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什么都別得到
“你還要躲到什么時候？”完槿生對金賦的欲擒故縱忍無可忍，終于發(fā)作。
果不其然，黑衣人瞳孔一震，來不及逃跑，便被衣柜里鉆出來的人影糾纏的無法脫身。
彼時，房門再次被打開，周盛棠利落地抽出碟蹼帶上掛著的長劍，刺穿了那人準(zhǔn)備跑路的腿。
周盛棠走進(jìn)房間，將自己的外衣遞給完槿生。
她道了聲謝，披上了外衣。
地上的男子瞪著完槿生，濃黑的眼瞳深處流露出滔天的恨意。
金賦將人捆好，走上前向周盛棠耳語了幾句。
隨后，周盛棠又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完槿生的身形體態(tài)，開口道：“他們把下面都換成了自己人，不過已經(jīng)解決完了，那個小丫頭暫時安全�！�
聽到祝玉岫相安無事，她才舒了一口氣，又道：“多謝�！�
周盛棠不再與她多說，只對金賦道：“把他押到縣牢去�！�
“是�！苯鹳x拉著那男子起身，拽著他往外走，“趕緊走�！�
很快，房間內(nèi)只余下她二人。
“你是竇家的私生女�！敝苁⑻牡穆曇絷幊�，不是在質(zhì)問，像是在陳述事實。
面對眼前這尊喜怒無常的大佛，完槿生雖然不明白他這么說的用意，但不能露出半分膽怯，更不能自亂陣腳，她反問：“殿下這是何意？”
“這是放在你舅舅家中的賤籍冊子�！敝苁⑻膹男渲刑统鲆粡埛狐S的舊紙遞到她的面前，“你母親雖說是養(yǎng)在外頭的人，但憑借著竇武的身份，怎么樣都不會讓他的女兒入賤籍吧�！�
完槿生看著自己桌前那張永遠(yuǎn)都不想再看到的賤籍，指尖掐入血肉，陷入沉思。
時年三歲，不知生父，被親生母親放在舅舅家里，鄉(xiāng)里派人來統(tǒng)計人口，舅舅明明有為自己買下良籍的能力，可卻真的將自己視作奴身，說她是個無根的孩子，撿來當(dāng)丫鬟養(yǎng)的，便為她入了賤籍。
她在舅舅家里遭受苛待，每日吃得是發(fā)霉的饅頭，長蟲的白飯，婆婆媽子剩下的衣服重新裁剪好了繼續(xù)給她穿。
一年四季，兩身衣衫，冬天生凍瘡，夏天悶疹子，平日里非打即罵，打得狠了又怕自己死掉惹上禍?zhǔn)�，才送來�?chuàng)藥，這樣的日子她挨過了兩年，母親于她而言早就是杳無音訊的陌生人。
后來一次機會，她得以跟著舅舅一同北上云州行商，卻無意得知他要將自己置于死地。
她逃了，單薄的衣衫遮擋不住入骨的寒風(fēng)，她差點凍死在路邊，在意識昏迷之際遇到了養(yǎng)母。
被救到真疏后，她便發(fā)了一場高燒，醒來就忘記了過去五年的記憶。后來養(yǎng)母因為養(yǎng)父家暴離世，她被養(yǎng)父算計送上了別人的床，她殺了那人逃回大千，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上一世，她傻到信了她們的鬼話，真的以為是母親受過凌辱之后才有的自己，沒法上戶口才將自己依托給舅舅，后自己又走丟了，她的母親和姐姐從一開始就在騙她，而自己卻深信不疑，將自己的命都葬送在她們手中。
而這一次，她的記憶恢復(fù)如初，她們不會再有戲耍她的機會了。
過往蓋以沙掩，她早就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完槿生了。
“從豐州到青州快馬加鞭也要兩旬，你要查我也不可能這么快�！泵鎸妱莸囊环剑觊壬鷽]有半分退讓。
“從你給我真疏軍防圖，構(gòu)陷鄺王開始，我便著手調(diào)查你了�！敝苁⑻膽袘械乜恐伪�，漫不經(jīng)道，似是料到她會這樣說。
軍防圖明明是璉王給他的，他怎么會知道是自己拿到的，她是鄺王的女兒，他就算要懷疑，也不該最先懷疑她，這根本不會是周盛棠會有的謹(jǐn)慎。
除非…有人在幫他。
而她卻正中下懷：“所以殿下一早便知道了我的身份，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偷梁換柱逗留在此不光是為了躲避慎王的埋伏，更是為了等我�！�
周盛棠并不否認(rèn)，又回答：“看來你已經(jīng)恢復(fù)記憶了，我原以為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完槿生看著面前的籍簿上扣著的官印，輕笑一聲：“多謝殿下好意提醒，有些事我永遠(yuǎn)不會忘�！�
“那不如直接跟我進(jìn)京，等竇家接回來那個假冒的女兒，你再現(xiàn)身打她個措手不及。”
進(jìn)京？上一世她們進(jìn)京后鬧出的名堂還不夠多嗎？這一次，她們不會再有進(jìn)京的機會了。
“明日到青州的過所就審批下來了，我的私怨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彼凵駡远�，言外之意就是她不同意他的辦法。
“看來，你心里已經(jīng)有主意了，那就祝你一舉成功�！敝苁⑻囊圆璐�，舉杯與她對飲。
完槿生沒有與他碰杯，只從袖中拿出一本名冊道：“我想殿下會需要這個。”
周盛棠放下酒杯拿過來翻看一番：“這是青龍?zhí)脙?nèi)與慎王和貴妃勾結(jié)的人？”
完槿生點點頭又道：“殿下別怪我現(xiàn)在才交出來，只是昨日還不知道殿下的誠意，若是今天殿下不來，我還能憑這個保一條小命在�！�
“誰給你的？”周盛棠警惕開口，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摸排清楚青龍?zhí)脙?nèi)有多少人是與慎王和貴妃有關(guān)的，她這個外國女子又是如何知道的？
這冊子是完槿生憑著前世記憶寫下的，完槿生猜到他會這么問，早就想好了說辭。
“鄺王府書房里的�！蓖觊壤硭�(dāng)然道，“鄺王的眼線深入大千內(nèi)部各地，殿下可不應(yīng)該懷疑我，應(yīng)該感謝我?guī)湍愠袅诉@個巨大的隱患�！�
她又順勢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在這些人中找到真正構(gòu)陷鄭副將的人，而不是質(zhì)問殿下您的同謀之人�！�
“我會派人去查�！�
周盛棠的話剛說完，祝玉岫便端著兩碗熱湯面進(jìn)了屋里，兩人便就此告別。
半月后青州上寮縣
入城后，完槿生在縣里東市的客棧歇腳。
有周盛棠放出的消息和運送往北地的欞車在前，金賦撥給她的兩個侍衛(wèi)--南星和鐘譽在后，除了遇到幾個劫財?shù)姆速\之外一路平安。
“啪--”
對街的戲樓內(nèi)傳來瓷具碎裂的聲音，緊接著，謾罵聲此起彼伏。
完槿生坐在食肆二樓靠月洞窗的位置，細(xì)嚼慢咽地品嘗著闊別已久的美味。
“姑娘到底讓南星做了什么，引起這么大的亂子了？”
祝玉岫收回視線，放下碗筷，滿臉好奇。
這時，南星從戲樓里出來，向完槿生點頭示意，完槿生舉杯回應(yīng)。
“自然是，舍銀取義�！�
南星得到回應(yīng)后，揣著周盛棠的親筆書信去了總管府。
“��？”祝玉岫瞪大了眼睛，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荷包，竟不知何時被自家姑娘給拿去了。
“姑娘，那可是璉王，呸，陛下給我們的伙食費啊�！彼龎旱吐曇舻�。
前幾日，真疏突顯熒惑守星，隨后龍奴上賓。
顧長珩順應(yīng)天意黃袍加身，登基為王，奉孝昌帝，也就是祝玉岫口中的“陛下”。
“慌什么，還有周盛棠的錢呢�！�
完槿生將茶吃盡，依舊淡然地用膳。
忽地，她放下筷子，拿出一個錢袋子遞給祝玉岫：“一會兒去找?guī)讉�說書的，最好是在上寮有點名氣的�！�
祝玉岫接過錢袋子，雖然不明白完槿生的用意，但很聽話地點頭應(yīng)下。
然而，寧靜祥和的時光不過一刻，街上就出了亂子。
戲樓里涌出的人群四散而逃，在一片吵吵嚷嚷中有三個字在人們口中重復(fù)不斷，聲音清晰：“死人了！死人了！”
戲樓門前被堵的水泄不通，圍了一圈人，最終還是縣衙的人到了，人才散去。
縣衙的人很快便圍堵了戲樓，衙役不由分說地連同方岌云和尸體一起帶走。
“姑娘，這是怎么回事？”祝玉岫立時緊張起來，生怕完槿生會受到牽連。
“做了點小把戲，讓她也嘗嘗牢獄之苦�！蓖觊壬靡垩核偷鸟R車遠(yuǎn)去，忽然想到了曾經(jīng)拜她所賜，被押入掖庭的日子，捏著筷子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恰在此時，隔扇后新到了一桌客人，兩個人正議論著街上之事。
“聽說是有人撒錢，方寡婦家的女兒和之前于嵐縣的葉知縣的女兒打起來了！”
“可是叫什么方岌云？葉璣瀾的？她們不是師出同門嗎？怎還為了一兩個銅錢大打出手？”
“兩個人早就看不對眼了，你是沒看過這兩人一同上臺演戲，不是這個搶那個的位置，就是這個搶那個的臺詞，好不滑稽�！�
“那這死的到底是誰？”
“噓”那人壓低聲音“我聽說是兩個人搶打之間，方家的將葉家的推下了戲臺，葉家的當(dāng)場身亡�！�
聞及此，完槿生嘴角擒起笑意，結(jié)完賬后，重新戴好帷帽，與祝玉岫一同離開了食肆。
不出一個時辰，這件事便傳入了大街小巷，河豐坊北街那個來路不明的方家女兒方岌云攤上了人命官司。
日跌時候，完槿生并祝玉岫一同來到西市的茶館，才方踏進(jìn)門內(nèi)，二人皆被那驚堂木一震。
“再說這方箐白，年輕時便是個美人胚子，過了及笄之齡，家中門檻便都被踏破。樣貌出挑的干練小伙、才華斐然的書生，當(dāng)時，這位方家姑娘愣是一個都沒相中，因為這位姑娘已經(jīng)偷偷做了人家的外室…”
說書人神采奕奕，手臂在空中指畫著，講的極其投入。
“那方寡婦還整日說她男人在京城賺了錢要接她們母女兩個回京呢，原是做了人家外室啊。”大堂內(nèi)不斷有人喧嘩哄笑。
完槿生順著高喊的聲音望過去。
那帶頭引風(fēng)吹火的人，她見過，是午時在食肆里遇到的那一桌客人中的一個。
她收回視線，繼續(xù)往前走。
一旁的祝玉岫瞧著堂下起哄揪問方岌云身世的一眾人等，笑著跟上完槿生的步伐，低聲道：“眾口鑠金，姑娘這一招真絕�！�
“方箐白最在乎的無非就這兩樣——方岌云、名譽。那我就讓她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