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無事無事。醫(yī)者仁心?,這是在下應(yīng)該做的。”大夫收回把脈的手,看了?看沉睡的徐紓言,又道,
“醒了?之后?就要喂一些湯藥,預(yù)防傷口發(fā)炎感染。雖然這藥極苦,卻萬萬不能少的。傷口處用的金瘡藥也要勤換,
最?好是每日換一次,才?能好的快一些。”
“這些事雖繁瑣,對于傷者后?續(xù)的恢復(fù)卻是至關(guān)重要的,
馬虎不得。藥的方子我已經(jīng)寫?好了?。到時藥用完了?,您再派人來醫(yī)館里,我給您再配幾副。”
這個大夫在汀州開了?家?醫(yī)館,
平日里雖然算不上樂善好施,
但也是一個有良心?的人。他在這官驛里都呆了?兩天兩夜,
家?都沒回過。更不要說家?里的醫(yī)館,兩天沒開張了?。
在他那里看病的人還挺多的,
估計該急了?。
因此看見徐紓言無大礙以后?,他便準(zhǔn)備告辭。
臨走時,喬昭給了?大夫重金,又派馬車將?大夫一路送回了?家?。
......
晌午的時候,徐紓言悠悠轉(zhuǎn)醒。
他緩緩睜眼,明媚透亮的陽光,透過窗柩,折射出?好看的影子,灑落在地上。
屋內(nèi)彌漫著靜謐,喬昭輕輕靠在床榻邊,雙眸微閉,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喬昭的臉不似徐紓言那般白皙,她是一種充盈著血氣,生機勃發(fā)的鮮活。讓人忍不住靠近,汲取一些能量。
徐紓言想抬手,碰碰喬昭的臉。
白皙的指尖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透明。徐紓言手上沒力氣,半抬起,又無力的垂落在錦被上。
就這點輕微的動靜,讓喬昭驚醒。她這幾天都沒怎么睡好,剛剛也只?是困極了?,瞇一會兒。
喬昭睜眼就與徐紓言目光交匯,喬昭的目光坦蕩清明,倒是徐紓言鴉羽似的長睫輕顫,忙垂下眼眸。
“醒了??”喬昭聲音有點啞,她沒發(fā)現(xiàn)徐紓言那些小動作。
言罷,喬昭抬手去摸了?摸徐紓言的額頭,害怕他發(fā)熱。觸手溫涼,沒有發(fā)熱。
徐紓言喉嚨干澀刺痛,說不出?來話,只?能輕輕點頭。
喬昭起身,去將?桌上的溫水端過來。徐紓言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喬昭的身影,片刻不離。他現(xiàn)在還不能坐起來,因此喬昭只?用勺子,少量的喂他喝一點水。
喉嚨里溫?zé)岬乃鹘?jīng)過,干澀得到緩解,血腥味也被沖淡很?多。
“喬昭�!毙旒傃跃従彽溃曇艟透毫训木剮б粯�。
徐紓言一頓,似乎覺得自己的聲音不太?好聽。抿著唇,有點不想講話了?。
“嗯?怎么了?�!眴陶褜�?碗放在一旁,見徐紓言沒了?聲,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
徐紓言輕輕搖頭,喬昭以為他不舒服,不便講話。只?能溫和的安慰道:“這幾日可能難受些,等過段時間過段時間傷口好些,便能自如一點。”
徐紓言輕輕點頭。
隨后?屋里就安靜下來。
這屋里就兩個人,喬昭不說話,這屋里就沒人說話,氣氛也就凝滯下來。
喬昭很?平靜,平靜的有些異常。
之前徐紓言昏迷的那段時間,喬昭就表現(xiàn)得很?沉默,沒有太?過于悲痛的情緒�,F(xiàn)在徐紓言醒了?,喬昭也沒有太?多欣喜。
她仍然十分體貼,將?事情處理得周到,與章臺歲等人交流的時候進退有度。照顧徐紓言更是一點怨言也沒有,盡心?盡力。
徐紓言偏頭看喬昭,只?見喬昭盯著他的指尖發(fā)神。徐紓言想起身,但是有些費力。喬昭忙回神,上前,扶著徐紓言的肩,讓他靠在自己懷里。
動作如此自然,靠在一起的兩人如此契合,好像從始至終就合該如此。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眴陶训皖^,看著靠在自己懷里的人,輕聲問?道。
徐紓言聲音仍然嘶啞,說個字兒都疼,但他依舊緩緩道:
“喬昭,你在不開心?嗎?”
徐紓言太?了?解喬昭,現(xiàn)在的喬昭太?過于平靜,猶如一潭死水。盡管她盡力表現(xiàn)得很?正常,但徐紓言還是能細膩的從細枝末節(jié)處,感受出?來喬昭情緒壓抑。
喬昭目光微怔,下意識想反駁,笑道:“沒有。怎么會這么想?你能醒過來我很?開心?,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氣。”
“我沒有不開心?,掌印多想了?。”
徐紓言偏頭仰臉,清淺的眸子凝視著喬昭,里面倒映著喬昭的身影。
喬昭看著徐紓言的眼眸,透明而干凈,仿佛含著一汪秋水。喬昭就說不出?來那些敷衍的,應(yīng)付別人的謊話。
她緊抿著唇,垂下眼眸,神色變得晦暗不明,黑色的瞳孔變得幽深,臉上難得有些陰郁。喬昭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喬昭�!毙旒傃暂p聲喚道。
喬昭沒有抬眼,甚至不愿意和徐紓言目光對視,就這樣沉默著。
過了?半響,她才?低聲開口,語氣有些冷淡:“你差點死了,知道嗎?”
徐紓言怔愣,一時不知喬昭話里何意。
喬昭抬眼,看著徐紓言,眼眸中翻涌著看不明白的情緒,她又定定的重復(fù)了?一句。
“你差點死了?,就差一點�!�
“喬昭,我......”徐紓言囁嚅著開口,不知道要說什么。
喬昭打斷他,語氣很?淡:“我讓你來救我了?嗎?”
空氣凝滯。
這話說的就很?傷人,但是喬昭沒有停下來。語氣冰冷,眉眼淡漠,沒有太?多情愫�?雌饋砭陀行├淠疅o情。
“我當(dāng)時讓你走,你為什么不走,如此的固執(zhí),非要折回來?你不自量力的撲過來,替我擋下那一劍,讓你幾乎瀕死,你知道嗎?”
喬昭平淡冷漠的神情突然生出?一絲陰騭。
徐紓言著急的解釋:“喬昭,我當(dāng)時心?太?慌了?,害怕你出?事,我想留在你身邊。我看到何兀舉著劍站在你的身后?,心?都空了?,沒法思考那么多。喬昭我沒辦法......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你受傷。”
徐紓言說到后?面,語氣已經(jīng)有些哽咽了?。他迫切的想要跟喬昭解釋,不想她生了?嫌隙。
“那我能眼睜睜看著你受傷嗎?”喬昭聲音突然就大了?起來,就像是潮濕的火藥突然爆炸。她語速越來越快,顯得有些急躁。
“那一劍就算我躲不過,難道就能要了?我的命?哪怕我受傷了?,我死了?,與你又有何干!你算我什么人,我需要你那樣不自量力的撲過來救我嗎?!”
喬昭的突然爆發(fā),讓徐紓言一愣,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他急忙搖頭,看向喬昭,澀聲道:“喬昭,我沒想給你惹麻煩。我只?是......只?是......�!�
徐紓言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釋,他不想喬昭誤會,但是又難受得說不出?話。
看著徐紓言泛紅的眼尾,喬昭仿佛那膨脹到極致的氣球,突然泄氣一般,語氣有些無法控制的低落。
“抱歉。是我言語有些偏激了?,我沒有責(zé)怪掌印的意思。掌印就當(dāng)我方才?腦子不清醒,說話不好聽�!�
“抱歉�!�
她撐著徐紓言的身子,想讓他從自己懷里出?來,然后?安穩(wěn)的臥在床上。徐紓言一把拽住喬昭的手,他眼里含著淚,就這樣定定的看向喬昭,不肯說話。
喬昭現(xiàn)在內(nèi)心?的悔恨已經(jīng)滿溢出?來,她有些無法接受,情緒爆發(fā)以后?的一片狼藉。但是她看著徐紓言的盈盈淚眼,又沒辦法狠下心?拂開他的手。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氣氛有些冷凝。
“喬昭�!毙旒傃员M量讓自己語調(diào)平穩(wěn),不要顫抖,“喬昭,你在擔(dān)心?我是嗎?”
在這一刻,喬昭感覺自己的心?臟狠狠的被捏緊,又松開。那些沉郁的心?思,埋藏在心?底深處,連喬昭自己都不曾去觸碰到的心?思。被徐紓言這樣坦白的指出?,暴露在天光之下。
那些糾纏在腦海中的噩夢,飛撲過來猶如白鶴的身影,鮮血點點似紅梅,以及垂落著的蒼白清瘦的手。
那些恐懼的,悔恨的夢,日日夜夜都不肯放過她。
徐紓言看著喬昭沉默的神情,他心?里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酸澀從心?臟慢慢涌上來。他湊了?上去,輕輕的吻在喬昭的唇角。
“我沒事的,喬昭�!�
“我知道你只?是擔(dān)憂我,對不對。你害怕我受傷,才?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我不怪你喬昭,我知道你只?是太?害怕了?。我沒事的,喬昭�!�
徐紓言語氣又低又輕,像一陣風(fēng),吹拂過喬昭的耳邊。他的吻,很?輕很?淺,不帶任何情.欲,溫和的安撫喬昭的情緒。
喬昭有些情緒崩壞以后?的呆滯,就任徐紓言這樣啄吻,沒有任何回應(yīng)。徐紓言也不惱,靠在喬昭懷里,一點一點的吻著她。
兩人之間的氛圍靜謐又濡濕,讓人的心?就這樣不自覺的安定下來。
......
徐霽徐淮守在外面自然聽見里面激烈的爭吵,但是他們聽不清,所以不知道里面具體發(fā)生了?何事。
徐淮眉頭一緊,就想沖進去。他氣勢洶洶道:“這個喬昭!掌印還在病中,就這樣大吵大鬧,根本不顧及掌印的身體,我要讓她滾出?來!”
他氣得不行,擼起袖子就準(zhǔn)備推門就去。
徐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然后?銬住他,沉聲道:“你先別沖動,掌印沒叫我們進去。再說你難道還不清楚掌印和喬都尉的關(guān)系嗎?”
徐淮哽住,他能不知道掌印和喬昭的關(guān)系嗎?!
若是沒看到喬昭,掌印日日都打不起精神來,看著冷冰冰的。
倒不是說沒有喬昭,徐紓言就冷冰冰的。而是徐紓言一直是冷漠寡言的,就跟毒蛇一般盤踞在陰暗處。有了?喬昭以后?,才?有些活人的氣息了?,
會笑會嗔。
但是現(xiàn)在跟平時又不一樣,現(xiàn)下掌印還受著傷呢!喬昭這般對待掌印,掌印情緒如此起伏,又怎么能好好養(yǎng)傷!
“不行,我必須讓喬昭滾出?來。她在里面守著,我實在是不放心?�!�
言罷,徐淮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門推開,踏了?進去。徐霽在外根本來不及阻攔,就看見這家?伙,狂風(fēng)一般,刮了?過去。
“你要敲門!不可沒了?......”規(guī)矩。
徐霽話還沒說完,就只?能看見徐淮的背影,他只?能訕訕閉上嘴,算了?。
徐淮氣急敗壞的進去,他生氣極了?,還知道壓低音量,害怕吵到徐紓言休養(yǎng)。
“喬昭!你給我滾......滾出?來......”
徐淮話還沒說完,立刻就啞火了?。
......
映入眼底的,掌印靠在喬昭懷里,仰著臉湊上去親吻喬昭。喬昭攬著徐紓言的腰,垂首,盡量不讓徐紓言動作太?費力。掌印側(cè)著的半邊臉,透著紅暈,春色撩人。
喬昭停下和徐紓言的吻,她抬眼看向門口。就看見徐淮懵逼的站在那里,人都傻掉了?。
“出?去�!眴陶延悬c不耐煩道。
“哦,好。打擾了?�!毙旎淬躲兜牡狼福缓�?同手同腳的走出?去,還貼心?的將?門關(guān)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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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紓言的傷,在徐霽徐淮的悉心?照料下,逐漸開始好轉(zhuǎn),但是仍然不能過多的運動。再加上這幾日倒春寒,遼西也冷。
徐紓言受了?傷,本就體虛。于是很?多時候他都是穿著保暖的衣物,在床上躺著休養(yǎng)。眾人都不想他過于操心?,勞心?勞神。于是汀州這邊善后?的事情,就交給了?章臺歲和喬昭處理。
因此徐紓言養(yǎng)病這段時間,就是半靠在床榻上看書?,時而覺得悶了?,徐霽徐淮便陪他到院子里轉(zhuǎn)一轉(zhuǎn),不能走太?遠。
其余時候,就是沉默的看著門口,等喬昭回來。
章臺歲負責(zé)汀州這邊的房屋重建,以及危房的排查加固。預(yù)防下一個冬天再出?現(xiàn)被暴風(fēng)雪壓塌的情況。而喬昭就負責(zé)將?那些貪污的官員,一網(wǎng)打盡。
汀州這邊,何家?和沈山倒臺以后?,跟在他們屁股后?面貪污的小官員一大堆。他們也沒貪很?多,畢竟大頭被上面的人拿了?,他們頂多是喝了?幾口有肉味兒的湯。
但是也要分情節(jié)嚴(yán)重。有些人罪不至死,但是有些人處罰就會更加嚴(yán)重一些�?傊@群人烏紗帽肯定保不住,官途也就到了?這里。
因為人很?多,汀州大牢還住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有種冷幽默的喜慶。
......
喬昭很?忙,有時候回來的時間就不太?確定。
徐紓言因為受著傷,精力不足。有時候喬昭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昏昏欲睡了?。但是屋里還留著一盞昏黃的燈籠。
喬昭見他睡著了?,只?能輕手輕腳的將?外面的衣物脫了?。然后?又緩緩躺在徐紓言身邊。這個時候,徐紓言就會迷迷糊糊的靠在她懷里,沉沉入睡。
其實喬昭最?開始不敢和徐紓言睡在一起,因為徐紓言受著傷。盡管喬昭睡覺姿勢板正,還是害怕自己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傷口。
因此最?初,喬昭總是將?徐紓言哄睡,就默默離開。
然后?在有一次,喬昭以為徐紓言睡了?。將?燈籠里的蠟燭吹滅,準(zhǔn)備出?門去。黑暗中,徐紓言伸手,拽住喬昭的衣角。
他心?中有些苦澀,或許是人生病了?會格外的脆弱。徐紓言有點壓不住的喉間的哽咽:
“喬昭,你要走了?嗎?”
喬昭摸了?摸他的細膩的手,又轉(zhuǎn)過身,低頭親吻徐紓言的眉眼,溫和道:“還沒睡著嗎?那我等你睡著以后?再走�!�
“可是你走了?,我就再也睡不著了?,喬昭。”徐紓言抿了?抿唇,話語中帶著幾分委屈。
喬昭頓住,沒再說話。
自那以后?,徐紓言就一直是依在喬昭懷里睡,無論喬昭回來得早或是晚。
今夜喬昭就回來得很?晚,她回來的時候,徐紓言抵不住困意,睡著了?。
喬昭沉默的將?外套除去,她面色有些凝重,眉頭緊鎖。外衣都脫了?,卻愣愣站在原地。
徐紓言睡得迷迷糊糊,好像是喬昭回來了?。但是過了?良久,都沒有感受到喬昭溫暖的懷抱。徐紓言素手掀開床幔,看見喬昭出?神的站在原地,穿著單薄的里衣,似乎有心?事。
夜很?黑,一盞昏暗的燈籠,肯定無法將?室內(nèi)照得明亮如白日。喬昭的身影也隱藏在半明半暗中,只?能看見她清晰的輪廓。
“喬昭。”徐紓言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又輕又柔和。
喬昭猛然回神,見徐紓言醒了?,喬昭忙走過去。她躺在床上,將?徐紓言攬在懷里,溫和道:“怎么醒了?,不多睡一會兒?”
徐紓言搖搖頭,低聲道:“沒有你,就睡不好。”
他抬手,白皙的指尖輕撫喬昭蹙著的眉心?,似乎要把她的煩惱撫平。
“喬昭,是遇見了?什么棘手的事嗎?”
喬昭怔然,不知道如何開口。她回想起今日大牢里,那個矮小的男人。
他一會兒聲淚俱下,解釋他根本沒想貪錢,就想過普通日子,但是這里都是一丘之貉,他也沒辦法。一會兒又口齒不清,面容驚懼的說六年前中京要變天了?,他如果不逃走就是一個死。
現(xiàn)在喬昭內(nèi)心?依然駭然,但是她沒辦法說出?來。
實在是太?聳人聽聞。
喬昭將?徐紓言抱得更緊,輕聲道:“無事,睡吧�!�
徐紓言也沒有多問?,在喬昭懷里尋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閉上了?眼。
第094章
第
94
章
夜很深,
喬昭雙眸微闔,放緩呼吸,盡量裝作熟睡的模樣。
懷里,
徐紓言睡得很熟,臉埋在?她?的頸窩里,溫?zé)岬暮粑蛟?她?的皮膚上?,
酥麻麻的。兩人的發(fā)絲糾纏在?一起,密不可分。喬昭的手放在?徐紓言腰間,
虛虛的環(huán)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