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四爺又問：“能縱著他從江南搜刮，致使朝廷周轉(zhuǎn)艱難么？”
不能！
“那就”四爺吐出這兩個字便不往下說了。
桐桐轉(zhuǎn)過來，跟他的鼻尖都蹭到一塊了：那就逼著太子造反？
四爺沒言語，蹭了蹭桐桐，真去睡了。
桐桐：“”這人，話說一半做什么？逼的太子造反也不是不行，畢竟甄家只是掛在太子身上的，太子倒了，甄家這棵大樹便倒了。
樹倒猢猻散，彼時江南依舊勢力盤根錯節(jié)，但沒有甄家，這些勢力就是一盤散沙。
本來四爺真的是來撅甄家的，可太子的索取太過于無度，這使得四爺不得不布局，要使得太子退無可退，只能鋌而走險。
她就低聲問：“想做就做”有什么猶豫的？！
四爺含含混混的回了一句：“爺做了，卻不能叫人察覺這是爺做的除了你，不能叫任何一個人看出來以臣謀君，忌諱！”
桐桐拍他：“睡吧！”假話說多了，我都差點當(dāng)真了！你都能以兒臣謀了君父，怎么就不能單純的以臣謀君了。
別扯了！睡吧。
四爺吭哧一聲，給笑出來了，然后將被子拉起來給桐桐蓋臉上：“爺是不是君子？”
“是！是君子！十足的君子�！北蛔幽瞄_，悶著了！
兩人擱被窩里鬧騰了半晚上，早起桐桐就不想起了。
四爺走的時候交代說：“林如海要送家眷往京城去，甄士隱正好也要去京城，又有你打發(fā)去的太監(jiān)嬤嬤，他們一條船，相互有個照應(yīng)�！�
桐桐打了個哈欠：“甄士隱護(hù)送賈敏一行？昨兒甄士隱與林如海見過了？”
嗯！見了一面。故人、知根知底，可交托。
桐桐嘆氣：“林如海這個位置呀，險惡！背叛皇帝是死，堅持忠于皇帝不肯在太子的事上讓步，還是死�！蹦媚筮@個尺度，難呢！
“若不是被逼的走投無路，不會來冒險找我談。”
桐桐趴在被窩里，伸出胳膊給他整理腰帶。
“別鬧”大早上起來的，勾人呢！
桐桐就笑：“你把通判府都騰空了，接下來要干什么？我能干點什么？”
“幫著核查賬目�！彼臓斵D(zhuǎn)身：“既然因為錢谷賦稅差點釀出民變，那就得抓緊處理此事。從全城招募賬房先生，就在通判府大院里算一算賬只有算清楚了，才能盡快把關(guān)著的同僚放出來，才能安撫百姓�！�
所以，“小郡主，睡飽就起吧！大事當(dāng)前，怎可躲懶？”
桐桐：“”這樣��！行！那便起吧。
四爺通過雷卓，招募了雷夋來做班頭。雷家在之前本就是姑蘇本地的衙役世家，班頭在他們家族內(nèi)部傳承。只是后來，因利益關(guān)系，被一樣出身本地豪強的宋遣給算計了而已。
雷卓依舊關(guān)在大牢里，但待遇極好。此人在當(dāng)?shù)厥芯蓄H有聲名，若不是宋遣假借照顧雷卓的名義，只當(dāng)?shù)剡@些市井油子便不能饒了他。
而今出了這等事，雷夋被提了上來，完整的班子轉(zhuǎn)眼便替換了原有的班頭。里里外外，連處理夜香的雜役都知道心該朝哪使。
也因用的是本地人，根本無須貼告示，差役上門就能將賬房先生一一請來。
院子里支著帳子擋風(fēng)，一人一個爐子取暖，一日三餐府衙照管，每日都有雙倍于平常的工錢，沒別的，就是算賬。
桐桐在室內(nèi)，但凡有算好的賬目，一并拿來給她核查。
四爺就坐在邊上看卷宗，滿院子只有靜悄悄的扒拉算盤珠子的聲音。
連著算了三日了，才有人隱隱的覺察出不對來。
第一，賬目肯定是有問題的，這個東西經(jīng)不起細(xì)查。
第二，這么多人查賬目，都不是衙門的賬房，怎么能封住這些人的嘴？數(shù)十賬房一起，哪有秘密可言？這其中的貓膩若是傳出去，如何是好？
第三，通判府所有屬官、文書、衙役、雜役盡皆收監(jiān)！這些人一旦知道賬目被查，他們的罪證被拿到了，那接下來必會開口的。
知府府里，數(shù)人在書房議事。
同知一拍桌案：“大人，下官早就說過，此人來勢洶洶，心中必有所圖，您看看，而今如何？被下官料到了吧。此賬目若是被他查實，姑蘇上下官員，有幾個的腦袋可保得��？”
州判乃是同知副官，與同知一道負(fù)責(zé)督糧、捕盜、海防、江防、水利等事務(wù)。
他看了同知一眼：“大人莫要急切下結(jié)論！此人并非不知變通之人他便是知道了，拉他共謀便是了！銀錢莫要少了他的那一份�！�
府經(jīng)歷掌管一府文件收發(fā)，對來往文書進(jìn)行校注。
此刻，他摸著山羊胡，輕笑道：“昔年，永昌公主手中財富有多少？”那可是甄家貴妃借著永昌公主的手，給她自己挪出來的錢財。
說到底，永昌公主不過是甄貴妃打出來的旗號，說是給她的，她要不識趣，不也是死路一條嗎？誰想伸手碰這份產(chǎn)業(yè)，甄貴妃就收拾誰。
就像是內(nèi)監(jiān)府，還以為撿了一塊肥肉，轉(zhuǎn)臉就被甄貴妃給打死了。
這才轉(zhuǎn)手到甄家的手里，甄貴妃才算是拿到了錢財。
而今，這產(chǎn)業(yè)在郡主手中，這與在金鎮(zhèn)手中有何不同？
他就說：“咱們能分多少給他？他若只是寒門出身一小小子，錢財便能收買了他。可而今，錢財買不了，奈何？”
訓(xùn)導(dǎo)在邊上說：“若以美色動之呢？”
府經(jīng)歷看了訓(xùn)導(dǎo)一眼，虧你還是掌管一府教育之官，竟是出些損主意？
他冷笑道：“郡主乃是甄家三姑娘，你們誰見過真容？坊間皆傳，此女貌若天仙。那本是太子妃之選，堪為國母之人。豈是庸脂俗粉可比擬？況且，新婚燕爾之時，此計甚蠢！”
訓(xùn)導(dǎo)：“你”他也跟著冷哼一聲：“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如何是好？依你之見呢？”
府經(jīng)歷沒言語，那邊同知就先道：“不若，著專人給甄公送信！”
不能誘之以利，那只能試著動之以情。
劉舟搖搖頭：“此事恰是為難甄公。”甄公不出面，此事只在姑蘇境內(nèi)，不牽扯其他。若是甄公出面，局面只會更復(fù)雜。
再者：“便是專門去金陵，此一來一去，快則四五日。彼時，塵埃落定，甄公能說甚？”
府經(jīng)歷看向劉舟，輕咳了一聲。
劉舟看他：“書房沒有外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說無妨�！�
府經(jīng)歷朝外看了一眼：“之前府衙被暴民所困，幾乎被焚！”他嘆氣道：“暴民難轄制，誰知道下一次會不會圍困通判府又會不會放一把火呢？下官甚是憂心吶！”
幾人怔愣片刻之后，心照不宣的笑了。
劉舟有些猶豫：“若是傷了郡主”
“暴民放火，火蔓延至后衙，需得半宿”只要不救賬本，傷不了人。金鎮(zhèn)要查賬，那就叫他無賬可查。
府經(jīng)歷說著就笑道：“況且，暴民所行，與他人無關(guān)！便是要追究暴民之責(zé)，只怕也不好辦吶！金大人不是說了嗎？不能釀成民變。因此，一把火之后，也不過是山水依舊！”
其他諸人連連贊嘆：妙！妙！妙��！
[1102]紅宇瓊樓（44）一更
紅宇瓊樓（44）
夜半三更，院子里呼哧帶喘的。
大安站在坑里：“爺，已經(jīng)出泥了，再往下挖便是水了�！�
四爺看著院子里一個個的坑，然后點了點頭：“把油布鋪進(jìn)去，連鋪三層�！�
是！
桐桐幫著把賬本都用油紙包起來，然后放在套著油布的箱子里。姑蘇不比北方，北方幾乎院子里都有地窖，少是燒不到地窖的。地窖也較為干燥，短暫的存放一些東西是可以的。
南方雖不是所有地方都不能用地窖，但姑蘇肯定不行。河流極多，地表潮濕，不僅容易坍塌，更是挖不了多深就見地下水了。
那就只能挖個坑，將防水防潮盡量做好，然后將賬本挪入其中。再用土層蓋在上面。然后挪些樹木花樹，這是內(nèi)院，女眷動動內(nèi)院園林，怎么了呢。
土層就是天然的防火層！
這里是內(nèi)宅，住的又是郡主，外男不敢擅闖。莫說外男了，便是派兵來，這里也不是誰都敢進(jìn)來的。
放在這里，是最保險的方式。每天只留夠當(dāng)天能算出來的量，其他的都入坑了。
算完的，賬房一離開，關(guān)閉府衙之后，第一時間挪到后院封入土層內(nèi)。
今晚忙完都已臨近子時了，四爺還叫廚下給當(dāng)晚前后衙值夜的兄弟們煮一大鍋魚丸。廚下放了許多的姜，滿院子都是香味，又飽腹又驅(qū)寒。
桐桐和四爺也將燈給熄了，只在拔步床內(nèi)亮著燈對弈。
一個時辰之后，前后院都安靜了，這是吃飽了，留一兩個人守夜，其他人都去睡了。
桐桐一身勁裝，放下一枚棋子：“時間差不多了，此時再不動，就不好撤離了�！�
四爺上下打量了，好像也沒有什么能叮囑的，只能說：“小心些�！�
桐桐哼笑：這樣的玩法也不太多，我且新鮮著呢。
四爺：“”那就玩的愉快！
這天夜里，劉舟在書房里來回的踱步，一再問：“都安排好了？”
府經(jīng)歷一再保證：“您只管放心，各個稅口的人，穩(wěn)妥�！�
所謂的稅口便是各個地方設(shè)置的征稅官，朝廷不設(shè)置這類官職，只是官府招募的人。他們充當(dāng)官府的管理者，督促者甚至于打手。
這些人無所事事，只收稅一項，便足夠養(yǎng)家糊口。因此，他們就是一支散兵游勇，只要官老爺用，他們便能充作急先鋒。
“只燒前衙，不動后衙�！边@個分寸會拿捏好的，“破門之后，桐油倒在門窗上，點火即可。今夜風(fēng)向甚好，通判府所有檔案、賬本、卷宗、文書都將被焚毀！只一個保管失當(dāng)，金鎮(zhèn)就得連降兩級。
不入流的小官要么去偏遠(yuǎn)的小縣做一任縣令，再圖謀以后；要么就動用關(guān)系，回京去做他的郡馬。江南的事還是別摻和，能活著放他走，那也是不想惹京城宮里，不想叫甄公為難。
一個少年郎，得中探花就了不得了？娶了郡主，就自以為高人一等？若非甄家女婿，他以為他是誰？太自命不凡了些。”
劉舟擺擺手：“此人你還是輕視了！”
“我的大人吶，您只管安坐下棋！火會起的，風(fēng)會來的您要是高興，就添些油”
油能助燃，但不止桐油能助燃，食用油也可以呀，酒也是極好的。
不管是知府衙門，還是同知衙門，食用油和酒一定是常備的。
桐桐就地取材，將這些油和酒精潑在衙門的大門和大堂上。
大門是臉面，又是木質(zhì)的，十分的厚重。
而大堂呢，更是權(quán)利的象征，明鏡高懸，驚堂木置于公案上，差役執(zhí)仗亦是木材。
這兩個地方都只有一個特點：空曠，無人，相對獨立不與其他建筑相連。
但是呢，這兩個地方象征意義巨大！攻擊這兩個地方，等同于造反。
府衙相較來說，離的都比較近，集中在一條街上。
桐桐挨個把油和酒精給罐上了，就聽到街上果然就有腳步聲。
她就笑：出這個主意的一定是個文人，壓根就沒殺過人放過火，一點實操經(jīng)驗也沒有。
他們?yōu)榱私兴麄冋襾淼摹┟瘛裾皂樀睦@過其他府衙，只燒通判府，竟是所有的衙門把值夜的差役都撤了了。
美其名曰，年節(jié)將至，休沐了。
如此一來，通判府出事之后，連個救火的人都找不到，他們還都能跟陽春白雪一樣，不沾事。
但凡會打仗的人，都不會這么安排的。
就像是上次知府衙門被圍那是因為知府衙門乃是姑蘇最高衙門，當(dāng)然得先找它。可這次，專挑通判府，欲蓋彌彰那一套都懶的弄。
不大功夫，桐桐就聽到了呼喊聲，盡皆‘百姓’抗稅之聲。甚至于有人從墻上翻墻而入。
四爺沒出內(nèi)院，只喊外面的兄弟：“雷夋，駐守后衙，擅闖后衙者，殺無赦�！�
“是”
不是要燒嗎？燒吧。
果然，火勢轉(zhuǎn)眼便起。
桐桐聞見了味道，也看到了火光。她將手里的火折子吹了一下，將其扔到‘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上，火苗蹭的一下便竄了一起來，火線順著油或是酒的痕跡，蔓延了開去，整個大堂都燒了起來。
而后，將大門給點燃，換下一家。
“大人大人”
劉舟呵斥：“慌什么？”
“大人”差役來報：“火！火！火燒起來了�！�
府經(jīng)歷含笑看了劉舟一眼：成了！
劉舟說差役：“再去探，瞧瞧是哪里著火了。莫要慌，急什么？”
差役指著外面，一臉的焦急：“不是大人咱們知府衙門起火了！”
��？
府經(jīng)歷蹭的一下站起來，這些蠢貨，莫不是找錯了衙門？
他陪著知府急忙出去，府中已經(jīng)亂了。仆從，衙役，端著盆拎著桶，急著去救火。
大堂內(nèi)火勢洶洶，門窗皆在燃燒，進(jìn)都進(jìn)不去府衙的大門極其厚重，又是松木材質(zhì)，油性極大，哪里是那么容易撲滅的�？康慕耍�怕那門突然倒塌，砸到了人。
因此，救火的都是拎著水，站的極遠(yuǎn)，就那么往上潑。
一桶水，十分之一能潑到火上就不錯了。
這風(fēng)刮的，火苗朝門內(nèi)延伸，更叫叫人不敢靠近。
或許是誰知道，這火能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不蔓延，不至于傷人，因此，救火救的很忙，多是花架子，真就是不涉險的就由著火這么燒著。
劉舟站在院子中，看見通判府那邊火勢洶洶，燒了一大片，似乎還有喊殺之聲。其他幾個衙門，不論大衙門小衙門，都能看見濃煙滾滾，火光照亮了一片又一片。
所燒的，都是大門和大堂。
他白了臉，手腳不停的顫抖：“完了！完了！”
“老爺，未曾有死傷”
“可這就是造反！”未見真反賊，造反卻坐實了。自己治下，未見真民變，可如今已經(jīng)成了真民變了。
為官之人，治下若出現(xiàn)造反，丟掉的不僅是仕途，可能還有頭上這一顆腦袋。
官逼民反，為平民憤，殺官方可。
怎么就這么巧，要燒通判府的賬本，所有的府衙就都著火了。
通判府那邊一遍一遍吆喝著：“抓活口！抓活口！”
活口若是抓住，那自己這些人就是謀反的主謀，是躲在背后策劃謀反的人。
而自家這邊的府衙被燒，卻沒拿住縱火者。
所以，給通判府放火的人，就會被默認(rèn)為也是燒了其他府衙的人。
同樣的，幕后之人又是自己這一方。
這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只是一個焚毀證據(jù)的行為，硬生生的給做成了民變造反案子。
“大人！得封口呀！失火意外失火”
劉舟：“”他急的團團轉(zhuǎn)，封口？說的容易！
這么大的事，如何能瞞得�。砍侵邪傩照昏尮穆曮@醒，這事滿城皆知。如此大事，焉有傳不出去的道理？
京中若是知道了，咱們又隱瞞不報，這是要拉九族一起去死嗎？
“大人！調(diào)兵，剿滅所有‘暴民’！只有如此，才能將功折罪。”
“剿滅？”
“是！剿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