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如果舒殿合
出事了,必然會殃及到自己,此時馮煥森不得不站出來道:“皇上,老臣有話要奏�!�
呂蒙引而?不發(fā),道:“說�!�
“以老臣看?,此事需從長計議。這詩箋或許是有人眼紅駙馬的少年得意,刻意偽造出來想陷害駙馬的。駙馬此前為平定九王的謀亂立下?汗馬功勞,天下?人皆知,皇上若是輕信了這些嘩眾取寵的謠言,將?駙馬問?罪,定會引起百姓的猜疑非議,令功臣惶惶寒心�!�
馮煥森這番話說的不偏不倚,也的確在理,呂蒙捻著頜下?的長須,正要思慮如何處置這件事情?,就聽毛御史挑撥道:“某聽說駙馬當初鄉(xiāng)試之時,借得是馮丞相的座徒之名,馮丞相此時站出來是想包庇駙馬嗎?”
大殿內(nèi)倏忽無聲,仿佛每個人都在掂量這一?席話的深意,再瞧呂蒙雙眸中的寒意比之前更加瘆人,徒叫看?到的人汗如雨下?,肝膽欲裂。
馮煥森繃緊牙關,怒視毛御史道:“御史慎言,這朝堂可不是你信口攀咬的地方�;噬厦鞑烨锖�,對?此事自有圣裁,豈容你在這里滿口胡言亂語!”
毛御史義正嚴辭道:“臣是怕有人要蒙庇皇上的慧眼,欲蓋彌彰。忠言逆耳,臣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讓皇上看?清賊人這副嘴臉!”
“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唇槍舌劍,各說各有理,朝堂上亦隨之分出兩派來。質(zhì)疑舒殿合的大臣有之,堅信她?的大臣亦有之,兩方辯論起來,把好好一?個朝堂弄的鬧哄哄,如同民?間的菜市場。
“夠了!”呂蒙越聽越鬧心,拍案讓百官都安靜了下?來。
毛御史見舒殿合始終無話可說,更是篤定自己的判斷,繞回正題,對?呂蒙再次進言道:“其父不臣,為皇上賜死,父是賊父,子是賊子,子為父仇,更是其心可誅!臣請皇上嚴處駙馬,以正視聽!“
這詩所涉的玄機深不可測,他堅信不疑,此事一?旦被挑破出來,皇上一?定不會輕饒過駙馬,甚至就連馮煥森都可能自身難保。就像十余年前一?樣,沾到它的人,幾乎無一?幸存下?來。
而?他自己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能為九王圓了最后一?筆計劃,就算此后
被牽涉其中與其玉石俱焚,他也心甘情?愿。
“駙馬暫壓宗正府,待此事查清之后,再行處置�!眳蚊砂岛v騰的殺意,處置道:“毛御史當堂咆哮失儀,藐視君王,杖刑五十,三千里充軍。即刻執(zhí)行!”
幾天之后,呂蒙再次下?令以欺君的名義剝奪舒殿合的官職,移入天牢,以實?踐驗證了某種事實?。
圣旨一?下?,立即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軒然大波,為駙馬說情?的奏折紛紛遞進宮內(nèi),力勸皇上三思。
論功,駙馬賑災平叛,救皇上于危難之際,勞苦功高;論身份,駙馬是皇上欽點的駙馬,娶的也是他最喜愛的宣城公?主,皇上如何處置駙馬,合該看?在公?主的份上點到為止。
可呂蒙表現(xiàn)出來的姿態(tài),卻像是被惹怒的豹子,定將?駙馬置于死地。誰也不知道他這是被觸碰到哪條要命的神經(jīng),會如此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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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蒙不許任何人去靠近戴罪之身舒殿合,但是宣城還是想盡辦法進入了天牢。
“你后悔娶本宮了嗎?”
突然出現(xiàn)的熟悉聲音,令舒殿合睜開眼睛,恍惚在夢里。
她?抬起頭來,仰望著牢墻上的一?格之窗,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直到背后的人將?這句話再次重復了一?遍。
舒殿合的脊背一?僵,緩緩扭頭,只瞧見衣帶漸寬人消瘦的宣城從昏暗的牢道中,走到了她?監(jiān)牢的欄桿前,說道:“如果你不娶本宮,你便不會淪落到眼前的地步�!�
她?刻意的裝作面?無表情?,想表現(xiàn)自己的冷漠無情?,可哭紅的眼睛和眸子里偶爾閃過的關切與擔憂,卻逃不過舒殿合的眼睛,像一?個要博取寵愛,故意大哭大鬧引來大人關心的小孩。
舒殿合低眸淺笑,恍若忘記了自己是身處牢獄之中。宣城怔了怔,她?是多久沒有看?她?笑過了?大概是從她?自昏迷中醒來,一?切都好像變了樣。
“臣不悔,亦感激公?主成全?臣這么多年�!笔娴詈险f。
即便是身為階下?囚,身上只剩一?襲白?色中衣,臉上鼻尖有些污垢,發(fā)絲也不再一?絲不茍,可窗格的光斜斜打在她?身上,燦如繁星的眸,依舊沉穩(wěn)冷靜的說話聲調(diào),都在昭示著
她不曾放下過自己的傲骨。
動了動手腕,連接在她?手腕鐐銬上的鐵鏈隨即當啷作響,呂蒙好似生怕她?會跑掉一?般,恨不得將?天牢中的所有鐐銬加之于她?的身上,舒殿合累的想嘆氣。
宣城看?到她?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忽地一?心軟,眼淚隨之而?下?,蹲下?身來,憑欄低低道:“你如何救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第156章
雪夜求情
她不再尊稱自己為本宮,
這里只有坦然相見的你和我。
“自你入獄之后,啞叔跑到我公主府去,對著我好一通比劃,我看不懂他要說什么,
后面馮正來府上告訴我,
父皇降罪于你,
將你囚入了宗□□,楚嬤嬤這才不得不和我坦白了一切�!�
“啞叔來找我,是想讓我救你,如果?沒有啞叔的湯藥,你根本壓制不住那?些毒!”
宣城含著淚,
目光卻如炬,
似要把舒殿合隱瞞她的所?有事都看穿道:“所?以你那?些話,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舒殿合一頓,
事發(fā)突然,
她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駙馬邸上下自然是慌作一團,啞叔在意她,
找上宣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她并不想讓宣城知道這些事。
原本打算了結了自己和宣城的關系,再替她擺平九王,
她就?全身而退回到藥園,
安靜地等待自己將至的死期,
干干凈凈來,干干凈凈走,
就?當世間從未存在過自己這個人就?算罷了。
老天是故意作弄她嗎?
舒殿合長?嘆一口氣,背過身去,語調(diào)平緩說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呂蒙容不下她,
她們?的身份容不下她,她身上的毒亦無藥可解,宣城知道了,只能徒惹痛苦,又何?苦呢?
宣城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了,斷斷續(xù)續(xù)說:“我會救你出去,我會找最好的大夫為你解毒,無論?如何?我都會讓你活下去。我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也不管你到底是誰。”
她眼淚一滴一滴往下墜去,想伸出手穿過牢欄去觸碰那?個人,手指動了動,卻沒有成行。
一句「從前?是你在護著我,現(xiàn)在也該輪到我了。」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說不出來。
舒殿合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牢房中出奇靜默了一會,宣城胡亂抹干自己臉上的眼淚,強顏歡笑的說道:“這里不好,勉強你再待幾天,啞仆的藥我回頭會讓人送來�!�
舒殿合原本挺直的脊背,漸漸松垮下去,心里不知在想著什么。
“你……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幔俊毙请p手握緊牢欄,用渴望的眼神瞧著她的后背,急切的想要幫她做點什么,好在心里哄騙自己,自己對她還是有舒殿合攤開放在膝頭的雙掌,想讓宣城對自己徹底失望,卻不忍心再說那?些令人厭惡違心的話,不為宣城所?察覺的淺嘆一口氣,道:“這獄中太過乏悶無聊了,能不能請公主為臣找本醫(yī)書來看看?”
這幾年,她忙于政事,疏于醫(yī)術,愧對師傅臨終前?對她的交代,待到死后,不知該以何?等顏面面對師傅。
宣城連聲應好,待離開牢房后,在舒殿合看不到的地方?,她站在天牢的門口,臉上褪去了方?才的脆弱和悲傷,似為自己帶上了一層冰冷的面具,光與影交錯在她的裙裾上,為她徒增了幾分嚴肅清冷,對著看管天牢的差頭,斂眉說道:“誰敢動她分毫,本宮便?親手斬了他!”
這話說的太絕,差頭們?皆不敢造次,唯唯諾諾應下。
牢房中,舒殿合仰望著窗格,又是一聲長?嘆。
“肆意玩弄火焰的人,就?應該有自己也會被燒死的覺悟�!�
九王臨死前?那?些形狀瘋癲的話,分明都是在提醒她。
后悔嗎?卻是沒有……
從袖子掏出宣城掉落在她這的簪子,細細摩挲著上面的刻痕,眼淚啪嗒一聲落在精致的貝花上。
呂蒙避而不見宣城,左淮出來替他說話,想把宣城哄回去,好聲好氣的說道:“公主,皇上眼下正在氣頭上,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你要為駙馬說情,現(xiàn)在可不是好時候�!�
宣城咬咬唇,一言不發(fā)提起裙擺,徑直在還未化盡的雪地里跪了下去,道:“父皇既然不見我,我就?在這里長?跪不起!”
左淮再怎么勸,她也不肯罷休,只能為難回到太宇殿中回話。
呂蒙長?須抖了抖,胸廓起伏,哼了一聲,冷冷道:“她愿意跪著,就?讓她跪,朕就?不相信她能堅持多?久。”
左淮:“可外面雪還未化盡,天寒地凍,公主這樣跪著,會傷著的。”
呂蒙不為所?動,手中的茶盅重重落在桌面上,厲聲道:“讓她跪著!”左淮立馬噤若寒蟬。
冬春交匯之際,寒風凜冽,積雪融化,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
宣城孤身跪在雪地中,單薄的衣物抵不住寒冷的侵蝕,不消一會便?凍得瑟瑟發(fā)抖,臉色蒼白,雙膝也失去了知冷風一陣緊過一陣,天空烏云密布。
夜黑的也快,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便?伸手不見五指。
皇宮中各處點上了高高低低的燈,從天空俯望著這一處,宛若銀河遺落在人間的一段。
宣城依舊跪在太宇殿前?,臉凍得都快結出冰霜來,左淮不知從何?處拿來的一件大披風罩在她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倒下去的身體?上,一摸宣城的手,溫度低的嚇人,他驚慌失措的低呼了一聲:“公主!”
“嗯?”宣城睜開迷離的眼睛,張張口,嘴邊就?冒出熱氣來,證明她還活著。
待她看清眼前?人,便?緊張的握住左淮的手腕,問道:“父皇愿意見我了嗎?”
左淮雙眼含淚,搖搖頭,心疼道:“公主,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一定要救她!”宣城神志逐漸恢復清明來,目光堅定道。
話音剛落,面前?大殿的門忽然敞開,燈火的光芒從內(nèi)里照射出來,映照在了雪地上,還未見人,一道呵斥先從殿內(nèi)傳來:“給朕站起來!”
左淮和宣城不約而同地怔忡在原地,稍后呂蒙身著赭黃長?袍從大殿里負手走里出來,倒聳著眉頭,雙目含怒,左淮連忙退到了一邊去。
宣城捏緊自己的衣角,彎下腰將額頭重重磕下,左淮剛為她罩上的披風隨即落在雪地上,哀求道:“求父皇放過兒?臣的駙馬!”
呂蒙無情的駁回道:“他已經(jīng)不是你的駙馬了,朕已經(jīng)下命解除你倆的締姻,從今以后,你們?二人再無半點關系�!�
宣城臉色徒然變幻,雙唇一白,道:“兒?臣不愿與駙馬和離!”
“你可知道他是逆賊叛臣的后嗣?!”呂蒙怒其?不爭,恨不能叫自己的女兒?清醒一點,道:“他隱瞞自己的身份,科舉晉官,成為駙馬,他一直都在騙你,你知道他心里在圖謀什么?”
宣城熱淚盈眶,眨眼便?會落下,連忙搖頭,語無倫次道:“她從未傷害過兒?臣,她一直都在保護兒?臣。兒?臣不管她是任何?人,兒?臣只知道她是兒?臣的駙馬,這件事誰都不能改變。”
呂蒙冷笑不已:“他做這些事宣城聞言吞咽下眼淚,聲嘶力竭道:“駙馬為維護我們?呂家江山所?作的事,難道父皇一點都沒有看見嗎?
滇州賑災濟民,在九哥逼宮時挺身而出護衛(wèi)父皇周全,這點點滴滴她難道都做錯了?”
呂蒙別過身去,看不得宣城這幅模樣,捻須板著面孔道:“荒唐!再大的功績也抵不了他心懷不軌的罪責,若是輕饒了他,朕的顏面何?存?
大豫的顏面何?存?朕從今以后還要如何?統(tǒng)治天下?更何?況他是臣子,那?是他應該做的!”
“你現(xiàn)在還在為他說情,他到底給你喝了什么迷魂湯了?”
宣城囁嚅,呂蒙的話似一道道帶倒刺的鞭子抽打在她的心口,每一句都能剮去她的一塊心肉,讓她痛不欲生。
過往父皇在她面前?和藹可親的模樣,在瞬間粉碎成渣,原來她父皇還有這么冷血的一面,原來她父皇對她的寵愛也是會變。
她無力的重復道:“可是她是兒?臣的駙馬啊�!比d相知相伴,早就?將對方?的名字與愛戀,深刻進?自己的骨髓中,至死也無法改變。
呂蒙不屑一顧,揮袖道:“駙馬又如何?,不過是賤臣一個罷了。如果?你現(xiàn)在起身來,朕還能原諒你,否則朕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你這個女兒?!”
有用的時候賢婿,沒用的時候賤臣,宣城的心冷了又冷,遠蓋過身體?上所?受的寒意。
抬起頭來,她目光決然的與呂蒙對視著,道:“她是兒?臣的丈夫,一日是,日日都是。父皇執(zhí)意要她性命的話,兒?臣也不會獨活!”
“你好大的膽子!敢威脅朕!”呂蒙怒發(fā)沖冠,徹底撕破容忍,指著宣城,吼道:“宣城你可還記得你是個公主?公主為一個下臣流淚求饒,你還在乎皇室的顏面嗎?”
“兒?臣是公主,但兒?臣有心!”宣城聲音嘶啞,卻字字堅定道。
咬著牙忍痛膝行,她一步步艱難爬上太宇殿前?的臺階,跪到呂蒙的面前?,牽扯他的袍角,咽著眼淚,苦求道:“兒?臣自愿脫離皇籍,只求父皇饒了她一命!”
呂蒙臉色幡然晦暗了下去,要殺舒殿合的心越發(fā)篤定,而對執(zhí)迷不悟的宣城……
當宣城聽到父皇的第一句話時,不知是冷的,還是害怕,渾身一戰(zhàn)栗。
太子皇兄死了,再無人能幫她說話。昔日寵她的父皇,與陌生人別無二致,站在階上睥睨質(zhì)問她。
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皇室血統(tǒng),視她為恥辱,她該怎么辦?她該怎么救下自己的駙馬?
她還未想到答案,呂蒙已不再理會她,回到了宮殿中,甲士聽令前?來,如高山一般,擋在了越隔越遠的父女二人中間,不給宣城任何?再求情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想要的圓滿是什么樣的圓滿,前段時間,有人在weibo和我說雙雙化蝶也是圓滿……
第157章
之計深遠
在?宣城被禁足公主府的第二日,
呂蒙又布下了一?道圣旨,將舒殿合的功績一?抹而去,剝奪駙馬身?份,
而與?舒殿合有些絲隱秘關聯(lián)的丞相被罰俸三月,
以示懲戒。
消息傳到天牢中,
舒殿合只是一?聲輕笑,
帝王的信任果然都是虛假的,
她?也早已不在?乎了。
這被她?一?笑了之的事?傳到民間,
卻激起了軒然大波。
誰對誰錯,誰昏庸誰圣明,百姓的心中自?有一?把衡量的秤。
對呂蒙的不滿,
如疾風一?般自?朝堂迅速席卷到了朝外,
且越釀越深。
時間越過春節(jié),
來到了元宵,
煙花在?狹小的牢窗綻放,
是這寡清盈森的天牢內(nèi)唯一?能看到的風景。
舒殿合手帶鐐銬,背靠著牢墻望著煙花怔怔發(fā)呆,臉上的神情在?窗外五顏六色的光芒的照耀下忽明忽暗,
墻外的爆竹聲隱約傳來。
她?想象著此時高墻之外會是怎么?樣的一?副場景。
是火龍騰躍,形態(tài)各異的花燈裝飾著整條長街,
黃發(fā)小兒奔跑在?其中,
臉上無一?不帶著歡笑;
是銀樹嶙峋,
星開萬井,御街盡頭?廣場上七層樓高的鰲山燈,
通體珠光寶氣,閃閃耀耀;
還是百姓合樂,恩愛眷侶執(zhí)手走在?擁擠人潮中,
不時咬耳甜蜜私語?
還憶起去年?此景時,她?的腦海中突然恍現(xiàn)了那鹿城面具背后的故事?。
“太?平……薛紹……太?平……薛紹……上元夜一?見傾心……謀反案……”她?輕聲的呢喃道。
宣城和她?,兩者的故事?何其相像啊,她?早該想到的,上元夜已然是上天給?她?的警誡,可笑她?竟然沒有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