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妙心頓時松了口氣,趕緊砰砰砰地磕頭。
阿嫵便要她起來,在外面候著吧,她自己則是看了看這嶄新的禪房。
這禪房原本是招待貴客用的,里面布置頗為講究,靠東墻的案上擺著銅花瓶和銅海燈,禪椅上都是一色的藍(lán)緞織錦坐褥,床榻前以十二扇紫檀邊座圍屏遮蓋,榻上被褥都是簇新的藍(lán)緞織花卉紋。
一旁伺候的道姑恭敬地道:“仙姑,這鋪蓋被褥原是靈官留了來招待貴人的,都是全新的,還未曾用過,如今匆忙曬過了給仙姑先用。”
阿嫵頗為滿意:“極好�!�
接下來她的膳食自然也很是精細(xì),都是山間新鮮菜蔬,一看就知道花費了心思。
于是阿嫵便靜心留在這延祥觀內(nèi),吃吃喝喝,偶爾出去逛逛,閑暇時也裝作模樣抄寫經(jīng)書。
聽那意思她要抄寫三五部經(jīng)書,但哪里有那么多時間,她看了看,最后隨便選了《軒轅黃帝陰符經(jīng)》來抄寫。
其實她對道家經(jīng)書根本不懂,只知道這是講什么天地人我的,還有些兵家權(quán)謀和道家修養(yǎng)。
研讀經(jīng)書之余,阿嫵還下了命令,捉拿延祥觀所有的老鼠!
方越一愣:“捉住它們?”
他們龍禁衛(wèi)可是威風(fēng)凜凜的,現(xiàn)在他們要去捉一個女道觀的老鼠?
這傳出去,叫什么事?
阿嫵也是一愣,想了想:“哦,對,你去弄二十只貓來,要把它們趕盡殺絕。”
方越沉默了一會,額角抽搐:“好,定要布下天羅地網(wǎng),把它們趕盡殺絕!”
阿嫵:“喪身于貓腹�!�
方越:“……”
他實在是沒辦法說什么了,這是龍禁衛(wèi)最沒顏面的一刻。
阿嫵看出方越心思:“怎么,方統(tǒng)領(lǐng),你可是覺得自己大材小用了?”
方越忙恭敬地道:“屬下不敢!”
阿嫵看著方越那嚴(yán)肅的樣子,便忍不住笑起來。
她笑得很有些得意,方越卻神情微變,他迅速收回視線,不著痕跡地后退三步。
帝王心思深,他一定要隨時撇清干系,未來的后宮娘娘笑得如此嫵媚靈動,他必須離遠(yuǎn)一點!
**************
這晚,龍禁衛(wèi)突然送來消息,說是尋到了聶三。
阿嫵一聽,驚訝。
龍禁衛(wèi)?這意味著皇帝知道,劫走她的另有其人,而不是聶三。
不過很快,她便明白了其中關(guān)鍵,皇帝那天提到了皇后的親衛(wèi),看來他懷疑皇后了。
由于他暫時還想不到自己和陸允鑒的關(guān)系,所以現(xiàn)在他想的是皇后,認(rèn)為是皇后故意給他使絆子。
所以有了皇后的幌子,陸允鑒的行跡便被遮擋了。
如果此時皇上已經(jīng)懷疑自己和陸允鑒的關(guān)系,自己就不可能繼續(xù)安然留在這里了。
以他那雷厲風(fēng)行的性格,只怕直接殺過來了。
她便徹底放心了,反正皇后肯定要幫陸允鑒遮掩,老皇帝懷疑,那她就自己頂上好了。
至于自己,反正自己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單純的小娘子,都是壞皇后要利用她!
她便摩拳擦掌起來:“快,把那個聶三給我?guī)Щ貋�!�?br />
方越低著頭,垂著眼:“可是陛下吩咐,要對聶三嚴(yán)加看管�!�
阿嫵挑眉,打量著方越:“哦?那就直接把陛下請來吧,我直接和他老人家說�!�
好大的口氣!
方越的心都跟著顫了顫。
這位才得寵的娘娘,粉雪一般的人兒,囂張得如同一只張牙舞爪的貓。
方越猶豫了下,心里閃過許多念頭,最后終于決定還是聽從她的吩咐。
一個男人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怕遭受千古唾棄,也要占有自己親生兒子昔日的妾,那他還能因為些許小事而惱了那女子不成?
所以他立即把聶三提來了。
此時的聶三已經(jīng)備受折磨,據(jù)說折磨他的是太子,太子行至半途,遇上龍禁衛(wèi)押解著的聶三,便狠狠地打了聶三。
這個溫潤的翩翩少年,在面對可能和心愛女子淫奔的男人時,展現(xiàn)出了未來帝王的殺伐狠厲,用盡了手段對聶三嚴(yán)刑逼供。
所以阿嫵看到聶三時驚訝了下,她幾乎認(rèn)不出他來了。
阿嫵走上前,拿了拂塵,直接對著聶三抽了一番。
拂塵的拂絲抽起人來生疼生疼的,更何況聶三原本身上有傷。
他痛苦地趴在那里,緊咬牙關(guān),盡管他不吭聲,但看得出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最后阿嫵便學(xué)了景熙帝,背著手,站在聶三面前:“聶三,說起來我得謝你�!�
聶三無力地趴在那里,削瘦蒼白的面龐緊貼著冰冷的地面。
他的眼底沒有半分神采。
阿嫵:“若不是你騙我,把我騙出延祥觀,我還交不了這天大的好運,飛上了這世上最高的枝頭�!�
聶三的視線緩慢抬起,看向上方的阿嫵。
這是一個驕傲的阿嫵,神采飛揚的阿嫵。
他緩慢地笑了下:“恭喜�!�
他用很低的聲音,艱澀地重復(fù)道:“恭喜仙姑�!�
阿嫵垂著眼:“你不問問,那一晚我遇到了誰?”
聶三以前確實不知道,但他現(xiàn)在知道了。
阿嫵是被帝王不喜的人,是太子都護(hù)不住的人,可現(xiàn)在她揚眉吐氣了,她無所顧忌了。
所以那個護(hù)住阿嫵的男人,世間只有一個。
他越發(fā)笑起來,笑得眼前恍惚:“仙姑,我聶三為你淪落到這般境地,也是該了�!�
沒什么好后悔的,畢竟連那個把她斥為不上臺面女子的帝王,都能將自己昔日的言語活生生撕碎,把那個屬于自己兒子的女人摟進(jìn)自己懷中。
他又算個什么……
其實最初的景熙帝也沒錯,這小娘子確實是一個禍?zhǔn)姥�,哪個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只可惜,當(dāng)時的景熙帝到底慈悲了,沒有直接對這女子痛下殺機,給了她蠱惑君王的機會。
現(xiàn)在,就連他自己都深陷情網(wǎng)不能自拔!
聶三這么想著,眼底突然泛起嘲諷之意,這女子入宮,只怕君王父子反目,大暉江山都要為之撼動了。
阿嫵輕嘆一聲,看著聶三:“我恨不得打死你,可是我這個人心慈手軟,也沒辦法殺人,我該怎么辦呢?”
方越覺得此時的阿嫵像是一只面對魚兒無法下嘴的貓。
他略猶豫了下,上前一步,對阿嫵說出景熙帝關(guān)于聶三的安排。
阿嫵驚訝:“真的?”
方越:“是�!�
他只能說,帝王吃起醋來是毫無理智可言的,男人對眼前這嬌滴滴小娘子的在意超乎想象,他無法容忍聶三曾經(jīng)對自己的女人起過覬覦之心。
阿嫵有些同情地看向聶三:“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聶三艱難地仰著臉,看著方越和阿嫵,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涌上來。
他兩手緊緊摳著硬實的地面,盯著方越:“方越,念在你我昔日相識一場,殺了我吧!”
方越也是很無奈,他同情地安慰聶三:“好死不如賴活著,便是殘缺了,但也是活著�!�
聽得“殘缺”二字,七尺男兒壯實的身軀頓時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
他額頭的青筋暴起,抽搐:“不要,我不要!方越,求你,殺了我吧!”
阿嫵驚訝地看著聶三恐懼的樣子,幾乎不敢相信。
原來男人這么怕這種事,竟把一個聶三嚇成這樣?
只是當(dāng)太監(jiān)而已,又不是死,至于嗎?!
她鄙夷地道:“果然只是個膽小懦弱之輩罷了!”
聶三聽此言,緩緩地看向阿嫵,卻見她一臉單純,好像不過是稀松平常的什么事。
她當(dāng)然不以為然,她對自己無半分情意,只有鄙視,他便是死在這里,都不能讓她多看一眼。
絕望襲來,他痛苦地看著她,竟覺錐心刺骨。
他原本是一頂天立地的男兒,竟淪落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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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景熙帝正聆聽著便服龍禁衛(wèi)的稟報。
景熙帝當(dāng)然不可能只派方越一行三十人前往延祥觀。
他要阿嫵,要把阿嫵捧在手心里寵著,但也要捏在手心里攥著。
已經(jīng)坐在他懷中的女人,他絕對不允許她的心里為其他男人留有一點點縫隙。
他微歪著頭,以指骨支頤,聆聽著便服的稟報。
從阿嫵怎么和方越商議,又怎么進(jìn)了延祥觀,怎么打了老道姑,怎么和太子妃會面,和太子說了什么,這些全都原原本本地呈現(xiàn)在景熙帝面前,甚至和聶三怎么說話,面對聶三被閹時的反應(yīng),那些便服都不曾錯過。
便服回稟過后,景熙帝一直不曾有什么示下,一旁福泰給了個眼色,便服心領(lǐng)神會,無聲隱下。
景熙帝指尖輕敲御案,若有所思。
福泰便在這沉默中,慢慢地咂摸出一些意思來。
他心里是滿意的。
果然,景熙帝突然笑了下:“這小東西如今回去延祥觀,尾巴都翹起來了,好一番耀武揚威�!�
福泰便也笑著道:“寧娘子往日怕是受了一些委屈,自然要出一口氣,也是人之常情,況且寧娘子到底年紀(jì)小呢,得了陛下依仗,恨不得讓天底下人知道,這也是心里惦記著陛下�!�
景熙帝竟頗為贊同的樣子,道:“只怕她正得意洋洋�!�
福泰聽景熙帝言語中竟有幾分淡淡的寵溺和縱容,心里越發(fā)明白了。
景熙帝手握天下至權(quán),被他寵著的女子自然可以俯瞰眾生,心愛的女子仗著他的權(quán)勢有仇報仇,那不是該的嗎?
景熙帝派便服隨行,最顧忌的不是別個,是怕這小娘子又和其他男子有所勾結(jié),甚至和太子死灰復(fù)燃。
寧娘子面對太子的言語和絕情,以及對聶三的冷漠,自然是稱了帝王的心意。
他就是想看寧娘子和那些男人恩斷義絕!
若是面對被閹的聶三,寧娘子有半分惆悵和難受,只怕帝王可以把聶三剁成肉泥給寧娘子看!
這會兒他滿意了,此時娘子若在他跟前,就是要天上星星,帝王都得命人去摘了。
當(dāng)下福泰便笑嘆:“五娘子這性情實在率真可人。”
福泰不著痕跡的,總想替阿嫵說話。
雖然阿嫵性情有時候有些刁蠻,甚至?xí)䴕馑�,但……她確實讓人喜歡啊!
景熙帝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微翹起,道:“她沒經(jīng)過什么事,心地單純,到底心慈手軟了�!�
福泰連聲贊同:“皇上說得是,五娘子心底好,被人家欺負(fù)了,她也不記恨人家,倒是幫人家把鼠患給除了,這叫什么事!”
說到這里,福泰牙癢。
景熙帝漫不經(jīng)心地道:“傳朕的旨意,延祥觀道徒行徑不端,有悖教義,以至于擾亂道門清凈,敗壞道家聲譽,為整肅道風(fēng),涉事一干人等,削去道籍以示懲戒,并遣至皇陵,令其誦經(jīng)祈福,以贖前愆�!�
福泰:“是。”
小娘子的耀武揚威,不過是帶著孩子氣的張牙舞爪,不痛不癢的。
帝王平淡的幾句話,卻一錘定音,那些涉事的姑子,這一生都休想走出皇陵了。
福泰在心中震撼之余,又想著,帝王這道命令其實別有深意了。
他要為寧娘子鋪路,要她光明正大地走出延祥觀,走入宮闈之中。
97[41]第
41
章
第41章進(jìn)宮
因為遇到聶三,太子耽誤了兩日,等回去都城后,他先回太子府梳洗,更換袍服。
太子妃聽說太子回府,頓時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匆忙趕出來迎他。
若是之前,她是尊貴的國公府嫡女,是儲君婦,即使是太子,竟那樣給她一巴掌,她都無法接受,一定會哭鬧,一定會回娘家,一定會設(shè)法把事情鬧大,總是要皇家給她一個公道。
可現(xiàn)在,她被自己那可怕的猜測嚇到了。
景熙帝這些年和光同塵,鋒芒不顯,可那是因為最近幾年朝堂上并無波瀾。
她可是知道,就在五年前,因為一樁貪污受賄案,景熙帝龍顏大怒,使得朝野震蕩,牽涉甚廣,不知道多少官員或貶或戮,身首異處,原本風(fēng)頭正盛的安平侯都為此被削爵。
那安平侯家的老夫人還是景熙帝的姑母,老姑母哭著求情,都沒能打動景熙帝半分,景熙帝是不會顧念私情的!
所以太子妃深切地知道,一旦觸了那位的逆鱗,那便是怎么樣的雷霆手段!
現(xiàn)在,生于公府豪門的太子妃敏銳地感覺到,如果自己那個可怕的猜測是正確的,那自己稍有不慎,只怕是滿盤皆輸!
而更可怕的是,這幾日她暗中思忖,仔細(xì)打探,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這種猜測讓她日日惴惴難安,茶飯不思,她想去尋太子,想和太子提起,可是太子一直不曾歸來。
此時她聽得太子回來,竟是顧不上梳妝,便匆忙跑出來迎。
風(fēng)塵仆仆的太子見到自己的太子妃突然趕來,發(fā)髻松散,神情慘白,也是愣了下。
他雖心里惱恨太子妃,不過到底是問:“你這是為何?”
太子妃面色如紙,兩眼驚惶,她顫了顫唇,對太子道:“殿下,殿下,妾身想到一件事,一直想和太子提,妾身,妾身有些怕�!�
太子見她這般:“到底怎么了?你這是又要鬧出什么幺蛾子?”
太子妃上前一步:“殿下,我們,我們進(jìn)房中說話。”
太子其實根本不想理會她,他一心惦記著阿嫵,不過經(jīng)歷了這么許多事,他到底比之前心性穩(wěn)重了。
太子妃固然可恨,他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但是他明白,自己不能動太子妃,師出無名。
太子妃占了太子妃和皇室冢婦的位置,他若無萬全把握,絕對不能動她。
暫時只能忍耐。
況且,欲速則不達(dá),他也意識到,要想護(hù)好阿嫵,太子妃可以是自己的助力。
面對自己父皇,他能握在手中的并不多,太子妃是可以化敵為友的。
當(dāng)下便也跟著太子妃進(jìn)去房中:“你怎么了?”
太子妃見太子竟難得用溫和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一時悲從中來,酸楚難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