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齊文超扇了兩下風,對常青蓮可謂是和善:“常閣老,您有何異議?”又是禁槍的事?這事免談。
常青蓮不好說自己的建議被駁回的事,她指出了金肆曄的任命,“我認為,還是要考慮的家世的。金肆曄去兵部,此決議,我反對�!�
“那常閣老覺得該怎么安排?”
“宛平縣的縣尉這個職務(wù)就不錯。”
齊文超看常青蓮,常青蓮默默的跟他對視,不肯退讓。
吳越海問說:“那常閣老的意思,是將這兩人的任命互調(diào)?”
“未曾有此意�!背G嗌徱捕似鹆瞬璞K,“至于林叔珩的任命,可以再議嘛�!�
樊茂山就說:“那將這兩人先摘出來,其他人的任命先定下”
“我不同意。”常青蓮還是這句話,“其他人的任命,我也覺得似有不妥�!�
邊上記錄議事會的秘書丞都嚇的不敢說話了:常閣老明顯就是生氣了!她的意圖要是實現(xiàn)不了,那誰的意圖都別想實現(xiàn)。
內(nèi)閣但凡有人對某項決議有異議,不能通過,那就需得改日再議。這中間需得相互溝通,說服對方。若是再三討論之后,還是無法達到一致,那就只能請圣裁!
是跟常閣老妥協(xié)呢?還是請圣裁呢?
一旦請圣裁了,那就相當于給皇帝手里塞權(quán)利。
石標案就出來打圓場,“我的常閣老呀,只是幾個新人的任命,這也是一個試用的過程嘛!你考量的金肆曄的任命,我覺得可行。他做這個宛平的縣尉,可!至于這個原本擬定為宛平縣尉的林叔珩,不如放在京城知府衙門,做法曹,如何?”
常青蓮端著茶碗,用茶蓋寬茶。然后發(fā)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好半晌才放下茶碗蓋,“這樣我提議休會,等我思量好了,咱再議�!�
然后直接起身,真就往出走了。
齊文超皺眉:“”此時提禁槍,激化的是矛盾。重點從來不是這些小年輕做什么官位,重點是常青蓮不肯附和,她有了另外的主張。
或者說,她跟陛下形成了某種默契。
這才是最大的不妙。
“常閣老留步!”吳越海摸著肥大的肚子,嘿笑了一聲,“那個,常閣老,我有個提議,您看行不行。”
“吳閣老請講。”
“禁槍這個事呢,該不該?該!此事甚至牽涉到陛下是否能出閣念書一事,怎么重視都不為過。但是呢,叫刑部牽頭此事,掣肘太多。此事,需得年輕有沖勁的人去做�?蓮倪@些新吏員中擇優(yōu)選取一二,另設(shè)立一臨時衙門,管轄民間火器制造和售賣事宜�!�
管轄?只有管,卻無司法之權(quán)?
常青蓮沒反駁,只說,“另設(shè)衙門,需得上折子,御筆親批。”
那就請陛下御筆親批嘛!
吳越海又說齊文超,“齊閣老,得給年輕人機會。”年輕,就意味著經(jīng)驗不豐富。叫他們?nèi)マk是咱們的態(tài)度,能不能辦成那得看他們的本事,對吧?現(xiàn)在為這點小事起爭執(zhí),著實犯不上。
齊文超欲言又止:常青蓮看上的那孩子我也打過交道,別小看這個人。
但顯然,別人不這么想。吳越海的提議是把兩邊都安撫住了,樊茂山和石標案先點頭同意:“就這么辦吧!”這好歹對陛下也是一個交代!證明在禁槍的事上,咱們是積極的。
齊文超:“”我若不同意,不知道的人該猜測是不是我背后有什么貓膩了。
于是,折子擬定,當天就送到了御前。
小皇帝看看這個折子,一臉的興致盎然:“要專門成立個衙門禁槍呀?這個好這個好不知道哪位閣老和軍機牽頭領(lǐng)此事呀?”
這個?
齊文超就道:“一個從六品的小衙門而已常閣老看中林叔珩,臣以為叫她試試也無妨。”
小皇帝轉(zhuǎn)著手里的折子,“諸位閣老,你們哄朕玩呢?”
陛下何意?
“禁槍之人無槍?禁槍之人無執(zhí)法之權(quán)?他們是禁別人呢?還是去送命去的?”小皇子將折子打回去了,“算了,不就是朕不能出宮嗎?那就不出去了吧!總好過明知道這是送命的事,還非得叫人家去干。人家姑娘年紀輕輕,招誰惹誰了”
這話說的?
常青蓮忙道:“臣以為,火器管制衙門,需得從屬于兵部”
齊文超看了常青蓮一眼:這是往兵部塞釘子?
常青蓮也看他:兵部不該塞釘子?
兩人對視了一眼,馬上達成了一致,其他三人也跟著符合:“常閣老所言甚是�!�
小皇帝這才又笑了,“好��!那就在兵部下,下設(shè)一火器監(jiān)管衙門�!�
林叔珩擬為第一人監(jiān)正,從六品。
“從六品監(jiān)正?”桐桐拿著任命書反復(fù)的看,“這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林憲懷想說什么,但到底閉嘴了。
自此,公事上相互避諱,誰也不干涉誰。
桐桐將任命書收起來,直接就出門了,“爹,我出門,您告訴我娘一聲�!�
林憲懷看看已經(jīng)日暮的天色,“好!你忙去吧�!�
后海之上,有小舟停在岸邊,船上一盞孤燈,一戴斗笠的男子坐在船頭垂釣。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這男子將魚竿收了,回頭看去,來的正是桐桐。
他伸出手,桐桐直接蹦了上來,“你的任命呢?”
“宛平,縣尉�!彼臓斨匦滤U,而后才道:“內(nèi)閣就禁槍之事不積極,原因只有一個,誰都不想得罪那幾個軍區(qū)那些人才是要人有人,要槍有槍的私下買賣猖獗,這就證明,未必沒有人暗中擴軍,此為私軍,而非隸屬朝廷。他們相互勾連,彼此利用。都想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你這個職位,除了宮里真正支持,別無助力。包括常青蓮在內(nèi),她首先考量的是支持皇帝,她能得到什么”
明白!
“此事可謂險惡重重。你得把握度,最開始絕對不能探究的太深,這容易惹大亂子,一個不好就容易失控;也不能無所作為,先期能做到民間不泛濫,這就算是達到目的了。等控制住這一部分了,才能想下一步,軍中的事怎么辦。不過,這也是個很好的跳板,尤其是放在兵部轄下,尤其妙”
桐桐應(yīng)著,“我心里有數(shù)�!辈贿^,“你去宛平能做什么?”
“想做的都能做,看情況而定�!彼臓�?shù)吐暤溃爸辽倌抢镉袕U棄的銀礦�!�
嗯?
“銀礦能重新出銀,這就是功勞!下一步,戶部的礦務(wù)司,我必是要去的�!�
懂了!不管什么武器,離不了原材料。礦,是任何人都避不開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桐桐嘆氣,“那分頭行動,收拾咱們自己留下的爛攤子�!�
那要不然呢?換個人也收拾不了呀。
新官上任,去吏部領(lǐng)官印,官服,然后正式走馬上任。
四爺就是一從七品的小縣尉,騎著一匹老馬,跟著吏部親派的官員,走人了。
而桐桐呢,正面對一個五十來歲的油滑老頭,此人是吏部的員外郎,這官袍穿的都掉色到看不清楚品級了,就知道此人在這個位置上混了多長時間。
老頭兒很客氣,“林大人,我送您去兵部�!�
桐桐應(yīng)了一聲,跟在老頭兒的側(cè)后方。老頭兒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三十年里,我一共送了三百一十七個官員赴任,林大人是三百一十八位。最遠的,我到過安南,最近的,就在吏部衙門內(nèi)。新明一朝有規(guī)矩,新官上任需得吏部親送�!�
這么安排沒毛病,順便能監(jiān)察各地。
只是后來,這個監(jiān)察之責就被刻意忽略了。
或者說,監(jiān)察之責,成了官員們索賄的手段了。
就像是這位姓杜的老大人,官袍都成了這個德行了,可他那一雙手五十多歲了,保養(yǎng)的極好,就是臉上也是紅白紅白的,氣色好極了。
這壓根就不符合常年奔波在路上送官員上任的形象。只要在外面奔走的,風吹日曬之下,皮膚不能是這個狀態(tài)。
老杜還在念叨呢,“我去西北,吃過烤全羊;我去江南,喝過杏花釀”
眼看到了兵部門口了,桐桐站住腳,一本正經(jīng)的給對方承諾:“等我收繳了火槍,我給你一槍”
[116]萬里扶搖(15)二更
萬里扶搖(15)
老杜看著這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年紀還沒自家孫女大呢。
人活到這把歲數(shù)了,還有什么話是聽不明白的?
說實話,這種自恃才高八斗的年輕人,他見了太多了。每年選人進來,這樣輕狂的老夫就看你能走多遠。
他和善的笑了笑,“林大人等著,本官進去交接。”
隨意。
桐桐站在兵部的候見處,就這么等著。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老杜回來了。不僅他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兵部的書吏吧!
此人頗為倨傲,打量了桐桐一眼,“林大人,你已經(jīng)入職了,請上任吧。”
這就完了?
這書吏依舊是仰著下巴站著,老杜似笑非笑的站在后面,看桐桐:“林大人,上任去吧�!�
沒上司衙門的人親送,你連你那小衙門的門都不知道朝哪邊開吧。
沒有人給你撐腰,我看你那一群兵痞子,你怎么拾掇。
年輕人,老夫得教教你,官場上最重要的就是別得罪人。
別管這人官職大小,客氣些。
桐桐就問這書吏,“您貴姓?”
“貴姓不敢當,石國柱便是了�!�
石國柱?
“記住了�!蓖┩┱f完,行了一禮轉(zhuǎn)身就走了。
石國柱看了一眼老杜,“一個小丫頭,正不知天高地厚呢。以為這里是閨閣呢,誰都慣著她�!�
是!想當千金大小姐,那便回家去。既然出來做官了,官場的規(guī)矩就得懂。不懂就別怪受教訓。
桐桐沒找禁槍監(jiān)察衙門,她直接往書畫店去了。
在書畫店,買了人家的宣紙,借了人家的筆墨,然后寫了兩幅大字,叫了店家,“麻煩你馬上幫我裝裱,一會子我要用�!�
裝裱哪有那么快的。
“快不了嗎?”桐桐就遞了銀錢,“這樣,給我找兩塊木板,幫我把這字給貼上去,再買兩塊紅布,給我蓋上�!�
您這是要干嘛呀?
桐桐只問老板:“這活兒,您接不接?”
接!接!接呀!哪有把銀子往外推的?
“那就行了!”桐桐轉(zhuǎn)身走人,留下老板對著這兩幅字皺眉,摸不清楚這客人的路數(shù)。
桐桐這才往衙門去。
衙門距離兵部不遠,一個不大的院落,門口的匾額才掛上,廊廡下吊兒郎當?shù)恼局畮讉人,一個個身強體健,二十四五歲、二十七八歲的樣兒。大熱天的,光著膀子聚在一處說笑。
一股子兵痞子味兒。
桐桐走過去,打量他們。他們也都相互使眼色,然后也打量她。
“都是分過來的兄弟?”桐桐沒進去,也站在廊廡下,問這些漢子。
有一精瘦的,年歲稍微長一些,馬上穿上坎肩過來,“林大人,您上任了。我們兄弟這不是正等著上官來了好入職嘛�!�
桐桐看了他一眼,“不急!挑個人出來,跟我出去辦件事。剩下的人,將衙門內(nèi)外,徹底清掃一遍,今兒我要見到窗明幾凈的衙門�!�
這人愣了一下,給其他人使眼色。這些人可不好指揮,只嘴上應(yīng)著是,腳下卻不動。
他只能拉了一個稍微矮壯的漢子,“大人,我們兄弟跟著您去辦事吧。”
行!走吧。
桐桐轉(zhuǎn)身走了,剩下的人愛動不動,不動就這么耗著。
沒走遠呢,身后就傳來哄笑聲。一群男人堆里進個女人,不用問都知道這些人在一起開什么玩笑呢。
她沒回頭,只去爆竹鋪子,“兩車爆竹,送到指定地點,送不送?”
送呀!
“那你們裝貨吧�!蓖┩┱f這倆跟隨的,“你們看著,我去去就來�!�
再回來報了兩塊紅綢包裹的木板,把這倆屬下看的,完全莫名其妙。
“大人,您這是”要干嘛呀?買這么多爆竹,“是家里有喜事?”
桐桐遞給他們一人一塊木板,“好好抱著,跟著走便是了�!比缓笳f送貨的伙計,“走吧,兵部�!�
去兵部干嘛呀?
兵部這個時候正忙呢,大熱天的,只有屋檐下能乘涼。來回交換公文,進進出出辦理事情的,將兵部的前門和廳堂都擠滿了。
正焦躁的,熱的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突然就聽到外面熱鬧起來。
“對對對就這么擺著擺不下就繞圈擺嘛”
好些人都跑出來,就見有人拉了一車的鞭炮,在兵部門口擺龍門陣呢。
里面的管事出來,“噯噯噯誰呀?干什么呢?”
桐桐將其中一塊木板上的紅綢給揭開,就見上面寫著‘贈石國柱大人為官楷模’的字樣。
她往這牌子邊上一站,團團拱手:“下官林叔珩,今日上任兵部。感謝石大人照佛,他沒有給下官穿小鞋,沒有絲毫為難下官下官感激涕零,特來感謝。此等好官,當為楷模。下官今日才上任,無所孝敬。唯有誠心一顆,還請石大人接納!今特備爆竹一車,意為將石大人楷模之舉傳揚出去”
說著,取了火折子,打開往爆竹堆里一扔。
頓時,噼里啪啦,響成一片。
眾人:“”
桐桐在爆竹聲中往里走,石國柱氣的手腳發(fā)麻,嘴唇顫抖個不住。
就見一年輕女官抱著那所謂的匾額走進來了,將這匾額往她懷里一塞,然后退后兩步,對著他就是三鞠躬:“謝謝石大人,給我上了這么一課。您的照佛,林某永生不忘。”
眾人看著那匾額:匾額默認是橫著的,這么豎著寫的,還是白紙黑字,像是個牌位。
這么大的聲響,那鞭炮震的窗戶上的玻璃都哐哐作響。
兵部尚書許元嘉就看秘書丞:“去看看,誰在兵部放肆?又是哪個混球�!�
秘書丞一出去,外面就把事情稟報了,“新官上任,石國柱給人家穿小鞋了。這不,遇上個姑奶奶,來感謝來了�!�
這鞭炮響的,驚動了半個京城。
反正六部都聽的見,估計宮里也能聽見這熱鬧。
秘書丞指了指外面,“趕緊的,叫把鞭炮滅了�!�
滅不了了,一串挨著一串,全面開花了。
秘書丞沒法子,進去這么說了,“就是今日要上任的那個女官”兵部好些年沒女官了,弄這么一個來,誰也沒太當回事。結(jié)果一點委屈都不受,當場就炸給你看。
許元嘉:“這還是個女混球。”
誰說不是呢!
許元嘉放下筆,“給她撥五千兩的開衙銀,就說我知道她受委屈了。給我把人哄走!”陛下要用她,自己還不能真把人怎么著。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光是那些兵痞子就夠她喝一壺了,耗著吧。
地方也給了,銀子也給了,自己玩去!
“那個石國柱,既然是楷模那就去抱著那匾額,以后就站在大門口叫大家瞻仰吧,都學習學習!”沒一個省心的,丟人丟的明兒在六部面前都要抬不起頭來了。
秘書丞低聲道:“她拉了兩車爆竹只給咱們卸了一車”
許元嘉朝外看了一眼:她還敢去炸吏部?
一兵部的人就看見這位女混球真叫人拉著一車爆竹朝不遠處的吏部去了。
這一條六部街都給驚動了。
要走了,桐桐看了一眼也圍著看熱鬧的那些下屬兵痞子:“你們不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