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而以此為代價,周尚書明升暗降,調(diào)職欽天監(jiān)做了個閑職,而周斐則從翰林院中調(diào)出,做了駙馬都尉這個更閑的職位。而周家親族的官職,也被斷送了前程,皆止步于前了。一時間,我都替周家冤屈得慌。
我本來是想讓海家?guī)臀艺覀富貴閑人,能安穩(wěn)過一生即可,沒想到老天給我扔下這么大一個熱騰騰的餡餅,搞得我高興就像幸災樂禍,不高興就是矯情一樣。我那幾個庶出的妹妹則心酸得難受,名為賀喜實為嫉妒地來看了我好幾回,冷嘲熱諷的話說了一籮筐,冒出的酸水都能做泡菜了才走。
我知道,她們都覺得周斐這個她們心中的如玉公子,生生被我糟蹋了。
婚禮籌備了三個多月,才舉行。
而這期間,我請德賢皇后為我操持張羅,雖知德賢皇后待我冷淡,也硬著頭皮獻殷勤。德賢皇后久居深宮,往日只有和敬公主陪伴,而眼前,只有我這個厚著臉皮硬扒上來套近乎的人來叨擾,很讓德賢皇后頭疼。
我硬是當作看不見她眼中冷淡嫌棄的眼神,雷打不動地一天三次請安,陪伴她用膳、抄經(jīng)書、打坐。
德賢皇后吃得清淡,我也跟著吃素,且服侍周到,用膳時根本吃不了兩口,沒多久,我就身形見瘦了。
德賢皇后沒多久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一是為了自保,畢竟德賢皇后牽的這媒太大,惠貴妃恨我入骨,未出嫁這段日子怕她狗急跳墻,我的膳食常年被她掌控,隨意做點什么我在劫難逃,另一個原因,我確實需要吃吃素了,否則喜宴上仍是一副蠢笨的樣子,太給周家丟臉。
大抵是飲食減少又夜不能寐,我以極快的速度消瘦,搞得尚衣局的女官抱怨連連,喜服每月都要改尺寸,到了大婚那日,我的喜服仍是大了不少,而我的身形總算瘦了兩圈,因瘦得太快,我的臉色并不好,好在大喜之日濃妝艷抹,遮掩了我臉上的憔悴。
大喜那日,我一身鳳冠霞帔踏出宮門后,轉身望了一眼這座巨大的關了我十七年的牢籠,終于活著逃出來了,曾經(jīng)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恨和哀怨,都被甩在身后,留在這個金碧輝煌又宮鎖重重不見天日的牢籠中。
我,楚明曦,和安公主,又有了新的開始和人生。
進公主府一系列繁文縟節(jié)后,我披著紅蓋頭,坐在床頭等著我的新郎周斐。
直等到夜深人靜,才等來醉醺醺的周斐,已然爛醉如泥,倒在喜床上便不省人事了。我趕緊安排丫鬟們給他更衣,收拾床鋪。而我則仍披著蓋頭在床邊坐了一夜。
第二日晨起,周斐揉著頭從宿醉中醒來,發(fā)現(xiàn)依然鳳冠霞帔的我,唬了一跳,連連道歉。
「蓋頭還是要駙馬挑起才行,否則不吉利。」我并未言他。
他趕緊用喜桿挑起我的蓋頭,匆忙掃了我一眼就看向別處,我知道這一天一宿折騰,濃妝不定脫成什么鬼樣子,故起身洗漱更衣。
這婚禮就算成了,雖然這婚事沒什么人高興。
04
門外周大人夫婦,哦,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我的公婆了,已在門外等候許久,等著向我請安。
是的,你沒看錯,這就是娶公主的另一樁難堪事了,公主下嫁,夫家要以君臣之禮待之,公婆不但不能喝媳婦茶,還要早晚三次跪拜請安。對,跪安,所以誰家愿意娶個媳婦當成祖宗一樣供著?
眼見周大人夫妻要跪拜于我面前,我亦跪拜于他們面前,周大人刻板守禮,我若是廢除這早晚請安跪拜他定然不肯,為避尷尬,我也如此回拜。于是第一次公婆見面,在互相跪拜和公婆「使不得,使不得」的言語中亂成一團。
我早已打定了主意,祖制是祖制,可誰也不會硬挑這個理,畢竟大家都怕娶個公主跪拜。
于是我硬跪了一日,反正公婆跪我,我就跪他們,場面一天尷尬了三次,于是晚飯前我們達成了友好協(xié)議,免了每日請安跪拜,各過各的,誰也不過來給對方添堵,嗯,很完美。
我看到周斐暗自松了一口氣,心笑道,馬上就輪到你了。
周斐的鋪蓋被我派人送去了書房,說實話,晚上有個人躺我旁邊,我是一宿也別想睡了,再說,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暫時不能把周斐拖進來,他家已然被我連累得夠嗆了,更何況,他只是奉旨娶我,何必逼著他對我強顏歡笑。
三日后,回宮請安,父皇看到我的樣子時愣了�;槎Y那天我寬大的喜服和蓋頭把我罩得嚴嚴實實,他并未瞧得仔細,今日才仔細看我,已然瘦下來的身形,臉龐有五分母后的模樣,尤其是發(fā)髻,我特意梳了母后最愛梳的百合髻,這種發(fā)髻極少人能梳得好看,我從小就看母后每日梳,自然是會的。
那日,父皇與我說了格外多的話,我知道,我今日的打扮每一處都刻意模仿母后,讓他回想起了當年與母后的少年夫妻之情。畢竟結發(fā)近十年,我母后也走了十年,德賢皇后雖端莊卻清冷,慧貴妃雖美艷卻跋扈,都沒有母親當年清麗溫柔又一心一意愛父皇的心意。
父皇問我怎么突然消瘦,我笑謝德賢皇后,說道:「可能我這體質(zhì)不能吃肉,跟著母后吃了一段時間素,便覺得身體輕快舒服了許多�!�
父皇滿意道:「瘦了好,瘦了好,若是早就如此……」他頓了頓看看周斐,沒有接著說下去。
我知道只要我跟周斐站在一起,即便是我的親生父母也不好意思說出兩人般配的話來,實在是因為周斐太過耀眼了,尤其是周斐溫柔笑時,眉眼中含有星辰,笑顏若皓月,充滿干凈的少年氣質(zhì),能讓人心中頓時開出一片燦爛之花,一下子通透明亮起來。
這幾日我竭力避開與他直面相處,越看他便越覺得自己真是生生糟蹋了他。
可能是出于多年對我冷落的愧疚,抑或是對周斐的愧疚,父皇當日便提升了我的例銀,增加了我封地的食邑,我趁著父皇高興,又討了個賞,管他要了幾個幼時伺候我的人,畢竟我已開府,人手實在是不夠用。
所以,當我離宮時,張嬤嬤、翠珠、香云和素心,以及之前還剩下的丫鬟太監(jiān)們都從各個宮中被帶出來,跟我一塊回了府,那天晚上是我自十歲以來,最高興的一天,我抱著張嬤嬤和翠珠她們,又哭又笑,直鬧到很晚很晚。
05
有了幫手,我便對出宮帶出來的下人們逐一清點,惠貴妃安排進來的人,還有其他宮安排進來的人,都被我逐一發(fā)配到封地,身邊留下的都是老人和新采買的下人。
雞飛狗跳地鬧了幾天后,整個公主府煥然一新,下人們精神頭都不一樣,都覺得有了盼頭,渾身是勁兒。
公主府收拾停當后,我便去了父皇新賜給我的封地,盤點往日賬目,理清管事人員,又上下折騰了一陣,另外安排人圈了一塊臨近溫泉的農(nóng)田,改成了馬場。
從封地回來后,我又帶著一些農(nóng)產(chǎn)品特產(chǎn),加上自己親做的糕點,進了宮。
糕點是母后在我小時候常做的如意糕和玫瑰酥,我跟著張嬤嬤試做了很多回,確保做的味道十足十像極了母后的手藝,才進獻給父皇品嘗。
果然,吃到久違的糕點,父皇又陷入到當年的美好回憶中,父皇老了,我冷眼瞧著他,人一老就愛念舊,新人就算再好,也比不上舊人經(jīng)過記憶加持的美好。
一來二去,我出嫁了,反而又重獲了父皇的恩寵,時不時,各種流水席般的賞賜便流向公主府,今天幾箱珠寶奇珍明天幾箱綾羅綢緞,父皇得了什么好東西,都會惦記我一份,而德賢皇后那邊,我也沒少去,該盡的禮數(shù)周全,畢竟她對我有再造之恩。
一年很快過去了,而我與一年前處境已大不同,京城里的輿論風向一下子轉變了。
之前等著看周家笑話的,不敢笑了,畢竟皇家的恩寵也是面子。更何況,得到的封賞我每次都拿出一半送到周家,周家的生活水準被我拉高了好幾個檔次。
雖然周大人講究文人氣節(jié),視金錢為糞土,但是擋不住我一車又一車的「糞土」運過去,公主兒媳一沒作妖二還算孝順,周家臉上也有光。
成婚這一年,我方方面面都算打點到位了,除了周斐。
雖然與我同住公主府,可我見他的次數(shù)還沒見我父皇多。
多數(shù)我找周斐,都是需要出席場面不得不帶他的時候,兩人相敬如賓地在外人面前表演出恩愛夫妻的模樣,回府后便各去各的領地,互不干涉,若不是刻意尋找,便是一個月也見不了一兩次。
時間長了,我和周斐還好,身邊的張嬤嬤和翠珠卻著急得不行,后來我的婆婆也看出了端倪,旁敲側擊地點了我一下,我裝傻含糊了過去。
周斐開始摸不清我的脾氣,以為我有什么怪癖,故意躲開他,反正兩人也沒什么感情,硬逼到一起也難受,可后來看我跟公婆、父兄,甚至下人們的關系都處理得滴水不漏、進退有度,才覺得納悶,只是拘泥于他的傲氣,不肯低下頭來找我罷了。
我當然知道周斐的傲氣,那種高傲是刻進骨子里的,他自幼因公婆兩人感情甚篤對他疼愛非常,加之天生英才底氣十足,自信而溫和,可越是溫和之人,內(nèi)心越是篤定,就越難以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