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倒打一耙

    為什么？

    “不為什么�！�

    躺在床上，時夏仍反復(fù)回想陸揚說話的表情和語氣，但不同于多年前那個將厭惡與憤怒擺在臉上的少年，如今的陸揚經(jīng)過時光的磨煉變得更為老沉、更難看透，笑與不笑并無二致。

    她以為在這個簡陋的地方會失眠，沒想到想著心事，聞著淡淡的沉木香，不知不覺便睡熟了。

    第二天是被吵醒的。

    時夏看了眼床旁的鬧鐘，才九點半，這幾年她很少在中午十二點前起床。

    她抓著被沿蒙住腦袋，過了片刻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吵死了！”

    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椅子移動的聲音，馬桶抽水的聲音，說話的聲音，小孩哭鬧的聲音，喇叭聲、風(fēng)聲……一切清晰得就像是在耳邊放映，吵得昏沉的腦袋更加頭痛。

    這房子有隔音嗎？

    時夏忍無可忍地從臥室出來，沒看到陸揚。

    他已經(jīng)去上班了。沙發(fā)上的被子整齊地疊成方塊包，昨晚他穿的灰色棉拖安放在鞋柜里。

    桌上粘著一張便利貼：

    “鍋里有速凍饅頭和牛奶，熱一熱再吃，飯后記得喝板藍根�！�

    一包板藍根放在白色水壺邊。

    你看，他要是真關(guān)心人，能將你方方面面都考慮到。時夏撇了撇嘴，忽然想到如果六年前的陸揚對自己這樣好，她一定舍不得放他走。

    會像她爸爸一樣，將她媽媽一輩子鎖在自己身邊。

    “我不是為了工作嗎？”尖銳的女聲炸響，伴隨著一陣翻天動地的重響，什么東西砸到了地上。

    時夏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揉了揉太陽穴。

    小孩的哭聲更響了：“不許打媽媽！”

    “你那是理發(fā)還是賣笑？對著幾個老男人笑得那么開心？”

    “方慶云，你這樣說自己老婆，你猥不猥瑣？”

    “你不勾引別人，之前那個老頭會摸你屁股？”

    “你瘋了？”

    外面?zhèn)鱽砼九九镜那瞄T聲。

    “陸叔叔，陸叔叔！”

    “我媽媽被打了！陸叔叔！”

    時夏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又黑又黃的小孩，大概六七歲，穿著單薄的黑色衛(wèi)衣，右腳踩了一只拖鞋，臉上的眼淚鼻涕糊成一團。

    時夏擰緊了眉：“他去上班了�！�

    “姐姐，”小孩的手伸過來，“幫幫我媽媽吧……”

    時夏恍惚了下，“顧叔，幫幫我媽媽吧？”

    男孩冰涼的手抓住時夏，時夏一下子回過神來，嫌棄地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他失望地低下頭，吸著鼻子要轉(zhuǎn)身。

    時夏突然說：“等等，我換雙鞋。”

    旁邊301的門開了。

    時夏昨天碰到的平頭男人探出身子，憐憫地看了看小孩，又看向時夏：“別管閑事！”

    時夏瞥過去一眼，沒搭理。

    小孩領(lǐng)她穿過陰暗的走廊，來到306的門口。

    門大開，女人鼻青臉腫地躺在地上，佝僂著身子，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裂開的嘴皮滲著血。

    “小安，媽媽不是讓你去樓下待會嗎？”

    小孩跑過去，被一個面相兇惡的男人一腳踹倒。

    “孩子都跟你學(xué)壞了！”

    時夏冷冷地看過去，又見他狠狠扇了女人一巴掌：“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又去找陸揚？他媽的，我是他爹還是陸揚是他爹？”

    “你不配�！睍r夏說。

    方慶云循聲看向時夏，眼前一亮。她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即使穿著簡單的白色毛衣和牛仔褲，自帶一股高高在上、脫凡超俗的冷冽氣質(zhì)。

    這個破小區(qū)什么時候多了這樣的美女？

    “你不配當(dāng)他爸爸……”

    來找茬的！方慶云頓時憤怒地握緊拳頭：“你算哪根蔥？”

    他正準(zhǔn)備推她出去，時夏機敏地閃身躲開他的手，而后抬腿用力地踹在他的側(cè)腰上。

    “唔！”方慶云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竟然直接被她踹得撞向桌子，連帶著桌上的東西稀里嘩啦砸在他身上。

    時夏學(xué)過跆拳道和柔道，小時候她不聽話的話，會被她爸丟到地下的格斗場。

    女人和小孩都被嚇懵了。方慶云罵罵咧咧地抄起一把椅子，正要站起來，時夏的黑色高跟壓在他的胸膛，重重地踩實了。

    那鞋跟又尖又細(xì)，像一把堅刃。

    “更不配當(dāng)人！”

    “你他媽……”手指劃過水漬摸到一塊杯子的碎片。

    方慶云吃痛萬分，忿恨地瞪著時夏。

    而時夏居高臨下的眼神像看著一個垃圾，過了好幾秒才抬了抬右腳。

    方慶云剛松口氣，下一刻那細(xì)跟挪到了自己的眼前，因為距離太近被放大了數(shù)倍，它飄飄蕩蕩的，就像是隨時會落下的一座山。

    時夏看了看男人手中的玻璃碎片，又看向那張惶恐不安而痛苦的臉，滿意地笑了：“要不要賭賭，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腳快？”

    “你……”

    “瞎一只眼也不會太影響你的日常生活，只不過看上去不太美觀，以后走樓梯、過馬路要小心。”

    “你敢？”

    時夏漂亮的眉往上挑了挑，鞋跟卻往下壓：“因為一只眼，很難把握距離。”

    他一瞬間放開了碎片。

    她真的會……

    大冷的天，地上冰涼徹骨。心跟著那鞋跟的晃動一顫一顫的，方慶云只覺得頭皮發(fā)麻，額上滿是密汗，甚至說話都不敢大聲：“你、你別亂動！”

    “不要！”身后傳來女人的哀求聲。

    時夏轉(zhuǎn)過頭，小孩早就被女人蒙住了眼，驚惶地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女人眼神復(fù)雜，沖著時夏一個勁地?fù)u頭。

    “別傷了他……”

    時夏這才移開腳。

    她剛走開，方慶云很快慌慌張張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仿佛后面的屋里面有只猛獸。

    女人名叫李蕓，是一樓蕓蕓理發(fā)的老板娘，也是唯一的理發(fā)師。

    李蕓感激地看向時夏：“姑娘，你真是個好人！”她想抓時夏的手，剛伸出去似乎意識到自己手上又流血又沾灰的，卑微地縮到背后擦了擦衣服。

    怪可憐的。

    時夏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她算什么好人，也許全世界就眼前這女人覺得她好了。

    李蕓又拉著小安給時夏道謝。

    時夏走出房間的門，還能感受到身后傳來的灼熱視線，她不免好笑地?fù)P了揚嘴角，這時幾道匆忙的腳步從樓梯傳來。

    “警察叔叔，就是她！”

    方慶云帶著兩個警察上來，“就是這個女人打的我，快把她抓起來！”

    ……

    “1，2，3……9，11，13�！�

    “13個男朋友！靠，時夏的感情經(jīng)歷真豐富��！”

    辦公室里發(fā)出的驚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稀稀落落的幾人圍過來，一齊看向時夏的筆記本電腦。

    屏幕上幻燈片般放著時夏與各種年輕帥氣的男人的合照，肢體上的接觸一看就不是簡單的朋友關(guān)系。

    “不知該羨慕誰……”

    蔡婷婷轉(zhuǎn)過椅子，朝對面的那群人翻了個白眼，嘖，這些男人！還是她的眼光好，這里只剩下隔了兩個位置的陸揚八風(fēng)不動地坐在位子上。

    “不過仔細(xì)看，這位時小姐還挺專一的，她的男朋友大差不差，都是又高又瘦、笑容干凈的類型�！�

    “你們不覺得陸揚也是這類型嗎？”奪回電腦控制權(quán)的人忽然問。

    有人接茬，壞笑著看向陸揚：“陸檢察官，要不你犧牲下美色，去接近時夏？”

    陸揚終于抬頭看過來，薄薄的唇半張，正要說話，被座機鈴聲打斷。

    蔡婷婷起身去接電話：“你好，這里是……”她似乎愣了一下，“警局？”

    而后呆滯的目光緩緩地看向陸揚。

    “陸揚，時夏叫你去警局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