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碗麻沸散,一排銀針,一把鋒利的醫(yī)刀,一只蠟燭,一束潔凈的布料,再加一盆沸騰的熱水,舒殿合所需的工具僅此而已。
宣城被趕了出去,室內除了患者和大夫以外,就只剩擔憂的太子和服侍的左淮。
左淮先伺候著皇上飲下麻沸散,然后按照舒殿合的指示,將皇上擺成俯臥的姿勢,亮出背部。
舒殿合掐著手指,算著麻沸散發(fā)揮所需要的時間。大致差不多了,她用熱水打濕后的毛巾,把皇上背上的汗水和油脂擦干凈,用銀針小心翼翼地在毒瘡周圍,阻斷血管,同時也是試探皇上是否還有感覺。
見皇上沒有反應,她便執(zhí)著醫(yī)刀,在蠟燭的火焰中炙烤一刻。
就在她下刀子的那一刻,太子突然喚住了她:“舒大夫,慎重!”
舒殿合抬起頭來,見太子一個旁觀者,竟比她和患者還要緊張,此時已滿頭大汗,耐心安撫道:“太子放心�!闭f完,就毫不猶豫地下下刀子。
銀白色的刀鋒劃過膿包,膿包里積蓄已久的金黃色膿液爭先恐后的涌出來,惡臭瞬間充滿整個大殿,既像是成堆腐朽的爛白菜散發(fā)出來的氣味,又像是在密室打翻了一筐臭雞蛋。
太子從小嬌生慣養(yǎng),哪見過此等場面,沒有堅持多久就受不了了,奔出殿外嘔吐。左淮臉也孬了,身子隱隱在顫抖,但是他不敢動。
雙目緊閉的老人細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惟有舒殿合面不改色,膿液還在源源不斷的涌出來。她井然有序的用干凈布料,將涌出來的膿液擦干凈。涌出來一點,擦一點,再涌出來,就再擦,一束布料很快就用光了,左淮見狀,連忙喚人又拿來了許多。
她擦拭的動作,不知道重復了幾次。等到毒瘡里的膿液終于流光了,她的腳邊也堆起了布料的小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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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堆雪人
舒殿合再次的拿起了布料,將其置于皇上的背部,雙側拇指覆在其上,略施加壓力的輕輕按壓,將毒瘡中殘留的膿液徹底排出來。
這不僅需要耐心,還需要技巧,且不能用內力,不到一會兒她的額頭就冒出了熱汗。
等布料不再被膿液浸濕之后,她把一條經過蒸煮的潔凈布料捻成細長,填充進毒瘡的傷口中,以引流可能會再生出來的液體。
最后在左淮的幫助下,為皇上包扎起傷口。
一整個過程中都沒有見血,足見舒殿合醫(yī)術之高明。
皇上又昏了過去,舒殿合以手背觸其體溫,一言不發(fā)的站起身來,在另外的水盆里洗干凈手,要來了筆墨紙硯。
她一手挽袖,皓腕空懸,運筆如飛,在黃染的宣紙上快速的寫下一個個草藥名和用量。
寫完之后,她雙手將藥方呈給左淮:“有勞了�!�
左淮亦敬道:“哪里的話,奴才份內的事。”
太子吐得臉色青白地回來了,一聞到殿中殘留的氣味,胃中翻騰,喉頭再次欲嘔。他連忙用袖子捂住自己嘴巴,硬生生止住了。
這時左淮將舒殿合寫好的藥方,奉到他的面前,詢問如何處理。
礙于舒殿合就在面前,兩人間并沒有對話交流,但只消太子一個眼神,左淮便能領悟。
左淮離開之后,宣城匆匆跑了進來,彼時殿中的氣味已消失殆盡,床邊也收拾得干干凈凈,所以她雖然也聞到了些許不妥的味道,但是并沒有太子那么大的反應。
她猴急似的,口不擇言追問舒殿合道:“登徒子,我父皇怎么樣了?”
舒殿合聽到這個和自己半分錢都沒有關系的稱呼,不解自己何時在公主那又多了個姓名,道:“草民已將皇上背上毒瘡里的膿液一盡排空,接下來還需多次的更換敷料,輔以湯藥,皇上的傷口才會好得更快一些。同時因為皇上的身體太過虛弱,想恢復到往日的康健,還需藥補將養(yǎng)數月。期間,飲食必要清淡,少鹽少油,不得勞累�!�
太子終于緩過來了,他沒有聽到宣城對舒殿合的稱呼,舒殿合的話卻一字不漏的進了耳朵里。
“本宮稍后會知會御膳房的�!彼f:“另外,要委屈舒大夫在宮內居住一段時間了�;噬系纳眢w還需要舒大夫的細心照料,也恐病情突然生變,離了舒大夫不行。等皇上完全恢復之后,本宮定會派人將舒大夫安全護送回去的。”
“是,草民聽從殿下安排�!笔娴詈系馈�
舒殿合被安排住在了太醫(yī)院,這樣子不僅隨時都能進宮為皇上診治,也利于讓她了解太醫(yī)院日常所用的藥材。
顧著他和太醫(yī)們不熟,所以太子單獨給他安排了一個院子,又給他派去了兩個甲士,美其名曰為他打下手,聽從他差遣。實則,監(jiān)視他的一舉一動,怕皇帝萬一出什么事之后他逃之夭夭。
舒殿合開出的每一個藥方,都要御醫(yī)經手再看一次,確認無毒,才給皇帝煎藥。
太子的這些動作,宣城并不知情。自舒殿合住進太醫(yī)院之后,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
舒殿合沒有花花腸子,倒是無所謂,既來之則安之。
太醫(yī)院里擁有著大量的醫(yī)書,她偶然間發(fā)現其中不乏已經在民間絕版的古典,猶如兔子見了草,她恨不得整天都不用休息,夜夜挑燈夜讀,想把那些醫(yī)書全都裝進腦子里,帶回山上去。
除此之外,她的心里就只剩無時無刻對師傅和兩只鶴的思念。
皇帝的身子在去除病因之后,喝了舒殿合開的兩方藥,當夜就發(fā)了一身的汗,燒也退了。又經過兩日的休養(yǎng)服藥,人每日不再陷入無盡的昏迷中,只是手腳仍然無力。徹底恢復,指日可待。
不論在他人眼里,舒殿合的形象如何變化,從起初的輕視變?yōu)殡S后的敬仰。舒殿合還為自己的師傅,博回了更高的名聲。宮里人人都道,馮煥林神醫(yī)賽華佗,連教出來的徒弟也如此出色。
在宮中一片繁忙中,隨后而至的春節(jié),也變?yōu)榱藢こ5囊惶臁?br />
因為圣上的龍體欠安,今年的皇宮沒有大肆慶祝。各宮里都因皇上的病,彌漫著壓抑的氣氛,無心操辦新年。除了除夕當夜的伙食好一點以外,再無半點新年的痕跡。
不過這一切都和舒殿合沒有關系。這里不是她的家,這里沒有她的師傅,她只想早點治愈皇帝的病,然后回山上去。
大年初一當天,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都回去過年了,整個太醫(yī)院都靜悄悄的,只剩雪花簌簌往下落的聲音。舒殿合像往常一般早起。宮里沒有宣召,她無事可做,無處可去,就自己一個人在太醫(yī)院醫(yī)書。
舒殿合閱書時,極為專注,等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至正午了,恰好中官送來了飲食,舒殿合隨便吃了兩口以裹肚。
午休起來,她躺在床上,渾身松散不欲動作,望著窗外的風景。
不知道什么時候雪停了,太醫(yī)院的庭前堆滿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庭邊栽種的楊柳銀裝素裹分外妖嬈,樹枝垂下掛著一條條晶瑩剔透的冰椎。雪覆蓋在皇宮的飛檐上,就像貼心的為古老的宮殿披上了保暖的白狐裘。
平時莊嚴肅穆的皇宮,此時好似嬌俏的娘子,翩翩立在她的面前。舒殿合心里忽然一動,翻身下床。
等她再次出現的時候,身上已穿戴整齊,站在了太醫(yī)院的院子中。
想要堆出一個完美的雪人,首先需要一雙厚實的手套,以防凍傷。舒殿合的手套還是柴隆威給她買的,顯然是按照男子的手掌來買的,對于舒殿合來說太大,但是勉強能用。
她在心里勾勒出自己想堆的雪人模樣,然后按照身體和頭部的比例,分別堆出一大一小的兩個圓球。這是舒殿合第一次堆雪人,沒有足夠的經驗,團出來的球不圓不方的。
下一步,就是將小圓安置在大圓上,雪人的身體就完成了。舒殿合小心翼翼地搬起小圓,生怕雪球碎掉,讓她的心血付之東流。雪球比她想象的要堅強,很容易就安置好了。
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點睛。
舒殿合脫下手套,從袖子里掏出兩顆烏梅來,一左一右的塞進事先挖好的眼洞里。她沒有在太醫(yī)院里找到合適做眼睛的材料,烏梅好歹還是黑色的,且大小合適。
舒殿合剛要站直身體,欣賞自己的作品,突然聽見不遠處的院門,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吱咔聲。
舒殿合扭頭望去,只見院門緩緩地被拉開一條細縫,頓了一下,又被繼續(xù)拉開,直至到可以容一人進出的寬度,便有一個人探頭探腦向內張望。
那人鬼鬼祟祟的眼神,對上舒殿合如深井的目光,身體瞬間像被凍住了一般。
還是舒殿合先開口:“公主請進�!�
那人嘎嘎怪異笑了兩聲,仿佛被主人抓了個正著的賊一般:“本宮還以為你不在呢�!奔热槐话l(fā)現了,她也不藏了,正大光明的推開門走了進來。
“草民見過公主�!笔娴詈系人呓�,對她行了一禮。
宣城挑挑眉,不急著讓她平身,故意道:“在你師傅院前的時候,不見你對本宮如何客氣,怎么一進皇宮,就變了樣子?”
“…”舒殿合,對她溫柔不行,禮貌也不行,這個公主難道有受虐傾向?
“上次是草民無意中得罪了公主,草民向公主道歉,請公主原諒�!彼纳碜佑滞乱坏偷�。
“哼,本公主大人大量,才不會和你計較。”宣城趾高氣揚地說:“起來吧,以后你見到本宮,不許你行禮。”她平日里最煩有人對她行這些禮啊,數啊,看了就煩。
“草民不敢�!�
宣城不管她,打量著舒殿合的“杰作”問:“你這是在做什么?”她看了半天,才認出那堆奇形怪狀的雪是個人形,“你在堆雪人?”
“正是�!�
宣城想笑,她從沒有見過這么丑的雪人了:“本宮想起來了,南方沒有雪,所以這是你第一次見到雪?”
“是�!�
舒殿合每次的回答都不超過五個字,語氣客套到不能再客套,宣城話頭用盡了,便不知道下面該說什么好。
相顧無言,兩人陷入詭異的尷尬中。
宣城自感自己今天就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本來擔心大過年的,別人闔家團圓,他一個人在宮里孤獨,沒想人家過的還挺好的。
“不知公主找草民有何事?”
宣城一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來此的目的。
總不能直說,是她良心發(fā)現,過來看看這人還活著嗎?
因為她父皇身子不爽,宣城在她父皇身邊日夜不休的照料著,眼下難得得了空出來走走,才想起太醫(yī)院還有這位仁兄的存在。
太子老兄現在代替父皇監(jiān)國,事務繁多,難免疏漏了舒殿合的生活。而說到底舒殿合是自己請過來的,自己理應關心他的飲食起居。
之前是她疏忽了,現在補救也應該來得及,她心里想。
作者有話要說:
舒:“臣要是真等著公主發(fā)飯,臣估計早已涼透�!备兄x在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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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公主的禮物
“無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宣城強詞奪理道。
這次輪舒殿合無語了,欲請公主進屋飲茶,又想到現在皇宮大內禮儀繁多,兩人的身份不適合獨處,只能作罷。
“你住在宮里可還習慣?”宣城大大咧咧地說:“如果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就讓人和太子說,或者和本宮說也行,不要客氣,就當自己家里一樣�!�
“勞公主費心了,草民沒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就算再給舒殿合幾個膽子,她也不會把皇宮當成自己家。
“無趣�!毙窃谛睦镟粥止竟�,眼中這樣的人和她父皇大殿上那些古板的老頭一模一樣,毫無趣味,還不如一碗白開水。
看對方不是歡迎自己的樣子,她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宣城試問:“那本宮就先走了?”
公主要走,何須過問一個平民?若是換在別地,聽到對方這么有意思的說話,舒殿合都要疑心對方真的是公主嗎。
面上不顯所思所想,她又行了一禮:“恭送公主�!�
在宣城離開的第二天,舒殿合就收到了她派宮女送來的“大禮”。
這份大禮是一個小雪人,比舒殿合自己做的那一個要小的很多,勝在精致有趣,放在手中掌握剛剛好。
圓滾滾的身體,好似用模具印出來的一般,黑豆作眼,小樹枝作手臂,還多了一個用胡蘿卜刻成的尖鼻子,比舒殿合那個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如不是觸在手心里冰冰涼涼的,久了還會有水漬滴落,證明的確是雪做的,舒殿合都懷疑這是美玉雕成的,心里十分受用這份禮物。
送來的宮女還特意和她說:“舒大夫定要好好珍藏公主送的這個雪人,不要辜負公主的好意。”
入宮這么久以來,她從未見過公主那副樣子。
昨夜打著燈籠,在雪地里捏出這個雪人,奴婢們要幫她忙還遭到拒絕。做好之后放在暖和的宮殿里怕化了,便擱置在窗臺外,派中官守了一夜。一大早就起床飛出去看雪人還在不在,生怕小雪人會憑空消失。
她們送來的時候一路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怕腳下一滑,將雪人摔碎,辜負了公主對她們的命令。
公主正當豆蔻華年情竇初開,舒大夫又是這般風度翩翩,若說公主心悅于他,也不是不可能。
舒殿合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疑有他。宣城在來京的路上,曾問過她此程想要什么賞賜,自己沒有回答。她就自顧自的說,無論自己想要什么,她都會答應。只道自己昨天的話讓宣城誤解了。
“請姑娘代我向公主謝恩,就說草民很喜歡公主送的禮物�!笔娴詈衔⑽⒁恍Φ�。
舒殿合生的俊美,平日里總是一絲不茍的,沒有多余的表情。此刻她竟然笑了,那薄唇邊微微勾起的弧度,如同寒冬將盡,冰面破開前的第一道細痕,更勝那春日里的暖陽,引百花齊放萬物復蘇,令在場的宮女如沐春風,芳心萌動。
宮女回去之后,不僅將舒殿合的話向宣城復述了一遍,還道舒大夫非常喜歡,甚至笑了。
宣城送雪人過去的本意,是表示自己雖然說不過他,打不過他,但終有一處能勝過他的,比如堆雪人,想讓他心生服輸之意。誰知道宮女和舒殿合都會錯了意。
聽自己的宮女說,舒大夫笑了?宣城覺得怪怪的,那個面癱竟然會笑?是因為自己送的雪人,做的不夠好?胡思亂想的同時,心底不知不覺間生出一絲悵然,可惜沒有親眼見到他是怎么笑的。
又過了幾日,又有一群陌生的宮女闖進了舒殿合安靜的院子里。
當頭帶隊的宮女年齡稍大,上來就和發(fā)愣的舒殿合自報家門和道明來意:“奴婢是尚衣局的宮人。公主派奴婢過來為舒大夫量體裁衣,訂做合身的衣物�!�
“草民的衣物足夠,暫時不需要添置新衣,多謝公主美意�!笔娴詈暇忂^神來,想要拒絕。
她的腦子飛速轉動,暗思中間這幾日她和公主都沒有碰過面,唯一有的可能,難道是那日她在堆雪人的時候,公主就注意到自己身上依舊穿著不合身的棉襖和手套,所以橫生出來的好意?
尋常人家只在端午冬初之際,添置新衣。數著這月份,冬天一眨眼就要過去了,此時再做衣服,公主的好意似乎來的有點遲。
“公主之命,不可違抗,請舒大夫見諒�!碑旑^的宮女不由分說,給自己帶來的宮女遞了一個眼神。那些宮女登時就把舒殿合包圍住,拿出皮尺,要為她量身。
舒殿合往后退了一步道:“這樣吧,我把我的身長腰圍肩寬,告知與宮人,就不必勞煩宮人辛苦再量了�!�
她一向不喜別人靠自己太近,一方面是習慣,一方面是害怕別人因此發(fā)現她的真實身份。
宮女嚴詞拒絕:“奴婢需眼見為實,否則若是做出不合身的衣服,公主怪罪下來,尚衣局和奴婢擔待不起。”
舒殿合掙扎無果,領頭的宮人不容她再辯,親自拿了一段皮尺上來給舒殿合量腰圍。舒殿合不得不認命,撐開手臂,任由其擺弄。
量體的過程中,她一直目不轉睛盯著宮女手的動作,先是經過腰,后又掠過肩,心里似乎打著一張鼓,鼓面薄脆,隨時可能被擊破。直到量完,都不見對方有侵犯之舉,她才不著痕跡的松了一口氣,是自己太緊張了。
尚宮局的宮女匆匆來匆匆走,揮揮衣袖,什么都沒有留下,仿佛從未來過舒殿合的這個小院。
等她們走之后,舒殿合擦擦頭上的冷汗。
這個公主總是出乎她意料。初見時,誰會想到堂堂一個公主會做出雞鳴狗盜之事,她要是稍稍晚一步穿上衣服,怕是會被正好撞破身份。
如今又是這樣,莫不是遇到克星了?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溜走,距舒殿合下山已經兩月有余。
冬天走到了末尾,但京都的寒冷卻沒有退卻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時不時的就降下雪來。天氣飄忽不定,即使是在艷陽高照萬里無云的晴天里,溫度卻比下雪天的時候更冷。頭頂上明晃晃的太陽并沒有什么作用,不如屋里頭一盆快要熄滅的炭火來的溫暖。
這一月多來,她每日給皇上把脈開方,昏定晨省。眼見著皇上的身體越來越好,背后的傷口也長合了。從一開始的昏迷不醒,如今已經能夠從床上起身走兩步。
舒殿合還在想是不是很快就能夠回山上了,但意外總是來的又急又快,讓人措手不及。
這天晚上,舒殿合按往常一樣,天色黑下來之后,洗漱完畢,又看了一個半多時辰的醫(yī)書,才上床睡覺。
月上中天,萬簌寂靜,沉睡中的她忽然聽到一些動靜。她唰一下就睜開了眼睛,心臟因為突然的驚醒,在胸膛里砰砰亂跳。
因為自己的身份,還有身處皇宮的原因,舒殿合從來不敢睡的太死。即便再累,睡覺時神思中總帶著一分警醒,但凡她周圍有一點不尋常的聲音,都會讓她清醒過來。
細聽是宮靴急促踩在雪地里的聲音,由遠而至,人數不超過兩個人。
難道是皇上那邊的人?宮里中官所穿的靴子和民間尋常賣的男性靴子不同,是尚衣局統(tǒng)一分發(fā)的,不僅繡了體現等級尊卑的花紋,中官靴子的底也比尋常的厚一點,耐穿。兩者踩在地上的聲音有細微的不同,舒殿合入宮那天就發(fā)現了。
舒殿合動作敏捷的翻身起床,穿戴好衣服發(fā)冠。
院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有人倉促跑了進來,隨后屋門也被拍響。
“舒大夫,醒醒!醒醒!皇上有旨宣您覲見!”是中官獨有尖細嗓音。
她在心中默數了兩秒,不慌不忙的用手里備好的火折子,點燃了桌上的燭臺。
她打開門,一副大夢初醒混沌的模樣,問:“公公半夜前來有什么事嗎?”只見兩個皇上寢宮中的小中官,手上各提著一個紅燈籠,站在屋檐下,渾身都是雪,看來是有急事。
昏暗的燭光,加上她一半的身子縮在門扉后,中官沒有發(fā)現她已經穿戴整齊了,只道她剛剛蘇醒,沒有聽見自己剛才的話。
“舒大夫,皇上有旨宣您覲見!”小中官一臉焦急。
舒殿合面色一凜,問:“請問是不是皇上的身體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