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日里晨光微金,
鋪陳在垂落的床幔間。
昨日忙了一整天,姜葵睡得極沉,直到天光明亮?xí)r方醒。她懶洋洋地梳洗過,
踩著一地金紅落葉,
前往西廂殿探望謝無恙。
謝無恙也方醒。他倦倦地睜眼,
偏過臉來,抬眸望她:“夫人,晨安�!�
初晨的光線落在他的臉上,照得他的眼眸剔透如琉璃,
倒映著她的身影。
她今日身穿一件緋色箭衣,
扎一根極寬的白帛腰帶,
襯出玲瓏有致的身段,亮麗烏發(fā)握成一把,高高扎成一個馬尾,斜插了一根紅玉簪,
似是貴族少女要出獵的模樣。
他的眸光在她身上靜靜停留許久。
姜葵端了一碗藥,
側(cè)身坐到他的床邊。那只纖細(xì)柔軟的手握著白瓷勺柄,
正舀起一勺湯藥,
忽地一頓。
她還沒伸手去扶他,他自己坐了起來,溫順地閉上眼睛,
等著她投喂。
“……謝無恙�!彼淅涞�。
他十分無辜地睜開眼睛,
以疑惑的目光看她。
“你可以坐起來了啊�!彼届o地說,“那你應(yīng)該可以自己喝藥了吧?”
謝無恙沉默了一下。而后,他默默接過她塞到他手里的藥碗,
低著頭小口飲盡了。
姜葵仔細(xì)打量著他,
觀察到他神情間的懨懨已經(jīng)褪去了,
眉眼間含著稍許困意,不過精神似乎不錯。
他被她盯得有些緊張,抬頭發(fā)問:“夫人有何事吩咐?”
“你應(yīng)當(dāng)可以去赴任雍州牧了吧?”她淡淡地說,“我看你現(xiàn)在氣色很好�!�
他把掌心按在胸口上,正要咳嗽起來,手腕卻被她翻手捉住。她一把拉著他靠近自己,兩個人的額頭幾乎碰到一起。她一字一頓地說:“不、許、裝、病�!�
她居高臨下,那雙漂亮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艷麗的唇瓣近乎貼到他的臉。她用了最兇的語氣對他下令,清幽的氣流輕輕掠過他的睫羽。
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溫聲應(yīng)她:“好。”
“哼。”姜葵收走他手里的藥碗。
她轉(zhuǎn)身颯沓離去,清亮的聲音還響在殿內(nèi):“今日酉時我會去查你是否勤懇�!�
謝無恙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她發(fā)間那根紅繩在晨光里飄揚(yáng),好似一只翩舞的蝶。他看了一會兒,輕輕笑起來。
“江小滿,”他低聲說,“我倒不知道你還這么兇�!�
他披衣而起,倚在殿門口,仰頭望著深秋的落葉紛紛墜地。天光自樹梢無聲跌落,落了他一身深深淺淺的光芒。他慢慢垂下眼眸,不知在想著什么。
“殿下�!甭迨粡牡詈笞邅恚琷sg朝他深深一拜,“今日是去溫親王府嗎?”
“先去雍州牧府�!敝x無恙接過他遞來的暖爐,放在懷中捂了捂,轉(zhuǎn)身回殿內(nèi)梳洗更衣,“這個任命既然已經(jīng)下了,無論如何都要接住�!�
這日是望日。巳時,皇太子著絳紗袍,佩玉具劍,以犀簪束發(fā),以組纓結(jié)冠,冠上以九玉飾,在東宮左右衛(wèi)與十?dāng)?shù)執(zhí)傘扇侍臣的陪伴下,浩浩蕩蕩乘金輅出宮,前往長壽坊雍州牧府赴任。
一身魏紫色蟒袍的宦官已在雍州牧府前等候多時。
他笑容可掬,在群官前宣過圣旨,完成一應(yīng)禮儀,領(lǐng)著皇太子步入府里,邊走邊道:“聽聞太子殿下近來抱恙,老臣也頗為憂心,敢問殿下可是身體好轉(zhuǎn)了?”
此人是內(nèi)官宮的內(nèi)侍監(jiān),御賜姓名為余照恩。有言道,“宦者四星,在帝座西”,這位余公公便是帝座前最顯赫之星。他雖然是一介閹人,但是拜金吾衛(wèi)大將軍,領(lǐng)金吾衛(wèi)兵權(quán),位列正二品的上柱國,是北司宦官之首,權(quán)勢滔天、不可估量。
謝無恙靜靜看他一眼,溫聲笑道:“偶感風(fēng)寒,一點(diǎn)小病,勞煩余公公掛心了�!�
余公公微微一笑,朝他深深作揖,目光飛快地掃過他的面龐,并未察覺到什么病意。接著,他恭聲回道:“秋深天冷,殿下多保重身體。無旁的事,老臣這便退下了�!�
謝無恙含笑還禮:“恕不遠(yuǎn)送�!�
目送著余公公遠(yuǎn)去的背影,洛十一從蔽身之處走出來,低聲問謝無恙:“殿下,他是察覺到什么了嗎?”
“應(yīng)當(dāng)沒有�!敝x無恙冷冷望著那個背影,“若是他察覺到我這些日子是真病,大約早已有所行動了�!�
“走吧�!彼牧艘幌侣迨坏募纾皳Q身衣服,去溫親王府�!�
兩人一如從崇文館逃學(xué)時那般,在雍州牧府的里屋換上一身低調(diào)的衣袍,匆匆從偏門離開。洛十一駕著馬車抵達(dá)溫親王府的后門,扶著謝無恙穿過曲折的小徑,來到了王府書房里。
溫親王謝珩、兵部尚書凌聃、以及翰林院文詞待詔周寧止俱已到了。
此時天氣不算冷,但書房里燒著自西涼進(jìn)貢的瑞炭,烘得整間屋子暖意融融。大抵是謝珩細(xì)心,怕謝無恙大病初愈,受不得寒,所以特意命人燒炭。
四人互相行過禮。謝無恙捧了一個暖爐,在案前徐徐坐下。立時有侍者為他披上一件大氅,又把炭盆放得離他近了些。謝無恙方飲了一口茶,又有侍者送來一張厚毯,蓋在他的膝間。
謝無恙不禁失笑:“如珩,你是否夸張了些?”
“我知道你這個性子,最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我畢竟是你的長輩,該多多關(guān)心你�!敝x珩朝他頷首,“伯陽先生說你這次病得厲害,現(xiàn)下可算是好轉(zhuǎn)了?”
謝無恙點(diǎn)頭:“好多了。近日我去見了師父,多謝他肯出手救我�!�
“師父?”謝珩一怔,他并不知道謝無恙還有一位師父。
“一位退隱多年的江湖老前輩。”凌聃替謝無恙答道,“那人從前在江湖上號千面山人,我與他也算有幾分舊交,偶爾去同他喝一杯酒�!�
謝珩笑笑:“我不懂這些江湖事,一直以為無恙會的武功都是伯陽先生教的�!�
“他那副身體,哪里學(xué)得了我的武功?”凌聃冷哼道,“不關(guān)心政事,整日就知道跑去江湖上混,結(jié)交了一堆三教九流,還偏要娶個性格頑劣的小女俠回來。他做的這些事,我一向是反對的。”
“老師,學(xué)生錯了�!敝x無恙立即站起來,深深朝他一拜。
他一向認(rèn)錯認(rèn)得飛快,此時低垂著腦袋,眉眼溫順,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凌聃不好發(fā)脾氣,又怕他站久了會累,只得揮揮手讓他坐下。
“但娶妻一事,學(xué)生是深思熟慮過的�!彼聛�,又嚴(yán)肅道,“此事確是為了保下將軍府,以此制衡北司�!�
他想了一想,輕聲補(bǔ)充道:“她……也不頑劣�!�
謝珩笑了:“好了。不談這個。今日的正事還未議呢�!�
四人在裊裊的茶香里進(jìn)入議事。談話仍由溫親王主持,周寧止常表示贊許或反對,凌聃偶爾進(jìn)行補(bǔ)充,而謝無恙捧著暖爐,一如既往地傾心聆聽。
他年紀(jì)最小,資歷尚淺,自覺應(yīng)當(dāng)少言。雖然他是這四人里身份最尊貴的,但是并無任何自矜之心,往往尊重其余人的意見。他的存在更像是南衙象征意義上的領(lǐng)袖,只需立在那里,便是一面不倒的旗。
今日凌聃和周寧止都身有要事,此番議事到午后便停了,四人互相道別。謝無恙留下與謝珩閑聊過一陣,漸漸有些困乏,又要了一杯熱茶,慢慢飲著,忽然問:“如珩,我還有一事,想求你教我�!�
謝珩搖頭:“我能教你的,都盡數(shù)教了,哪里還有什么要你求我教的?”
“有�!敝x無恙認(rèn)真道,“我想學(xué)做飯。”
謝珩稍稍一愣,反應(yīng)過來:“這么多年你都懶得理這些瑣事,如今娶了妻了,驀地就想學(xué)了?”
“嗯�!敝x無恙也不掩飾,誠懇答道,“我想做飯給她吃。”
謝珩笑了一聲,似是感到這位小皇侄實(shí)在耿直得有趣。他飲盡了茶,起身招手:“那走罷。以后你每回來我這個王府里,我都帶你去廚房學(xué)一道菜�!�
謝無恙立即跟上:“我想先學(xué)凍酥花糕�!�
謝珩的腳步一頓,回頭笑道:“這個是你自己想吃吧?”
“她不許我吃涼膳�!币坏缾瀽灥穆曇魪纳砗髠鱽恚八f我病剛好,只能喝粥�!�
謝珩笑得厲害,安慰他道:“如此看來,你得了一位賢妻�!�
謝無恙怔了一瞬,而后斂眸微笑,眸光淡淡,似落了一泓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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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入酉時,已近黃昏。很兇的太子妃娘娘提了一個食籃,在兩名宮人的陪伴下坐進(jìn)青蓮色小轎,前往雍州牧府探望她的夫君。
姜葵稍稍有些擔(dān)憂謝無恙在雍州牧府的吃食。一方面,她懷疑投毒之事不止發(fā)生過一次,對外面的飲食不太信任,另一方面……她懷疑此人可能趁她不在就去貪食不該吃的。畢竟他是大病初愈第一日就要吃涼膳的那種人。
此人對自己的病毫不在意,反而讓周圍的人替他著急。同時,他又仗著自己的病,整日躲懶不問政事,逃避著儲君的職責(zé)。種種行徑,實(shí)在令人惱火。
姜葵沒有讓下人前去稟告,而是自己提了食籃進(jìn)入府里。她輕輕推開印堂的偏門,抬足探身而入。若是謝無恙恰好在躲懶,她便可以給他來一個措手不及,狠狠抓他一個正行。
她靜悄悄踩過明晃晃的方磚,從謝無恙身后驀然出現(xiàn),卻發(fā)現(xiàn)他居然很端正地坐在書案前,握了一支筆,低垂著頭,正對著案上的卷宗。
有一瞬間她以為他真在批閱卷宗……緊接著她察覺他居然是睡著了。
他端坐著也能睡著,握在手中的筆落在紙上,已經(jīng)暈開了一大團(tuán)墨漬。
姜葵轉(zhuǎn)到謝無恙的對面,托著腮坐下看他,他并沒有醒。
他卸了沉重的冠,只留一根犀簪,束起烏黑的發(fā)。那件披在肩上的玄狐大氅不知何時滑落了,露出一身緋衣單薄,襯著他蒼白沉靜的睡顏。
這副樣子不似矜貴的皇太子,倒似尋常百姓家未及冠的少年,懶洋洋地在黃昏的學(xué)堂里偷睡一覺,堂里的炭火畢剝作響,秋日的時光無窮無盡。
霞光漫卷到他的身上,拖出一個長長的影子,落到她的足邊。
她長長嘆了口氣,把那個食籃放到他身側(cè),走過去替他披好了那件大氅。他在簌簌的衣袍聲里察覺到動靜,但是似乎并不想從夢中醒來,只低低咳嗽一聲,支起一只手,掌根輕輕抵在額上,慢慢又睡熟了。
離開時,姜葵站在門口回身,望了他一眼。恰有微風(fēng)自身后來,吹動她翩躚的發(fā)和他深緋的袍,兩道影子似在霞光里無聲地交織到一處,彼此纏繞,無法分開。
謝無恙睜開眼睛,驀然看見她,一時怔�。骸胺蛉耍俊�
他滿含著困意看她,思緒仍是一團(tuán)朦朧。許是因?yàn)閷⑺�,心底有根繃緊的弦忽然一松,他茫然未經(jīng)思考地說了句:“我倦了�!�
他呆愣了一下,立時補(bǔ)充道:“雍州牧……真的很難當(dāng)�!�
“我知道。”她輕聲說,“辛苦你了�!�
他少見地抱怨了一句,她少見地安慰了他。
雍州牧是岐王謝玦覬覦多年的實(shí)權(quán),卻是謝無恙推脫不掉的責(zé)任。
長安有京兆萬年兩縣,雍州牧之職又在兩縣縣令之上,掌管京城內(nèi)大小政務(wù),關(guān)系到錯綜復(fù)雜的各方勢力。
這實(shí)在是一個難做的官,稍不留神便會牽動世家大族的利益,其中要調(diào)停斟酌之事極多,猶如砌一堵墻,各方面都要抹勻。
雍州牧常由親王或儲君擔(dān)任,因?yàn)樗麄兊纳矸葙F重,足以力壓不少強(qiáng)勢的世家。令儲君擔(dān)任此職,jsg是一種對其治國能力的鍛煉。能在這一官職上做好,便初步有了監(jiān)國之能。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這是給皇太子日后為帝鋪就的路。
然而,即便旁人并不知情,皇太子本人卻知曉,他的父皇并沒有日后讓他繼位的意思……這對父子心知肚明,皇太子壽不過二十,已是御醫(yī)的定論。
如此,任命皇太子為雍州牧,其實(shí)只是把他推上權(quán)力的風(fēng)口浪尖,替他的父皇為刃為盾罷了。這是最為切要的官職,也是最為危險的位置,受萬人矚目,亦受萬人窺視。
但這也是儲君的職責(zé)所在。
謝無恙逃避了很多年,終于有人執(zhí)著他的手,拉著他一步步向前走。
“困了的話,就睡一會兒吧。”姜葵對他說,“我們回宮。”
“好�!彼麥仨樀鼗卮�。
那日起,他重又搬回了她床邊的那個小榻。深夜里繁星起落的時候,他偶爾會從夢中醒來,偏過臉去看在身邊沉睡的少女。
她睡熟的時候,臉頰上有一點(diǎn)微微的紅,長而卷的睫羽耷拉下來,有光自遠(yuǎn)方來,投落一團(tuán)溫柔的碎影。
“多謝。”他輕聲說。
風(fēng)吹走他的聲音,落在她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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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葵學(xué)了十日槍。
她忙得晝夜不停,清晨在酒坊練槍,午后回東宮處理庶務(wù),晚上去書坊會見祝子安,深夜還要被師父狠狠鞭策。她每每累得回宮便倒頭就睡,連跟謝無恙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每日與他一道出門。他去雍州牧府,她去東角樓巷。一個走宮門,一個翻宮墻。兩人一齊用早膳,互相匆匆道別,各自忙碌各自的事,而后在深夜里各自入眠。
姜葵每晚回來的時候,謝無恙已經(jīng)入睡了。床邊案幾上放著一碟凍酥花糕,一盞琉璃燈擱在一旁,搖曳的燈火照得瓷盤上的糖霜一閃一閃,仿佛有幾粒小星跌落其間。
她坐下吃掉那碟糕點(diǎn),洗漱更衣完畢,回到寢殿內(nèi)熄滅燈火,替睡在榻上的人攏了攏被子,翻身到床上沉沉入眠。夢里有淡淡的香氣,不知從何處而來。
直到第十日晚,臨近朔日,天幕漆黑不見月,偶有星光流瀉。
姜葵在她的槍上纏滿白麻布,捆成一個長條形的包裹,再以一根帛帶扎在背后。
謝無恙此時尚未回宮。她留了一張字條,寫了句“今日不歸”,而后輕輕推開窗,翻身而出,按照約定前往東角樓書坊。
說書先生柳清河為姜葵開了門。
她抱著槍踩過方木斜梯,一把推開雅室的門,在一陣舞動的風(fēng)里立住,清亮的聲音揚(yáng)起來。她高聲喊:“祝子安!”
屏風(fēng)下的那個人正在沏茶,懶得搭理她。他照例沏了兩壺,一壺濃茶,一壺淡茶,沏茶的動作干凈利落,纏滿白麻布的手指靈活地移動著。
天氣轉(zhuǎn)冷,雅室里燒了炭,微微有些熱。花茶的氣味自他的指尖溢出,在微暖的四壁間蔓延開去,連同融融的暖意與一縷極淡的白梅香。
一線茶水徐徐落入茶盞里,盈盈地倒映著燈火。他這才停了手,抬眸看她,笑道:“江小滿,你又遲到。”
“哼。”姜葵在他對面坐下,擺手拒絕了他的茶,“今日不喝茶。明天就要打架了,想好好睡一覺,蓄點(diǎn)力氣�!�
兩人并肩坐到一處,鋪開那張描畫了太多次的草圖,仔仔細(xì)細(xì)對過每一個細(xì)節(jié)。
祝子安在此事上極為細(xì)致,于計(jì)劃的每一個節(jié)點(diǎn)都安排了相應(yīng)的人手,最后還想到了一個極為巧妙的對敵之策。姜葵已經(jīng)沒什么意見了,對他的安排只一應(yīng)點(diǎn)頭,偶爾指出幾個細(xì)微的錯漏。
直到炭火都快燒盡了,柳清河從一樓上來,為他們換上一盆新炭。
姜葵在滿室的暖意里漸漸困了。她聽著沉悶作響的炭火聲,倦倦地耷拉著眼瞼,疲憊的感覺一點(diǎn)點(diǎn)涌了上來。許是因?yàn)樘炕鹛珶�,她居然有微醺的錯覺。
身邊的人離得她很近,低著頭,神情認(rèn)真,握筆的手指偶爾停一陣,又繼續(xù)沙沙寫起來。他思考的時候,以指節(jié)輕輕抵著下巴,頭頂一盞琺瑯小燈的光投在他的眉眼間,不動聲色地垂落下去。
她歪著頭,忽然說:“祝子安,我好累。”
“嗯�!鄙磉叺娜溯p聲作答,“我知道�!�
“我想睡一會兒�!彼龖醒笱蟮�。
“嗯�!彼f,“我叫你�!�
那個嗓音低沉,壓在喉嚨里響起來,溫和又動聽,含著一分沙啞,一分沉靜。
她小聲說:“我……可以靠著你睡一會兒么?”
作者有話說:
注:《石氏星經(jīng)》:“宦者四星,在帝座西�!保ㄞD(zhuǎn)引自《唐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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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樓
◎干正事�!�
空氣安靜了一瞬。
身邊的人頓了一下。
“嗯�!彼p聲說。
有一根咬緊的弦,
繃了很多年,忽地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