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曉飛跑過去重新拿了兩個餐盤，遞給他一個。
程淵沒有接，他垂著頭，聲音很低：“我先回去了�！�
李曉飛看著他那高瘦孤涼的背影，頂了頂后槽牙，他抬著手里的盤子指著那些追著程淵背影看的一個個好事者，大吼：“看什么看，吃你們嘴里的飯！”
*
晚上放學(xué)，顧黎飛奔出教室去了車棚，她從每天在床上睜開眼的那一秒開始就在盼著天黑。
她騎著她的黃色小電瓶車，像個脫了韁的小野馬躥出了學(xué)校。
從學(xué)校到她家，有大概五公里左右的路程，今天是周五，她早上從家里帶了火腿腸和蝦仁來喂她的小寶貝。
顧黎的電瓶車在一個公共停車場門口停下來，昨天，她經(jīng)過這里的時候，聽見了很凄慘的貓叫聲，后來她在門口的一個水泥管里找到了一只小貓。小貓蜷著身子躲在水泥管里瑟瑟發(fā)抖，它很小，而且瘦得厲害，身上的白色毛毛都臟成了淺灰色。顧黎很想把它帶回家，可是王雪琴對貓毛過敏。
顧黎手里拎著個紅色塑料袋站在那兒。
水泥管旁邊，蹲了一個人，是一個穿著白綠條紋襯衫的男孩子。
男孩子垂著頭，額前的碎發(fā)半遮到他的眉眼，他把臟兮兮的小貓抱在他那干凈的牛仔褲腿上，他五指白皙修長，在輕輕撫著小貓的腦袋和身子。
顧黎看到他腳上的帆布鞋，跟她的還是同款同色呢。
顧黎正盯著他看，一句很輕很柔的聲音傳來——
“我?guī)慊丶液貌缓�？�?br />
小貓好像聽懂了他的話，沖他軟軟地喵嗚喵嗚。
顧黎突然覺得，他蹲在那里，跟那只被父母遺棄、可憐兮兮的流浪貓很像很像。
男孩子注意力太集中，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離她兩米遠(yuǎn)的女孩在觀察和注視著他，直到他抱著小貓站起來，目光才撞上了她。
程淵一手托著小貓的身子，一手覆在它的腦袋上，他不喜歡別人用一雙探究的眼神盯著他看，他別開了眼，抱著小貓越過顧黎。
顧黎怔在原地，剛剛那雙清澈如溪水的眸子竟讓她看出了淡淡的悲傷和絕望。
“噯！”
程淵腳步頓住，但沒有轉(zhuǎn)身。
顧黎想起來，她帶來的火腿腸和蝦仁還沒喂呢，她扁著嘴：“你懂不懂先來后到�。俊�
程淵這才停住腳，他微微扭頭，嗓音有些低，像是故意壓著：“今天是我第四次抱它，你呢？”
顧黎：“……”
程淵站在原地等了大概半分鐘都沒有等到她的回答，這才邁開步子走了。
第4章
雨
程淵租的房子就離這個停車場不遠(yuǎn)，步行大概十幾分鐘就能到。
過了停車場右拐，是一條單行道的商業(yè)街，街上人很多，路邊有不少擺攤的商販，程淵抄了近路，走進(jìn)一條小巷。
身后的腳步聲很輕，他聽不清，但是他余光能看見墻上斜過來的影子，他走得快，墻上的影子就跟得快，他慢，那影子就跟著慢。
程淵沒有轉(zhuǎn)身，他加快了步子，穿過小巷，過了馬路就是他租房子的小區(qū)。
小區(qū)的門衛(wèi)是個擺設(shè)，隨意進(jìn)出，程淵住的是靠近馬路1號樓前面的3號樓，他住3樓。
顧黎站在3號樓2單元門口，她扭頭四處看了看，人沒了，她跟丟了。
她跺了下腳，站在原地撇嘴。
好氣哦，沒事干嘛長那么一雙大長腿，害她都追不上。
程淵站在3樓的陽臺往下看，看見樓下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女孩子在接電話。
陽臺的玻璃窗沒開，他聽不清她在說什么，其實就算他開了窗，他也聽不清，他抬手摸了摸左耳的助聽器，自嘲地笑了笑。
顧黎出了程淵住的小區(qū)大門才想起來她車子還停在停車場門口，她又回去取車子，這么一耽擱，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十點四十了，十幾分鐘前，顧茂給她打電話說零食店關(guān)門，他和王雪琴要去市場看貨，讓她學(xué)一會的習(xí)就睡覺。
這兩年，零食店的生意異常地好，好到王雪琴都沒時間管她。但是自從顧黎上了復(fù)習(xí)班后，王雪琴就很少去店里了。
顧黎才沒心思學(xué)習(xí)，她洗了澡就躺上了床，她一雙深咖色的眸子轉(zhuǎn)啊轉(zhuǎn)，她這個人本身好奇心沒那么重的，可不知為什么，她總覺得那雙烏黑的眼睛里藏了太多的故事。
他看著年紀(jì)也不大啊，那雙眼睛明明也清澈透亮，可為什么她就是能看見一層灰色蒙在上面呢。
顧黎翻了個身，這時，放在枕頭下的手機(jī)震了一下，她拿出來點開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信息。
顧黎你好，我是孟行之，你星期天下午有空嗎？
是坐在顧黎身后的男同學(xué)。
顧黎呵呵，這是要追她的節(jié)奏？
淪為復(fù)讀生的顧黎，可沒那個心思。
她沒回，點開APP，把不及中午更新的《蔓及荒野》的最新一章又看了一遍才關(guān)掉手機(jī)。
*
程淵回到家給小貓洗了個澡，又用吹風(fēng)機(jī)給它吹，被暖風(fēng)吹得毛發(fā)炸開的小貓一個勁地往程淵的懷里躲。
程淵關(guān)掉吹風(fēng)機(jī)，摸著它的小腦袋，輕聲細(xì)語的：“別怕，它只是把你的毛吹干，不會傷害你的。”
小貓喵嗚喵嗚地叫著，抓著程淵胸前的衣服往上爬，爬到了他的頸子里，它用兩只前爪緊緊環(huán)著程淵的脖子，又喵嗚喵嗚地叫。
“你是不是餓了？”程淵縮了縮脖子，它的毛蹭的他脖子里癢癢的：“我給你做吃的好不好？”
小貓又“喵嗚～”一聲。
程淵把它放在沙發(fā)上，摸著它的頭，像在哄一個小女孩：“在這等我，馬上就好�！�
可小貓不聽話，程淵前腳走，它就從沙發(fā)上跳了下來，還跟著程淵進(jìn)了廚房。
程淵平時做飯不多，大都是在學(xué)校吃，他看了眼柜子，又去開了冰箱，他低頭問他走到哪就跟到哪的小貓：“雞蛋面吃嗎？”
小貓不叫喚，前腳撐地，坐在地上，仰頭看著他。
程淵拿了個雞蛋出來，他蹲下，和小貓那圓溜溜的眼睛在對視：“你要是能和我說說話多好？”
你要是能和我說說話多好……
年少時的他養(yǎng)過一只白貓，父親跳樓的那個夜晚，他抱著雙膝坐在院子里哭得撕心裂肺，那只白貓就一直坐在他的身邊，時不時地用爪子撓撓他。
像是在說：別哭了，別哭了。
后來，他不哭了，他把眼淚擦干，啞著嗓子對旁邊的白貓說：“你要是能和我說說話多好……”
后來，連那個唯一一個能聽他說話的白貓也死了。
沒人和他說話了，也沒人聽他說話了。
他就這樣孤獨(dú)地活了五年。
程淵把煮好的雞蛋面用勺子斬斷壓碎，直到?jīng)]那么熱了，他才把碗放在了地上。
小貓吃得很歡，頭都不抬。
程淵就蹲在它對面，他說：“以后，我就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貓只顧著悶頭吃，不回應(yīng)他。
程淵笑笑：“以后，我們相依為命，好不好？”
小貓突然抬頭，圓溜溜的大眼睛晶瑩透亮的。
程淵摸摸它的腦袋：“快吃吧�！�
小貓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繼續(xù)低頭吃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程淵起床到客廳一看，地上有兩攤貓尿，程淵扭頭找了找，沒找到小白的影子，他蹲在地上喚著：“小白，小白�！�
小白從從簾子后鉆出來：“喵嗚～”
程淵過去把小白抱起來：“今天去給你買個小窩好不好？”
小白伸著粉粉的舌頭舔他的手背。
程淵笑著把它放到地上：“我去拖地，等會兒就去給你買貓糧�！�
今天是周六，顧黎早上去上學(xué)的時候，順道從程淵住的那個小區(qū)門口過了一下，要不是因為上學(xué)，她真想在門口守株待兔。
想到這，顧黎嘿嘿笑，今天不用上晚自習(xí)，她可以來呀！
程淵去了一家寵物商店，買了些貓咪用的生活用品：貓窩、貓砂盆、還有自動飲水碗，他在回來的路上又網(wǎng)購了一個可以攀爬玩耍的貓架。
小白好像很喜歡它的新家，窩在軟綿綿的貓窩里不出來，程淵倒了些貓糧在碗里后就回臥室里寫了。
寫，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到了下午兩點，程淵才感覺到餓，一個上午，小白也沒有打擾他，程淵開門去了客廳，見小白正無精打采地窩在窩里。
它也很無聊吧，就像那些年的他一樣，不上學(xué)的時候就坐在院子的臺階上看著對面的墻發(fā)呆。
“小白，”程淵蹲在離她兩米遠(yuǎn)的地上，朝它招手：“過來�！�
小白喵嗚一聲跳出貓窩，跑到他身邊，它把腦袋在他手心里蹭著。
“明天，你就有東西可以玩了，就不會無聊了，”他把小白抱起來：“帶你下去逛逛。”
小白很溫順，就窩在他懷里不動。
漂亮的少年抱著一只白貓，穿梭在小區(qū)的花園里，程淵抱著它在小區(qū)里繞了兩圈才去門口超市買了兩袋速凍餃子。
下午，程淵繼續(xù)在臥室里寫，這次，他沒再把小白一個人丟在客廳，他連帶著貓窩一起拿去了臥室。
房間里很靜，少年的手指在鍵盤上啪啪啪地打字，他身后，一只白貓在飄窗上的陽光里悠閑愜意地舔著爪子。
程淵每一個回頭，嘴角都有淺淺的笑意，即便沒有交流，可這種靜謐的無聲陪伴，對他來說，也是彌足珍貴的。
傍晚，顧黎一放學(xué)就直奔程淵住的小區(qū)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股子新鮮勁，可那個人的身上好像就是有一種魔力，勾著她想要去探尋。
雖然她知道這樣做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這要是放在追星上，那就是私生飯了。
明星都特別反感私生飯，想到這，顧黎嚼口香糖的腮幫子停住了。
她可不能讓他反感，她去小區(qū)門口的超市里買了一個棒棒冰，蹲在超市門口的對面。
今天的顧黎穿著一件白T、一條背帶水洗藍(lán)牛仔褲，一雙彩色的運(yùn)動鞋，她模樣生得俊俏，眼睛大大的，唇紅齒白，還有一對淺淺一笑就勾了很多小男孩心的梨渦。
單從外表看，她就是一只可愛的小仙女，但熟識她以后你會發(fā)現(xiàn)，她可不是單單的‘可愛小仙女’，她還是個——
又皮又瘋的可愛小仙女
顧黎把掰開一半的棒棒冰含在嘴里，大大咧咧地蹲在地上，她在琢磨：要怎么做才能又認(rèn)識他還又不讓他反感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顧黎都吃了三個棒棒冰了，也沒想出個對策來。
到了七點半，王雪琴的電話飚來了，電話一接通就是質(zhì)問她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回家。
顧黎早就想好對策了：“我在補(bǔ)車胎呢，馬上就好�！�
王雪琴哦了一聲：“那快點回啊，我飯都做好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顧黎借著去買早飯又去了那個小區(qū)，她摸不到他的時間規(guī)律，就瞎等，心想著也許能碰巧遇見他呢，可惜沒有。
中午，顧黎趁著王雪琴去給爸爸送飯，她又去了那個小區(qū)，等到兩點，沒看到她想看見的人，倒把王雪琴的電話等來了。
王雪琴：“你跑哪去了？”
顧黎張嘴就來：“我來門口買瓶水。”
王雪琴：“家里水有毒，不能喝還是怎么的？”
顧黎：“……”
晚上，王雪琴出門前跟顧黎說去店里了，老媽一走，顧黎又溜出了門，結(jié)果她剛到程淵住的小區(qū)門口，王雪琴的電話又打來了。
王雪琴呵呵：“你今天有古怪�。 �
這個媽太精了，顧黎就裝得傻一點：“我嗎？”
王雪琴坐在沙發(fā)上哼哼：“早上你說你去吃早飯，一吃就吃了兩個小時，中午我去給你爸送飯，兩點多回來的，你說你去買水，結(jié)果你回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一瓶跟家里一模一樣的礦泉水回來，我實話告訴你，我剛才就是故意說我去店里的，我就是想看你會不會出去，結(jié)果呢，還真被我猜中了。”
顧黎左右瞅了瞅，既然王雪琴都懷疑她了，該不會跟蹤她了吧。
王雪琴哼哼：“別看了，我沒跟蹤你�！�
顧黎：“……”沒跟蹤她，怎么知道她在看？
王雪琴笑了：“你是我生的，你心里想什么，會做什么，你覺得我會不知道嗎？”
這話把顧黎說的毛骨悚然，要這么一針見血嗎？
可顧黎不是個輕易認(rèn)輸?shù)�，她走進(jìn)剛剛讓她眼前一亮的店面：“媽，你也太不信我了，雖說知女莫若母吧，但……”她還故意嘆了口氣：“要不咱倆視個頻，我讓你看看我在哪吧？”
電話那頭有幾秒的沉默。
顧黎把電話掛了，她坐在架子旁的地上，把視頻打開。
王雪琴接了。
顧黎朝著屏幕招手：“媽，看得見我嗎？”她身后是一排的書架。
天就是這么助她，這個小區(qū)的西面竟然有一家免費(fèi)的圖書館。
這兩年，市圖書館在很多小區(qū)都建了這種小型免費(fèi)書屋，押個100塊就能免費(fèi)租5本書一個月。
顧黎在心里得意地笑啊。
王雪琴沉默了幾秒，扔一句：“看一會兒就回來！”
電話掛了，顧黎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笑著笑著，她視線落在旁邊的一雙腳上，她也有那雙帆布鞋，也是白色的，也——
顧黎臉上的表情隨著她抬起的視線逐漸僵住，在和對方視線相接的那一刻，她單手撐地猛地從地上爬起來。
要不要這么巧！！
程淵看著她那張有些僵的臉，想到剛剛她笑起來的模樣，再到之前她打電話時那雙時不時挑起眉的奸詐小表情。
那樣一連串豐富的表情竟然都出自一張臉。
第5章
滂
顧黎眨了眨眼，張口就結(jié)巴了：“好、好巧�。 �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哦，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
不對不對，應(yīng)該叫皇天不負(fù)有心人。
也不對……
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誤打誤撞��！
程淵也認(rèn)出了他，他把手里的那本關(guān)于刑偵的書放回去后一個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顧黎立馬追上去，他腿長，一個大步就夠她小跑兩步的，
顧黎在后面喊：“噯，你跑什么呀。”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大概是因為有過‘一面之緣’，大概是想到那天晚上她盯著他看的眼神，他不自覺的就有點‘落荒而逃’。
不過這次，顧黎追得緊，追著程淵進(jìn)了3號樓的1單元樓道。
誰知，程淵突然一個轉(zhuǎn)身，將緊跟在他身后的顧黎逼退了兩步，他把她逼退到墻角，他看著她頰上那兩個盛滿好奇的淺淺梨渦，嗓音又低又�。骸盀槭裁锤�？”
顧黎大腦空白了一下，恍惚幾秒后，她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一顆白色的，上面印了櫻桃圖案的手工糖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