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嫵便有些委屈:“為什么不能動,我就想看看!”
她故意攬著他頸子撒嬌,在他耳邊很小聲地道:“剛才你……”
她緋紅著臉頰,用很低的聲音嘀咕了一番。
女兒家的氣息在景熙帝耳邊縈繞,香甜溫軟,說出的話卻是曖昧纏綿。
在一番小聲嘀咕后,阿嫵嘟嘟著唇,委屈巴巴地道:“總之,你的扳指劃到我了,現(xiàn)在還疼呢�!�
景熙帝卻認(rèn)真起來,蹙眉:“我看看。”
說著,他的大手便要探下去。
阿嫵連忙阻止:“不要不要,別看了,你趕緊把這扳指摘下來!”
景熙帝沒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他沒說什么,不過卻伸展開修長手指,任她將扳指取下來。
扳指取下來,阿嫵看到他指骨上還有些淡淡的痕跡,顯然他戴著這扳指有些年月。
不過她沒理會,將這扳指拿在手中,一股腦坐起來,趴在那里,對著錦帳外透進(jìn)來的光打量這扳指。
這玉扳指潔白如雪,瑩秀雅潔,一面是減地隱起獸面紋,另一面則是細(xì)細(xì)琢了字跡,那些字跡太小,阿嫵看不太真切。
不過心里隱約明白,這玉料,這雕工,都是罕見的,并不比太子佩戴的那些遜色。
這時候,景熙帝側(cè)躺著,烏發(fā)垂落間,他慵懶地看著阿嫵。
阿嫵趴在那里,兩條小腿翹起來晃悠著,又往前伸著腦袋,捧著他的玉扳指打量,那樣子憨態(tài)可掬,竟猶如孩童得了什么好物。
唇畔愉悅地翹起,他笑著問:“喜歡玉扳指?”
阿嫵漫不經(jīng)心,隨口回道:“嗯,挺喜歡的……”
景熙帝:“回頭送你幾件好的�!�
說著,他將手伸到她面前。
那意思很明顯,要阿嫵為他戴上。
阿嫵只好將扳指給他套上,套上的時候,想著他倒是習(xí)慣有人侍奉的,對此很是理所當(dāng)然。
她便故意問道:“你府中妻妾想必都是賢惠的,會侍奉你更衣梳洗吧?”
景熙帝不置可否。
阿嫵便扯住他胳膊,撒嬌:“你說說,你家里有什么人,妻妾有幾個?”
景熙帝:“我后宅妻妾眾多�!�
阿嫵:“眾多?”
她驚訝,打量著他冷肅寡淡的他:“原來你荒淫好色,真看不出來呢!”
景熙帝并不否認(rèn):“對,我荒淫好色�!�
阿嫵:“你!臭不要臉!”
景熙帝:“我要臉做什么?”
哎呀,這人!
阿嫵氣鼓鼓地扭過臉:“不搭理你了!”
景熙帝輕笑:“你想跟我回府?”
阿嫵聽著,心頭一跳。
內(nèi)斂沉穩(wěn)的男人含笑看著她,說出的話溫潤好聽,似是調(diào)侃,半真半假。
她便看著他茶棕色的眼睛:“那你呢,你心里是什么打算?”
景熙帝的笑意收斂,言語間倒是添了幾分認(rèn)真:“你若愿意,我可以帶你回去�!�
君無戲言,他對阿嫵說出這話,便已是君王之諾,也已經(jīng)為她打破許多慣例。
他為帝十八載,詔選宮娥女官以及后宮備選約七次,每次采選都是重重關(guān)卡,報名者眾,以至于上百女子不過入選五六個罷了。
這采選涉及出身學(xué)識,五官肌膚,身姿儀態(tài),性情修養(yǎng),阿嫵這樣的,只怕第一關(guān)都被篩選下去,根本連宮廷的大門都看不到。
然而阿嫵聽了這話,卻是好笑至極。
他那意思很明白,若她非哭著鬧著死皮賴臉要進(jìn)門,他可以勉為其難帶她回去。
她便問道:“阿嫵是在問三郎你的打算,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景熙帝:“若依我之見,便在南瓊子尋一處幽靜別苑,把你安置在此,我若得閑,會來看你�!�
阿嫵明白,就是外室。
養(yǎng)在外面的,連妾都不如。
她在太子那里還能博一個妾的名分呢。
真是一個男人不如一個男人。
不過也意料之中。
景熙帝看阿嫵,她沒什么驚喜,也沒什么失望的樣子。
他繼續(xù)道:“不過你放心,我會安排周全,不會讓你受委屈�!�
阿嫵點頭:“嗯,我知道�!�
景熙帝望著阿嫵安靜垂下的眉眼,便沉默了。
他有的是手腕來讓這個小娘子服膺乖順,可是她如今格外的安靜,卻讓他心中有些說不出的異樣,也許是愧疚?
他竟難得解釋了一句:“我出身煊赫,府中規(guī)矩森嚴(yán),上有長輩,下有兒女,府中妻妾又多,你若隨我回府,未必受得住繁縟禮節(jié),怕是處處拘束,我不想為難你�!�
阿嫵:“罷了,你不必解釋!”
她托著下巴,淡淡地道:“解釋這么多有意思嗎,你還不如直接說我出身卑微,又不是什么清白人家清白女兒,根本不配進(jìn)你們家門,養(yǎng)在外面隨便給口飯吃,每個月讓你睡幾次就行了!”
景熙帝蹙眉,很是不茍同的樣子:“你胡說什么?”
阿嫵輕哼:“我哪兒胡說了!”
景熙帝:“既如此,那你便隨我回去,免得你在外面生出怨懟,倒仿佛我始亂終棄�!�
阿嫵卻揚起下巴:“誰稀罕!”
景熙帝:“哦?”
阿嫵確實有些失望,這個男人對自己好像頗為寵愛,但其實也只是床榻上的喜歡,說到底也沒多上心,論真情實意,他比太子不知道差了幾條街。
不過這也沒什么,她能理解,她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得到這個男人的庇護(hù),安然無恙地躲過太子妃和陸允鑒。
若真隨著他回去,那才危險,說不得哪天暴露于陸允鑒之前。
如今就這么藏著,當(dāng)一個見不得的外室,反而是最美的。
于是她道:“其實我原也不想跟著你回去。”
景熙帝:“為何?”
阿嫵:“你之前說過,你家大業(yè)大規(guī)矩大,我若隨你回府,做你身邊最不起眼的妾,說不得要給你正妻敬茶,還要侍立在你跟前,還有你那兒女,我也得小心敬著,我哪受得了這份罪!”
景熙帝略抿著唇,并沒說什么。
他不想告訴她的是,若她真隨自己入宮,何止是給正妻敬茶,只宮廷諸多繁縟規(guī)矩壓下來,她只怕受不住。
他不想她變成綠頭牌上冷冰冰的字跡。
阿嫵道:“你的安排倒是極好,把我養(yǎng)在外面,我要好吃好喝,還要許多侍女使喚,你再多給我一些銀子!”
景熙帝:“好�!�
阿嫵又道:“我要一處宅院,寬敞一些的,安靜一些的!”
她開始提要求。
景熙帝不轉(zhuǎn)眼地看著阿嫵的眼睛,那雙眼睛清澈晶亮,滿是期待。
他尋不到一絲失落或者不滿的痕跡。
望著她良久,他終于道:“好�!�
阿嫵見他這般,便歪頭,笑問道:“三郎如此寵愛阿嫵,是不是阿嫵要什么都可以?”
景熙帝看著春日桃花一般的阿嫵:“當(dāng)然不是。”
阿嫵:“……”
啊呸!
景熙帝:“不過我能給你的,一定比你以為的要多�!�
************
阿嫵發(fā)現(xiàn),賾三郎事務(wù)繁忙。
他在她這里略歇息過,兩個人一番繾綣纏綿,便見外面侍者來報,說是有要事,那侍者欲言又止的。
男人安撫她幾句,要她好生歇著,便離開了。
阿嫵一個人躺在榻上,覺得自己像是飄飛的蒲公英一般,飄到那里落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身在何方。
這時候有侍女前來,問她新到的牛乳要怎么吃。
阿嫵好奇:“牛乳?”
侍女:“是,才剛送來的�!�
阿嫵心中微動。
牛乳并不是一般人隨便吃的,要有牛乳先需養(yǎng)牛,不過大暉對于牛的豢養(yǎng)使用都有規(guī)定,比如不可輕易宰殺等,至于牛乳那更是不易得,需要長期養(yǎng)著專門的乳牛。
阿嫵跟了太子后,才知道何為牛乳餅,偶爾間也吃過一些。
因好那一口,和太子提起還要吃,太子也就許她了,之后孫嬤嬤便絮絮叨叨,說便是內(nèi)廷中對于牛乳的享用也是有規(guī)定的,比如內(nèi)廷妃嬪可以吃牛乳,皇子公主以及王妃可以吃乳餅,其他人等根本沒資格吃牛乳或者乳餅。
所以……牛乳?
阿嫵壓下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問道:“這牛乳……可以怎么做?”
侍女恭敬地道:“可以用酪漿來煮,可以做牛奶菜,加白糖薄荷和醋,也可以加雞蛋清來蒸牛乳羹,端看娘子想怎么吃。”
阿嫵不動聲色:“那就用酪漿煮吧�!�
侍女得令,下去了,阿嫵獨自在房中踱步,仔細(xì)看著房中擺設(shè)。
她之前雖也曾看過,但到底過眼不過心,如今細(xì)看,這才發(fā)現(xiàn)一旁垂帷旁是一個朱紅彩漆木鑲銅的大鏡屏,幾乎一人多高。
尋常人家不過是一面小銅鏡罷了,這么巨大的銅鏡,又用朱紅彩漆木來鑲,上面雕紋細(xì)密精致,一看便不是凡品。
關(guān)鍵朱紅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她心驚肉跳,裝作不經(jīng)意,卻仔細(xì)留意著,一時又見旁邊有一朱漆描金五屜櫥,通體髹朱漆,描金滿繪云龍紋,那云龍紋實在栩栩如生,龍的眼睛用的黑漆,龍鰭和云紋都填了黑彩,就連鉸鏈和提手都飾有錽金云龍紋,瑰麗繁復(fù),做工精細(xì)。
阿嫵越看越怕,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她知道云龍紋是有些講究的,什么人可以用幾爪的龍,她覺得這邊的云龍似乎比太子那里的更講究,更貴氣,更威嚴(yán)?
她也說不清楚,但就是隱隱感覺,不對!
她胡亂地四處看,于是在各處不起眼之處,發(fā)現(xiàn)種種不對勁。
比如大暉官民人等,是絕不許僭用金酒爵的,屏風(fēng)木槅子只能用雜色漆飾,萬萬不能用朱紅金的,還有床帳,也是阿嫵在太子那里睡習(xí)慣了,以至于毫無所察。
她如今猛地想起,尋常庶民便是再富有,也只能用綢絹布,三品以上官員才可以用紗絹和綾羅綢緞,至于如今這床榻上的綾羅紗以及苧絲錦繡,還有那赭黃龍鳳紋,別說庶民,就是尋常官員,只怕都不能隨便用!
不對,尋�;视H國戚都不可以隨便用!!
太子都沒這么奢華�。�!
她睜大眼睛看著這些僭越之物,漫天的恐懼扼住她的頸子,她兩腿發(fā)軟,氣息艱難。
一個猜測已經(jīng)隱隱浮現(xiàn)上來,但因為太過荒謬,她不敢細(xì)想。
可是很快,那些猜測再次頑固地沖入她的腦中,明晃晃的,讓她完全無法忽略。
帝王駕臨南瓊子,是什么人可以在這里肆無忌憚地享用溫湯?
是什么人可以明目張膽地用這種云龍紋?又是什么人可以讓陸允鑒候著,讓陸允鑒在他面前站著回話!
陸允鑒可是皇后的同胞弟,誰敢在他面前如此拿大!
阿嫵搖搖欲墜,幾乎站都站不穩(wěn)了。
如果真是她猜測的那個人,那,那,那……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腦子里都是雪,漫天的雪!
這時候,窗外一個聲音響起,是一個男侍的,那聲音雖然壓得很低,但她依然能聽出尖尖的,細(xì)細(xì)的。
尖尖細(xì)細(xì)的聲音……?
不知為何,一個稱呼便晃入她的腦中:太監(jiān)。
一瞬間,許多被她忽略的細(xì)節(jié)再次泛上來。
福泰聲音尖尖的,像她昔日家中養(yǎng)過的海鴨子。
可也許,他并不是天生如此,他是因為當(dāng)了太監(jiān)才這樣說話?
這三郎并不曾告訴自己姓氏,只說了名,一個賾字,他說這個字不是一般人能用的,那為什么他能用?因為他身份不同一般?
他還說,這世上還沒有他擔(dān)不起的事。
他更曾經(jīng)說,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是什么人敢如此口出狂言?
還有,還有最初時候,阿嫵便覺得他的聲音耳熟。
她曾經(jīng)聽到過的聲音啊,確實聽到過。
他和太子長相肖似!
阿嫵的身子無法克制地顫。
她怎么敢相信,這世間竟會有這樣的事!
如果真是那個人,她覺得自己真的沒有活路了,只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環(huán)顧房中,卻無意中看到矮榻旁似乎遺落了一物,似乎是紗袋?
阿嫵一個箭步?jīng)_過去,趕緊抓起那紗袋細(xì)看。
紗袋以六色絲線編織,繡有龍紋和火紋,其中裝著一件玉佩,那玉佩雙層透雕,上面雕了一條龍,阿嫵數(shù)了數(shù)那龍的爪子,一二三四五,是五個!
五個龍爪子!
阿嫵徹底絕望了。
她知道,能這么隨意地用五爪龍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他果然是,果然是那個人。
她再也支撐不住,兩腿一軟,直接栽倒在榻上。
————————
明天1月4日上千字新書榜,會更新晚一些,晚上11點更新,只有這一天特例,其它時候恢復(fù)每天雷打不動早9點。
本章發(fā)100紅包,么么
97[21]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