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周旺財牢記著林建業(yè)的話,這么件事,他們今晚就趕過來處理,就是要壓下。也的確是沒人讓他干,他自己干的。
“沒有人。”
“好,我問完了�!绷窒目戳顺聊膬扇�,“你們倆有什么想問他的嗎?”
李偉國搖了頭,這人不見棺材不掉淚,“沒有。”
林夏看向了林洲,“你呢?”
林洲學(xué)了李偉國說了沒有。他畢業(yè)進入職場摸爬滾打時,學(xué)到的技巧之一就是學(xué)著資深同事的處世哲學(xué),特別是當(dāng)你不知如何回答與行動時。李偉國這種元老人物都選擇沉默,他不必為了澄清自我而問出些愚蠢而顯得在自證的問題。
“行�!彼诲N定音,“我們走吧�!�
周旺財很茫然,這幾乎是什么都不問,她就這樣放過他了?
“你不問別的了?”
“我沒這么多耐心,剩下的,自己去警察局交代�!�
林夏看著面前的周旺財,六年前,她剛到鋼絲廠時,他當(dāng)了她的師傅。早有了辭退他的念頭,卻因為一點情分,沒能當(dāng)機立斷,連帶著的后果,要她現(xiàn)在來承受。
“那里比這涼快,能讓你冷靜下頭腦,告訴我是誰指使你干的�!�
她說完就開了門,走了出去。
周旺財?shù)耐纫呀?jīng)徹底癱軟,他何時見過如此的林夏。那薄涼的一眼,就已經(jīng)沒了任何情分。
他看著林洲,想讓他幫幫忙,自己女兒到底是你女朋友,你能見死不救嗎?可干著的唇一句話都說不出,林洲也并無任何同情或安慰的樣子,跟著林夏走了出去。
出去后,一行人往承建的地塊走去,李偉國問了她,“你真的要報警嗎?”
林夏的腳步?jīng)]停,“那你覺得該怎么做?”
“事情絕對不能鬧大,盡量私下解決,跟他打官司沒意義。”
“鬧不鬧大不是我們說了算,剛被舉報,就已經(jīng)有了記者過來。要低調(diào)解決,但一切都要走正規(guī)流程。明天停工,后面解決了還要讓監(jiān)管部門過來做質(zhì)量檢查�!�
李偉國的神經(jīng)繃緊,“有記者來了?”
“對�!�
說話間,就走到了承建的地塊,這一塊地上的十來棟樓已經(jīng)全面動工。半夜時分,開了燈,光線雖不清晰,一堆鋼筋水泥的支架突兀得顯現(xiàn)在了眼前。
林洲快步將這些動工的樓房巡視了遍,對細節(jié)處拿出手機拍了照,同時記錄了相關(guān)數(shù)據(jù),整理完,再向林夏匯報著,“施工進度都在五層以下,需要對這些建筑進行局部破壞,來檢測鋼筋直徑。如果據(jù)他所說,用了不達標鋼筋才一周的話,緊急處理,后期再催進度,不會延誤工期太久�!�
“要多久?”
林洲沉吟半刻,給了個保守的數(shù)字,“半個月�!�
“不行,最多一周,這件事你去協(xié)調(diào)�!�
“好�!绷种抻衷俅胃_認了遍,“明天就停工嗎?”
“對�!�
停工是件大事,這么重要的決定做下,就是她全部承擔(dān)了后續(xù)所有結(jié)果�?粗牟粍勇暽嫔喜灰娊z毫恐懼與遲疑,林洲都不知道,如果自己站在她的位置,是會請示更高的負責(zé)人,用寶貴的等待時間換取一身輕,還是立刻就將決定做下。
此次出事,無疑暴露了她的缺點,外斗內(nèi)行,內(nèi)斗外行。林洲曾冷眼旁觀并一眼發(fā)現(xiàn)了她在內(nèi)部人際關(guān)系上的不擅長。到底是一畢業(yè)就進了自家公司,再如何歷練,也不必像他一樣經(jīng)歷激烈的辦公室政治。
林洲也曾以為,有一天,他能靠她的弱點擊敗她�?蛇@樣的危急關(guān)頭,所謂拉攏關(guān)系、明哲保身的辦公室智慧,都毫無用場。
需要的僅是,承擔(dān)。
“林總,那我先去處理了�!�
林夏看著林洲點了頭,“時間緊張,辛苦你了�!�
“應(yīng)該的�!�
林夏陸續(xù)將工作都布置了下去,鋼絲廠那邊,也要停工一天,進行徹底的盤點。拿到監(jiān)控錄像,明天抽時間要過去一趟。她都不確定,在她自以為無比穩(wěn)定運行的鋼絲廠,還有多少問題,她沒發(fā)現(xiàn)。
已經(jīng)是后半夜,濕意更重,林夏隨著李偉國向門口處走去,還有三個小時,就要天亮了。
“李叔,這事有我的責(zé)任�!彼CR股械囊欢唁摻�,“如果是我媽媽在,他不敢。就算真做了,這事一發(fā)生,就會有人給她通風(fēng)報信�!�
“事情沒解決,還沒到反思的時候�!�
李偉國卻在一直想著她剛剛說的記者,內(nèi)心十分敏感,這事不簡單,需要考慮最壞的情況并作打算,殺雞用牛刀,并不可惜,“這事絕對不能鬧大,但輿論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有再多的公關(guān)與經(jīng)費,輿論起來了,都不一定能壓下�!�
林夏看著他,他話還沒說完,一定會給她個解決方案。
“我在明,敵在暗。林夏,我覺得這件事,必要時,需要向你的丈夫求助�!�
第50章
夏天日出很早,荒地上野草在深夜被染上的露水迅速被上升的氣溫烘干。此時穿過云層的陽光沒那么毒辣,殘存著一絲清涼的空氣中,被曬到時還有些舒服。但不消一小時,整個大地幾乎再無容身之處。
前一天汗流浹背到衣服能擰出鹽的衣服在工地宿舍外掛著,門被打開,陸續(xù)有了工人拿著牙刷去前邊的水龍頭處刷牙。夏天開工早,頭兩個小時是一天中干活稍微輕松點的時候。屋子里的燒水壺在鳴著聲,一會要被倒到容量可達一升的塑料杯中,這僅是一個上午的飲水量。
建林集團這一地塊,卻未開始動工。項目經(jīng)理通知了包工頭,包工頭再通知了各個班組長,由班組長通知到工人,暫停兩天,原地待命,發(fā)放基本工資。
除了幾個嘟囔著沒活干錢少,出來不就為了多賺錢,誰要休息啊。其他人笑罵了句你犯賤啊,夏天干活太苦了,忽然多出兩天假,還有人商量著出去逛逛,來到京州打工,整日在這偏遠的郊區(qū),都沒去市里看過。
而天蒙蒙亮之時,一輛張揚的藍色跑車飛速駛進工地,進門時才稍稍減速,再一個急剎車,帶起一片飛揚的塵土,人下了車。
是瑞生地產(chǎn)家公司,王浩巖。
他通宵打游戲,要去睡覺時才看了眼手機,發(fā)現(xiàn)被打了好幾通電話�;負芰诉^去,知道了這事,當(dāng)即罵了對方,這事你找我干嘛,該找誰找誰。
可他爹不在京州,帶著小三不知上哪野去了,這么大年紀,也不怕馬上風(fēng)。還非得讓人看著他,名義上是輔佐他,可什么事都要他參與,不就是不想讓他安生。
他下了車,一肚子的火,看到建林集團的人在那等著了,見到了負責(zé)人就開噴,“你們他媽的怎么搞的?在我家地盤搞出這種事情,怎么,是想讓這么大的項目搞砸了嗎?偷換鋼筋這種事腦殘事都做得出來?要做也做好點,還他媽的不中用的被人發(fā)現(xiàn)了。都眼瞎了嗎?還有什么狗屁監(jiān)理,都給我滾�!�
林夏默默聽他發(fā)泄情緒,這件事是她這里的過錯,需要忍耐著點。雖然想提醒他,搞砸了她這里也損失重大,給你家干的工程是墊資的,得等到預(yù)售階段,能才拿到回款。但顯然她沒必要說這些同樣是發(fā)泄情緒的話。
很多人工作上無法放下個人情緒,要么將他扯回正題,要么先等他宣泄完。
“王總,這件事我們這負全責(zé),盡量不延誤工期,只需要你們那配合我們的一些工作。”
“配合什么?這事是你們的過錯,還得我來幫你們擦屁股嗎?”王浩巖嗤笑,他不認識面前跟他說話的這個人,沉著面孔,還一副命令的口吻,讓人頗覺壓迫感,可他怕什么,“你們建林集團就派個娘們過來處理事情嗎?不會先道歉嗎?”
通了宵,睡眠缺乏時,耐心跟著一起消失,絲毫沒注意到旁邊下屬暗示的眼神,他說完還不解氣,“他媽的,你擺著一張逼臉給誰看?工地上就你一個女的做主嗎?其他人都死了嗎?”
林夏想一巴掌扇到面前這個人的臉上,但她忍住了。
“王總,你現(xiàn)在要么閉嘴來解決問題,要么換個管事的人來,讓你爸來也行�!�
王浩巖最煩別人提他爸,她這還是明晃晃地嘲笑他不能管事,怒火還沒噴發(fā)時,他就被下屬給攔了拉到了旁邊,提醒他,這女的是林建華的女兒,不能得罪。
下屬心中也后悔不迭,董事長關(guān)照了讓兒子來見識下這種事如何處理,結(jié)果才來,就先跟對方杠上了。對方要是個普通職工也就算了,被罵兩句也要受著,可對方也不是個好惹的。
王浩巖罵了句下屬,你啞巴啊,不知道早點說啊。他看著囂張,卻知道誰能惹,誰不能惹,還沒蠢到那個地步。
他轉(zhuǎn)了身,對彌漫的硝煙視若無睹,但也沒道歉,嘲弄地口吻回了對方,“那你說,現(xiàn)在該怎么解決?”
見他已經(jīng)能來好好說話,林夏也沒再跟他計較剛剛的態(tài)度,“我們這會暫時停工,檢測鋼筋規(guī)格,對不達標的,不惜成本全部替換了重建;同時,進行內(nèi)部自查,也建議監(jiān)理方進行整頓。也要辛苦你們參與我們的工作,會有一些繁瑣的流程要走。在這我這給您道個歉,給你們造成麻煩了。”
王浩巖哼了聲,雖然她道歉都是居高臨下、不誠心的樣子,但她不還是要給他道歉,“知道了,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在他沒來前,林夏就想了許久,早先工地晚上動工,就被舉報過,估計是跟瑞生地產(chǎn)有私仇的競爭對手。很有可能這次也是對方做的,畢竟地產(chǎn)業(yè)利潤大、競爭激烈,銷售時降價還能被同行舉報擾亂市場秩序,更別說此時抓住了這種把柄。
“這次被舉報可能是瑞生地產(chǎn)的競爭對手干的,建議你們?nèi)ゲ橐幌�,盯著點。特別是媒體報道上,這件事不能被鬧大�!�
“我讓人去查�!蓖鹾茙r怒罵了句,“他媽的,下次我找人把他家工地砸了�!�
王浩巖離開后,林夏又跟內(nèi)部幾波人開了簡短的會,要求事情迅速往前推進著。李偉國臨走前,委婉地提醒了她一句,你確定此時讓林洲去協(xié)調(diào)處理,你爸下午就應(yīng)該到了。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林夏顧不上這些爭斗。
如果是林洲做的,那讓他去處理,他為了在林建華面前表現(xiàn),也得處理好;如果不是他,讓他這個負責(zé)項目部的去處理,也正好。她一個人能做的事很少,得安排對人,讓底下人各司其職,把事情解決。
太陽已經(jīng)升起,在這耗了這么久,她都能感受到身上的汗臭味。這里的事暫時處理完,她也要回去了。有點累,但要等司機趕來也來不及�;蛟S程帆說的對,她應(yīng)該考慮請司機。
她自己開了車回去,半路上在小賣部里買了瓶冰水和小面包,結(jié)賬時老板問要袋子嗎,她還問了句要錢嗎。對方看著她略震驚,眼睛又瞟了下旁邊的監(jiān)控,她的車挺豪的,怎么節(jié)省成這樣子,說了不要。
林夏出了小賣部才笑出來,緊張了一個晚上,人要苦中作樂。喝了口冰水,吃下了甜到發(fā)膩的面包護著胃,再繼續(xù)開車回去。
回了她自己的公寓,洗了澡。困意突然襲來�?煲粋多月沒回這里,但盛夏天氣干燥,被子沒有潮意,能將就著蓋。
濕著的頭發(fā)用浴帽包裹著沒力氣吹干,定了一個半小時后的鬧鐘,睡醒了就去公司。躺下時想起好像什么事還沒做。想了下,是李偉國讓她找程帆。
再說吧。
她將小熊抱在懷里,迷糊著睡了過去。
林建華從舊金山登機,美國機場大多挺舊的。難得,這兒國際航站樓的美聯(lián)航休息室,是他在這見到的最好的,沒有之一。
登機后就吃了顆褪黑素,一路睡回去。他醒來時,隔著舷窗看到了日出。再大年紀,也會被自然之美震撼到無言。未徹底清醒之際,也會覺得,如果她一同回來,看到這樣的日出,會很好。
這次去美國,不全是私事。
事業(yè)是他和孫玉敏之間最好的溝通方式,她走出來了一點,已經(jīng)開始做一些事。依舊不想回國,開始在美國做一些投資,主要是投科技創(chuàng)業(yè)公司。
他去了趟灣區(qū),看了很多個小型創(chuàng)業(yè)公司。特別不理解,一個小公司,搞電池的,拿了德國大眾的投資,搞了幾年了,還沒出來能夠產(chǎn)業(yè)化的東西。其他機構(gòu)還在投錢,但這公司的人也不著急著出成果,竟然還跑去研究產(chǎn)品對環(huán)境污染的影響。
他是老一輩的人了,無法理解這樣的商業(yè)模式,不得虧死。
離開時,孫玉敏開車送他去機場。他跟她承諾,再給我兩年,我就退休。
她沒有應(yīng)下他的話,幫他把衣領(lǐng)翻好,說這一段,你要走穩(wěn)了。
林建華看著日出,接過空姐遞過的水。人生很多事有缺憾,要接受。
落地后,手機有了信號,司機接了他回京州。一路上,幾通電話,就已經(jīng)知道了工地上的事。
抵達京州后,沒回家,他直接去了公司。
林夏到公司后灌了杯咖啡,還沒多久,就收到了秘書的通知,說林董來了。她深呼了一口氣,去了他的辦公室。
到辦公室時,林建華正在打電話,見她進來,看了眼她,又繼續(xù)著手中的電話,沒多久,他說了句“辛苦劉局了”,就掛了電話。
“爸爸,你回來了。”
林建華已經(jīng)從李偉國那知道了前因后果,以及她采取的應(yīng)對措施,“你要把周旺財送進去?”
林夏點了頭。
“這事能壓下,當(dāng)內(nèi)部問題,停工解決完就行,為什么要鬧大?他身上又賠不出錢,把他送進去打官司沒意義。”
看樣子他是要徹底壓下,舉報這事,跟相關(guān)方面的打好關(guān)系,當(dāng)無事發(fā)生。這樣來看,除了經(jīng)濟上受損失,其他方面影響能降到最小。
那就不能去弄周旺財,雖然林夏很懷疑周旺財這么干,是背后有人在慫恿。但沒有證據(jù)的事,她不能在林建華面前說,像是在給自己找理由。
林建華笑了聲,“半個月了,在你的地盤上,一點動靜都沒聽到?先不說工地的事,當(dāng)年你要鋼絲廠,我就給了你,我再沒插過手。你不會以為經(jīng)營一個廠,很容易吧?家里就做工程的,不會缺業(yè)務(wù)。你再跑點客戶,業(yè)務(wù)量夠了,你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那一個業(yè)務(wù)員,一個月幾個錢?一個工廠,一年利潤多少?你覺得錢還挺好掙的,是吧?”
“沒有�!�
“你是不是覺得鋼絲廠里那些人,不配跟你打交道?那么多噸的出貨量,動靜不會小。這么大的事,一定有人會察覺到異常,可沒有一個人會來告訴你。對,我當(dāng)初讓周旺財管了工廠,可你為什么,敢只信任他一個人?”林建華站起了身,“從你管了廠的那天起,你有跟他們真正打過交道嗎?”
他來回踱步活動著筋骨,看著不說話的女兒。她為什么在這上面,一點長進都沒有。傲慢是種幼稚病,起點太高,以為只要廠里的人按她說的做就行,沒有必要在人際上打交道。
她不曾見識過那些人的貪婪與短見,為了一點錢,就能毫不猶豫把給其最大利益的人賣掉。只要對他們心軟,他們就會給你顏色看。
他信任周旺財,可周旺財干出這種事,他也不驚訝,無人能脫離人性的范疇。
所以,既要給人好處,又要時刻敲打著。既要信任,又要防范制衡著。既要讓人服你,又要讓人怕你。
可這東西,教得了嗎?是她沒這個悟性,還是根本不愿意學(xué)?
只有自己吃了苦頭,教了學(xué)費,才有可能改。
林夏沉默著,沒有為自己辯解。只論結(jié)果,不講過程,就是她錯了。
“是我對你要求太高了嗎?集團的事全交給了你,鋼絲廠就顧不上了�!绷纸ㄈA點了頭,“對,還有地產(chǎn)那邊。我覺得你要適度放手,全抓在手里,兼顧不了也正常�!�
林夏霍然抬頭,看著他。
“鋼絲廠那邊,你先放一放,把這件事處理好再說�!�
“鋼筋來自鋼絲廠,要處理這件事,就要處理鋼絲廠。”
林建華盯著她,她似乎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并不滿意她此時的忤逆,甚至頗為惱怒,鋼絲廠是他給的,他還在這,她現(xiàn)在就覺得他連收回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嗎?
原本只打算讓她交點學(xué)費,反思夠了再給她。現(xiàn)在,他需要考慮下,“處理什么鋼絲廠,你先把你惹出的爛攤子收拾了再說�!�
林建華踱完步,坐了下來,“約了瑞生地產(chǎn)的王瑞今晚見面,我還得賣這張老臉給你去收拾。”
“幾點?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你去忙別的,我讓林洲跟我去�!�
林夏看著他,還沒回答,就有人敲了辦公室的門。
李偉國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察覺到了辦公室里僵持的局面,卻無暇顧及,更不會參與,將手中的平板電腦遞給了林建華。
“動作很快,消息上了小型門戶網(wǎng)站,瀏覽量很低,估計有升高的趨勢。這么快的速度,對方實力不淺,甚至?xí)袑iT的公關(guān)部門。集團沒這么大的競爭對手,估計是瑞生地產(chǎn)的�!�
林建華戴上老花鏡瀏覽了新聞,一分真相,九分驚悚的夸大,雖然針對、問責(zé)的是瑞生地產(chǎn),極盡危言聳聽之能事,要搞臭桂花園的項目,嚇跑潛在購房者。但證據(jù)的找尋落腳在了承建商上,建林集團被點了名,并言使用劣質(zhì)鋼筋是行業(yè)的潛規(guī)則,還指出鋼筋的供應(yīng)商之一是建林集團旗下的公司,稱此舉是是常態(tài),與開發(fā)商勾結(jié)了有巨大利益輸送。最后起底瑞生地產(chǎn)此前的房產(chǎn)項目,發(fā)出質(zhì)問,是否有使用劣質(zhì)鋼筋。
林建華看完,啪得將平板扔在了桌上,“放什么屁,沒有記者證,沒來采編,就敢來做新聞是吧�!�
林夏拿過他扔下的平板,迅速瀏覽著文字,再看了來源,并不是什么專業(yè)媒體。她抬頭剛想說什么時,對面的林建華就脫了眼鏡摔在桌上,眼鏡隨著慣性落到了她這一側(cè)。
“媽的,一看就收了錢的,有種讓他當(dāng)面拿出證據(jù)�!彼呐牧俗雷樱坨R都隨著而晃動。
李偉國提醒了他,“我們沒法跟這些專門來搞人的新聞自辨,越解釋越黑,建議先刪�!�
“當(dāng)然要找人刪了�!�
林夏此時開了口,“這件事不能找關(guān)系壓下去自己處理,要讓住建局介入,光明正大地處理了,對工程全面檢查完再動工。不然這件事我們始終說不清�!�
林建華冷笑一聲,“那你在處理過程中,就能被這些造謠的唾沫淹死。今天壓下了,明天誰管你。你這么重視流程規(guī)矩法律,我建議你辭職去考檢察院�!�
頂著他的嘲弄,林夏繼續(xù)說,“走正式流程,和現(xiàn)在去刪謠言,并不矛盾�!�
“那你現(xiàn)在先把這些東西刪干凈了再來跟我說別的�!�
見他倆這犟上了,李偉國站著有些尷尬,說了句,“我現(xiàn)在就去找人刪�!�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
走出辦公室后,李偉國看了林夏一眼,但沒說什么。事態(tài)緊張,需匆忙趕去找人脈處理。并且建議,他已經(jīng)對她提過了。采不采納,是她的事。
紙媒已死,傳統(tǒng)媒體過于渺小,移動時代的新媒體讓使用互聯(lián)網(wǎng)的人都能參與。無人能預(yù)測,一件被搬上網(wǎng)并被肆意渲染的事,會有多大程度的發(fā)酵。
有時甚至?xí)鍪甲髻刚叩南胂�;有時熱鬧一陣、幾輪口水仗后便無人問津,畢竟熱度與好奇心有限;有時壓根兒一點水花都沒有,傳統(tǒng)行業(yè)內(nèi)部封閉,遠不及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有關(guān)注度。
林夏回了辦公室,此時并非能有個人情緒的時刻,卻不免覺得,自己好糟糕�?赡铑^剛出,就及時被自己制止。
這樣太矯情了,沒必要。
第51章
程帆此次出差,第一個行程是參加當(dāng)?shù)卣M織的座談會,會議級別頗高,邀請了眾多的企業(yè)家與行業(yè)精英參加,省政府一把手會出席。
這種會議,明面上的公開信息就足夠去研究釋放的信號。到了他這個層級,內(nèi)部消息是比常人多的,但噪音同樣多。要做些對經(jīng)濟態(tài)勢的預(yù)判研究,就需要從海量公開的非有效信息中獲取到真正有用的信息。
這樣的純腦力運動挺累的,遇上這種時刻,他就當(dāng)打發(fā)時間做點分析判斷,以防腦子生銹。
他也沒了早年的勤快,從前分析完各類話題,還會順手寫篇文章發(fā)出去。寫文章得謀篇布局,再考慮受眾,還要加概念性的常識解釋和推導(dǎo)過程,這件事并不輕松。
現(xiàn)在頂多簡要記兩筆,存檔了自己今后看,幾乎不寫東西了。倒不是沒那個閑工夫,純屬人變懶了。
早兩天有機構(gòu)邀約他去給基層銀行行長們做講座,主題是當(dāng)下經(jīng)濟形勢分析及未來態(tài)勢瞻望。這個邀約并非出于他生意人的身份,畢竟是花錢請他去。半個下午的講座,潤喉費以萬起步。他內(nèi)心感嘆了句,這個技能還是能謀生的。但還是拒絕了,禮貌地回了人說這題目太大了,我哪里配講。
開完會后,私下里有人組織了聚會。架不住熟人的拖拽,他去了。這個圈子實則不大,一半都認識。要么是飯局上有過見面,要么各類會議上碰到卻沒合作過,還有的是EMBA的同學(xué)。
這種場合,喝多時都一個蠢樣。當(dāng)然,他們沒喝多時,也聰明不到哪去。在公眾場合說話毫不注重分寸,該說的不該說的,嘴上都沒個把門。就跟你路過銀行,心里想,我能把它給搶了該有多好。但你出于基本的文明,肯定不能喊出來,是吧。
身處局中的他,倒沒覺得自己有多與眾不同和清高。這種場合,他來了就跟誰都能聊兩句,不冷場。但幾乎不會有實質(zhì)性的信息給出。
第二天才開始工作,上午和下午各約了人談合作。下午的合作方頗有意思,他們十來年前就認識,他和對方所代表的機構(gòu)之間的合作出了問題,約了出來吃飯談事。結(jié)果兩人談崩了,誰都不讓一步,飯沒吃完,就甩了筷子走出餐廳。后來他還是給解決了,他們也有了私交。聯(lián)系并不多,互相遇上事時能幫就幫。
談完事,坐車回酒店的路上,興許是天熱,程帆難得犯了懶,竟想回京州窩著。在家喝茶,下午游泳,晚上喝酒�?伤淠_之處,都有冷氣,連在外太陽都曬不過十分鐘,哪里熱了。
出差兩天,她也沒個消息,一如既往。倒顯得她那天早晨的不同尋常。
那天,他五點就醒了,沒再睡,把半個小時后的鬧鐘關(guān)了。掀被子時,就被翻了個身的她抱住,說不要吵。他腦子里過了下接下來幾天的行程、陪著她又躺了一會兒后,拿開她的手,說我真要起床了。她親著他的下巴,說你就不能陪我一天嗎?
她難得如此撒嬌,酥軟的身體貼著他,抱著不讓他走。
從沒被她這么對待過,她何時會要求他改變行程、留下陪她。估計壓根沒睡醒,可他竟然考慮了一分鐘,今天的會議能缺席嗎?能找什么理由推掉,或者找誰代替他?
他頭腦還是清醒的,不能。但他拿了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鐘。
想到這,看著車窗外風(fēng)景的他不由得笑了。顧及在車上,司機和助理都在,沒給她打電話。
回了酒店,程帆倒了杯冰水,直接打了電話給她。
林夏正在辦公室里,剛結(jié)束了一通電話,旁邊的另一部手機就響了�?吹絹黼娛浅谭珪r,以為出了什么事,畢竟都有事發(fā)微信,急事打電話。
她接了后直接問了,“什么事?”
“嗯?你很忙嗎?”
“有點�!�
“我沒什么事,你忙的話我先掛了�!�
“別�!绷窒南乱庾R就攔了他,聽到他的聲音,不想立即就掛斷。像是終于有了一雙手,能暫時將她拉出,喘一口氣,有半刻的輕松。
她站起了身,走到了窗邊,“打電話給我干嘛?”
“一定要干點什么,才能打電話給你嗎?”他又反問了她,“隔了個電話,我能干什么?”
“的確,你什么都不能干。”
缺乏睡眠的頭腦昏沉著,人還能堅持著,可能是身體在強撐著,可能是前天睡夠了。那天清晨,她在外睡眠淺,沒有意外地被他的起身吵醒。
他難得給她制造驚喜,她也大方地沒跟他生氣,抱了他,都忘了自己說了句什么,他就忽然親了上來。睡前的晚上有多溫柔,早上的他就有多......趕時間,還很變態(tài)地捂住了她的嘴。
他走后,她又睡了個回籠覺,直到被同事打了電話催促了才醒,不然差點遲到。
“你在干什么?”
程帆挑著送的果盤,找了個葡萄扔進嘴里,“吃葡萄,一個小時后再出門,你呢?”
“在工作。”她停頓了下,“我做錯了一件事�!�
“那就去彌補錯誤�!�
“在彌補,可出現(xiàn)這種錯誤,我覺得自己......好糟糕�!�
“覺得自己糟糕,又不妨礙你去解決問題。”
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很程帆的口吻。
林夏卻是莫名被他安慰到,“你也會覺得自己糟糕嗎?”
“男人是不會在女人面前承認這個問題的�!�
“連我都不能說嗎?”
“你是我老婆,更不能說了。”
“真小氣�!彼齾s是笑了,想繼續(xù)跟他說點什么,卻難以組織語言,“就......我被人指出了一個缺點,我暫時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缺點。”
程帆聽著她語速放緩的話語,腦子轉(zhuǎn)個彎便猜到,工作上,能指出她缺點的,可能只有她爸。這么失落的語氣,可能是被罵了。
“你做錯事,被罵不是很正常嗎?”
林夏聽了差點就想掛他電話,他就不能給點面子她嗎?直接就指出了她被罵了。
“等到你坐到他的位置,同樣可以這么罵做錯事的下屬。無論指出什么缺點,都因為這個位置,而顯得天然正確�!�
“缺點會因為我所處的位置不同,而存在或不成立嗎?”
“當(dāng)然。改正缺點很難,比讓指出你缺點的人閉嘴更難。”程帆將葡萄皮吐了出來,“所以,人不要去做太過勉強自己的事�!�
他又問了句,“這件事很嚴重嗎?造成的影響無法彌補嗎?”
“沒有�!�
“那就不要認錯,去解決掉,這件事就過了�!�
她簡直要被他的“歪門邪說”蠱惑,可這樣的荒誕不經(jīng),又格外迷人,從他口中說出時,又無比有說服力。一個大問題,瞬間就變成了只需要時間去解決的小事。
“那這個缺點不改掉,給我?guī)砗蠡荚趺崔k?”
一說出口,就聽見電話那頭的他笑了。
“人有很多種死法,有一種,是自己被自己嚇死的�!边@個葡萄還挺甜,他又拿了顆,邊嚼邊跟她說,“也許我該給你報名,去讀個EMBA�!�
被他跳脫的思維弄糊涂,她問,“為什么?”
“讓你看看那些所謂的商界精英們,并不比普通人聰明到哪去,甚至更LOW點,你還能多點自信。”
她下意識就給自己辯解了,“我沒有不自信。”
“行,那你現(xiàn)在就自信地去解決問題。解決完,我們可以安排個度假�!�
“好,我要去做事了�!彼龖�(yīng)該去,卻舍不得掛斷他的電話,“我想你......老公�!�
程帆愣了下,她很少這么喊他,剛想回些什么時,電話就被掛斷�?粗Y(jié)束的通話,他搖著頭,這個人,可真是。
休息了片刻,他就拿了平板開始看資料。
只要不開口,他們不會干涉對方工作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