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阿嫵可以感覺到,太子,太子妃,甚至蘇娘子,大家都在盯著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她微抬首,終于繼續(xù)道:“殿下,阿嫵確實不曾和那聶三有過什么首尾,阿嫵在道觀日子難熬,實在待不住了,阿嫵也曾想過太子殿下能來救阿嫵,可是殿下不來,阿嫵一個弱女子怎么辦?恰聶三來了,他說可以帶阿嫵離開,他還說有人要對阿嫵不利,說要殺阿嫵,阿嫵害怕,不得已跟著他走了。”
蘇娘子:“你胡說,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阿嫵沒理會她,繼續(xù)道:“聶三狠毒,竟想構(gòu)陷于我,想置我于萬劫不復(fù)之地,幸得一位郎君出手,救我性命,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我便以身相許。”
太子薄唇顫動,他不敢置信地望著阿嫵,沙啞地道:“阿嫵,你在說什么,是不是有人逼你這么說……你是不得已對不對?”
阿嫵看著太子的眼睛,那是一雙烏黑的眼睛,總是溫潤對她笑,總是撫著她的發(fā),就像她的兄長一般。
可現(xiàn)在,她望著那雙眼睛,平靜卻殘忍地道:“殿下,我心甘情愿,我已將自己許給那位郎君,且對那位郎君愛慕有加,如果殿下顧念昔日的情分,請殿下成全阿嫵吧�!�
太子:“你,你——”
他不愿意成全,當(dāng)然不愿意!
他看著阿嫵,幾乎要瘋了。
阿嫵,他的阿嫵,他要抱緊她,要她獨屬于他,可現(xiàn)在阿嫵說,她心儀其他男人了,怎么可以呢!
他上前一步,直接抓住阿嫵的胳膊:“走,阿嫵,跟我走�!�
阿嫵拼命掙脫:“你放開我,放開——”
然而太子卻像是瘋了一樣,拖著阿嫵就往外走。
阿嫵只能大聲喊道:“來人,來人!救命!”
那邊太子妃見此,也趕緊沖過來:“殿下,你瘋了嗎,她如今不是府中侍妾,是這觀中道姑,你不可魯莽——”
誰知卻有十幾個太子府都尉突然沖了上來,攔住太子妃去路。
太子妃花容失色:“反了你們了!”
阿嫵這么掙扎著間,龍禁衛(wèi)都尉自然聽到動靜,他們知道不妙,恰這時方越也趕到,于是一行人便要往道觀內(nèi)沖。
這時,延祥觀女道,延祥觀侍衛(wèi),并太子府侍衛(wèi),全都沖了過來,竟要攔住方越一行人去路。
方越自然不能被她們攔住,拎著刀往里面闖,迎頭卻遇上宋靈官一行人等。
那宋靈官也是才剛得到消息,知道阿嫵被捉回來了,本要去審,卻又聽說有人硬闖延祥觀,便匆忙趕來。
方越卻是知道這是延祥觀靈官的,當(dāng)下不敢怠慢,上前道:“在下方越,見過宋靈官,不才為內(nèi)廷侍衛(wèi),今日奉命護(hù)送仙姑回歸延祥觀,還請——”
然而宋靈官哪里聽得進(jìn)去這些話,她擰眉,看了一眼方越:“內(nèi)廷都尉?”
一旁掌院見此,不屑地道:“你便是那個和妙真勾結(jié)的吧?怪不得她敢回來,原來是仗了你的勢!”
她們自是有底氣說這個的,畢竟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大家都知道妙真勾搭了太子府都尉!
反正這個都尉也是都尉,那個都尉也是都尉,都是妙真勾搭的!
方越一聽,瞬間臉都憋紅了,急怒交加:“放肆!下官為內(nèi)廷都尉,此乃內(nèi)廷腰牌!”
說著,他直接亮出腰牌。
可宋靈官哪里信,那宋靈官冷聲斥道:“大膽狂徒,你知道這是何地?此乃貴人靜修之所,此女乃我延祥觀淫奔而去的道姑,哪里輪得著你在這里吆三喝四?來人,拿下!”
方越為龍禁衛(wèi)都尉統(tǒng)領(lǐng),御前侍騎,往日也是意氣風(fēng)發(fā),誰見了不給他三分薄面?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來到這道觀,竟被如此斥責(zé)和羞辱。
他高舉腰牌,冷冷地道:“我乃內(nèi)廷都尉,奉龍禁衛(wèi)都尉統(tǒng)領(lǐng)之命前來,誰敢放肆!”
然而他這話才剛說出,便見一行人沖了出來。
方越瞳孔緊縮,幾乎不敢置信!
南瓊子乃天子禁苑,怎么會有這種不法之徒!
眼看著雙方短兵相接,便打?qū)⑵饋�,太子卻硬帶著阿嫵就往外走。
他自然明白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他必須帶著阿嫵離開。
他要把阿嫵藏起來,藏在僻靜所在,天底下誰也尋不到。
阿嫵一眼看到方越,頓時見到救星了。
她知道這是自己對景熙帝表忠心的時候,她必須和太子徹底切割,恩斷義絕。
于是她當(dāng)即哭著道:“方居士救我!”
宋靈官見此,氣炸了,指著阿嫵鼻子大罵:“奸夫淫婦竟還敢在此招搖!”
說著間,那些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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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一擁而上,就要捉拿阿嫵和方越等人。
方越急了,對著太子喊道:“殿下,屬下方越!”
他不敢把景熙帝的名頭抬出來,只能大喊自己名字。
太子聽得這個,也是驚訝:“你,你為何在此?”
方越無法解釋,畢竟景熙帝的計劃中,這寧娘子應(yīng)該先隱匿在此,等圣旨到了才宣召入宮。
就在方越憋得臉紅耳赤的時候,突然間,就聽得外面馬蹄聲響,伴隨著的還有鐵靴快速踩踏之聲。
眾人微驚。
之后便聽得外面?zhèn)鱽硖柫�,卻是龍禁衛(wèi)的御用號令,又有人喊道:“御前龍騎衛(wèi)在此,奉帝命而來�!�
太子臉色微變。
太子妃神情異樣。
宋靈官等一聽,便想著,這是來捉拿淫婦的嗎?
方越卻是徹徹底底松了口氣。
延祥觀大門洞開,于是大家便見到有龍騎衛(wèi)肅然立于門外,而為首的,卻是身著青花大服的一位內(nèi)監(jiān)——福公公。
福公公生得削瘦,略顯駝背,一雙眼睛總是笑瞇瞇的,可是沒有人敢在福公公面前造次。
因為福公公一旦離開帝王身邊出現(xiàn),那只意味著一件事,他在傳達(dá)帝王御旨。
所有人再不敢出聲,刀劍齊刷刷放在地上,一時之間鏗鏘之聲不絕于耳。
現(xiàn)場瞬間肅靜起來,就連囂張的宋靈官以及發(fā)瘋的太子,此時都安靜下來,太子妃更是站在一旁,不敢造次。
阿嫵在這一刻深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帝威,一群人再怎么鬧騰,當(dāng)?shù)弁蹬R,喧囂瞬間散去,萬人垂首。
福公公笑著道:“諸位,奴婢奉命傳帝王口諭�!�
這話一出,眾人盡皆跪下,太子神情復(fù)雜地看了一眼阿嫵,臉色鐵青地跪下了。
阿嫵在太子眼中感知到了擔(dān)憂以及不舍,當(dāng)然還有一些少年人的決然。
這時候,福公公宣旨了。
這圣旨內(nèi)容和之前阿嫵聽景熙帝口述的相似,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要阿嫵留在延祥觀,奉旨抄寫經(jīng)書,待到修行圓滿,便進(jìn)宮伴駕。
這圣旨出來后,宋靈官等人也是懵懵的,不過還是僵硬地接旨了。
太子卻第一個沖過去,問道:“福公公,父皇這是何意?什么叫進(jìn)宮伴駕,父皇難道還不肯放過阿嫵,他到底要如何?”
他這話問得很不符合禮節(jié),不過也是眾人的疑問。
這位奉帝王口諭來延祥觀出家的,怎么突然就要去進(jìn)宮伴駕,怎么伴駕?
宋靈官更是滿心狐疑,不是淫奔的淫婦嗎,突然就進(jìn)宮伴駕了?
如果是后宮需要做什么法事,做水陸道場,不是應(yīng)該經(jīng)由自己嗎?怎么就突然這么重用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
一旁方越聽這話,也是額頭一抽抽。
這太子,難道還沒明白他那皇帝爹是什么意思嗎?
算盤珠子都濺他臉上,圣旨都出來了,他竟然還不明白?
福公公也是一愣,不過他到底隨侍帝王多年,人情練達(dá),便笑呵呵地道:“回稟殿下,皇上怎么想的,奴婢哪里敢妄自揣測�!�
太子也知道自己不該問,但他實在是不明白,又實在擔(dān)心阿嫵。
他伸手,就要去抓住阿嫵的手:“阿嫵,你放心,如果——”
然而阿嫵卻躲開了他,避之唯恐不及地躲開了。
之后,阿嫵在太子驚訝的目光中,稍微收斂了神情,走上前,笑著和福公公打了一個招呼。
福公公看到阿嫵,滿臉堆笑:“奴婢見過仙姑,請仙姑安心修行便是了。”
一旁太子和太子妃看著福公公對阿嫵這般客氣,自是疑惑,完全不明白。
其它眾人,包括宋靈官,包括眾位道姑,更是滿心困惑。
淫奔的……怎么突然如此受帝王倚重了?
福公公笑呵呵地看著阿嫵,眼尖地看到了阿嫵頸子間的紅痕,他便一笑,囑咐宋靈官:“靈官,這妙真仙姑頸子間受了傷,還得勞煩靈官,請了觀中大夫,幫著照看一二。”
他這么笑模笑樣和藹可親的模樣,大家越發(fā)疑竇叢生。
什么意思?
皇上不是對這位太子的前侍妾不屑一顧嗎,怎么如今竟派人如此安撫?
就在一片疑云中,突然間,太子妃子靈光乍現(xiàn)。
這個想法太嚇人了,她被這個想法嚇得臉都白了,嚇得她恨不得立即將這個念頭拋到腦后。
這是大不敬!
不過在最初下意識的拋棄后,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又讓她硬生生地開始想這種可能。
她的視線顫巍巍地落在阿嫵頸子上那處紅痕上,若隱若現(xiàn),鮮艷刺目的紅。
她看著這抹紅,越想越怕,以至于臉色變得異常詭異。
之后她抬起眼看向阿嫵,卻見阿嫵含著笑,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篤定。
她上一回見到阿嫵時,阿嫵還跪在那里,弱女子,透亮的眸中裝滿了對未來的惶恐和迷惘。
可現(xiàn)在,她仿佛有了主心骨,她什么都不怕了。
所以,是誰給了她底氣?
是誰,讓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太子,又是誰,能讓她在延祥觀大聲地說她心儀了某位郎君?
真相呼之欲出,但太子妃不敢去想。
如果真是這樣,那,那……
太子妃臉色煞白,眼睛發(fā)直,幾乎站都站不住。
97[40]第
40
章
第40章耀武揚威
太子卻還在擔(dān)憂,他在質(zhì)疑福公公。
太子妃想哭,她顫巍巍地拽了拽太子的胳膊:“殿下,還是,還是罷了,妙真仙姑入宮后,自然有她的好福氣……”
然而太子卻根本聽不懂,他冷漠地甩開太子妃的手,道:“福公公,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既然來了延祥觀,我必是要護(hù)著阿嫵,絕對不可能讓他——”
方越從旁看著這一幕,幾乎都要聽不去了。
太子到底年紀(jì)小,太過固執(zhí),他怎么還不明白!
他不忍看。
也不敢想太子知道一切真相后該如何接受。
福公公也是無奈,也有些尷尬,這畢竟是未來的儲君,他也不好太給他難堪,只好道:“殿下,具體如何,奴婢實在不知道,要不然……殿下隨龍騎衛(wèi)回去都城,順便問問陛下,這樣也好弄清楚?”
太子略沉吟了下,同意了。
當(dāng)下他先吩咐了彭銘,要他守在這延祥觀,不允許閑雜人等隨意進(jìn)出。
說著這話時,他看著阿嫵:“務(wù)必看護(hù)好。
阿嫵別開眼,當(dāng)做沒看到?jīng)]聽到。
這傻孩子啊。
她現(xiàn)在要當(dāng)皇帝的妾了,要進(jìn)宮了,太子是她晚輩了,她越發(fā)覺得太子好生幼稚。
最后太子又吩咐了延祥觀眾人,特別是宋靈官,要她務(wù)必照顧好阿嫵。
他負(fù)手而立,冷冷地道:“若妙真仙姑有半點不好,唯你們是問!”
宋靈官先得了福公公的囑咐,又被太子威脅,此時正是一個頭兩個大,她完全不明白到底怎么了,可是她什么都不敢說,只能僵硬地應(yīng)著。
阿嫵從旁沉默地看著這樣的太子,她越發(fā)肯定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此時的太子已經(jīng)有了些儲君的氣勢,神情間像極了景熙帝,可是他不是。
略顯稚氣的生澀少年,此時此刻遠(yuǎn)遠(yuǎn)不如老男人執(zhí)掌權(quán)柄十幾年的鋒利練達(dá)來得更吸引她。
阿嫵甚至覺得,老男人仿若一壇釀了三十年的美酒,此時開壇,正是醇美甘冽時。
她品到了最為醇滑的那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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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泰等人陪著太子離開,太子妃的寶駕也隨之而去,好一番浩浩蕩蕩,轉(zhuǎn)眼間熙熙攘攘的延祥觀又恢復(fù)了清凈。
不過方越?jīng)]走,他依然帶著三十龍禁衛(wèi)都尉留守在延祥觀外,隨時聽候阿嫵差遣,保護(hù)阿嫵周全。
此時的阿嫵自然也不需要他保護(hù)了,延祥觀上下對阿嫵奉若神明。
第一個上前的是宋靈官,宋靈官完全收起了往日一代靈官的傲氣,對著阿嫵深深一拜。
之后她才恭敬地道:“是貧道有眼無珠,不知仙姑乃我道門高士,以至于辱沒了仙姑,往日種種,還求仙姑不計前嫌�!�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緊繃,顯然也有些緊張。
她對阿嫵所作所為,若真計較起來,還不知道是什么下場。
阿嫵看著她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也是好笑至極:“你身為延祥觀靈官,哪有半分道家靈官的樣子,倒是學(xué)了一個踩低迎高!”
宋靈官根本不敢言語,低著頭,一疊聲地說是。
要知道身為靈官,她往日所見都是皇親國戚,多少也有些見識,如今她也隱隱明白,阿嫵不是她能招惹起的。
這延祥觀坐落于南瓊子,她的前途性命,還不是皇家一句話。
阿嫵看她倒是也識趣,懶得計較,只要她好生收拾一處禪房:“我要清凈一些,也好為抄寫經(jīng)書,為帝王祈福�!�
宋靈官當(dāng)即趕緊安排禪房,還為阿嫵準(zhǔn)備了四個小道姑侍奉在內(nèi)外,隨時聽候差遣。
其中一個道姑,恰好便是妙心。
妙心突然間被指派來侍奉阿嫵,也是心慌。
她臉色慘白,小心翼翼地道:“仙姑,往日都是貧道不好,貧道,貧道給你磕頭。”
說完腳底下一軟,噗通一聲跪在那里,整個人都哆哆嗦嗦的。
阿嫵越發(fā)好笑。
她淡淡地道:“往日你所作所為,不過是受人指使罷了,我也沒什么好生氣的,如今你好生伺候著,我還念你幾分昔日道友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