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姩深深吸了口氣,后宮不僅是寂寞的,更是悲涼的。
她看著信的目光忽然又在稱謂處定住。
程云哥哥。
程氏乃江南大族,勢力遍布太湖膏腴一帶,而程云便是如今的族長,手下有不可小覷的部曲勢力,后被謝晏和收入麾下,一起對抗裴玄。
原書中的程云是主動加入謝晏和的反抗陣營的,如今姜姩似乎是找到了他的原因了。
她看了一眼,正滿臉幸福的伏案書寫的沈妃,心中忽然一痛,程云后來死在了戰(zhàn)亂之中,至死沒見到深宮之中那朝思暮想之人。
沈妃寫完信,又托在手里仔細(xì)看了看,點點頭道:“嗯,很好,見我過得此般滋潤,他也該另謀幸福了。”
說完她眸光又倏地暗了下來,將信小心翼翼疊好,遞到了小宮女手里。
姜姩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姿色并不遜于她人,卻素顏素裝,打扮的如同俺里的姑子一般,想來也是不想爭寵的,那她主動結(jié)識自己究竟有何所求呢?
既然是相愛之人,定是互相了解的,無論她在信中寫的如何幸福,無論他在信中表現(xiàn)得如何淡然。他們始終是心意相通的。
沈妃是害怕程云以卵擊石的,她需要一個能在裴玄身邊說得上話的人,替他求情保命。
可程云的命甚至還輪不上裴玄去過問,消失得就如同一粒塵埃一般。
“今日就在我這兒吃暖鍋吧,我把私藏的寶貝都煮了�!�
沈妃的聲音打斷了姜姩的思緒,她抬頭看著那張笑得燦爛的臉,楞楞點了點頭。
沈妃起身打開軒窗,用手拂去窗臺上的積雪,拿出一節(jié)一節(jié)的冰串,沖姜姩回眸一笑。
“這是母親托人送進宮里的江南魚腸,我一直舍不得吃。”
六角方桌上支起小爐子,放了一只小銅鍋,怡然和安夏將洗凈的蔬菜和一碟肉片,一碟魚腸放在小桌上。
銅鍋中咕嚕咕嚕,沈妃將魚腸放進燒開的湯底之中,說是湯底也不是放過少許鹽巴。
“我這宮里簡陋,小廚房里就有一些蔬菜和豬肉片,你就將就吃點�!�
外面下起了小雪,屋子被暖鍋的熱氣熏得暖暖的,魚腸在鍋中翻騰飄出淡淡的香氣。
姜姩瞇眼一笑,用筷子夾了幾片生菜放進銅鍋,味道很一般,但吃得很開心。
“今年冬至宴的獻藝你可有準(zhǔn)備?”沈妃吃著肉片問道。“那不就能見到皇上了?”
“四等以下嬪妃不得如席。”姜姩嘆了口氣,又在銅鍋里撈了一根魚腸。
沈妃停下手里的筷子,蹙著眉想了想,忽然嘴角一揚:“我去報名獻藝,倒是就說病了,你去替我表演不就行了�!�
姜姩睜大眼睛看著她:“可我什么也不會,表演什么?”
沈妃擺擺手,從鍋里夾了一片青菜:“不重要,你就是打一套五禽戲也行,目的是見皇上,舊情復(fù)燃。”
五禽戲也不會啊,做一套廣播體操不知道能不能燃。
姜姩嚼了嚼嘴里的魚腸,又暖又Q,好吃。
※
金鑾殿上。
“前日皇上夜屠京郊的村莊,被北方一股勢力當(dāng)做叛亂的幌子,已招募了不少兵馬,再不行動怕是會引起動蕩�!�
頭發(fā)花白的沈太尉憂心忡忡。
裴玄斜依著寶座,神色淡淡將手放在曲起的膝蓋之上,輕輕的敲擊著。
身后的平陽公公擰著眉看了看皇上,若不是怕小貴人身世暴露再引禍端,皇上屠村那哪是暴行,分明是大功績。
裴玄還未說話,參知政事王梓旭接著道:“林相出身北方大族,若是借助林相的家族勢力,平定北方的亂禍應(yīng)是輕而易舉的�!�
宰相林建章微微仰首,笑著開口道:“北方勢力的確不足為懼,如今我天啟在南蜀戰(zhàn)場屢傳捷報,青州的饑荒也已渡過難關(guān),正是國力昌盛之時,皇上年輕氣盛,老臣以為當(dāng)下早日誕下皇嗣延續(xù)皇家血脈才是最重要的�!�
抱大腿的眾臣趕緊附和:“是是是,林相所言甚是�!�
“林修儀未入宮前便是京中貴女典范,如今正值延續(xù)子嗣的最佳年紀(jì)。”
參知政事王梓旭低著頭,咽著口水強打著發(fā)顫的心說道,這話一說他可能當(dāng)場血撒大殿,但若不說,依舊逃不過林相。
沈太尉皺著老臉,低頭不語。林建章怕是想當(dāng)國丈想瘋了,竟趁著南蜀戰(zhàn)事未平,拿北方叛亂威脅皇上。
裴玄抬起一雙冷冽的鳳眸,薄唇微揚:“眾愛卿所言甚是�!�
第47章
剩菜喂狗,皇帝
爐灶里的碳火已發(fā)白,銅鍋零星飄著幾片菜葉和兩小段魚腸。
姜姩摸著圓圓的肚皮,躺在暖炕上,正發(fā)著飯暈。
沈妃躺在一旁,打了飽嗝道:“吃飽了果然心情好,怪不得話本子上說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男人的胃�!�
姜姩淡淡的眸子忽然一亮,一下從炕上豎起來,看著安夏正端著銅鍋要去倒掉。
“等等!別浪費!再撈一撈!”
沈妃詫異地坐了起來,就見小貴人將鍋里剩的兩根魚腸放進桌上那支綠豆釉瓷碗里,起身沖她一笑。
“我去消消食,順便去試試能不能抓住裴玄的胃。”
沈妃苦澀一笑:“還真是喂狗,皇帝呢?”
※
乾明殿滿滿一桌子午膳又是一筷子未動撤了下去。
裴玄半瞇在龍榻之上,嘴角微動:
“晌午又等在那兒了?”
平陽公公低聲答:“是。還端了一支瓷碗。眼巴巴朝這邊望著這邊呢�!�
“哼�!�
他薄唇里發(fā)出一聲嗤笑,不再說話。
平陽公公卻沒有轉(zhuǎn)身走的意思,就靜靜等在龍塌邊。
果然不到三秒,皇上便從榻上坐起來,看著窗外的大雪,沒好氣道:
“叫人去把她的碗搶了,趕走!”
“是�!�
“等等!”
平陽公公腳步?jīng)]停,翻著白眼兒,自顧自道:“知道了,不會傷著娘娘的。”
暗衛(wèi)回來稟報,就見皇上正端著那支裝著剩菜的小瓷碗,向來陰沉的眸子此刻發(fā)著光問道:“這真是小貴人親手做的?”
暗衛(wèi)皺著眉回憶了一下,然后有些為難的點頭:“算是吧�!�
裴玄湊近看了看,將碗扔到一邊,力道恰到好處,既顯得憤怒不屑,又不會導(dǎo)致食物掉出來。
“看著就難吃。你們都出去吧,朕要小憩�!�
……
又冰又軟,煮太久了。
這哪是魚腸,這不是朕的心嘛!
※
這邊的宮道上,姜姩和安夏正哈著熱氣匆匆朝拾月宮而去。
“好歹娘娘還是主子呢,那些臭太監(jiān)不讓我們站在那兒就算了,竟還搶了我們的碗。嘴可真饞。”安夏氣氣地罵著。
姜姩嘆了口氣,這后宮里頭不受寵的妃子連皇上面都見不著,可不就是不如一個吃香的奴才。
兩人搓著冰冷的手剛回來,就見她住的東廂房門開著,昨日沈妃贈的木炭被扔到了院中一灘雪融水中浸著。
安夏驚得趕緊跑上前去,就見林修儀身邊的幾個宮女太監(jiān),抱著小貴人房中的棉被正出來,一揮手便扔到了水中。
“你們這是做什么?”安夏瞪著眼睛大叫著迎了上去。她氣紅了眼,怒罵道:
“你們這般欺負(fù)人,不怕我們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
那領(lǐng)頭的宮女走上前來,趾高氣昂道:“小小一個貴人哪有機會見皇后娘娘!”
“同在一個屋檐下她一定要將事情做到這般嗎?是昨日的耳光還不夠響是嗎?你將她叫出來�!�
姜姩走上前去,她并不想與一條狗多言,一雙眸子狠狠盯著那宮女,竟生出幾分威嚴(yán)之氣,宮女心中一顫,不自主往后退了幾步。
轉(zhuǎn)而她定了定神,嘲諷一笑:
“同一個屋檐下?你怕是還不知道,皇上下旨,我家娘娘如今升為妃位,已搬去了獨立的慶陽宮了,這陰冷潮濕的破地方就留給你這只過街老鼠自己待著吧!”
“我們走!”
那宮女惡狠狠踩了一腳水潭中的被子,帶著人揚長而去。
安夏勾著背,趕緊將浸水的炭撿起來抱在懷里,急著流出了眼淚。
“這可怎么辦,都濕了,今夜該如何度過……”
姜姩看了也跟著鼻頭一酸,都是她這個做主子的沒出息,讓安夏也要跟著她吃苦受氣。
“你去沈妃娘娘那里將她要給咱們的蜜炭取來吧,我本就是怕林修儀作妖才沒拿來的,現(xiàn)在她搬走了,我們這兒反而消停了�!�
安夏聽了吩咐,抹了抹眼淚,幫著主子將被子抱進屋里,才去取炭。
今夜的風(fēng)雪依舊,攪和著一股股寒意吹得窗棱咯咯作響,拾月宮一片黑暗,唯有東廂房透出微弱燭火,倒真跟冷宮似的。
反正被子也濕了無法睡覺,姜姩便從柜中找出一件夏日穿的雪緞裙。
借著小桌上的一盞油燈的光亮,姜姩坐在桌邊,用剪刀將雪緞剪下來,咔嚓咔嚓一頓剪,然后又找出針線,仔仔細(xì)細(xì)一頓縫。
安夏已經(jīng)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兒,小貴人卻依舊忙著準(zhǔn)備冬至宴的戰(zhàn)袍。
天剛破曉,姜姩揉了揉熬了一夜的雙眼,門就被人敲響。
她將門打開就見沈妃盯著不清醒的睡眼,打著哈欠,手里抱著一套浮光棉的被褥。
“給你�!�
姜姩瞪大眼睛,眼底一抹震驚之色:“是昨日安夏跟你多嘴了?”
“不是,是內(nèi)務(wù)府大半夜送給我的。”
說完她又打了哈欠,沒好氣道:“你快回乾明殿吧,連著擾我清夢。”
沈妃將被子塞到她懷里,揉著眼睛便轉(zhuǎn)身走了:“我回去補個美容覺!”
姜姩抱著那如牛乳般柔軟的錦被,用肩膀?qū)㈤T關(guān)上,回到她的拔步床上愣愣地沒回過神來。
她大眼睛撲閃撲閃,想了許久,從修好的窗子到蜜炭再到錦被……
裴玄好像在監(jiān)視她?
她的心里忽然顫了顫,也不知是竊喜還是恐懼。
竊喜的是裴玄在乎她,她過好日子有盼頭。
恐懼的是自然是裴玄這個變態(tài),她的好日子怕又是速度與激情。
其實,拾月宮若能吃飽穿暖,她也不是非要去乾明宮伺候暴君的。
想到這兒,她神色一松,將床被鋪好,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了進去。
果然燒著蜜炭,蓋著錦被,她在拾月宮也能甜甜睡了一覺。
拾月宮如今沒有霸道的林馨兒,姜姩的日子倒是好過多了。
還當(dāng)什么望夫石吖,現(xiàn)在這日子不正是夢寐以求的嗎?
她坐在沈妃的暖炕上,悠悠然撥著一個橘子,誰知那汁水濺得滿手都是。
“你怎么橘子也不會撥�!�
沈妃看她手中那個汁水四流的橘子,將自己撥好的遞給她。
姜姩皺著眉,將手里的爛橘子放在小幾上,是啊,她怎么連橘子都不會剝了,想想以前都是裴玄撥好,分片遞給她的。
她心中微動,但也沒說話,不就是剝桔子以后自己來就行。
“明日就冬至了,你準(zhǔn)備好驚艷全場了嗎?”
姜姩吃了一片橘子,有些酸,她皺著眉說:“我不想去了,我覺得現(xiàn)在就挺好的,有炭有被,除了吃得一般,我還交了朋友,每天也自由。”
沈妃直接一口橘子汁吐了出來,幾乎要哭出來說道:“我都報名了啊,你不去不是坑朋友嗎?朋友?”
姜姩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吃了一片橘子:
“報名了我就去唄,嘿嘿,反正我聽說皇上從不參加這種宮宴,但應(yīng)該有很多好吃的,我去蹭吃蹭喝�!�
沈妃聽了這話,這才放心地拂了拂自己的胸口,眼睛一瞇,悄聲一笑:
“我等你被翻牌子的好消息�!�
第48章
冬至宴
月光皎白,宮墻之內(nèi)燈火璀璨。
冬至宴設(shè)在義慶宮。
聽著殿內(nèi)的絲竹管樂悠悠不絕,姜姩裹緊身上的素錦小襖,站在寒風(fēng)瑟瑟的殿外,只能將身體貼著門縫,感受著殿內(nèi)的溢出來的些許暖意。
她是替沈妃來的,并無資格入席,只能等在外面準(zhǔn)備上場獻藝。
偶有加酒水的小宮女打開殿門,一股果香混雜著熏香撲鼻而來,殿內(nèi)在燭光和夜明珠的光輝下,光影交錯,金碧輝煌。
姜姩趁機伸頭朝里面望去,就見殿內(nèi)眾嬪分坐大殿兩側(cè),中間的舞臺上有正獻藝的妃子們身著輕紗羅裳,身姿曼妙,隨著樂聲翩翩起舞,她還想往前看看皇上在不在,兩個宮女青綠的身影便擋在了她眼前,接著殿門被合上了。
她隨意在殿門邊蹲了下來,過了一會那兩個宮女便出來,殿門一關(guān)上,她們便相視一看,紅著臉直跺腳。
“沒想到皇上今夜竟到了�!�
“我在這義慶宮還是第一次見皇上呢,沒想到皇上生得那般俊美。”
姜姩撇了撇嘴,好看有何用?薄情又瘋批。
“剛才林妃獻的那支霓裳舞曲皇上好似很喜歡,看著入迷呢,今晚怕是要翻他牌子了�!�
另一個小宮女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說道:“已不是林妃了,剛才一曲舞罷,龍顏大悅給她晉了貴妃呢�!�
姜姩皺著眉,咬著下唇,林馨兒短短幾日從修儀被裴玄升到了貴妃,裴玄這眼光,我呸。
殿門再次被打開,推到了她后背上,她趕緊站起身來。
是一個小太監(jiān),見她沒穿宮女的衣服,便問道:“替沈妃娘娘獻藝的嗎?”
姜姩點點頭。
小太監(jiān)淡淡道:“下一個就你了,準(zhǔn)備一下�!�
說完,殿門就被關(guān)上了。
姜姩脫掉身上的小襖和鞋。
她里面只穿了那件連夜裁剪出的戰(zhàn)袍,白色的雪緞被裁剪成吊帶短裙,裙擺上縫了好幾層雪紗。
那纖纖玉臂,光滑白皙的腿,展露無遺。
她抬手將披在身后的秀發(fā),高高盤起,露出細(xì)長白嫩的脖頸。
這幅裝扮真是驚得殿門口的兩個宮女瞪大了眼睛,有傷風(fēng)化,成何體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