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算了，我不知道在哪拿藥�！蹦灵L覺又彎腰問他：“有力氣給我?guī)穯�？�?br />
他的耳朵貼在燕知嘴邊，等他回答。
“嗯�！毖嘀贮c頭，撐著桌子站起來。
“慢點兒�！蹦灵L覺扶著他的腰，慢慢把他往外帶。
大概也就幾步路，燕知給他指取藥窗口的位置，“那兒。”
“好，我們一起過去拿�！蹦灵L覺一邊帶著他走一邊給他揉腰，“等會兒輸上液馬上就不難受了。”
燕知聲音很小地答應(yīng)，“嗯�！�
護士拿著配好的藥來給燕知輸液。
輸液針剛從燕知的皮膚上沒下去，他抬頭看牧長覺：“你先回去吧，我輸完液自己回學(xué)校就行了�！�
他眼淚掉得已經(jīng)遮不住了，只好道歉：“對不起，我眼睛稍微有點不舒服�！�
“我在旁邊看一會兒，等這瓶輸完換了藥�！蹦灵L覺在他床邊坐下了，一只手在他后背搭著。
大概是被燒精神了，燕知現(xiàn)在一點兒也不困。
他盯著滴壺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藥水，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來小女孩的火柴。
他忍不住地多看牧長覺。
看他被自己抓皺的襯衫，看他有點凌亂的頭發(fā)。
燕知很懊惱自己現(xiàn)在眼睛的狀態(tài)不好，又沒有帶著眼鏡，不能把真正的牧長覺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得越努力，眼前就越模糊。
燕知忍不住非常遺憾地想，等一會兒牧長覺走了，他甚至無法在剝除害怕和不舍之后，延長這一刻的心安。
“怎么發(fā)燒了？”牧長覺輕輕撥了一下他的碎發(fā)，“洗澡著涼了？今天學(xué)校的熱水好像不太好。”
燕知嗓子啞得說不清楚話，“嗯，可能有點兒著涼�！�
牧長覺把他身上的被子仔細掖好，又摸了摸他的額頭，“沒剛才熱了，馬上不難受了。”
燕知沒說話。
他感覺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荒唐至極。
明明難受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卻希望自己的燒退得慢一點。
讓他這一刻片刻的軟弱和依賴理所應(yīng)當一點。
這樣等他好了，他就可以輕描淡寫地跟牧長覺解釋：“感冒的時候鼻腔被壓迫，流眼淚是很正常的。感謝牧老師照顧我�！�
“我手好冷，”牧長覺的手心一直貼在他額頭上，“燕老師給我暖暖�！�
他的手確實涼，讓燕知沸騰似的大腦冷卻了一些。
疲憊伴隨著讓人放松的涼意慢慢追上燕知。
他的意識淡了，但他的眼睛還在固執(zhí)地看著藥瓶里的余量。
“我不走�！蹦灵L覺把手放進他手里，“我手太冷，出去也得跟你一樣著涼。我哪兒也不去�！�
這個理由對半睡半醒的燕知來說太合理了。
他說不出來話來告訴牧長覺不要著涼作為挽留，只是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指。
牧長覺一直在他床邊坐著，手留在他手里。
等燕知慢慢睡熟了放松下來，他起身去找了一趟醫(yī)生。
“我有問題想跟您請教一下�！蹦灵L覺看醫(yī)生沒在忙，直接進了診室。
“哦，牧老師不用這么客氣，請說�！贬t(yī)生把椅子推給他。
牧長覺沒坐下，直接說：“您記得上次我們倆體檢是一起的嗎？我想問問您關(guān)于他身體的問題�！�
“報告是病人隱私，你是他親屬？”醫(yī)生問他。
“我是……”牧長覺想了想，“他的體檢報告我看過，但是只能看出來哪不好，看不出來具體怎么不好�！�
怕醫(yī)生不信，他主動提了一項：“我記得報告里說他心肺功能差。他小時候就有點這方面問題，稍微一著急就喘不上氣。但當時醫(yī)生跟我說是小孩子體質(zhì)不夠好，長大了就能慢慢好轉(zhuǎn)�！�
“一般來說是�！贬t(yī)生看他問得認真，也逐漸愿意回答他，“但也看具體情況啊，要是物質(zhì)條件不夠好，或者一直精神壓力很大，那怎么好轉(zhuǎn)？不惡化都算造化�！�
牧長覺沉默了一會兒，斟酌著一個問題：“有時候我覺得他似乎記憶力不太好，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就好像他弄混了什么事情，尤其是在剛睡醒之后。這個能從報告里面找到原因嗎？”
“這個可能的原因太多了，精神壓力大，或者身體狀況不夠好，都會導(dǎo)致記憶力下降和思維上的遲鈍�！贬t(yī)生看了看他，“關(guān)于你剛才說的那個問題，結(jié)合他這個體檢報告，我個人傾向于從心理和情緒方面找原因�！�
醫(yī)生聲音放輕了一點，“一般說人到了十八歲生理就成熟了，但是我們看年輕人，或許是年紀差得多，就總覺得還是孩子。我不知道他當著別人什么樣，但當著你那樣，應(yīng)該是信任你的�！�
牧長覺稍微壓了一下眼角，難得露出一絲憂慮，“但愿�！�
今天晚上要不是他聽見樓上那點動靜，后果他都不敢想。
“你倆進來的時候我對你有點意見，是因為覺得才提醒過你像他這種身體需要人照顧，就碰上你倆半夜來急診�！贬t(yī)生寬慰他：“但你真想幫他把身體養(yǎng)好，無非就是仔細衣食住行�！�
“好，我知道了。”牧長覺臉上的情緒已經(jīng)收斂起來，只剩下柔和的平靜。
他又問了醫(yī)生幾個關(guān)于燕知腸胃的問題，道過謝就回病房。
剛一看見病床上的燕知，牧長覺感覺不太對勁。
他立刻跑到床邊，輕輕撫摸燕知急劇起伏的胸口，“天天？”
燕知沒有醒，眼淚把一側(cè)的枕巾全浸濕了。
他顫抖的手指憑空握住又松開，像是在試圖抓住什么快速流失的東西。
牧長覺把他的手指握住，“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燕知的手指里面全是冷汗，被牧長覺握住的時候仍然在抖，只是不再徒勞地抓握。
“你去哪兒了？”燕知的眼睛緊閉著，眼淚不斷從眼角滑出來，“……你去哪兒了？”
他的呼吸幾乎沒有任何規(guī)律，完全是錯亂的。
牧長覺看他緩不上來，小心把他從床上抄起來，讓他伏在自己肩頭。
“我去找醫(yī)生問了問，”牧長覺幫他順著呼吸，“就在旁邊，我沒走。我說了我不走。”
“……騙、我。”半昏半醒間的燕知幾乎是憤怒的。
“對不起，我不該出去�！蹦灵L覺沒有繼續(xù)解釋，“不著急，不著急。”
他把燕知連著被子抱到腿上，“這下行了嗎？我走你肯定能發(fā)現(xiàn)�！�
燕知沒有像在車上那樣猶豫，立刻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不許走。”
牧長覺護著他還在輸液的手，“不走，睡吧�！�
哪怕重新睡熟了，燕知的呼吸還是不太均勻。
牧長覺讓他枕著自己的肩膀，一下一下地給他拍背。
等到四點半，燕知的手機響了。
雖然牧長覺關(guān)得很快，但肩頭上的人還是有點被驚動了，很小聲地說了點什么。
牧長覺仔細聽了聽也沒聽清，好像是一串數(shù)字。
他保持著這一整晚的姿勢，輕輕護著燕知的后腦安撫，“睡吧，還早�！�
燕知的手指蜷在他胸口上，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襯衫。
燕知在病床上醒了之后，除了昨晚出的虛汗有點黏和全身酸痛乏力之外，幾乎已經(jīng)沒什么特別不舒服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四周，想不通自己怎么會住這種很沒必要的單人病房。
他又看著床邊的人，心里忍不住遺憾。
果然自己已經(jīng)記不清楚牧長覺昨晚穿的亞麻襯衫具體是什么顏色了，只能用一些差不多的舊素材來湊數(shù)。
反正是單人病房，不會有人看見。
“牧長覺�！毖嘀樵诒蛔永餂]起來，做了一個劃火柴的動作，“你真的一晚上都在嗎？”
他眨眨眼，眼角的溫?zé)岷芸炖鋮s，“我昨天晚上可疼了，幸好我有用不完的火柴�！�
“如果我總是生病，是不是你就可以一直陪著我？”燕知知道自己在病中總說傻話，立刻又加上：“我開玩笑的，別當真。”
“什么玩笑？我也聽聽�！遍T被推開了。
牧長覺走進來。
這次燕知看清楚了。
他身上皺得不能看的亞麻襯衫，是銀灰色的。
第31章
（二合一）
燕知坐在床上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了幾秒才抬手蹭了一下臉頰。
他那一下沒把眼淚擦干凈，只是在眼睛下面涂開一片反光的水色。
“沒什么，”燕知低下頭，“剛才在跟學(xué)生發(fā)語音�！�
牧長覺走到床邊蹲下，仰視著他。
燕知的眼睛腫得很厲害，兩側(cè)的睫毛都濕漉漉地黏在一起。
“你跟學(xué)生說什么了？”牧長覺輕聲問，試著捕捉他的目光。
“工作上的安排�！毖嘀_眼睛，沒看他。
牧長覺揉揉他的手，“燕老師睡醒了不找我，先跟學(xué)生發(fā)語音？”
其實他剛才進門前不是完全沒聽見。
燕知想讓什么人來陪他。
“有工作�！毖嘀恢钡椭^。
牧長覺握著他的一直暖不上來的手指，“你需要從學(xué)校拿什么東西嗎，我回去給你拿一趟？”
燕知立刻抬頭看他，“你要走嗎？”
他自己還沒意識到，手指就已經(jīng)反過來握住了牧長覺的手。
“沒有，不是�！蹦灵L覺站起來摟住他，“我只是問你用不用拿東西，我讓陳杰去拿也是一樣的�！�
他從上往下把燕知完全攏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我不走，我沒有要走�！�
燕知沒辦法不承認。
他的身體太熟悉牧長覺的溫度和觸感，只要一被抱住就會立刻轉(zhuǎn)換到相反的狀態(tài)。
如果他原本是平靜的，就會變得集中而緊繃。
而此刻，那種氣息一包裹上來，燕知渾身叫囂的酸痛和擔(dān)心被察覺異常的焦躁在一瞬間偃旗息鼓，像是一身逆著的鱗片終于被順了過來。
這是火柴帶不來的溫暖。
燕知的手指蜷了一下，還殘留著曾經(jīng)抓握的肌肉記憶。
但他手抬到一半就被理智向回收。
“燕老師不用客氣，”牧長覺把他的手壓到自己腰上，聲音輕輕的，“這件衣服也不差這一兩道褶子了�！�
猶豫了半秒，燕知抓住了。
心里僅剩的幾分飄浮感也逐漸降落。
當身體逐漸恢復(fù)平靜，燕知有點不知道如何收場。
這時候他再說“謝謝牧老師”，顯得有些那么不合適。
牧長覺稍微彎下腰，用手指很輕地碰了碰燕知紅腫的眼睛，“沒事兒，不舒服的時候需要我是正常的。燕老師已經(jīng)非常厲害了，不用在這個時候還比別人堅強。”
燕知垂下眼睛強作鎮(zhèn)定，“我好多了，沒有不舒服了�！�
牧長覺揉著他的后背，聲音特別溫和，“這么厲害？那我得多抱會兒，難得遇到燕老師這么品學(xué)兼優(yōu)的小朋友�！�
燕知被抱得臉慢慢紅了，不動聲色地把勾在牧長覺襯衫上的手指慢慢松開。
“醫(yī)生說還得輸一周液，防備你炎癥上來會咳嗽�！蹦灵L覺溫和的語氣里沒什么商量的余地，“你留院觀察這兩天，我都會在這里，燕老師好好休息就行了。”
“我自己住院可以的，”燕知說服他的同時也說服自己，“我不需要……”
“我需要�！蹦灵L覺輕聲打斷他，“燕老師，我如果想著你一個人在這兒住院，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的。”
燕知又被他說啞火了。
牧長覺偏偏不停，“我昨天要是沒上去找你，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燕知莫名其妙地心虛，低聲解釋：“我家里有藥。”
“好�！蹦灵L覺沒有對他的回答發(fā)表看法，“如果燕老師不想年紀輕輕的背上人命，下次就別找藥了，直接找我。打電話或者直接敲門，都可以，好嗎？”
“其實我之前也這樣過幾次，只要吃點藥就……”燕知看了看牧長覺的表情，沒繼續(xù)說完。
“我知道你身體棒了，也知道你吃點藥就百病全消�！蹦灵L覺低頭看著他，“但是我年紀大了，我身體不好。燕老師權(quán)當可憐我，下次別這么嚇我了，行嗎？”
燕知看著他那副抱著自己隨隨便便跑幾層樓不帶喘的身子板，啞口無言。
牧長覺一定要一個答案，低頭追問：“行嗎？”
燕知冷靜下來了，試圖解析眼前這個場景。
他能想到的最樂觀的結(jié)果，就是牧長覺終究還是把他當家人，念舊情。
對別人的好意燕知尚做不到辜負，何況是他。
燕知想可能昨天自己生病確實比較狼狽，讓牧長覺意外碰上有點嚇人。
但他每每面對選擇都會先鋪后路。
“行�！�
答應(yīng)也不是難事，只要兩個人都別太當真。
“那燕老師跟我拉鉤，”牧長覺用小手指勾住燕知的，“不然我覺得你在敷衍我�！�
燕知無由來的眼眶發(fā)熱，“你讓我答應(yīng)什么？”
他小時候特別看重拉鉤這件事，一旦拉了鉤就必須做到。
尤其那時候的牧長覺總說如果燕知說到辦不到，就由自己來受罰。
“天天不吃菠菜，罰我坐一百個俯臥撐�！�
“天天不寫作業(yè)，罰我過年收不到紅包�！�
“天天不乖乖睡覺，罰我三年戲紅人不紅�！�
燕知為了不讓牧長覺挨罰，努力吃飯睡覺學(xué)習(xí)，長成了一個很棒很快樂的小朋友。
所以他除了覺得牧長覺如此優(yōu)秀很大程度是自己的功勞外，還一向覺得拉鉤是絕對會應(yīng)驗的。
牧長覺勾著燕知的手指，已經(jīng)準備好了“蓋章”的動作，“如果燕老師需要我的時候我再錯過了，罰我天打雷劈。”
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認真。
燕知要把手抽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牧長覺的拇指已經(jīng)印在了他的拇指上，把“章”蓋好了。
“你有病吧牧長覺！”燕知用力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能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