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九渙扯著的嘲笑頓收,“……開飯吧。”
丫鬟抿唇偷笑,退了下去。
雖是只有四人,但到底算是家宴,宋喜操持之時,菜色并未清減。
用飯罷,幾人又用了團(tuán)圓果,不等徐士欽說什么賞月的酸話,徐九渙一手抄起閨女就疾步出門去!
夜里,咕咚一聲。
小泱泱漱口的茶溜進(jìn)了肚肚里啦。
“去哪兒呀~”小泱泱摟著爹爹的脖頸,奶聲奶氣的問。
“帶你見世面去�!毙炀艤o道。
否則,見著門前的一對兒兔兒燈都要瞧半晌,丟他老臉。
也沒喊人套馬車,出了九曲坊,過了春明街,徐九渙往城東去。
城東澄陽湖,因清晨日升時,日光金黃如橙而得名。
湖光山色,風(fēng)景秀麗,起高樓,憑欄觀,是達(dá)官顯貴家的小姐公子最愛的消遣處。
今日中秋佳節(jié),澄陽湖少不得要掛燈。
也當(dāng)真如此。
湖泊兩岸亮如白晝,多是貴女姑娘家提燈夜游。
小土包子·泱泱哪兒見過這般麗景,瞧得目不暇接,連聲驚嘆,“哇~好漂亮!”
徐九渙無語,將她領(lǐng)至一小攤前,道:“挑一盞。”
“都給我買?”小泱泱歪著腦袋瞅他,面色懷疑。
“啊�!毙炀艤o點(diǎn)頭。
小泱泱放下心來,過去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最后指著對面攤子,脆聲道:“我要那個!”
徐九渙看著那煙熏火燎的小攤:……
果真是羊肉串才是心頭好啊。
片刻,父女倆心滿意足的抓著肉串蹲在路邊啃,吃得滿嘴油香。
擦了擦嘴,小泱泱大方的從小荷包里掏出個銀稞子,指著那長龍似的隊(duì)伍道:“禮尚往來,我請爹爹吃炊餅~”
徐九渙瞅了眼她手里的銀子,眉梢輕挑,指著稍遠(yuǎn)處些的小攤道:“我要吃鍋盔�!�
“唉~”小泱泱抓著銀稞子小小嘆氣。
爹爹哪兒都好,就是不給她省銀子~
兩個羊肉鍋盔,那銀稞子險些不夠付賬,小泱泱蔫兒噠噠的抱著他腿,“抱~”
徐九渙吃人嘴短,給她扛在了肩膀頭上坐著。
唰——
目之所及晃動的燈影和裙擺,瞬間變得廣闊,小泱泱高興得晃晃腿兒。
她高高的!
順著蜿蜒涇河,觀兩象景觀。
兩岸鰲山溢彩流光,華燈高照,歌舞升平。
小泱泱瞅見里邊兒的熱鬧,小手揪住爹爹的耳朵,急忙道:“好看!進(jìn)去呀~”
此樓名曰‘紅綃樓’,是汴京城中聞名遐邇的煙柳巷,富貴鄉(xiāng)。
徐九渙眼皮一跳,心道:帶你去瞧,怕是你娘得晚上托夢來揍我。
他假裝沒聽到——
“嗷嗷嗷!進(jìn)進(jìn)進(jìn)!”徐九渙嚎了兩聲,捂著耳朵瞪她。
小泱泱咧嘴笑,討巧賣乖的給他揉揉耳朵。
剛行至門前,二人便被堂倌兒攔了。
“實(shí)在對不住客官,小樓的雅間兒都被各位爺訂了去,沒空的了�!�
“都是誰,你與我說一二名兒來,說不準(zhǔn)兒我也認(rèn)得呢�!毙炀艤o厚顏道。
他脖子上坐著的小姑娘咬著羊肉鍋盔點(diǎn)腦袋,“我們熟~”
小二訕笑道:“客官說笑了,小的就是個伺候茶水的,哪里知貴人名諱?”
纏磨說話間,忽聞身后一道聲——
“徐九渙?!”
聞聲回頭。
便見燈火處,一道棗紅身影等不及小廝擺腳凳,從馬車上跳下來,疾步朝他們行來。
徐九渙眉頭輕動了下,朝來人潦草的見了一禮,“豫王殿下�!�
“你何日回來的?我竟是不知!”趙士寧朝他肩上正要捶一拳,動作倏地頓住,目光往上挪去,目瞪口呆的瞧著他肩上坐著的小女娃。
小姑娘手里抓著個比臉還大上些許的羊肉鍋盔,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瞧著他……腦袋上鑲嵌著紅寶石的金冠子。
“這誰?”
“我閨女�!�
“你都娶妻生子啦?娶的哪家貴女?太傅都沒宴賓客��!”
徐九渙不理會他的吱哇亂叫,心想,老頭兒都是剛知曉的呢,哪里去宴賓客?
他朝趙士寧身后略抬下頜,道:“你今兒當(dāng)?shù)氖呛檬迨�?�?br />
二人自幼便是臭味相投,可謂是狐朋狗友。
趙士寧聽出他話中輕諷,扭頭便見幾個小孩兒跑近來,身后跟著照料的嬤嬤。
那走在前面的小公子,先是朝那滿是恩客調(diào)笑的紅綃樓望了眼,又看向趙士寧。
趙士寧瞬間頭皮發(fā)麻,手指朝旁一指,飛快道:“是他想進(jìn)去!”
小泱泱順著那根手指往上,繼而重重點(diǎn)腦袋,“嗯!”
她想進(jìn)去吶~
徐九渙眼皮無語的跳了下,便對上了那小公子藏不住責(zé)訓(xùn)的眼神。
徐九渙:……
趙士寧賣了朋友一遭,良心稍稍被譴責(zé)了下,蹭過來與他擠眉弄眼,低聲解釋:“這是我三哥家的。”
徐九渙懂~
世家貴胄,子孫多是五歲啟蒙,不是在官學(xué),便是在自家族學(xué)。
皇子龍孫更甚,多是三歲便被送去學(xué)宮,由太傅授學(xué)。
徐九渙幼時,也是沾了老頭兒的光,五歲時被成禧帝金口玉言挑去學(xué)宮,給金蛋蛋做陪讀,眼瞧著那些個金蛋蛋被老頭兒規(guī)訓(xùn)成小古板,這不,眼前就有一個。
小孩兒身量不及他腿高,那古板模樣大有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的架勢。
“公子�!毙炀艤o朝他躬身見禮。
“晚輩趙徵,見過徐師叔�!�
“當(dāng)不得公子如此喚�!毙炀艤o嘴上說著,身子卻是沒挪一寸,厚著臉皮受了這古板嚴(yán)訓(xùn)的一拜。
“師叔不必推脫,我?guī)煆奶�,自是�?dāng)喚你師叔,”趙徵目光稍仰,正色道:“太傅教導(dǎo),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過,德之至也[1],此地……師叔少來為好�!�
徐九渙:……罵誰無信無德呢?
“你罵我作甚!”
小泱泱氣呼呼道。
她晃晃小短腿兒,示意爹爹將她放下來。
徐九渙:?
“……這個可不能踹嗷�!�
“我有數(shù)!”小泱泱自信道。
趙士寧滿臉吃驚,小聲問徐九渙:“你閨女幾歲?”
“三歲�!�
“三歲就能聽懂人話了?”
徐九渙側(cè)身瞪他,“罵誰呢?”
“不不不是……”
“此處咋的了?”小泱泱仰著腦袋氣勢洶洶的問面前比她稍高些的。
趙徵不欲欺負(fù)小孩兒,抬眼看向徐士欽,就見他與十二叔正不知嘀咕什么。
他收回目光,一板一眼道:“此處男女放蕩,放浪形骸,自是該遠(yuǎn)之�!�
放蕩是啥?
小泱泱擰了擰小眉毛。
“你進(jìn)去過?”
“沒有�!�
“既是沒有,何以評判?”小泱泱小辮兒翹起,理直氣壯,“你帶我進(jìn)去瞧過,我再打量著你可要給我道歉�!�
她要瞧瞧放蕩!
還有那啥hai~
“為何道歉?”
“你罵我了!”
小趙徵思忖片刻,問:“是你想進(jìn)去?”
“對!”
小泱泱兩眼放光,就見面前的人朝她爹爹拜了一拜。
“趙徵無禮,錯怪師叔了,還望師叔見諒�!�
“怎敢怪世子,是豫王殿下的錯�!�
“咦~”小泱泱歪著腦袋看看趙徵,又看向阿爹,一雙桃花眼清澈,“爹爹~我想吃柿子~”
趙徵:……
“世子是公侯王府的繼承人�!彼锪吮�,小臉微紅,“……不能吃。”
“哦~”小泱泱滿臉遺憾的咬了口手里的羊肉鍋盔,又問:“那你是繼承人,能帶我進(jìn)去不?”
第4章
華纓。
春明街靜謐無聲。
唯有車馬壓過某處松動的石板時,嘎吱的輕響。
片刻,馬車在府門前停下,徐鑒實(shí)掀簾下來,與小廝吩咐道:“讓大爺過來正院兒找我。”
小廝應(yīng)聲。
門前護(hù)衛(wèi)聽著,稟道:“老爺,大爺帶著大小姐出門了,還未回來。”
“罷了�!�
徐鑒實(shí)嘆息一聲,抬步入內(nèi)。
徐九渙回來時,已近三更。
門前護(hù)衛(wèi)低聲將方才的事稟了。
“天沒塌下來吧?”徐九渙問。
護(hù)衛(wèi)一臉懵的接過他拋來的半包栗子糖,點(diǎn)點(diǎn)頭。
這主兒似是很滿意,抱著睡著的閨女揚(yáng)長而去,只丟下一句——
“那就洗洗睡吧�!�
翌日。
天沒塌,晴空萬里。
可是……徐九渙的天塌啦!
“你做什么?”徐鑒實(shí)見他一言不發(fā)的起身,皺眉問。
徐九渙眼珠子發(fā)木,吶吶道:“許是起得太早,還在夢里�!�
徐士欽無語至極,朝他翻了記白眼,道:“爹腆著臉給你求蒙蔭恩典,還不是為你?但凡你能科考一二功名,何至于爹如此?”
徐九渙腦袋慢吞吞的扭過去,瞧他道:“要不……你身兼二職?”
徐士欽:……
徐九渙頗覺委屈,“養(yǎng)我又不費(fèi)銀子……”
徐鑒實(shí)眼皮狠狠一跳,恨不得將那一摞賬砸他臉上,讓他瞧清楚些!
“這一二日,想來官家會下旨,你莫要出門胡鬧去。”徐鑒實(shí)道,“禮部員外郎雖只是正六品小官,可你但凡做出些實(shí)績……”
徐九渙眼巴巴的瞅著他,一臉的‘你當(dāng)真如此想’的神色。
徐鑒實(shí)忽的哽住,話音戛然而止。
“是,禮部如今虛職,但也合你不是?若當(dāng)真給你外放去,只怕丟我臉!”徐鑒實(shí)惱道。
昨日宴散,徐鑒實(shí)便被官家召去。
徐九渙回來不足一日,消息便傳到了官家耳中。
泱泱的身世,斷然是瞞不住的。
徐鑒實(shí)順恭圣聽,求了這蒙蔭恩典。
徐家是徐家,孟家是孟家。
而泱泱,是他徐家子嗣。
徐九渙聳聳肩,吊兒郎當(dāng)?shù)赖臍馊说溃骸拔矣譀]說話,惱羞成怒做甚�!�
徐士欽瞪他:“你少說兩句�!�
早膳擺好,丫鬟們便退下了。
幾人落座,自覺的食不言。
用過早飯,不等徐九渙一臉懨懨的帶著閨女走,徐鑒實(shí)將泱泱喊了去。
“爹爹~等我嗷~”
小泱泱被祖父牽著,扭頭滿臉不舍的跟徐九渙殷切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