟然還記得我。”孫玉敏同樣是笑著介紹了旁邊的人,“這是我的女兒,林夏�!�
程帆看向了林夏,伸出了手,“你好,林夏�!�
第43章
林夏伸出右手,微低頭問了好,“程總,您好。”
他溫暖而干燥的手,頗有力量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又隨即放開,轉(zhuǎn)而跟孫玉敏聊了兩句。
她內(nèi)心松了口氣,在一旁做認(rèn)真狀聽著他們講話。高手過招,不盡是場面話,就算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行業(yè),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都能給出彼此一點信息量、一個眼神就是贊同或默許的暗示。
忙碌了許久后,來參加這樣的一場晚宴,呆在人群中聽著各色的聊天與應(yīng)酬,林夏并不覺得厭煩。相反,在這樣一個金錢能量高度流動的場合,人身處其中,被巨大的信息流沖刷過身體,會被其感染,生出更多的欲望。
都在場上,無人能做到適可而止。都享受著充沛而富足的物質(zhì)生活,不會滿足,還是會被野心灼傷。
在這個巨大的名利場上,林夏看著他倆、聽著孫玉敏剛剛與各色人等的聊天,再次感受到自己沒有籌碼。
在公司的地位實際上由父母決定,無法將明里暗里的資源整合到自己手里。嘗過了權(quán)力與自主權(quán)帶來的快感后,便不覺得衣食無憂、零花錢很多是件多幸福而滿足的事。
一方面,她被內(nèi)心懵懂的沖動挑釁著,冰飲落肚都無法熄滅這一直燃燒的□□�,F(xiàn)在擁有的一切,皆來自通過考驗后的贈予。除了一層血緣,她毫無籌碼。
另一方面,不過才兩年半,在孫玉敏身旁,她都常常能感受到自己的幼稚與魯莽。她又需要多少歷練,才能徹底擺脫稚氣與天真。
“不打擾你了,程總,回見�!�
“哪里是打擾,跟孫總聊天很有收獲�!背谭e了酒杯,“回見�!�
看著程帆的離去,孫玉敏看著一言不發(fā)的女兒,邊往旁邊走,邊提點她,“永遠(yuǎn)不要過早斷定一個人對你有沒有用,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看人的眼光,不要聰明到把自己歸類于極少數(shù)人中�!�
林夏沒有為剛才那句無心之失辯解,“我知道了�!�
“帶你來,你就要多看、多學(xué)�!迸d許是受到了女兒那一句話的觸動,孫玉敏難得多說了兩句,“比如剛才的程總,你有從他身上學(xué)到什么嗎?”
她想了想,“你剛剛跟我說他背景深厚,但他幾乎對每個上前主動打招呼的人,態(tài)度上都一樣,不會有區(qū)別對待。”
孫玉敏點了頭,“他年紀(jì)不大,事業(yè)又做到那么大,有點傲慢與驕矜也正常。那樣的家庭,才能培養(yǎng)出這樣的性子。”
“哪樣的家庭�。俊毕胫B人家庭都調(diào)查過了,林夏隨口一問,“他是會跟集團有什么合作嗎?”
“能有合作就好了。”孫玉敏笑著搖了頭,再懶得跟她說,“我去跟那邊的熟人打個招呼�!�
“好,我去吃點東西�!�
看著她無比貼身的綠色真絲禮服裙,孫玉敏囑咐了句,“少吃點,保持你的身材�!�
別人常羨慕孫玉敏身材十年如一日的好,絲毫沒有人到中年的發(fā)福,還常問有何秘訣,殊不知她就是對食物沒有興趣,吃的更是極少。
而林夏沒辦法做到,特別是這個酒店的甜點做得極棒,沒吃晚飯的她自然抵擋不住誘惑。拿了盤子,夾了塊拿破侖,想著要走去角落吃,不然咬這酥脆的餅皮、再掉一身屑太沒形象了,結(jié)果剛要走,就聽到了人喊自己。
她回頭看,才發(fā)現(xiàn)是她高中同學(xué),叫什么來著,她一副熟稔的態(tài)度打了招呼,“這么巧�!�
在這見到高中同學(xué)沒什么驚訝的,在那樣的高中里,同學(xué)非富即貴的概率挺高的。上學(xué)時的感受之一是,家里有錢的,一看就知道。但家里當(dāng)官且職務(wù)不低的,一般來說更低調(diào),從不跟人講家人是干什么的。
李明偉看了她的餐盤,“這個好吃嗎?”
“好吃啊,這家酒店甜點招牌之一就這個。”
“行,我也來一塊�!崩蠲鱾ミ吥檬澄镞厗査�,“國慶的時候咱班還組織聚會的,你怎么不來。對了,你都不在群里。這是發(fā)達了,連群都退了�!�
“不發(fā)達就不能退群了嗎?群里總有那么幾個傻叉,每次看他們說話都覺得好蠢,干脆退了眼不見為凈�!�
見到熟悉的老同學(xué),林夏難得實話實說,“高中同學(xué)聚會,有什么好去的?”
若有一直保持聯(lián)系的高中同學(xué),單獨約出見面即可。這還沒畢業(yè)幾年就緬懷青春,湊在一起聊十七八歲,挺沒意思的。
“你這人,說話可真直接�!�
“人總要珍惜自己的時間�!�
李明偉啞然失笑,對這個曾經(jīng)坐在后桌的同學(xué),印象之一就是非常自我,對一切集體活動都興致缺缺。也談不上傲慢,就是自由而隨性。對她印象深刻,是當(dāng)年的自己過分在乎分?jǐn)?shù)與排名,學(xué)業(yè)壓力很大,內(nèi)心倒是十分羨慕她不羈的性格。
“你說的有道理�!�
林夏又端了杯果汁,“我先去吃東西了,有機會回頭見面�!�
宴會主人王棟的面子大,程帆無法推辭,還是六十大壽的生日宴。
場面頗大,他到了后便是接連的社交。其實無論怎樣的社交場合,他的話都不多。習(xí)慣了生意上的爾虞我詐之余,更要保持清醒。位置越高,能說的話就越少。
“要不是我親自請你,你怕是連我的生日宴都不來吧?”
“您這是哪里的話?就算沒有生日宴,我也要打電話向您拜年�!�
王棟嘆了口氣,“古人說六十而耳順,可我怎么總覺得是江河日下、力不從心呢?”
程帆笑了,沒有接茬,只當(dāng)是表面意思,“怎么會?可能京州冬天太冷了,您過年去海南曬幾天太陽,保準(zhǔn)精力就恢復(fù)了。”
“也是,雖說年關(guān)將至,一年好收了尾,但總得想著下一年的生意�!蓖鯒澘粗谭�,“程老弟,咱明年要不要一起做點事情?”
見他壓低了聲,程帆微低下身子,側(cè)耳聽他的“一點事情”,就看到了餐桌旁的林夏,有個男人走上前與她打招呼,而她笑著跟人在聊天。
耳旁的細(xì)語講完,程帆收回了視線,眼神里絲毫不見情緒。
王棟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六十多還昏了頭,要去灰色產(chǎn)業(yè)里插一腳。還想拉了他,用他父兄的關(guān)系保駕護航。可不要風(fēng)光了大半輩子,最后一程沒走好。
程帆也聞到了危險的氣息,難得的高調(diào),華麗而奢靡的宴會之中,已暗藏了衰敗與腐朽,“王叔,您這著實是高看我了。我這小本生意,哪有能力去摻和這么大的事?”
“你這是小本買賣,那我這豈不是上街?jǐn)[攤了?”王棟爽朗地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沒事,你回去考慮考慮,我先去招呼客人了�!�
“好,您去吧�!�
程帆思忖了半刻,腦海中構(gòu)建出王家涉及的生意網(wǎng),再由此推演著其牽扯的關(guān)系網(wǎng),這種生意,不是一般人能兜得住的。當(dāng)對他開口時,已經(jīng)布局好了一大半,不過想再找個降落傘。
所謂腐朽的衰敗,從不是斷崖式下跌�;疑a(chǎn)業(yè)利潤之大,是烈火烹油般的熱烈。會在某一個點,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燒成一片余燼。
想完了,他忽然就覺得今晚挺沒意思的。
也許還有另外一個覺得沒意思的人,朝餐桌看去時,她已不在那。
“躲在這干什么?”
正吃著甜點的林夏嚇了一跳,她找了個算是清凈的角落,一只手端著盤子,另一只手抓著拿破侖,多層酥脆的外皮和奶油在口中融合,正在細(xì)嚼慢咽,順便發(fā)呆。
回頭看到程帆時,她卻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看著他西裝革履地以一個極其成功的社會身份出現(xiàn)在宴會上,與人談笑風(fēng)生地應(yīng)酬。這樣的他,與她而言,十分陌生。
感激他剛剛在孫玉敏面前的裝作不認(rèn)識,但現(xiàn)在來找她,她內(nèi)心又十分不耐煩。
這段關(guān)系,她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摻和進不純粹的東西。沒有彼此的社會身份,單純地享受身體的快樂,不,精神上也很快樂,有期待,有回味,有下一次。
程帆伸手擦去了她嘴角的酥皮,再抽張紙巾擦干凈了手,“你還挺忙的。”
“我不忙啊,哪有你忙?”
他看了眼她旁邊的杯子,“怎么在喝果汁?”
“我不喜歡喝酒啊。”
“酒可是個好東西,小朋友才喝果汁�!�
被嘲笑是小朋友,林夏心里翻了個白眼,幼稚不幼稚,這都能來攀比。
程帆被她明顯不服又硬生生憋下去的表情逗笑,湊到了她耳旁,“小朋友今晚要不要跟我走?”
他的氣息突然離得極近,混雜著酒精的味道。此處雖是角落,但又不是視覺死角,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林夏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程帆敏銳察覺到了她的閃躲與抗拒,卻是不動聲色,沒等她回答,依舊帶著笑意跟她聊天,“怎么不向你媽媽介紹下,我是你的男朋友?”
后來的林夏才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征兆。
但此時的她真以為他在認(rèn)真問她問題,還現(xiàn)編了個借口,“我不知道會在這碰到你啊,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而且剛剛不是你先裝作不認(rèn)識的嗎?”
“我的錯,那我得去彌補下錯誤。”
“不要。”自己回答的太過干脆利落而迅速,她有些尷尬,但還是及時反問了句,“談戀愛有必要這么著急告訴家長嗎?”
“沒有必要�!背谭哪托囊呀�(jīng)耗盡,手頗為溫柔地摸了她的頭,“沒關(guān)系,跟你開玩笑而已�!�
“你不早說。”林夏內(nèi)心如釋重負(fù),要是別人問她一些讓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她會直接拒絕回答,可在他面前,不知是否是被他氣場壓住,她就覺得自己需要給出個解釋。
“等我媽媽走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不了,突然想起我明天一早還有事�!背谭豢趯⒈械木骑嫳M,將空了的酒杯放在她的飲料旁,“我現(xiàn)在就要走了,你慢慢玩吧。”
雖懵懂覺得不對勁,但他說有事,就真有事,她點了頭,“好。”
程帆頭也不回地離去,孤身而來,孤身而去。隔著一道門,將滿室的浮華與名利丟在了身后。
作為商人,孤獨是種常態(tài)。
戰(zhàn)略決策,需頂著各方的壓力,要獨自在一個雜音繁多的環(huán)境里作出最冷靜而清醒的決策。
生意場,是一個只有利益沒有共同基礎(chǔ)價值觀的小型社會。獨自和不同的人作戰(zhàn),影響不同人的利益,會受到上下內(nèi)外的夾擊。
孤獨地承受這一切,是基本的職業(yè)素養(yǎng),是他應(yīng)該做的。
只是偶爾,他有點厭倦這樣的孤獨。
走到室外,寒風(fēng)撲面而來,在等司機的功夫,他點了一根煙。有了煙癮后,每天至少一根,就成了習(xí)慣。
陪伴也會成為種習(xí)慣。
只是看著她與別的男人笑著講話,對自己避之不及,就已經(jīng)讓他動了怒。
有些東西,跟冬天的寒冷一樣,需要忍受與適應(yīng)。
司機已下車為他開了車門,程帆掐滅抽了一半的煙,上了車。
宴會過后,林夏再無跟程帆見面。
從前兩人約會,都是他主動提出。雖然兩人的第一次是她主動,但他有點基本的風(fēng)度,不會讓她去開房。
兩人幾乎也不聊閑天,有話說就約見面。
這樣的不見面,就相當(dāng)于失聯(lián)了,雖然有對方的聯(lián)絡(luò)方式。
林夏一開始也沒在意,他生意挺大的,到了年底,自然是繁忙。她自己也忙,還感冒了一場。
頭兩天人吃了感冒藥都昏昏沉沉的,后面就是整日拖著鼻涕,鼻子都要被擦破了皮。熬到了臘月二十八放假,她先是在家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這個點幾乎找不到保潔阿姨,便自己拿著拖把和抹布,將家里打掃個干干凈凈。買了春聯(lián)回來貼上,又開車去了超市,采購水果牛奶蔬菜之余,還應(yīng)景地買了零食放家里。忙了一整年,倒是沒有心情外出旅行,她就準(zhǔn)備窩著,把平時落下的電影給補上。
等干完了所有活,已經(jīng)是除夕,她閑下來時才意識到,程帆到底是生氣了。
林夏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但他們的相處模式本來就是這樣的,多好啊,何必要去做調(diào)整和改變呢?
要是她沒去宴會,沒和他撞上,那她春節(jié)還能過上性生活呢。
總之,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除夕是要回鄉(xiāng)下吃晚飯的。
雖然可以在飯店訂一桌年夜飯,不必自己在家辛苦,但這么多年的習(xí)慣都是去鄉(xiāng)下吃團圓飯。
林建華享受被一個大家族圍繞的感覺,認(rèn)為這是親情的溫暖。親戚們都會趕著過來給他家拜年問好,他無疑樂在其中,發(fā)出的紅包都是個不小的數(shù)目。
林夏不喜歡回去,被一群人圍著百般奉承。小時候跟老太太結(jié)下的梁子在那,她禮貌喊了人之后就形同陌路。一年忍這么一回,吃完晚飯就開車回去。
林瑋文今年除夕沒有來,據(jù)說正在閉關(guān)中,一幅畫正到關(guān)鍵時刻,不能分心。人也沒在家呆著,反正她家房產(chǎn)多,也不知道哪里的房子做了他的畫室。
林建華當(dāng)然不滿,看樣子是發(fā)了通脾氣,但孫玉敏在那壓著,估計也不能把他揪過來。
她裝傻當(dāng)看不到他倆之間的僵持,但到了晚飯點,在飯桌上跟一群親戚侃大山時,他心情又好了,還給一旁的孫玉敏夾了菜。
飯桌上頗為吵鬧,林夏吃了幾口應(yīng)付后,就下了桌走去外邊。
村落里的除夕十分熱鬧,鞭炮響個不停,還時不時有煙花在遠(yuǎn)處的天空綻放。一聲巨響時,明亮的煙花一霎那徹底照亮了上方的天空,是林家的晚輩們在前邊的場地上放起了成筒的煙花。
林夏無聊地拿出手機,等待著綻放點,拍出一朵最完整的紅紫色煙花。
她又十分無聊地發(fā)給了程帆,跟他說了一句:除夕快樂。
第44章
參加完宴會后的第三天,程帆就飛去了日本滑雪。
在他的假期開啟前,就已經(jīng)將年前的事情安排完。公司的現(xiàn)金流強勁,第三季度盈利很不錯,不論上下,都一并在年前發(fā)放了年終獎。
但工廠沒法停,行情好,那么多訂單要按時交付。只能用錢來留住人,過年期間,工資三倍發(fā)放之外,還有額外的津貼。一個假期,幾乎能賺到一個月的工資,很多人選擇留下。
他跑了本地的工廠,親自給員工發(fā)了過年紅包。福利部門那,陸續(xù)還有年貨發(fā)放。他還是多給了五天年假,等不忙時自己安排時間休掉就好。
集團的年會,他就出席做了開場發(fā)言,總結(jié)回顧了過去一年,再展望了下新年。吃了飯,抽了獎,就這么結(jié)束了。
在行政部門操辦年會前,他就一個要求,我經(jīng)費給夠,別給我弄亂七八糟的什么游戲。這么多人的熱鬧場合,都會喝點酒,如果萬一再來點過火的互動越了界,場面控制不住就是一場鬧劇。
這些繁雜的事情完成后,他對助理說了,有重大緊急事情再給我打電話。
正是最佳滑雪季,雪質(zhì)很不錯。幾乎每年冬天都會過來,呆一周左右,是他難得的清閑時光。
白天一頭扎進白雪皚皚的山里,在重復(fù)而不算輕松的運動中心無雜念,山頂?shù)娘L(fēng)景很美,從陡峭的坡上滑下時,狂飆的腎上腺素讓人緊張又興奮。
他跟往年一樣,滑一天的雪,找個小館子覓食充饑,再回去泡著溫泉喝一杯。白天是極大的運動量徹底放空了大腦,晚上泡了澡舒緩了酸脹的肌肉后,是幽靜的獨處。有時看點書,有時會想一想這一年的得與失。身體和大腦都充分鍛煉后,夜間睡的也沉。
幾乎不看手機,奢侈的并非物質(zhì),而是擁有大段心無旁騖、不被打擾的時間。
今年的他照例是這樣,可晚上泡溫泉時,隨手將手機放在了一旁。
但當(dāng)他又一次拿起手機,解鎖了屏幕隨手刷著微信和朋友圈時,這種行為也許于旁人而言很正常,但他卻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他不耐煩地將手機扔了回去,卻忽然沒了泡湯的心情,站起了身,回了房。
這一段關(guān)系,并沒有多長。他驟然冷淡了不聯(lián)系對方,就已經(jīng)表明了要結(jié)束的態(tài)度�?刹恢獙Ψ绞穷I(lǐng)悟到了,就這樣斷了聯(lián)系,“體面”、互不打擾的分手;還是壓根就沒注意到。
程帆覺得簡直是可笑,可也無需在意,更不必計較打擾了自己度假的好心情。
又滑了兩天后,去東京吃了早就預(yù)定的懷石料理。嘖,味道怎么說,他到了機場后,又點了碗烏冬面。
程帆吃飯時還碰到了熟人Jeff,是來總部述職的,同樣登機前來吃點東西。
兩人閑聊了幾句市場與行情,等到離開時,程帆才發(fā)現(xiàn)Jeff手里拎起了一盒白色戀人,注意到他的眼神,Jeff倒是有點分享欲過度,解釋說他每次出差,都要給女兒買禮物回去。這次行程匆忙,來了機場才想起,看到餅干的包裝盒很可愛,就買了。
程帆應(yīng)付地回了說你女兒一定會喜歡的,心想這玩意能有多好吃,百來塊錢的東西,至于特地背回去嗎?
回到京州已是除夕,他自然要回家過年。一年到頭,也就春節(jié),會在父母家住一夜,大年初一起來陪著他爸招待前來拜年的親友賓客。
他倒是已是傍晚,大門上已貼上了春聯(lián),一看就是他爸的字跡。
進了屋,他自然是最晚到的。嫂子在廚房給他媽打下手,他哥和他爸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一個翻書,一個看報。
喊了人后,他爸瞄了他一眼,估計今個是除夕,程帆發(fā)現(xiàn)他忍住了沒說話。要是他每天都有這個自覺,就好了。
程帆走過去將沙發(fā)旁的落地?zé)舸蜷_,給他爸的杯子續(xù)上了茶水,再坐到了程遠(yuǎn)的旁邊。
“你兒子呢?”
“在樓上打游戲呢�!背踢h(yuǎn)好笑地看了他弟說,“你竟然還瞞著我,送了臺游戲機給他。他那個嘚瑟的個性,藏都藏不住,沒幾天我就被喊去了學(xué)校�!�
“怎么?你把他游戲機沒收了?”
“沒收了幾天,這一放假,就給了他�!�
“你差不多就得了,他這個年紀(jì),別太管著他。那還是最新款的游戲機,他說想要,我就托人買了一臺回來”
“你就慣著他吧。”程遠(yuǎn)搖了頭,“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看你這脾氣,以后你兒子要像他一樣鬧騰,你估計都得家法伺候了�!�
“你擔(dān)心這個干什么?”程云鶴放下了報紙,“他也得能先娶到媳婦吧?”
“說什么呢?”周敏從廚房走了過來,瞪了老伴一眼,再看向了小兒子,驚訝了一下,“你怎么瘦了這么多?工作這么忙嗎?”
“有嗎?”
周敏招呼著那粗糙的爺倆,“你們看看,他是不是瘦了?”
程遠(yuǎn)細(xì)看了眼,的確有點,他的面部線條更加緊實,但隔著薄毛衣,肌肉線條卻是很明顯。還以為他是累瘦了,但這種顯然是鍛煉后的體脂率下降。
“是有點,但他這幾天不是去滑雪了嗎,運動量在那,估計吃的還是魚生,能不瘦嗎?媽,你別瞎操心�!�
“我不管�!敝苊衾樟钚鹤�,“一會給你來兩盤餃子,你得給我補回去�!�
“別,媽,給我十二個就行。”
“怎么了?”周敏仔細(xì)地盯著他,就怕他年底工作壓力大,身體吃不消,不然一個大男人,一盤餃子都吃不下?
程帆喝了口茶,興許是連日的運動,吃的又清淡,一聽到兩盤餃子都頭大,“沒胃口�!�
“行吧,我再給你備點夜宵,你晚上餓了自己下來開火�!�
平日的家庭聚會,都成員眾多,十分熱鬧。
除夕夜倒是不習(xí)慣人多,更希望最親近的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家中的阿姨放了假,年夜飯是周敏和兒媳婦兩人操持的,這么個家庭,倒沒什么大魚大肉,甚至很樸素。
親手搟皮包的餃子,兩個白灼的素菜,蒸了臘味和一條魚。簡簡單單、清清爽爽吃的很愜意。
一家人吃飯聊著天,從程遠(yuǎn)明年的調(diào)動說到了明天初一要來拜年的親戚及回禮。程帆沒有說話的興趣,夾了根菜心在嚼,這餃子鹽擱少了,看他們很捧場的多蘸了醋都吃完了,他不喜歡醋的味道,吃了兩個就不再碰。
此時放在餐盤旁的手機震動了下,程云鶴不喜歡他們在年夜飯桌上看手機,他正拿過手機要開靜音時,又是一聲震動。
這不是工作手機,又不是電話,不會是重要的事,他本想著吃完飯再看,拇指卻不由自主解了鎖,再點開了微信信息。
與她的聊天界面里一片干凈,只剩下她新發(fā)的這兩條信息。
一條是“除夕快樂”,另一條是一張煙花照。
群發(fā)的嗎?
他點開了圖片,是她拍的。市里禁煙花爆竹,不知這是在哪。
她這人挺可笑的,這都快大半個月不聯(lián)系,又突然發(fā)來一句祝福。不知她是在試探,還是坦然地當(dāng)作無事發(fā)生。
聽到了旁邊程遠(yuǎn)的咳嗽聲,程帆抬了頭,他爸正看著他,他把手機倒扣在了桌上。
給他發(fā)完信息后,林夏看了會煙花,就走出了大門,裹著羽絨服,在外邊有燈的道路上散步。
來了還沒多久,這么著急走不太好,她準(zhǔn)備轉(zhuǎn)悠一圈就回去。
村里的過年十分熱鬧,走在路上,都能聽到一戶戶從窗里傳來的各色聲音。音量頗高的聊天聲,搓麻將的機器運作聲,以及隱約的電視節(jié)目聲。
走了大半圈,他都沒有回她的消息。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要求對方迅速回消息的人,但此時也不免猜測,這是已讀不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