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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在下定當(dāng)不負(fù)重托!”也笑著,我回答。

    戚承亮一笑站起,抬頭望了望天上的圓月:“曲終人散,小蕭,我們就此別過。”

    蕭煥也站起,抱拳:“戚大哥一路順風(fēng),就此別過。”

    戚承亮微微拱手,一甩衣袖,也不再回頭,徑直就向外走去。

    石巖還等在廊下,看到戚承亮過去,就掏出鐐銬給他戴上,領(lǐng)他出去。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我還握著蕭煥的手,抬頭向他笑了笑:“蕭大哥,明天還有早朝,我們趕快去休息吧�!�

    他輕點了點頭,接著卻咳嗽了一聲,身子居然輕顫。

    我連忙扶住他:“蕭大哥!”

    他搖了搖頭,撐著我的手臂站穩(wěn),向我輕笑了笑:“不要緊,蒼蒼�!�

    月色下他的笑容依舊輕緩,臉色卻蒼白如雪。

    我都快忘了,忘了他是個多護(hù)短的人。

    當(dāng)初在鳳來閣里,為了幾個弟子被殺,他能深夜出行,搗毀橫行長江多年的七不塢,再危險的任務(wù),他總自己前往。凡是被他認(rèn)為需要守護(hù)的,他從來都是身先士卒,不容許別人有一點侵犯。

    這次雖然戚承亮自始至終沒有吐露半句埋怨的話,但是卻是他親手將一個自己曾經(jīng)那么親近的老友查辦流放。

    笑了笑,我看住他還拿在手里的竹簫:“這支簫你常用啊,還是送給段靜雪那支常用?”

    他微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來:“那支簫啊……”

    “快說,”我皺眉,做出逼問的樣子,“那支簫你用過多少次?不準(zhǔn)說謊!”

    “那支簫的樣子不錯吧,蘇州進(jìn)貢的湘妃竹,五福拿了擺在案頭占占地方。”他輕咳著笑起來,看著我。

    “這么說你一次都沒吹過了?”有點沒想到是這個結(jié)果,我才想起來那天看到段靜雪手里的竹簫是有些面生。今天他拿在手里的,才是他平時會用的那一個,樣子比那支普通很多,卻是他用慣的舊物。

    原來是沒注意過,八年前知道他會簫之后,只要他身體好時,我時不時的就要拉他給我吹一曲。再說當(dāng)初云自心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看他擺出那么個好看的姿勢彈棉花,拿著簫明明也一樣好看……

    抱住了他的手臂,我還是忍不住埋怨:“你都好久沒吹曲子給我聽了,別怪我吃醋!”

    他還笑著,我補(bǔ)上一句:“今天就算了,趕快休息!”

    八月十六有早朝,我卻在蕭煥還沒有睡醒時,就悄悄起身。蕭煥合著眼睛,沒有被我的動作吵醒。

    他其實一直淺眠,我睡相差勁,夜里翻身扯被子,都能把他驚醒。

    只是這次他從昏迷中醒來之后,精神一直沒見大好,每次睡起來要比以往沉得多。今天也是,從昨天到現(xiàn)在,睡得這么沉。

    彎腰輕輕在他唇邊吻了一下,我出門叫醒睡在外間的嬌妍,告訴她蕭煥還在睡。然后輕手輕腳飛快梳洗好,從養(yǎng)心殿出來,順著甬道走到宮外。

    戚承亮昨晚已經(jīng)送過了,但是我還要送另一個人。

    騎馬從清晨的大街上飛奔而過,在城門前下馬,我站在被兵士圍住,擠在一起的那群犯人前。掏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腰牌給他們看之后,我穿過外圍的人群,向里面張望。

    這次被流放的人除了戚承亮的族人,還有其他獲罪武官的家屬,聚在一起足足有近千人。一朝間富貴成空,這些人臉上普遍掛著麻木的神情,成堆圍攏起來,默默不語。艱難的讓過幾群犯人,我終于在一個破舊的馬車旁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憐茗!”激動地叫著走過去,我抓住她的肩膀。

    短短幾天不見,她紅潤的臉頰已經(jīng)變成了蒼白的顏色,看到我之后,淡淡掃了一眼:“你來了�!�

    “武姐姐,”頓了頓不知道說什么,我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來送你�!�

    “送我?”她忽然笑了,帶些嘲諷,“當(dāng)年從禁宮里出來,就是你送我的,現(xiàn)在從京城出去,你又來送我了�!�

    “武姐姐……”看著她,我吸了口氣,“對不起,沒能幫到你�!�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她淡淡的,“要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臣還沒有死,只不過是流放到兩周而已,有什么對不起的?”

    “武姐姐,不能全怪蕭大哥,他也……”她話里明顯有怨懟的意思,我急著辯解,猛地又噎住——蕭煥也怎么樣?他明明知道戚承亮是被冤枉,他明明知道罪臣家眷會有什么下場,卻還是主導(dǎo)一切。

    “對不起�!蔽抑荒苷f對不起,“武姐姐,抱歉……”

    “夫人死了�!蔽鋺z茗淡漠地說著,語氣沒有起伏,“本來就不是身子多么好的人,心氣又傲,關(guān)到牢里沒兩天就發(fā)了癔癥,水米不進(jìn),昨晚死了。”

    戚承亮的結(jié)發(fā)夫人死了?愣愣的看著武憐茗,我說不出一句話。

    “我常想,我這一生不能怪誰,”武憐茗還在繼續(xù)說著,“不管是入宮,還是愛上萬歲爺,都是我自己選的路。第一次在御花園里看到萬歲爺,我才知道,原來有的男人,是可以笑得那么溫柔。拼了命的要自己顯得出眾,也不顧會招來嫉恨,終于在那天被幾個才人圍住謾罵之后接到召幸的牌子。我高興得都快瘋掉,不是為了可以揚眉吐氣,而是以為那個人眼里從此會有我。結(jié)果整整一個晚上,除了見面之后寥寥幾句閑談,再也沒有其他事情發(fā)生。這是為了給我撐腰。那天早上出了養(yǎng)心殿的門我就明白,他眼里不會有我,這樣溫柔的一個男人,他會為了我不被別的妃嬪欺負(fù),故意召幸我作假,但是他的眼里,永遠(yuǎn)都不會有我。

    “明白了這些之后,我也做了很多傻事,會讓我在后宮里生存不了的傻事,故意在太后面前招惹你就是其中一件。

    “那些天里卻根本就顧不到會得罪什么人,還有以后的死活,只是一遍一遍的念著,為什么那個人不會愛我?為什么我總也走不到他的心里?是不是除了可憐我之外,他連我是誰,叫什么都不會記�。棵刻烀刻�,念得幾乎要瘋狂。

    “說起來最后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打醒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瘋到什么時候。那天全身沾了泥水,跪在你面前,看著你,我想,也許這就是命,有些人天生要站在高處,鮮亮瀟灑,而有些人,只適合庸庸碌碌,就算一時能跳出來站在臺前,轉(zhuǎn)眼也就會被遺忘。

    “所以從那天之后,再也不求,不去奢望,只期望能忍氣吞聲,在宮中茍活下去。誰知道我畢竟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最后還是給德妃推出來當(dāng)了替罪羊,貶成了宮女。我爹原本指望我能得寵,也好光宗耀祖全家都跟著沾光,聽到這消息,氣得病了一場,沒過兩個月就請辭告老還鄉(xiāng),連托人到宮里來跟我傳個信都沒有。后來終于知道這消息時,我差點去投井,每日辛苦干活還遭受白眼,這下連我的親爹娘都不要我了,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但是最終我還是沒有去死,人只要活著,就沒那么容易尋死。一天一天的忍著,再難過的日子也總會到頭。

    “結(jié)果還真到了熬出頭的時候,出宮,在走投無路之前遇到夫君,還能碰見那么通情又和藹的夫人,真是在禁宮里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說到這里,她漸漸笑起來,抬起了頭看我:“可惜終歸我是沒有這種好命,一切還是沒了,睡了一夜,做了一場夢一樣,什么都沒有了,一點都沒剩下�!�

    “不是的,武姐姐,”她眼中有一種深沉的絕望,我連忙抓住她的手,“我能把你從流放路上截回來,這樣你就不用去涼州受苦了�!�

    “受苦?”她看著我淡淡反問,笑,“什么是受苦?不被風(fēng)吹日曬錦衣玉食就不是受苦了么?跟你回來?跟你回來干什么?讓你找一個人把我托付了?”淡然地,她笑得諷刺,“我連夫君是不是受萬歲爺所托才照顧我的都不知道,還要再被托付一次嗎?”她笑著搖頭,“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貨,放在哪里都可以。”

    把手從我的手里抽出,她搖頭:“你走吧,你不欠我的�!�

    “武姐姐!”急著想對她說些什么,押送犯人的隊伍卻在這個時候開始走動,龐大而雜亂的隊伍被舉槍的士兵押送著,緩慢開始移動,武憐茗坐的那輛馬車,也被車夫驅(qū)趕,向前走去。

    舊車的搖晃中,武憐茗抬頭望了我一眼,然后收回眼睛,再也沒有轉(zhuǎn)頭。

    像被釘在了地上,帶著木然的,我看著她的馬車走遠(yuǎn),看著身旁行動艱難的老弱婦孺一一走過,直到最后押送犯人的兵士帶點不耐煩地問我還有什么公干,我都一動不動。

    在外面耽誤太久,重新回到養(yǎng)心殿時,已經(jīng)是接近正午。

    蕭煥早下了朝,正在一筆一筆的批折子,看到我就輕咳著笑了笑:“回來了?”

    我還有些恍惚,走過去貼著坐在他身邊,“嗯”了一聲。

    他微愣了愣,就加問了一句:“蒼蒼,你上午做什么了?”

    我還恍惚著,隨口就說:“去送武憐茗了。”

    那邊靜了一下,隔了一會兒,他才輕聲問:“她怎么樣了?”

    “戚承亮的正室死了……”我搖了搖頭,忽然不想再說,“蕭大哥,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越來越難分清了對不對?”

    他還是靜著,淡淡笑起來:“蒼蒼,對不起。”

    怔怔看他,我突然明白過來,笑:“我剛才不知道對武憐茗說了幾聲對不起,咱們兩個今天可以比一比誰道得歉比較多。”

    他也輕笑:“這樣看我豈不是落后很多了?不大容易追上啊�!�

    “嗯,不大容易追上的。”我笑著,去拉他的手,“不管那個,我快餓癟了,先去吃飯!”

    他笑笑點頭答應(yīng),卻剛站起身,就突然扶住桌子。

    我連忙回頭抱住他的身子,他閉目按著胸口輕咳了幾聲,睜開眼睛笑笑:“頭暈了一下,沒關(guān)系�!�

    臉都白成這樣還說沒關(guān)系?火氣又想上來,我瞄了一眼他案頭那堆沒批的奏折:“吃過飯你別想再去累了,跟我去鳳來閣,正好把幾個小家伙帶回來�!�

    他還咳著,笑:“大爺有吩咐,當(dāng)然恭敬不如從命�!�

    聽話比以前快很多,算他識相。我得意地哼一聲。

    用過午膳,又逼他躺下午睡了一個多時辰,兩個人才一起到鳳來閣。

    三個小家伙見到蕭煥跟瘋了一樣,粘在他身上拉都拉不開。

    我以為在鳳來閣里還能清靜一下,誰知道給三個小鬼頭攪得一個頭兩個大,偏偏同樣是對著這些死小鬼,蕭煥就還能笑得一派風(fēng)輕云淡,看得我直瞪眼睛。

    鬧了一下午,直到晚上回到養(yǎng)心殿后,才能躲開那三個脫韁的混世魔王。

    舒服的洗了個澡,我讓蕭煥半躺在軟榻上,給他擦頭發(fā)。

    每次一起沐浴過后,我一定要堅持給蕭煥梳理頭發(fā)。讓他靠著軟榻,用吸水的棉巾把烏黑的長發(fā)細(xì)細(xì)擦干,再用木梳梳好,最后用緞帶松松系了垂放在他胸前,全部做完,差不多要半個時辰。

    和以往一樣,蕭煥淡笑著,一邊翻看東西,一邊任我折騰。

    今天也差不多,我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長舒口氣,然后跑到榻下,繞到他正面,左右打量后,連連點頭自我表揚:“完美完美,我的手藝就是完美。要是能就這么把我的男寵帶到金鑾殿上就太完美了�!�

    他早習(xí)慣了我的瘋言瘋語,放下手中的折子,輕笑起來:“那么我明天就這么上朝去?”

    “不能,不能!”我假裝嚴(yán)肅思考著搖頭,“金鑾殿人太多了,要是讓那么多人都看到我這么美的男寵,來跟我搶怎么辦?”

    正說笑著,門外馮五福匆匆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個一身黑衣的御前侍衛(wèi)。

    徑直走進(jìn)來,那個御前侍衛(wèi)單膝跪下:“見過萬歲爺�!�

    “不用多禮,承享。”蕭煥坐起來,笑了笑,“戚將軍那邊怎么樣了?”

    那個叫“承享”御前侍衛(wèi)頓了頓,卻沒有起身,回答:“稟萬歲爺,屬下護(hù)衛(wèi)不周,今日下午,戚將軍的側(cè)夫人武氏,在驛所外投繯身亡�!�

    我的耳中像是嗡了一聲,搶著問:“你說什么?誰?誰投繯自盡了?”

    “戚將軍的側(cè)夫人,武氏�!边是低著頭,那個御前侍衛(wèi)重復(fù)。

    武憐茗自盡了,昨天離去時她眼中絕望的神情,她真的做了她所能做的最激烈的決定。像被扼住了喉嚨一樣,剎那間喉間的氣息居然哽咽。

    “妥善收殮,”房間內(nèi)寂靜了一下,蕭煥已經(jīng)又開口,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平和,“以誥命夫人之禮厚葬�!�

    抱拳接旨,那個御前侍衛(wèi)又停了一下:“稟萬歲爺,武氏還留下一封遺書,說有四個字,要轉(zhuǎn)告萬歲爺�!�

    蕭煥向他點頭:“講吧�!�

    “武氏留書上要帶給萬歲爺?shù)乃膫字是,”那個御前侍衛(wèi)頓了一下,才說,“君恩難受�!�

    從初聽噩耗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我連忙轉(zhuǎn)頭,看著蕭煥。

    他很輕的點頭,而后微笑:“知道了,承享,你可以退下了�!�

    我緊緊看著他,不敢移開眼睛,急著叫出口:“蕭大哥!”

    沒有轉(zhuǎn)頭看我,他臉上的微笑仿佛還留在唇邊,接著很輕的咳嗽了一聲,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微彎了腰,殷紅的鮮血順著指縫滴入袖中。

    第四章

    此生今日

    “蕭大哥!”叫著他沖過去,我卻不敢伸手去碰他,全身僵硬。

    他很輕咳嗽,一手撐著軟榻,鮮紅的血從他堵住口的手指中滲出,滲入袖口和衣衫,斑駁刺目。

    “萬歲爺!”下面響起驚恐的呼聲,不知道是馮五福,還是那個還沒有起身的御前侍衛(wèi)。

    他的身子輕顫了一下,抬頭,仿佛想要看向我的方向,卻突然深彎下腰,晃了晃,身子向外傾倒。

    肩膀撐起他的胸膛,在馮五福和那個御前侍衛(wèi)沖過來之前,我抱住了他的身體。

    懷中他的呼吸凌亂急促,胸口劇烈的起伏。

    “不要緊……蒼蒼……”帶著陣陣輕咳,他的聲音極低,“不要急……”

    已經(jīng)吐出血來,他卻只擔(dān)心我會著急。

    喉嚨哽咽的說不出話,我拼命搖頭,輕抱著他。

    靠著我的肩膀合上眼睛,他輕聲向呆立在榻前的馮五福和那個御前侍衛(wèi)開口:“只是逆血……不用叫御醫(yī)……不要傳出消息�!闭f完他輕咳著點頭,“承享,你退下吧�!�

    “萬歲爺……”馮五福清醒過來,焦急地開口叫。

    那個叫承享的御前侍衛(wèi)仍舊愣著,片刻后才單膝下跪,重重叩頭,起身倒退出去。

    “五福……你也退下。”他依舊合著眼睛,輕聲說。

    “萬歲爺,您……”馮五福急著又走過來兩步,喚出聲,終于還是跺了跺腳,俯身,“奴才遵旨�!�

    等著馮五福小心的把門關(guān)上,靠在我的肩膀上,他微彎下腰,咳出口中的鮮血。

    已經(jīng)說不了話,抱著他身體的手臂也不敢用力。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冬天他病重的時候,天山酷冷的冰雪中,我只能看著他不停地咳血,似乎連生命的顏色也要隨著那些不斷吐出的鮮血消逝殆盡,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抓不住。

    開始顫抖的手被他有些冰冷的手握住,有些費力地抬起頭,他向我笑笑,面容蒼白到幾乎毫無顏色,聲音卻還是溫和:“只是剛才太急……都吐出來,就好了……”

    定定地看著他,我不回答。

    他又笑了笑,緩緩點頭,低聲卻又肯定的補(bǔ)充:“是真的……”

    我還是不信,歪了歪頭,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有些沙�。骸皼]騙我?”

    “沒有�!睋u了搖頭,他又向我笑,按住胸口輕輕咳嗽。

    我連忙死盯著他,一瞬也不敢移開,怕他再吐出血。

    幸好這次沒有,這陣咳嗽過后,他又合了合眼睛,蹙著的眉頭也微微松開了一些,笑了笑:“蒼蒼……把我放在那邊桌下的白色藥瓶……拿來給我�!�

    忙小心的扶他靠在榻上,我跑去那邊的小桌下,打開桌下的暗格,果然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個很小的白瓷藥瓶,也就是能裝五六粒丹藥而已。

    跑回去把瓶子拿給他,再按他的意思倒出一粒渾圓的朱紅丹藥,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藥。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輕笑笑,解釋:“酈先生留下的,保心提神……只是藥力有些霸道……能不用的時候就不用。”

    把手中的藥丸握得緊了些,我看住他:“為什么這么霸道的藥你還要用?”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突然這么問,他愣了愣,而后笑容收斂了一些,微蹙了眉:“蒼蒼,你在擔(dān)心我……要不久人世?”

    雖然這幾天早就在心里翻來覆去想了無數(shù)次,然而那四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還是響雷一樣,震得我頭都有些昏,沖口而出:“難道不是?”

    手被他輕輕握住,抬頭看著我,他笑了笑:“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我不會……”他看著我的眼睛,“酈先生說我還有十年時間,不過我不要,十年太短了……”他又笑了笑,“十年后煉兒才十八歲,燃兒和燦兒才十歲……我還要更久�!�

    愣愣看著他,眼淚突然就下來,俯身抱住他,我把頭埋到他的衣領(lǐng)里。

    他拍著我的后背,輕聲安慰:“對不起,蒼蒼……”

    自己也覺得我這幾天哭得太多了,抽抽噎噎止住哽咽,我口氣就橫起來:“是該你說對不起!動不動就昏倒,還吐血,我是給你嚇的�!�

    歉然的看我,他笑:“真的對不起,蒼蒼……讓你擔(dān)心這么多天�!�

    還是不忿的“哼”了一聲,我這才想起來,他剛才還要藥,忙把我手里的藥丸遞過去:“蕭大哥�!�

    他笑了笑,卻沒有接:“這藥雖然霸道……但是含在口中不吞入腹內(nèi)的話,能固本補(bǔ)元……”

    “嗯……”我點點頭,隨即又瞪眼,“誰讓你話說半截?”

    說著,抱住他的肩膀,把藥丸送入他口中,送完了突然想起來:“接都懶得接,你就等著我喂你的吧!”

    他微合了眼睛,輕笑著。

    我又想起來什么:“還有!你昨天晚上穿那身白衣飄飄的,你是故意穿那么飄逸來引誘我的吧!筵席你要穿的是絳紅禮服!”

    嘴里含著藥丸,他低聲說了句什么,我沒聽清。

    “什么?”唯恐他不舒服,我連忙把耳朵貼過去。

    耳邊響起他的聲音,帶著嘆息:“早就收起來了,那么艷俗的顏色……你以為我會一直穿么……”

    沒多久我就扶著蕭煥,讓他躺下休息,他笑笑也沒反抗。只是他躺下后,我摸著下巴琢磨了很久,考慮要不要把他抱到屋子那頭的床上去。估摸了一下,路雖然不遠(yuǎn),但是難保我不會半路就抱不動把他扔到地上去,所以只好作罷。

    安頓好他走出門,馮五福就在門口守著,一見我出來就眼巴巴地盯著我的臉。

    我只好壓低聲音:“沒什么大事,睡了�!�

    馮五福卻沒有松氣,反而長長嘆息了一聲:“弄成這樣你滿意了?我看你是不看到萬歲爺病成這樣就不高興!”

    “我才不高興!”他怎么訓(xùn)我沒關(guān)系,說到蕭煥我就不能不說話了,“下次蕭大哥要是再出事,我都要跟著暈倒了,我還高興?”

    瞥了我一眼,馮五福頓了頓,開口就長嘆了一聲:“多少次了還不知道長點記性?也不想想萬歲爺這么多年連一句大聲的話沒對你說過,是為了什么?”

    有些無話可說,我沖他笑笑。

    皺著眉頭,馮五福還是有些氣:“那天看你從房里沖出來,我就知道不對,趕緊跑到暖閣里去看,果然!萬歲爺臉都白得不成樣子了,靠著桌子連話都說不出來,見我進(jìn)去第一個動作卻是連連搖頭要我噤聲。萬歲爺是怕你聽到動靜回來了擔(dān)心!你倒好,就這么把萬歲爺扔下就走,走得還挺瀟灑!”

    越說越氣,馮五福胖胖的臉都紅起來了:“為著戚將軍的事,萬歲爺連著幾天連覺都睡不了多久,好不容易那天下午事閑些,萬歲爺就急著到鳳來閣找你。你見了面就是那么說的?說萬歲爺跟你玩兒心機(jī)?拿自己身體要挾你?

    “事事處處都為你想還叫玩兒心機(jī)?累得病了還瞞著怕你擔(dān)心,就叫拿自己身體要挾你?我不是萬歲爺,我站在那里還聽得心都涼透了!嘴里動不動就能飛出個刀子來,這次萬歲爺就是沒病,也要給你的刀子嘴刺出病來!”

    我聽得連連點頭:“說得對,還有什么要訓(xùn)我的沒有?一次都說出來�!�

    這么一說,馮五福反倒噎住了,連連嘆氣著搖頭:“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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