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楊驚春聽她說話溫聲細語的,似乎很喜歡她這嬌滴滴的模樣,看著她道:“你說話真好聽�!�
李姝菀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稍稍紅了臉。
楊驚春越看越喜歡,伸手捏她紅嘟嘟的臉蛋,又去拉她的手,開懷道:“那我們就是朋友了�!�
感受到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李姝菀心頭的緊張忽然消散了大半。
她輕輕回握住楊驚春握上來的手,點頭:“嗯�!�
0024
(24)兄妹
楊驚春和李姝菀做成了朋友,興沖沖拉著她去認識其他同窗。
楊家嫡出只一雙兒女,楊驚春和她的哥哥,楊修禪。
嫡庶有別,世家大族將嫡庶之分看得重。一般嫡出的子女自小被捧著長大,倨傲得很,不愿和庶出的兄弟姐妹玩到一起去。
楊驚春倒是不在意這些,只要是本家的兄弟姐妹,這個也叫姐姐,那個也叫弟弟,身上沒一點架子,眾人都很喜歡和她玩。
李姝菀被她牽著,風箏似的游竄在眾人之間,上一個還沒記住名字,又被楊驚春拉著去見下一個。
柳素怕李姝菀摔著,仔細跟著二人,可稍一沒看住,楊驚春就拉著李姝菀溜去了別處。
楊驚春的隨身侍女倒很冷靜,在場十幾個侍女小廝個個都亦步亦趨跟著自家小姐和少爺,只有她提著楊驚春的書袋,淡定站在一旁看著,不像柳素一般慌里慌張追在二人屁股后面跑。
柳素追得氣喘,停下來同楊驚春的侍女道:“你家小姐可真是活潑好動�!�
對方顯然早已經(jīng)習慣楊驚春風風火火的性子,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自幼便這樣,以前還喜歡蹬梯子上房爬樹,恨不得飛到天上去�!�
柳素一聽這話,頓時大驚失色,像是生怕乖巧的李姝菀被楊驚春拉著去攀樹揭瓦。
對方見柳素嚇成這樣,緊快找補道:“不必擔心,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小姐長大了,只是在地上跑跑,很讓人放心了�!�
柳素這才松了口氣。
李姝菀長得好看,楊驚春同別人介紹她時,總愛伸出手捏她的臉。
李姝菀也不躲,就站著讓楊驚春捏。眾人見李姝菀脾氣好,也伸出手來捏她的小臉蛋。
姑娘也就罷了,有個小公子看李姝菀好看,也躍躍欲試地伸出爪子想摸她的臉。
李姝菀這時候就不肯了,會抿著唇,不情愿地偏頭躲。
楊驚春如同護花使者,看見對方伸出手,一巴掌就拍了上去。
“啪”的一聲脆響,旁邊的小廝嚇了一跳:“少爺!”
這個年紀的姑娘比小公子們長得要快些,高一些,力氣也大。
小公子被打痛了,苦著臉收回手,嘟囔道:“就摸摸嘛�!�
楊驚春才不讓:“不準。”
說罷拉著李姝菀離開了。那小公子握著被打紅的手,露牙沖著李姝菀笑。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和善可親。其他高門貴族送來讀書的嫡子嫡女有幾個性子傲氣,和楊驚春說話時帶著笑,對上沒見過的李姝菀便要冷淡一些。
不過聽楊驚春說李姝菀是李奉淵的妹妹后,又會有些驚訝地看著她,隨即變臉似的換上一副和緩些的神色。
李奉淵的身份在含弘學堂的一眾學生里位居一二,他的妹妹,即便是庶妹,身份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再者李奉淵長得格外俊朗,姑娘都喜歡好看的少年,小公子明面不說,心底都有些艷羨他的皮囊。是以李奉淵在一眾學生里很招人喜歡。
李姝菀很清楚這些人待她友善只是因為李奉淵,但別人和她說話時,她仍舊溫溫柔柔地回答,沒表現(xiàn)出來分毫。
正聊著天,一人忽然看向不遠處的青石路,“哎”了一聲:“你哥哥來了�!�
她這一聲也不知道是說給楊驚春還是李姝菀。楊驚春率先回過頭看去,跳起來擺手喚道:“哥!”
李姝菀也轉(zhuǎn)身看去,看見青石路上,一個和李奉淵差不多大的少年和他一同走了過來。
十二三歲的少年,拔高個的是少數(shù),但此人身量卻和李奉淵差不了多少,在這一堆小矮個前,分外扎眼。
那人搭著李奉淵的肩,正低頭和李奉淵說話,李奉淵竟也愿意讓他搭著肩,二人似乎關系很好。
少年聽見楊驚春的聲音,抬頭看過來,他和楊驚春的眉眼有三分相似,皆是明媚如火一般的妙人。
楊驚春晃了晃李姝菀的手,指著少年道:“菀菀你看,那是我哥,楊修禪�!�
楊修禪看見自己妹妹喚自己,勾著李奉淵的脖子大步往這邊走,李奉淵被他拽得踉蹌了一步,皺眉拉開他的手,抻直脖子,抬手揉了揉發(fā)酸的后頸肉。
就在他看見楊驚春旁邊站著的李姝菀時,動作肉眼可見地頓了一瞬,顯然沒想到李姝菀會出現(xiàn)在學堂。
楊修禪看他定住不動,扯著他走過來。李姝菀望著李奉淵,輕輕喊了一聲:“哥哥�!�
她臉剛被人捏過幾下,有點紅。明明身處學堂,可她卻像在府中一樣,面對李奉淵還是小心翼翼的模樣。
此時周遭有幾人正看著他們,可李奉淵卻并沒有應聲。李姝菀聽見旁邊很快有人竊竊私語起來,有些難堪地垂下了眼。
楊驚春大大咧咧,沒察覺出什么。她見李奉淵和楊修禪靴面有灰,問道:“你倆偷偷去馬場賽馬了?”
楊修禪不以為意,擺擺手:“就跑了兩圈�!�
楊驚春道:“儀態(tài)不端,先生肯定又要罰你。”
她說著,見楊修禪身上像是少了什么東西,“呀”了一聲:“哥,你的書袋呢?又忘家里了么?”
楊修禪微微一挑眉,臉上一股子聰明勁:“我偷了個懶,把書袋扔學堂沒帶回去,這下就不會忘記了�!�
楊驚春眼神一亮,有樣學樣:“那我今后也不帶�!�
楊家兄妹你一句我一句,襯得旁邊安靜不語的李姝菀和李奉淵的關系淡漠得不同尋常。
楊修禪心思敏銳,瞧出李奉淵態(tài)度冷淡,快速看了李奉淵和李姝菀一眼。
他見李奉淵啞巴似的不出聲,彎腰湊到李姝菀跟前,笑瞇瞇地打招呼:“這是姝兒妹妹吧,真是漂亮。”
楊驚春將自己和李姝菀握在一起的手抬起來給楊修禪看,炫耀道:“好看吧,這樣好看的菀菀可是我的朋友�!�
“不愧是我妹妹,真是厲害�!睏钚薅U夸贊道,又沖李姝菀道:“我叫楊修禪,是春兒的哥哥。你可以隨叫我修禪哥、哎——”
他話說一半,李奉淵忽然自顧自抬腿走了。
楊修禪看向兩三步走遠的李奉淵,哈哈一笑:“下次聊,下次聊�!�
說罷忙追了上去。
等走遠后,楊修禪嘆息著搖了搖頭,同李奉淵道:“我真是不懂你這人,這樣好看的妹妹,你還喪著個臉干什么?”
李奉淵反唇相譏:“等令堂某日帶回個私生女回來,我看你笑不笑得出來。”
楊修禪聞言樂道:“我爹背著我娘天天喝壯陽回氣的大補藥呢,他才沒能力弄回來什么弟弟妹妹�!�
男人無比重要的面子事就這么被楊修禪給點破于外人面前,李奉淵瞥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夸耀道:“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兒子�!�
“哎,過獎,過獎�!�
0025
(25)姝兒妹妹(加更)
教李姝菀他們的先生是個中年人,學生都還是七八來歲的年紀,先生教的東西也簡單。教一教詩詞,學一學字畫,一上午很快就這么過去了。
下課前,先生挨個點評學生課上寫的字。
楊驚春性子歡脫,一手字卻極為秀逸。在一眾同窗中,她的字最是好看。
李姝菀課上同她做的鄰桌,看過她的字,很是漂亮。
李姝菀自己練了半月字,沒有老師指導,自能自己摸索,寫得極困難,字也不算好。
先生評過楊驚春的字,又來看李姝菀的字。
他知道她是李奉淵的妹妹,看過她的字后問她:“你臨的是你哥哥的帖子?”
宋靜當初從李奉淵那處取字帖,一股腦搜羅來好幾本。名家字帖有,李瑛的字有,李奉淵的字也有。
李奉淵三歲握筆,雖是少年,筆勢卻遒勁有力,如游云驚龍。
先生看過李奉淵的書法,李姝菀的字雖然還未成型,但已隱隱有他的影子。
不過李姝菀卻握著筆桿子搖了搖頭:“是爹爹的字�!�
李瑛當年給這李奉淵寫了一本李奉淵,李奉淵臨過無數(shù)遍,如今又到了李姝菀手中。
先生恍然大悟:“我原先見你哥哥的字,還奇怪他年紀輕輕為何有一股鋒銳之氣,原來是臨的大將軍的字帖。”
他說著連贊了好幾聲:“不錯,不錯�!�
也不知是在夸李姝菀臨得好,還是在夸李瑛的字妙。先生說罷,又去看其他學生的書法。
楊驚春聽見先生夸贊,只當是在夸李姝菀,很替她高興。等先生走老遠了,她湊過來笑著同她道:“先生夸你了,菀菀真厲害�!�
李姝菀不敢認下:“先生不是在夸我,我的字不好看。”
右前坐著的一名學生聽見著這話,回頭朝李姝菀的桌面看了一眼。
見她的字如春蚓秋蛇,瞥了瞥嘴角,扭頭和自己的朋友耳語道:“她的字分明丑得像蟲爬出來的,不知道先生為何還贊不絕口�!�
這人剛得了一句不高不低的評價,心情正低落,聽見這話,也回頭去看李姝菀桌上的紙。
隔得遠,沒看清,只看見李姝菀笑著和楊驚春說話。不過他自然幫顧著自己的朋友,應和道:“先生憐她今日才來,好意夸她一句,你瞧,她倒沾沾自喜起來。”
兩人說完,不大高興地將剛寫好的字揉成一團扔進了書袋。
年紀小的學生下課要早一些,下午也不上課。
楊驚春和李姝菀手拉手著走在路上,路過楊修禪他們的講堂外,忽然看見有人壓低聲音用氣聲遠遠喚道:“妹妹。”
楊驚春回頭一看,就見講堂門外,楊修禪一個人站得筆直,頭上滑稽地頂著一本書冊。
楊驚春瞬間苦了臉,似嫌她哥丟人,松開李姝菀的手,快速道:“菀菀,我、我先回去了。”
說完三步并作兩步跑了。
李姝菀有些怔愣地看著楊驚春逃跑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還站著的楊修禪。
她和他不算熟,沖他微微點了下頭,就準備離開,不過還沒走上兩步,就聽見楊修禪開始小聲喊她:“姝兒妹妹,姝兒妹妹。”
柳素失笑,道:“小姐,楊公子在叫你呢。”
李姝菀想了想,朝他走過去。
室內(nèi)先生還在講學,楊修禪不知什么原因獨自在這兒受罰。
不過楊修禪臉皮厚,也不覺得自己丟人,見李姝菀走進過來,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掏出來一把糖:“姝兒妹妹,給你。”
李姝菀不知道該不該接,有些遲疑。
楊修禪道:“拿著吧拿著吧,我從朋友那兒拿的,我不愛吃甜的東西�!�
李姝菀這才伸手接過:“謝謝……”
今日認識的人太多,她腦子一糊,忽然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楊修禪笑了笑:“楊修禪,你隨春兒叫我一聲修禪哥哥就行,不然叫我名字也行�!�
李姝菀握著糖,聽話道:“謝謝修禪哥哥�!�
楊修禪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李姝菀看他頭上頂著書,問他:“修禪哥哥你為什么在這里站著?”
楊修禪取下書給她看,只見書冊一角殘缺不全。他嘆氣道:“我將書放在學堂,誰知被耗子啃壞了,先生看見后,便罰我站在外面�!�
李姝菀有些擔心:“那不聽課了嗎?”
“聽啊�!睏钚薅U將書放回頭頂,繼續(xù)頂著。他指了指耳朵,又指指室內(nèi),笑著道:“我耳朵靈,能聽見先生講課�!�
楊修禪背窗而站,正說著,他背后的窗戶忽然從里面推開了。
李姝菀一怔,往里看去,就見講臺上坐著的老先生望著她和楊修禪,顯然聽見她和楊修禪在外面低聲說話。
室內(nèi)一眾學生都看了過來,而李奉淵也看著他們。
他身量高,仿佛一根早生的勁竹立在同窗里,很是顯眼。
李姝菀被這么多雙眼睛盯著,很不自在,她隔窗對著老先生垂首致歉:“學生知錯,打擾先生上課了。”
老先生看她知禮,捋了一把胡須,并沒有怪罪,緩緩道:“無妨�!�
學堂就這么幾位學生,老先生似乎知道李姝菀與李奉淵的關系,問她:“你是行明的妹妹?可是來尋你哥哥?”
李姝菀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知道,若她應是,李奉淵也大概不會應和她的話。
就在這時,楊修禪忽然取下頭頂?shù)臅�,探著腦袋伸到李姝菀面前,笑著同老先生道:“回先生的話,是我妹妹。”
李姝菀聽見這話,愣了一下。
楊修禪攬下過錯,繼續(xù)道:“我得了幾顆糖,方才看見姝兒妹妹下了課,便叫她過來,想給她吃。先生別怪罪她,要罰就罰我吧�!�
老先生聞罷長吟著點了點頭:“兄妹和睦,手足情深,談何過錯。你進來聽課吧。”
楊修禪沒想還有這好事,面色一喜:“謝先生。”
他似當真把將李姝菀當作妹妹,笑著同她道:“回去吧,哥哥進去聽課了�!�
他稱自己哥哥稱得熟稔,李姝菀呆呆點頭:“嗯�!�
離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室內(nèi)坐著的李奉淵,見他微擰著眉,看著眉開眼笑的楊修禪,不知腦中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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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荷包
楊修禪給了李姝菀一把糖,李姝菀回去便點燈熬夜做了兩只石榴荷包,將一半糖裝在其中一只里,第二日帶去給了楊驚春。
而另一只荷包,打算回贈給楊修禪,當作謝禮。
她鮮少受人恩惠,得了別人一點好便心心念念地記著,想著要早些還回去。
李姝菀雖然不善書畫,但繡工卻很好。醫(yī)館的嬤嬤年輕時是繡坊的繡娘,有著一手好繡工。李姝菀跟著嬤嬤學了許多針線活。
后來郎中走了,在江南最后的那段時日,她便和嬤嬤一起做扇面荷包賣。
她每日能做上兩三個,擺在壽安堂前賣。掙得不多,不過也有幾分銀錢。
時間趕,李姝菀做給楊驚春的荷包小巧,恰好能將幾顆糖裝進去,荷包被撐得胖嘟嘟的,多的便放不下了。
她在荷包上繡了一朵春日開的垂絲海棠,抽繩編成了南瓜結(jié),串上了一串晶瑩剔透的紅色細珠,很是可愛。
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很喜歡這類物什,越是小而精巧越好,最好一只小荷包只能勉強裝上一顆糖,才惹人愛。
楊驚春得了李姝菀的石榴荷包,迫不及待掛在了腰帶上,趁先生還沒來,在講堂里走來竄去,逢人便炫耀:“瞧,菀菀給我做的荷包�!�
李姝菀本來還擔心她會不會不喜歡,忐忑了好一陣,此時見楊驚春如此高興,自己也忍不住抿唇笑起來。
她拿著書袋,走到昨日的桌案前坐下,方把書本掏出來擺上,忽然看見桌面一角有一只青色的小胖蟲子。
她沒忍住往后躲閃,小小驚叫了一聲,下一刻,就聽見前方傳來了兩聲戲謔的笑聲。
聲音很低,隱藏在周圍嘈雜的說話聲里,聽不清是誰。
李姝菀撫著胸口,這才看清這蟲子不是活的,乃是畫的,栩栩如生,她一眼看去還以為是一只活蟲。
待李姝菀看清是一只假的,再往前方看去,已經(jīng)看不出是誰在笑。
她知這是旁人在戲弄她,只是不明白為什么。她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輕輕抿了抿唇,默默掏出書本,溫習昨日先生教的詩詞。
楊驚春炫耀完新得的荷包,糖也分出去大半。
她回到座位上,見李姝菀似有些不高興,奇怪道:“菀菀,你怎么了?”
李姝菀指著桌上的小胖蟲道:“這里有人畫了一只小蟲子。”
楊驚春從前是個喜歡爬樹掏鳥窩的姑娘,多的是掏出肉蟲子的經(jīng)歷,并不害怕。
她傾身湊過來看,瞧見是只活靈活現(xiàn)的大青蟲,夸張地“哇”了一聲,贊嘆道:“像真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