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破局
香薰?fàn)t暖,滿室生溫。
孟妃一只手撐在小幾上,疏松愜意地看著手里的書。
三十出頭的美婦人或許不如剛進(jìn)宮的小秀女青澀可人,但歲月賦予的那份氣定神閑,是膽戰(zhàn)心驚的年輕人所沒有的。
比如她的嬌蠻女兒月霞。
月霞打小就跟在她身邊,卻不似她慢條斯理,做任何事都是心直手快恨不得立竿見影,可好事都需要時間去算計。
她既希望月霞能隨心所欲,又擔(dān)憂這份隨心所欲害了她。
“娘,你說要替我料理那個小賤人的,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動靜?”
月霞撥弄禿了手里毛毯上的碎絨,終于耐不住,撅著個嘴討要蕭瑾安的下場。
“月霞,娘說過你是公主,”孟妃收斂了幾分閑散笑意,“在宮中,須得謹(jǐn)言慎行。”
“這兒又沒有別人,娘你又這樣!”月霞向來是個不怵的,被嬌慣得厲害,對孟妃時時講究的規(guī)矩不滿多時。
孟妃拿書敲了敲她的頭,緩緩起身端起桌上的花茶,啜了一口:“娘教過你,吃力不討好的事,要借他人之手,你可還記得?”
月霞不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難道她掐死一個小小的浣衣婢子,和捏死一只螞蟻有什么不同嗎?
孟妃見她又自顧自地生起氣來,嘆了口氣:“你也說了,李樓風(fēng)對這個婢子格外照顧,男女之間,哪來那么多仁義?”
女人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不過是見色起意,和沒得到手的心癢罷了�!�
月霞臉色一變,扭身攀在她腿上,“娘,你不會把她賜給樓風(fēng)哥哥,等他厭煩了才收拾她吧?!”
“你想哪去了,”孟妃伸手在她臉側(cè)一刮,“娘看起來有這么喜歡成人之美嗎?”
她點頭也不是,扭頭也不是,靠在孟妃膝頭撒嬌:“娘~”
“你又不是不知道月霞愚鈍,你就直接告訴我吧~”
孟妃拂開她臉側(cè)碎發(fā),看著她一派天真爛漫,娓娓道來:“李樓風(fēng)既然還有幾分心思掛在她身上,那你這時只要出手把她弄到你身邊來,日后無論怎么下手,都惹李樓風(fēng)不痛快。”
“那娘你差人給她送去一堆值錢的東西有什么用?”
平白便宜了那個賤人!
孟妃勾起嘴角,笑得像把溫柔刀:“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宮女,突然得到超出她這個身份應(yīng)該得到的東西……”
“她會被群狼環(huán)伺,一人一口,把她吞噬殆盡。”
月霞似懂非懂,皺眉思索。
而蕭瑾安在聽完那一連串的賞賜后,心領(lǐng)神會。
寧公公毫無感情地祝賀她:“蕭瑾安,你得貴人青眼,特意差我來好生賞賜一番,望你知恩圖報,日后好為主子們分憂�!�
多諷刺,得了青眼,但還是把她扔在浣衣局這個人多眼雜的地方,苦活累活照干,除了一堆漂亮話和宮中隨處可見的值錢玩意,光顧著給她惹一身臊了。
她可太明白有權(quán)之人如何捧殺了。
蕭瑾安大大方方地朗聲謝恩,起身接過小太監(jiān)手里捧著的木盒子,從里面挑出一袋金葉,眼也不眨地塞在了寧公公袖中。
寧公公眼皮跳了好幾下,斜眼看她。
她笑得比寧公公這個官方還要官方,低聲道:“公公大老遠(yuǎn)跑一趟,好生辛苦�!�
寧公公這才拿正眼看她,對她的態(tài)度也有了幾分謹(jǐn)慎,收了錢,笑出了些人樣:“咱家的本分罷了�!�
隨即蕭瑾安又挑了兩樣還算值錢的小玩意,一一遞給寧公公身后的小太監(jiān)。
客氣疏離,沒有任何卑微氣。
來時多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幫人,都眉開眼笑地被她送走了。
而浣衣局也因著她這一打岔,沒有任何人拿到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除了有了錢的蕭瑾安。
寧公公帶著人大搖大擺地離開后,跪了一地的宮女們還是沒回過神來,不敢相信她們盼了這么久的機會,就這么被他人的風(fēng)頭蓋掉了。
當(dāng)然,最重要的是這個人身份和她們沒什么兩樣。
不止張璐和趙嘉面色難看,其余人更是垂頭喪氣。
有幾個膽子大的,還抬起頭來瞪視她,目露兇光。
你倒是得盡了便宜,有人罩著有人寵著,我們這些從日出干到月落的苦命人,難道就連那么點做夢的念想也不給嗎?
“這蕭瑾安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不知道,興許是爬上了哪位主子的床吧�!�
“我早就知道她是個浪蕩貨!”
“我又得熬三個月……”
人在苦悶難捱的時候,是很難不把怨氣發(fā)泄到別人身上的。
而且這個別人還出盡風(fēng)頭,得盡榮華。
蕭瑾安留了兩袋金葉在身上,把木盒子遞給趙嘉。
趙嘉眼里霧蒙蒙的,看著突然出現(xiàn)的木盒,愣怔地抬頭望向神色溫柔的蕭瑾安。
她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都能讓跪在周圍的所有人聽見:“這里面還剩不少,你拿去給姐妹們多換幾床新被子,柜子和床腳壞了的,也都一并換了吧�!�
“再有剩下的,權(quán)當(dāng)給大家當(dāng)過兩日中秋回家探親的路費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抽到牌子回家,但每個人都有一個來處。
場面一時安靜,很快有人問了一句:“為什么?”
蕭瑾安抬眼望去,沒追究是誰發(fā)問,把話說得恩威并施。
“我蕭瑾安活沒少干,苦沒少吃,不過有那么些好運氣,還算能得過且過。平日里與諸位同吃同住,共苦的情誼,自然當(dāng)?shù)蒙贤�。�?br />
“有人敬我三分,我當(dāng)禮讓七分,但若有人欺我謗我,我也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方才嚼舌根的幾人此刻把頭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時光倒流把那幾句收回來——那可是實打?qū)嵉暮锰幇。?br />
幾人心驚膽戰(zhàn),生怕蕭瑾安點出她們,裁去她們那份。
而蕭瑾安輕輕拿起,輕輕放下,沒有再提什么旁的,催促著淚眼朦朧的趙嘉和搞不清狀況的張璐一起,把銀錢首飾與大家伙分了。
不少人走來與她道謝,她大方承下,不動聲色地表明立場。
“你我都是苦命人,不相互照拂,怎么走得出這里呢?”
一句話說得眾人心頭溫?zé)�,與她面上又好了幾分。
待安置完這處后,蕭瑾安揣著兩袋金葉,給廊下看戲的王嬤嬤和瞿嬤嬤送去。
王嬤嬤饒有興趣地打量她,“你倒是有幾分伶俐�!�
蕭瑾安低眉順眼,乖巧道:“不敢,只是有些為人處世的經(jīng)驗罷了�!�
瞿嬤嬤笑了笑,問:“那怎么沒有鄭禮的份?”
那當(dāng)然是因為膈應(yīng)��!
蕭瑾安面上八風(fēng)不動,抬頭望進(jìn)瞿嬤嬤渾濁的眼中,勾唇笑道:“那自然是因為奴婢知道,誰才是浣衣局的……當(dāng)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