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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凝辛夷:“????”

    問卜師的卦準(zhǔn)不準(zhǔn),這人故意的吧?!

    第

    9

    章

    眾所周知,每個捉妖師都有自己不同的忌諱。

    卜卦這事兒,本來就玄之又玄,應(yīng)卦之前,誰也說不準(zhǔn)自己這卦會應(yīng)得如何。

    所以,每個卜師最忌諱最深惡痛絕的一個問題就是“你的卦準(zhǔn)不準(zhǔn)”了!

    結(jié)果謝晏兮竟然就這么問了出來。

    原本還在小聲交談的元勘都住了嘴,程祈年欲言又止,和元勘不經(jīng)意對視一眼,一起露出了很難評的表情。

    不僅難評,元勘甚至不敢說話。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師兄今日,怎么好似格外針對這位全身都籠罩在一片黑衣中的……姑娘。

    嗯?姑娘。

    元勘的目光后知后覺地落了回去。

    居然是一位姑娘。

    彼時在觀里的時候,因著一副實在太過優(yōu)越的長相和拔群的戰(zhàn)力,謝晏兮也引得其他道場的師姐師妹們探頭探腦,卻各個都鎩羽而歸。

    元勘可太清楚了,他師兄這人看上去好似光風(fēng)霽月溫柔有禮,實際上散漫又毒舌,還有點目中無人,除卻對平妖這事還算上心之外,好像對什么都不太感興趣。

    至少元勘就沒見過他給過誰多一個眼神。

    這不,就連將要過門的那位未婚妻,也沒見他師兄多看兩眼啊。

    怎么今日突然對一位初遇的姑娘如此另眼相待?

    這不對勁。

    元勘在心底嘖嘖兩聲,已經(jīng)為師兄此刻的行為找到了原因。

    幼稚的男性在遇見喜歡的、有好感的姑娘時,向來就喜歡欺負(fù)人家。

    就像他師兄此刻一樣。

    雖然看起來他也像是在平淡無奇地詢問,甚至眼神都沒有什么波動,但以元勘對謝晏兮的了解,這里面絕對有點兒貓膩。

    四舍五入,師兄,幼稚!

    腹誹完,元勘又暗自嘆氣,心道總歸是不能由著師兄這么任性下去,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要懂得發(fā)乎情止乎禮,懂得收斂!

    他做師弟的,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兄做錯事。

    得想個辦法旁敲側(cè)擊地提醒他一二。

    凝辛夷很是沉默了一會兒,反問時帶了明顯的不悅:“你覺得我的卦有錯嗎?”

    這回答很是巧妙。

    卜師不可自吹自擂,也不可妄自菲薄,否則都會有損卦運。

    “白沙堤共三十七戶人家,祖祖輩輩居于此,囿于此,如今尚有一百九十三口人�!敝x晏兮不直接答,而是一邊向前走,一邊道:“方才那間屋子里,有二十七名孩童�!�

    他的音色依然是那般散漫的淡淡:“如此算來,姑娘的卦應(yīng)是準(zhǔn)的。畢竟此刻的白沙堤,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會在同一處聚集這么多人�!�

    凝辛夷忍不住冷哼一聲。

    “我也會卜卦。”他倏而停步,謝氏洞冢已在咫尺,他的目光落在那一排排的牌位與石碑上:“所以想與姑娘同起一卦,若是應(yīng)于同一處,想來更萬無一失�!�

    謝晏兮善卜這事兒,凝辛夷已經(jīng)見識過一次了。

    她問:“卜什么?”

    聲音里依然有被冒犯的不悅。

    “還卜同一個問題。”謝晏兮道。

    凝辛夷卻笑了起來。

    兜帽遮住她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精致的下巴,她的唇色天生偏艷,此刻揚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可我一天只起一卦�!�

    這也很正常。

    卜師能測兇吉,勘未來,所窺皆天命。本就要在入卜之一道時,為自己上一些規(guī)矩枷鎖,否則極易將自己的福運與命數(shù)消耗殆盡。

    謝晏兮偏偏抬手指了指天穹:“很巧,正子時已過,現(xiàn)在便是新的一日了。”

    凝辛夷心底暗罵一聲,表面從善如流:“不巧,我的一天,是指十二個時辰之內(nèi)�!�

    謝晏兮終于停步。

    他靜靜看了她片刻,才問:“敢問姑娘這規(guī)矩,是什么時候立的?”

    凝辛夷的笑容更惡劣了點兒:“剛剛�!�

    謝晏兮:“……”

    開玩笑,她才不要在謝晏兮面前起卦。

    上次謝晏兮在她面前以巫草卜吉日時,簡直隨便到了極致,偏偏卦還是準(zhǔn)的。

    這本事純粹是天賦。

    她這種自學(xué)的半吊子在天賦面前,純熟自取其辱。

    元勘在旁邊倒吸一口冷氣,心道有生之年竟然能見到有人讓他師兄噎住,實在難見。他扯過程祈年,小聲問:“這位姑娘之前與我家公子有過什么沖突嗎?”

    程祈年也莫名:“我倒是不曾見到,這位姑娘分明很好說話,怎么突然……”

    兩人的話音消融在凝辛夷轉(zhuǎn)過來的一眼里。

    凝辛夷收回視線,道:“這位也會卜卦的公子,我也有一事相問。那草花婆婆分明也是妖祟,卻不知為何公子對她視而不見,甚至好像你與她二人還有所合作?”

    “此事我倒是可以替他作答。”程祈年道:“想來姑娘并不常來像白沙堤這樣荒僻的地方。這世間如今妖祟作亂,民不聊生,縱使有平妖監(jiān)和捉妖師,也總不可能顧及天下所有角落。而這些村落更是常常遭到妖祟們的攻擊。”

    “所以,村民們只能向神靈乞求庇護(hù),尋求心靈寄托�!�

    這確實是凝辛夷所未聽說過的。

    她有些疑惑地重復(fù):“神靈?什么神靈?這和草花婆婆有什么關(guān)系?”

    程祈年的聲音里帶了唏噓:“更具體一些,這所謂的向神靈祈求庇護(hù),不過是在村中的破廟里尋求心靈的寄托。所求的對象,也多為祖輩流傳下來的傳說。譬如靠山便求山神,臨水則求水神�!�

    說到這里,凝辛夷便懂了大半:“可所謂的那些顯靈一類的傳說,實際上大多是妖祟。過去也就罷了,這些年來,世道不寧,妖祟現(xiàn)世。所以村民們祭拜的愿力便真的讓這些妖祟顯形了?”

    “正是如此。”謝晏兮頷首,神色淡淡,仿佛并沒有被凝辛夷方才的態(tài)度影響,只有凝辛夷自己恍惚覺得,他看她時的眼中有一絲玩味的笑:“草花婆婆便是受村民供奉顯形的妖祟,名為‘守護(hù)妖神’,她因村民的愿力而生,力量也來源于此。保護(hù)整個村子和村民是她的職責(zé)所在,也是保護(hù)她自己�!�

    原來如此。

    草花婆婆便是這白沙堤的守護(hù)妖神,斷不可能反過來攻擊村民,反而會和捉妖師們配合,將侵?jǐn)_村子的妖祟殺死或趕走。

    解了心頭的疑惑后,凝辛夷問道:“程監(jiān)使,可有看到洞冢里有什么異常?”

    提到這個,程祈年的神色一肅:“確實有奇怪的地方,我看到了衣服�!�

    元勘不解其意:“什么衣服?”

    “這里是洞冢,便是有人來祭奠也應(yīng)是金銀元寶。要送衣物,也應(yīng)是紙衣物,怎么可能……”程祈年遲疑道:“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將舊衣物送來此處?還是這么多的舊衣物?”

    謝晏兮方才只是靜靜聽著,聽到這里,他終于開口問道:“能看出來舊衣物的大小和樣式嗎?”

    程祈年聽懂了他想問什么,表情頓時更古怪了些:“我想說的也是這一點。那些……那些分明都是孩童們的衣物!”

    剛剛才在舊屋里見到了孩童們一層又一層地躺在血泊之中的一幕,縱使后來得知是假的,乍一聽到這話,凝辛夷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怎么又和孩童有關(guān)�!彼袜宦�,又推測:“是那只鬼鳥鉤星收集的?她的巢穴在這里?”

    這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鬼鳥鉤星晝伏夜出,在洞冢深處藏匿筑巢,也符合此妖的天性。

    但此刻鬼鳥鉤星已經(jīng)伏誅,有關(guān)它的痕跡并無更多價值。

    凝辛夷于是問道:“還有別的嗎?”

    程祈年凝目再看,卻看不到更多:“只剩石碑,排位和白燭�!�

    沒有其他妖祟的痕跡?

    她之前的判斷難道是錯誤的?

    這些燭火的背后……不是燭陰?

    瞳術(shù)·天目之下,一切魑魅魍魎,妖氣走向,都應(yīng)盡在眼中。

    就算她有所錯漏,在場這么多人,最差的境界也有窺虛引氣,各個都會開天目觀妖氣,更不用說程祈年這樣自平妖監(jiān)而來之人。

    這白沙堤上,妖氣最濃郁之處,確實便是這謝氏洞冢。

    難道真的還能有被遺漏的地方?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他們忽視了。

    而且定然是那種就擺在明面上,實在太過明顯,所以反而被當(dāng)做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拇嬖凇?br />
    凝辛夷一邊思考,一邊無意中回身看了一眼。

    卻見自己所站的位置,竟然正好可以將大半個白沙堤都收入眼底。

    白燭與白木板橋的光一并蜿蜒成夜色中不滅的平行動線,像是纏繞蜿蜒的蔓藤般不分彼此。

    白沙堤靜默卻詭譎的夜里寂靜一片,只剩緋紅的妖氣流轉(zhuǎn),近似將整個村子的生息都遮蓋。

    太安靜了。

    安靜到有些悚然。

    “鬼鳥鉤星死了。那些孩子們……”凝辛夷突然問道:“不回家嗎?”

    尋常人家的孩童,別說三日不歸,便是晚歸一會兒,恐怕都要引得全家人不眠不休地找。

    而今足足二十七個孩童歸家,卻竟然沒有任何燈火燃起,也沒有人聲激動。

    凝神細(xì)思的間隙,一根巫草從凝辛夷的面前飄落。

    她眼睜睜看著那根巫草在如此無風(fēng)的時候,在半空轉(zhuǎn)過一個圈,然后落向了崖下白木板橋邊的白燭。

    一直都穩(wěn)定到幾乎一成不變的燭火終于暴漲一瞬,將那根巫草瞬息之間就吞噬殆盡!

    凝辛夷霍然回頭。

    謝晏兮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側(cè),手指還保持著方才拎著巫草的樣子,顯然已經(jīng)在方才的片刻里起卦完畢。

    應(yīng)卦之處,在白燭。

    “怎么會在白燭?”凝辛夷下意識喃喃:“白燭引魂,為誰引魂?魂聚之處在洞冢,此處卻沒有燭陰……”

    謝晏兮倏而問:“你也覺得是燭陰?”

    凝辛夷頷首:“除了燭陰,我實在不知還能有什么妖祟與燭火有關(guān),除非還有什么《妖鬼靈簡》上未曾收錄的妖祟�!�

    她突然又意識到什么,重新看向謝晏兮,卻硬生生將問題憋了回去。

    從一開始在白沙堤相遇到現(xiàn)在,謝晏兮都沒有任何表露自己身份的舉動,她縱使覺得對方或許已經(jīng)對她起疑,卻也不能做這種暴露自己的事情。

    她想問,既然他是謝家人,此處是謝氏冢,難道他不應(yīng)該知道一些更多的事情嗎。

    思緒正轉(zhuǎn),卻聽謝晏兮道:“元勘,湯還熱著嗎?”

    元勘使勁點頭:“護(hù)了厚厚幾層棉布,又以文火符相護(hù),還滾燙!”

    謝晏兮回身,道:“好。灑在洞冢前吧�!�

    元勘剛剛在滿庭的幫助下,從儲物袋里艱難抬出一口合抱大小的陶缸,正要落地,便聽聞這么一句。

    他還在愣神,滿庭已經(jīng)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了一柄長勺,顯然就要開灑了。

    “不是,等等,真灑��?”元勘愕然。

    程祈年也在短暫的驚訝后反應(yīng)了過來,擋在了謝氏洞冢面前:“此舉不妥,還請這位道友三思�!�

    很顯然,在看到謝晏兮起卦后,程祈年已經(jīng)看出來,雖說他也言明了自己便是上稟平妖監(jiān)來此處的人,但他自己其實也是一名捉妖師。

    謝晏兮抬眸:“何處不妥?”

    他這樣語調(diào)淡淡時,看似溫和,實則氣勢極強,分明手都沒碰到劍柄,周身卻好似多了一層金石交錯之意。

    程祈年一凜。

    他入平妖監(jiān)也有三五載了,見過的人與案子都不少。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面前這少年的殺意之強,實乃他生平僅見。

    但他半點沒退,語氣誠懇:“道友,若是別處也就罷了,此處到底是一方墓冢。在墓冢前隨意潑灑,實乃大不敬,有損福運……”

    聽到這里,謝晏兮倏而嗤笑一聲,硬生生打斷了程祈年的話:“謝氏都沒了,還有什么福運�!�

    程祈年眉頭緊皺,依然寸步不讓:“休得在謝氏先祖面前胡說!且不論即便如此,也不可辱沒亡人。何況謝氏分明有后!你今日此舉,若是讓那位謝氏公子知曉,又是一場不死不休的仇怨�!�

    謝晏兮神色卻沒有半分被觸動,他臉上的嘲意甚至更濃了些,半張臉都隱在白沙鏡山落下的陰影之中。

    “倒要感謝程監(jiān)使的好意�!彼p輕抬了抬下巴,說著感謝,語氣里卻殊無半分感激之情:“先祖的福運想來讓我揮霍一二,應(yīng)也無妨。”

    程祈年一時之間沒反應(yīng)過來,只似是想到了某種可能,有些愕然地看向謝晏兮。

    謝晏兮的目光已經(jīng)越過他,落在了洞冢前:“燭陰不吃不喝且無息,唯有彭侯燉湯的腥氣可以將其引至此,若是不灑,請問程監(jiān)使還有什么別的法子引出燭陰?”

    他面上帶笑,音色卻帶了譏誚:“更何況,我都不在意,就不勞程監(jiān)使越俎代庖了�!�

    話音落,滿庭和元勘手中的長勺已經(jīng)揮出一片彭侯湯水。

    湯水落入泥土,濺出一片深色濡濕污點。

    凝辛夷盯著那片污色,心頭卻莫名開始狂跳。

    不過瞬息。

    風(fēng)驟起。

    滿山滿冢,白燭火光輕顫如眨眼。

    倏而,一道極重的腳步沉沉落地,竟是讓整座白沙鏡山都震顫一瞬!

    第

    10

    章

    山體連著整座白沙堤都在地動山搖,原本巋然不動的燭火飄搖撲朔,瓦片紅磚從墻體上簌簌而落,凝辛夷險些要穩(wěn)不住身形。

    一柄未出鞘的劍將她的手臂輕輕一托。

    凝辛夷下意識反手握住,站穩(wěn)才覺得掌中物入手極寒,側(cè)臉去看,竟是纏金紋的那柄黑色劍鞘。

    謝晏兮的劍。

    她東倒西歪,他卻站得極穩(wěn),甚至有閑心扶她一把,再頗為好整以暇對上她看過來的眼。

    簡直像是早有預(yù)謀。

    ……仔細(xì)想想,可不就是他突然潑了彭侯湯,才頗為猝不及防地將這妖祟激了出來。

    怎么不算預(yù)謀已久。

    凝辛夷一句道謝在嘴邊噎住,抿了抿嘴,才道:“多謝。”

    “姑娘當(dāng)心�!彼催^來,微微一笑,桃花眼中光華瀲滟,仿佛方才與程祈年對峙時的滿身氣勢不過一場錯覺:“姑娘方才說,覺得此處乃是燭陰作亂,我卻也有一個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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