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文榮搖頭晃腦，引用先生的話：「先生說，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是以官家要清邪逆，肅王風(fēng)，此正是吾輩良才振臂為主憤呼的時候�！�

    文榮有些困惑：「娘，您說先生到底要去干嘛呢？」

    腳下的雪越踩越污濁，濕了鞋面。

    我凝神看向遠(yuǎn)處，皇宮大內(nèi)的方向，有成群黑漆漆的鳥，遠(yuǎn)飛，消失在薄霧混沌的暮色下。

    「去盡一個讀書人的本分�！�

    學(xué)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然后著在簡冊，昭如日星。

    自古讀書人都是這樣堅(jiān)信，至死不休。

    文榮仰頭看我。

    「娘知道的真的好多，從前也有先生教嗎？」

    我垂眸，眼底有淺淺明光閃爍。

    「有人教。」

    不是先生。

    而是父親。

    和這些命薄緣慳的讀書人一樣的，父親。

    這日，家里來了不速之客。

    不大的庭院，幾個黑衣護(hù)衛(wèi)擋在一個戴兜帽的男子身前，趙重拔刀出鞘，眉眼森寒。

    我牽著文榮，在門前頓步。

    陌生男子擺手，讓護(hù)衛(wèi)退下，兜帽下的薄唇輕勾：「十二娘，你這挑丈夫的眼光江河日下呀�！�

    我知道，這一天終于到來。從前總是膽戰(zhàn)心驚，真到此時，反倒平靜。

    「殿下。」

    兜帽下抬起一雙深沉的眼，正是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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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上門，齊王坐在桌前，舉目打量著屋內(nèi)，摸著杯壁的手輕緩。

    他嘆：「當(dāng)初你若聽我的話，站對位置，何至于被戚棐趕出來，他也真夠狠的，你怎么也為他生了個孩子不是�！�

    我垂下眼皮覷著指尖，不語。

    「你不說話，好，我不也拐彎抹角裝著可憐你�！过R王扯起一抹淡笑，「十二娘，你在京城也看得明，戚棐離倒臺也就差一把火了。」

    越到此時，齊王的眼線越發(fā)難接近戚棐，他要我借著與戚照的母子關(guān)系，潛入書房，替他藏些東西。

    想來那東西便是能讓戚棐引火燒身的「罪證」。

    「只有你，才能讓這把火燒得漂亮�！过R王攤開手，眼中閃著殘忍的愉悅。

    我看著他，搖頭。

    「當(dāng)年我沒做過的事，現(xiàn)在也不會做�！�

    齊王屈臂，撐著下頜，慵懶道：「當(dāng)年是當(dāng)年，十二娘，你也吃過苦頭了，難道不恨他嗎？」

    從我明白自己為棋子的那一刻，就再不相信這些上位者的輕言細(xì)語。齊王把我從罪臣家眷的名單里放出來，是恩。

    恩，我會報(bào)。所以我答應(yīng)為他成為樂女，幫他在達(dá)官顯貴中周旋。

    戚棐帶我到侯府，起初也放下身段陪我過了一段堪稱溫情的日子。齊王失利后，戚棐投桃報(bào)李，替我擋了齊王的報(bào)復(fù)。

    一盤只有利益糾纏的棋局，只有輸贏，怎么談得上恨呢。

    見我油鹽不進(jìn)，齊王眉峰一凜，森森道：「別忘了，是我把你從鬼門關(guān)救回來�！�

    我靜靜望著他：「殿下也別忘了，我們一家是為了你，才踏進(jìn)鬼門關(guān)。」

    茶杯里的水蕩漾。

    齊王一怔。

    曾經(jīng)齊王還是太子，秉性剛烈，作風(fēng)狂妄，稍有不慎便給言官留下口柄。父親作為東宮屬臣，屢次勸諫，嘔心瀝血為他謀劃。只因齊王會是未來的君。

    可齊王不改，在黨爭中遭人陷害，牽扯進(jìn)謀逆的大罪，先帝殺他的念頭都動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是父親站了出來，把手足無措的齊王護(hù)在身后，攬過所有罪責(zé)，當(dāng)頭觸壁死在殿上。

    我們一家因此滿門覆滅。

    父親一生都寄希望齊王走君子道，成為賢主。

    「殿下當(dāng)時沒有做到，如今心有不甘攪動風(fēng)云，又能如何？」

    戚棐既然已為官家眼中釘，被天下讀書人所詬病，他在那個高位終究立不了太久。

    而齊王......

    我直言：「再多的詭譎心計(jì)，陰謀手段，殿下你也做不成天子了�！�

    茶杯擲地，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