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阿嫵卻一直看著妙心，看妙心頤指氣使的樣子，看起來她如今很有些小權(quán)柄了。

    阿嫵猜到她是因為出賣了自己才得到賞識的。

    其實也不算出賣，本來自己和妙心也沒什么交情，或者說妙心從一開始就是宋靈官派到自己身邊監(jiān)視自己的。

    只是自己傻，沒想到這一層罷了。

    那邊兩個灑掃的小道姑疑惑地看過來，妙心也感覺到了異樣，于是她回首。

    她一回首便看到阿嫵。

    她瞬間瞪大眼睛，很是震驚。

    在她的想法里，阿嫵已經(jīng)被帶走了，淫奔的道姑要接受懲罰，況且太子和太子妃又不會饒過她，她就算一時逃脫了，總歸會死。

    可現(xiàn)在，阿嫵竟然衣著講究地出現(xiàn)在這里，身邊還有一個都尉陪著，就那么從容地打量著自己。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后背發(fā)冷。

    卻在這時，阿嫵撤回了視線，對身邊的彭昭道：“彭統(tǒng)領(lǐng)，我們走�！�

    彭昭看了一眼阿嫵，一邊走，一邊壓低了聲音道：“等下見了太子妃娘娘，你先拖一拖�！�

    阿嫵：“嗯？”

    彭昭：“已經(jīng)通稟了，太子應(yīng)該正趕過來�！�

    阿嫵輕笑了聲：“太子必是惱我了吧，他估計恨不得一刀殺了我�！�

    彭昭欲言又止，之后終于小聲道：“寧娘子，你好歹心疼心疼殿下吧，等會殿下來了，你說句軟話，太子怎么也會保住你，只要你別再讓太子難受，太子還真能生你氣？”

    對此，阿嫵無話可說。

    她已經(jīng)上了老皇帝的船，太子，以后相見不相識就是了。

    一時他們來到后殿，結(jié)果迎頭便看到了宋靈官。

    宋靈官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阿嫵，才道：“你竟還敢回來？”

    阿嫵：“我為什么不敢？”

    她不再理會宋靈官，徑自踏入殿中。

    一進(jìn)去，便見太子妃正坐在一處黃花梨圈椅上，旁邊陪著的正是蘇娘子。

    阿嫵乍看到太子妃，心神有些恍惚。

    上一次是什么時候，是她跪在蓮花紋地磚上，垂著眼睛，看著別人的裙裾時。

    那時候她身若浮萍，等著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給自己一個處置。

    她是柳絮，隨風(fēng)而動，無枝可依。

    她毫無反抗之力。

    可現(xiàn)在，她回來了。

    蘇娘子一見到阿嫵，鄙薄地看了一眼，對太子妃道：“娘娘，那個叫妙真的道姑來了�！�

    說著，便對阿嫵道：“還不跪下。”

    阿嫵卻是不緊不慢，抱拳行禮：“貧道妙真，見過娘娘�！�

    太子妃微蹙眉。

    蘇娘子好笑：“你都已經(jīng)和男人淫奔了，竟還在這里擺出家人的模樣。”

    阿嫵懶得搭理蘇娘子，只望著太子妃：“我既已經(jīng)得了朝廷發(fā)的籍帖，只要朝廷一日不處置，那我便可以當(dāng)一日的仙姑，這延祥觀為內(nèi)廷御觀，吃朝廷俸祿，我是上了朝廷名帖的仙姑�！�

    她一抬眼皮，很淡很淡地道：“除非有朝廷的旨意，不然，任憑誰來了，我妙真就是妙真，仙姑就是仙姑�！�

    太子妃聽此，終于正眼看向阿嫵。

    她自也覺得好笑。

    昔日那個在她面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寧氏，如今腰桿子硬了，膽量大了，開始和她論理了。

    她不屑地道：“你勾結(jié)外男，淫亂道門，如今倒是說這種話？”

    阿嫵：“我淫亂道門？太子妃娘娘，淫亂道門的是我嗎，不是你嗎？”

    太子妃臉色微變：“你說什么？”

    阿嫵：“娘娘，今日沒外人，就別裝模作樣了，你不是派了聶三來和我通奸嗎？就是要聶三勾搭我，好讓我跟著他跑了，好讓太子難受，你不就是這個打算嗎？”

    太子妃臉色微變：“你——”

    阿嫵：“你嫉妒我，嫉妒太子心里有我，所以故意要污蔑我，你從一開始就存著壞心，要從太子心里把我拔出來，你知道，拔出這根釘子的方式不是殺，不是趕，而是污，所以從一開始你就設(shè)下了這個圈套！”

    她直接指著太子妃道：“所以是你，你故意派了聶三來勾搭上了朝廷御牒的仙姑，你意欲何為？你是要淫亂道門嗎？”

    其實想起這些，阿嫵是后怕的。

    若自己不是遇到意外，竟落在了景熙帝懷中，若自己就此和聶三有了首尾，聶三反手出賣自己，將奸情供出來，太子會如何，恨死了，氣死了，估計這輩子都不想見到自己。

    那自己便真只有死路一條了。

    太子妃聽聞，好笑：“你在說什么？”

    阿嫵盯著太子妃：“不是嗎？太子妃娘娘好伎倆，用盡了法子算計我一個孤苦無依的弱女！”

    太子妃蹙眉，手指捏著茶盞，看了一眼蘇娘子。

    蘇娘子心知肚明，當(dāng)即上前，指著阿嫵一通臭罵：“娘娘派了侍衛(wèi)和嬤嬤前來送你，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光天化日的，誰曾想到你竟如此下作，竟勾引太子府侍衛(wèi)？賊淫婦奴才，見到男人兩腳軟，你長了豹子膽你敢勾搭太子府的男人！”

    誰知道她正罵著，突然間，聽到一個聲音道：“閉嘴！”

    少年略顯清潤的聲音此時透著無法壓抑的怒氣，就這么陡然在晦暗的大殿中響起。

    太子妃一驚，詫異地看過去。

    于是她便看到了太子。

    太子一身玄色錦袍，俊美面龐陰得能滴水，任憑是誰都能感到他散發(fā)出的滔天怒意。

    太子妃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旁邊蘇娘子頓時傻了，她瞪大眼睛，一時不知道怎么反應(yīng)。

    延祥觀為女觀，太子并不住在這里，太子府都尉要前往通稟，一來一去，腳程沒這么快，按說太子不應(yīng)該突然出現(xiàn)。

    就蘇娘子的意思，自然是先屈打成招，要阿嫵再說不出話，逼著她招認(rèn)了，再設(shè)法把聶三也帶來，總之把兩個人弄成一塊，生米做成熟飯，太子親眼看到心愛女子和別的男人鬼混，自然心里生了厭惡。

    可他怎么突然就來了！

    阿嫵自然也沒想到太子從天而降，其實太子不來，她也能應(yīng)對，她懷中揣著詔書，她怕誰呢。

    可他來了。

    阿嫵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太子。

    挺拔俊秀的太子，年輕溫柔的太子，此時正用急切而激烈的眼神描摹著她。

    上一次兩個人相會是什么時候，隔著護(hù)城河遙遙向往，她以為那是生離，可現(xiàn)在又見了。

    太子看著阿嫵，看得眼圈發(fā)紅，喉結(jié)發(fā)顫。

    之后他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拉住阿嫵的手，便要將阿嫵扯入懷中。

    阿嫵趕緊往后一退，躲開了。

    太子伸出的手落了空，他神情悲切：“阿嫵——”

    阿嫵當(dāng)然不能讓太子牽自己的手，更不能讓他抱。

    她直接后退三步，和太子隔開距離，眼神格外絕情：“殿下，護(hù)城河外一別，貧道和殿下再無瓜葛，貧道清清白白一個人，還請殿下注意分寸�！�

    太子：“阿嫵，你別這樣，是我對不住你，這一次我一定護(hù)好你。”

    他的手依然是對她伸著的，眼睛一直看著阿嫵：“到我懷里來，阿嫵，我以后再也不會放開你�！�

    阿嫵搖頭：“太子殿下，阿嫵以前從來都是聽話地靠在你懷中，可是阿嫵得到了什么？”

    她涼涼一笑：“被人家驅(qū)逐，被人家趕到延祥觀，被人家構(gòu)陷污蔑，被人家辱罵淫娃蕩婦！如今，你敢要阿嫵，阿嫵卻不敢信你�！�

    這話說得太子額頭瞬間涌現(xiàn)出青筋，俊美的面龐甚至有了凌厲。

    他咬牙：“是，是我對不住你�！�

    阿嫵：“好，你既知對不住我，那從此后，你我便是陌路人，相見不相識。”

    一旁太子妃聽此，神情激動：“殿下，你可看到了嗎？她才從太子府出來，便已經(jīng)對你如此絕情，你可知為何？”

    太子看都不看太子妃一眼，盯著阿嫵，從牙縫里迸出兩個字：“為何？”

    太子妃大聲道：“她人盡可夫，她離了你馬上勾搭其他男人，她早和聶三勾搭上了！她守不住寂寞，離了男人就受不了，聶三早就招了，帶著她去了山洞里，在山洞里早鬼混了多少遭——”

    驟然間，“啪”的一聲，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太子妃臉上。

    蘇娘子不曾提防，想攔沒攔住，眼見一巴掌扇下來，她尖叫一聲撲過來，趕緊護(hù)在太子妃面前。

    太子青筋畢現(xiàn)，神情冷厲：“你住口！”

    太子妃被打了這一巴掌，幾乎不敢置信，她捂著自己的臉，喃喃地道：“你，你打我……

    她是英國公府嫡長孫女，門庭顯赫，祖父為出任翰林侍講及翰林學(xué)士，并為太子少師！

    也就是說，當(dāng)今天子都是她祖父的門生，在她祖父面前都要禮讓幾分！

    她是大暉最頂尖的貴女，其尊貴也僅次于皇家公主！

    她活到如今，哪里有人敢碰她一根手指頭，結(jié)果現(xiàn)在太子竟然出手打她。

    就當(dāng)著底下人的面，一巴掌扇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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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9

    章

    第39章圣命

    太子妃眼中含淚，羞恥而悲憤讓她身形簌簌發(fā)抖。

    太子盯著太子妃，眼神充滿嫌惡：“自你我成親，我自認(rèn)待你不薄，處處以禮相待，府中并無什么妾室，我只是要阿嫵！只是要她，你為何不能容她！”

    他貴為儲君，按照慣例，潛邸可備太子嬪，夫人和淑人，可他沒有，他從來沒想過那些！

    他深惡痛絕地道：“你若心懷不滿，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設(shè)法安置她，不至于留在府中礙了你的眼！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將嫉妒之心隱下，一面故作大度，一面卻故意設(shè)下計謀，要把阿嫵推至父皇面前，要父皇不喜阿嫵，借著父皇之手將阿嫵趕出去！”

    提到這里，他的聲音幾乎顫抖：“你一面對我說你會好生安置，一面故意為她設(shè)下陷阱，用聶三誘她離開！誰知道你使了什么計謀！你這個毒婦！你要我如何信你！”

    太子妃淚流滿面，渾身顫抖。

    她太難受了！

    她指著阿嫵的頸子，聲嘶力竭：“你以為是我給她設(shè)下計謀嗎？你以為若不是聶三，她就能安分嗎？你難道還不知道，像她那樣的女子，水性楊花，她對你但凡有一點喜愛，何至于如此見異思遷！”

    太子冷笑：“事到如今，你竟還血口噴人！”

    太子妃指著阿嫵：“就算聶三是我的人，那其他男人呢，沒了聶三，她還有王三李三張三！你看看，你沒看到嗎？你看看那是什么！”

    太子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他一愣，之后猛地上前，直直地盯著阿嫵的頸子，那里若隱若現(xiàn)一片紅痕，曖昧旖旎！

    阿嫵也是沒想到，她抬起手，輕落在自己的頸子間。

    老男人太激烈，不經(jīng)意間落下的，她也沒太在意，以為有衣衫遮掩，不曾想竟然落在外人眼中。

    太子的神情便瞬間異樣起來，他的視線緩慢盯上阿嫵：“是誰？”

    無論如何，這是大暉的儲君，是未來要繼承這大暉天下人，自小學(xué)帝王權(quán)謀，他也許年少，也許癡情，但他并不是沒有性子。

    周圍的氣息一下子冷凝下來，阿嫵突然感到后背發(fā)冷。

    這一刻她深切地意識到，太子是景熙帝的血脈，他骨子里有著和景熙帝一脈相傳的霸氣。

    太子上前，步步緊逼：“阿嫵，你說，來，告訴我，這痕跡哪里來的？你只要說，我就信你�！�

    然而阿嫵沒辦法說。

    太子：“是誰？你自從離開延祥觀，和誰在一起？”

    他視線死死地盯著阿嫵頸子處那痕跡，那是男人咬的吧。

    一個男人，在如冰似雪的肌膚上殘忍地印上痕跡，他甚至可以想象，那個男人是怎么擁有了阿嫵！

    憤怒在胸口燃燒，他身子緊繃到幾乎顫抖。

    緊緊攥著拳，他盯著阿嫵：“你說！阿嫵，你說啊！”

    太子妃捂著自己的臉，嘲諷地冷笑道：“你還要她說，她能說什么？說她轉(zhuǎn)眼就對男人投懷送抱？說她出賣色相又不知道勾搭了哪個？”

    她沉痛地道：“殿下，事實就擺在眼前，你不信妾身，難道不信你的眼睛嗎？”

    太子突然想到什么，他急切地望著阿嫵，顫聲說：“阿嫵，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你了？有人欺負(fù)你，強(qiáng)迫你了？”

    阿嫵愣了下，她沒想到太子竟然想到這里。

    太子見她這樣，便覺得自己猜對了，顯然這個猜測讓他好受了許多。

    他急聲道：“別怕，阿嫵，有人欺負(fù)你，我會為你報仇雪恨，我會把他們殺了！這不是你的錯，阿嫵，沒關(guān)系，只要你不是自愿的，這不怪你，孤不會生氣——”

    一旁太子妃聽這話，幾乎驚呆了。

    她無法理解地看著太子，他竟對這女子容忍至此？哪怕失了清白，那個女人說一聲，他就愿意原諒？！

    阿嫵也沒想到，太子竟說出這番話。

    說不感動是假的，畢竟能得一男子如此真心者，世上有幾人？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有些沖動，想撲到他懷中，想告訴他一切真相，她想安慰這個脆弱而真摯的少年！

    可是——

    她也明白，自己沒有退路了。

    她已經(jīng)撩撥了景熙帝，已經(jīng)徹底投靠了他，把自己全身心所有都出賣給他。

    她不能背叛，一旦背叛，她便死無葬身之地！

    太子有退路，太子妃有退路，甚至皇后可能也有退路，可她沒有��！

    在這一場荒謬的糾葛中，如果非要死一個人，那一定是她！

    所以她到底克制住了自己，克制住了投向太子懷抱的步子。

    太子為自己瘋狂至此，景熙帝一定不允許，無論作為一個男人的嫉妒，還是作為一個父親的護(hù)短，他都不允許！

    景熙帝是大暉的掌權(quán)者，太子還不是，他還太過稚嫩，也許以后他會成長，會高居于御座，成為像景熙帝那樣執(zhí)掌乾坤的人，可他現(xiàn)在還不是。

    她必須求生，當(dāng)然要攀附這世間最有權(quán)勢的那個男人。

    況且——

    阿嫵看著眼前風(fēng)姿絕艷的太子，心里卻想著，景熙帝其實比他更讓人心動！那種殺伐果斷的霸氣，執(zhí)掌一切的篤定，熟透了的男人，讓人看一眼腿就軟！

    于是她在片刻的糾結(jié)和猶豫后，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愧疚地望著太子，道：“殿下，那一日護(hù)城河邊，妾身已經(jīng)和殿下說過，從此后形同陌路，妾身也曾經(jīng)侍奉在殿下身邊，昔日點滴之恩，自是一生難忘，可是今日今時，妾身——”

    她說到這里，悲切哽咽，話不成句。

    太子心中隱隱泛起不祥的預(yù)感，他盯著阿嫵：“阿嫵，你什么意思？”

    旁邊太子妃卻是眼睛發(fā)亮，她知道阿嫵接下來的話，必然會給太子狠狠地捅上一刀。

    她臉頰在發(fā)燙，在發(fā)疼，但她覺得這樣好極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