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種情況下,張正梅笑容依舊溫柔,“阿野,今天是你妹妹生日。”
周柏野笑,“不是一個爸生的算哪門子妹妹�!�
張正梅不說話了,曹疏香尷尬地低下頭,寂靜中一個打火機直接朝周柏野砸了過去,周梓豪站起來指著門對自己親哥哥說,“你要是實在不懂怎么尊重別人,那你就滾�!�
那是成年后,他第一次看周梓豪跟周柏野這么劍拔弩張,大家都以為他們會打起來,結(jié)果沒有,周柏野撿起那個打火機丟進了垃圾桶,看著張正梅說這是最后一次,然后扭頭就走了。
那天之后盧彥才知道原來當(dāng)天下午周柏野有比賽。
但張正梅不在乎,她只想讓他給她小女兒送上祝福。
盧彥跟著周柏野走出去,看他蹲在車前,仰頭看著天空,他陪他蹲下。
“野子,你——”
他設(shè)想過周柏野會生氣會發(fā)火,但沒想過他會說沒事。
盧彥偏向周柏野大概就是從那一刻開始。
如果剛才周柏野真跟周梓豪吵起來,他大概率也會幫周柏野。
因為周梓豪有家,但周柏野沒有。
他的一番苦心,周柏野完全沒注意。
他視線正越過人群看向自己的女朋友。
只可惜看不清晰,于是發(fā)消息問她要不要走。
收到的回復(fù)卻奇怪。
——周柏野,我吵贏了。
幾分鐘之前。
這一桌沈枝意完全叫不出名字的七大姑八大姨,說著很多話。
從寒暄般地問她是不是周梓豪前女友開始,漸漸跑偏,一個回憶另一個就搭腔,讓飯桌上的話題慢慢跑到了周柏野身上:
“正梅的那個大兒子,完全養(yǎng)不熟的哦,我們阿征對他多好啊,恨不得心都掏出來的,聽說他喜歡籃球,在國外廢老大勁給他買了簽名款回來,結(jié)果一句叔叔都不叫,壓根就不收的,傲慢得很!”
“聽說是在玩什么……賽車?不是什么正經(jīng)職業(yè),身邊小姑娘多得很,我看是隨他爸了�!�
或許是看沈枝意始終沒搭腔,有人問她,“你真跟梓豪大哥在一起啦?”
“是啊�!�
沈枝意承認得果斷,“在一起了�!�
其他人臉上僵了一下,隨即露出厭惡的表情。
“那你等著吧,他那種人,之前見面都不給我們好臉看,性格人品都比不上梓豪的,不知道你——”
這些話其實左耳進右耳出就可以。
但實在刺耳。
沈枝意知道周柏野跟張正梅和曹征關(guān)系不好,曹征這邊的親戚不喜歡周柏野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這是周梓豪的婚禮,所有人都捧著周梓豪給他祝福也是應(yīng)該的,哪怕偶爾過來被喊著喝口茶的張正梅聽見這些話,也只是笑笑,不痛不癢地讓他們不要瞎說。
沒有人在意周柏野,這是沈枝意第一次這么直觀的認識到這一點,或許‘沒有人’的范圍可以縮得更小一些,縮小到此處的張正梅和把周柏野一個人丟過來的周建民身上。
她表情第一次這么冷淡。
打斷那人道,“跟你有關(guān)系嗎?”
沈如清在她小的時候就一直教她要有禮貌,對長輩要放尊重,她也一直遵循這一點,但是現(xiàn)在有點難以做到,她不知道這些話周柏野有沒有聽見過,也不知道在他一個人穿梭在親爸和親媽身邊的時候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跟她此刻的想法一樣,覺得明明是他的父母,卻一點也不在乎他。
不在乎他被怎么說,也不在乎他被怎么看。
只需要他活著,讓他們不被議論、名聲清白的活著。
她的憤怒找到支點。
仰頭,一雙漆黑的眸子如箭矢,落向剛才每一個說話的人。
“跟你們有關(guān)系嗎?你們是他什么人,跟他生活過多久,這么了解他,這么自以為是的評判他?”
只可惜她吵架詞匯實在欠缺,說到這份兒上想不出更好的詞。
只能兇巴巴地落下一句,都閉嘴吧。
然后拎起包朝周柏野走了過去。
這一刻,她意識到張正梅給她遞這封邀請函的意義,并不在于婚禮本身。
而是讓她認清。
那邊是被祝福的。
而他們這邊,是卑劣的、被議論的、不合常理的。
曹疏香站起身,嘴巴張了張又說不出話。
悶悶地坐下,在桌上抽了張紙巾捂住眼睛。
旁邊氣鼓鼓的姑媽嘴里還罵著臟話,見她低頭急忙湊近過來拍她后背,“哎喲,怎么啦妹妹?怎么還哭了?這是你哥哥結(jié)婚的日子,可千萬——”
“滾開�!�
曹疏香紙巾死死地捂著眼睛,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在一派喜慶甜蜜的情歌中,幾乎惡毒地對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姑媽說。
“你們都,滾開。”
第60章
其實沈枝意也記不太清,自己是多少歲的時候產(chǎn)生過一種英雄主義,搶走白雪公主即將吃下的那一個毒蘋果,或是在公主被惡龍搶走之前替她豎起高墻,只是隨著年歲的增長,這種英雄主義就跟漫畫書一樣被藏在了過往。
但剛才不痛不癢的三言兩語,讓她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不清楚表情上是否有端倪,可當(dāng)她站在周柏野面前的時候,聽不見周梓豪略帶詫異的呼喊,也看不見其他人投來的目光,她直接拽著周柏野的手,一句話沒說,帶著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徑直往敞開的大門外走。
周柏野沒有全知視角,不知道她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在思考之前,身體先學(xué)會了順從。
張正梅匆忙走過來,腳步卻趕不上他們離開的速度,只能喊出聲,“阿野!”
周柏野腳步都沒停,完全沒聽見似的,只是沈枝意代他停下腳步,她回頭,看著這滿堂喜慶,目光如鐘表般轉(zhuǎn)了一整圈后,重新落在張正梅身上。
張正梅已經(jīng)走到她面前,臉上掛著新郎母親該有的體面笑容,“飯都沒吃,你們這是要去哪兒?無論有什么事,也該等大家把飯吃完再走,今天畢竟是梓豪的婚禮�!�
在沈枝意回應(yīng)之前,周柏野走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身形,同時也擋住周圍投來探尋的目光。
“不——”
“沒什么必要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周柏野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攤開,然后手指插入其中同他十指緊握。
他愣住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yīng),垂眸去看她的手時,聽見她語氣堅定地對他的母親說,“禮金我們已經(jīng)給了,祝福也送到了,沒什么需要我們參與到最后的環(huán)節(jié),也麻煩您不要一再強調(diào)親兄弟和母子這樣的詞語,給人的感覺很像是周柏野不懂禮數(shù),不顧忌親情�!�
張正梅沒想到沈枝意還有這么伶牙俐齒的一面,在想好回應(yīng)之前,沈枝意已經(jīng)拉著她的兒子走出去了。
宴會廳大門敞開著。
邁出那扇門時,沈枝意聽見周柏野笑了一聲。
她敏銳抬頭,困惑看著他的臉,“你笑什么?”
“沒什么�!敝馨匾罢f,又忍不住捏捏她的手背,“就是覺得,還挺新鮮的�!�
開車回去的路上,周柏野還是沒能想起來張正梅究竟說了些什么,也記不清周梓豪婚禮現(xiàn)場究竟是怎么布置的,他腦子里只剩下坐在副駕駛的沈枝意。
她余怒未消,兩腮鼓鼓的,一言不發(fā),只是偶爾伸手過來換掉歡快的曲目。
然后在車開進地下車庫時,怒氣沖沖地對他說,“你以后再也不要理他們了!”
他沒有委屈都擺出委屈的模樣,低著眉眼,一張形狀漂亮的唇微抿著。
車里燈打開著,暖色的光下,睫毛顯得格外的長。
這種情形之下,沈枝意很難專注聽他說話,注意力全部被他的外貌所搶走。
“……你覺得呢?”
回過神,聽見的就只剩這一句。
她下意識摸摸鼻子,視線慌亂地錯開,一秒后又重新看向他的眼睛,點點頭說好啊。
于是周柏野的表情變得愉快了起來。
多比在家等待多時,尾巴轉(zhuǎn)成了螺旋槳,幾乎是電梯門打開就守在了門口,做好了撲上去的準(zhǔn)備,卻沒料到主人沒有回來撫摸它的精力。
在此之前,沈枝意也不知道人竟然能夠邊接吻邊打開房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精準(zhǔn)拿捏開門的瞬間將她抱起來,讓她雙腿夾著他的腰。
她雙手圈著他的脖子,呼吸實在困難,忘了用來呼吸的是鼻子,身體后仰,后背貼在墻壁上,聽到吭哧吭哧的呼吸聲,低頭看見歪著腦袋看他們的多比。
她沒忍住笑出聲,這讓周柏野看著她被吻得紅潤的唇,露出跟多比一樣困惑的表情,“怎么還分心�!�
不被他蠱惑確實是目前無法做到的事情。
所以沈枝意只好遵從本心,湊近過去同他接吻,唇舌密切交纏,你來我往之間,聞到了他身上須后水的味道,帶著苦的清涼,像雨后種著薄荷的冷杉林。
臥室房門被打開,又砰的一聲關(guān)上,將多比關(guān)在門外。
房間里是只有兩人的獨處空間。
沈枝意躺在床上看周柏野跪在她面前解襯衫的動作,許是注意到沈枝意癡迷望向他的眼神,他停下,把襯衫紐扣都交到她手上。
“很少看你穿這么正經(jīng)……”她手指動作靈活,解完一顆又一顆,他胸前戴著的紐扣項鏈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已經(jīng)非常習(xí)慣地湊近用親吻代替打招呼。
這讓周柏野很難忍,他將她壓在床上,俯身打開抽屜,拿出鑲有鉚釘?shù)捻椚Α?br />
沈枝意眼睛還是迷離的,縮緊枕頭里拒絕,“我不要。”
他貼過來吻她的眼睛,“你答應(yīng)我的。”
沈枝意這時開始后悔自己的盲目,檢討不該在不清楚狀況的情形下,胡亂答應(yīng)他。
明知道他最擅長得寸進尺,也明知道他最愛花樣百出。
卻還是無法拒絕。
意識昏沉間,她聽見周柏野對她說,“你好像很愛我�!�
她實在沒力氣回應(yīng),閉上眼就能陷入深度睡眠。
只能強撐著貼過去,在他懷里蹭一蹭。
是吧。
她想,如果愛情的定義是胡作非為、毫無底線。
那她確實愛的無法自拔。
沈枝意不清楚的是,在她睡著后,夜晚還沒完全過去。
周柏野關(guān)上夜燈,拿著嗡鳴不斷的手機去了客廳。
張正梅實在有太多話要講,哪怕一天的婚宴讓其他人都累得不想動彈,她陀螺般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問周柏野這就是他一定要交往的女朋友嗎,又問他是不是誰都可以對他的母親這么無禮。
周柏野坐在沙發(fā)上,看多比跑過來用腦袋反復(fù)蹭他小腿。
他實在沒什么興趣聽張正梅做足長輩姿態(tài),疲倦地打斷她的話,問她,“還有什么要說。”
張正梅軟聲,“阿野,我是你的媽媽,媽媽總不會害你,你今晚就這么離開,讓場面變得很不好看�!�
他斂眸,“那關(guān)我什么事呢�!�
語氣平淡又溫柔,甚至可以算得上禮貌。
對電話那頭的母親說,“這又不是我的婚禮,我為什么要在意場面好不好看。”
張正梅還想在說什么,字音都沒能發(fā)出。
周柏野已經(jīng)提前喊停,“我實在懶得再玩什么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游戲,就到這兒吧,我想過自己的生活�!�
他掛斷了電話。
張正梅不敢置信地重新?lián)艽蜻^去,機械的女聲卻反復(fù)提醒對方正在通話中,樓梯間傳來腳步聲,穿著睡衣的曹征走到她身后,嘆口氣,撫摸她的后背,“阿野畢竟長大了�!�
懷里的人眼淚打濕了他的睡衣。
從房間里跑出來,卻坐在樓梯間不敢下去的曹疏香看著黑暗切割開自己熟悉的家。
她手撐在地上,貼近過去,看見母親哭得雙肩抖動,嘴里不停地說著,“我那么辛苦、那么辛苦地把他生下來,他怎么就一點都不懂我的苦心呢……我是他媽媽啊……我能害他嗎……”
曹疏香忘記在哪里看見的話:所有讓人窒息的愛意,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綁架。
她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又遲緩下移,停在心口,找到了繩索的位置所在。
沈枝意在醒來后想起昨晚自己所有所作所為。
有些困惑地眨眨眼睛,扭頭發(fā)現(xiàn)床是空的,那個習(xí)慣性賴床的人不在。
她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光腳跑到客廳,看見穿著白色衛(wèi)衣的男人正蹲著給多比的碗添狗糧。
聽見腳步聲,他看過來,視線從她腳踝一路到她臉上,笑著問她,“是不是沒想到,我也有早起的一天?”
她沒見他穿過這件衛(wèi)衣,又搭配著一條黑色長褲。
在清晨顯得過于青春陽光,像從學(xué)校里溜出來的大學(xué)生。
她走過去蹲在他旁邊,才點頭說,“我確實很愛你�!�
周柏野差點手抖把狗糧全倒進去。
沈枝意笑著站起身,拍拍他的頭,“感覺你沒睡醒哦。”
結(jié)果被人拉住手腕,摁在腿上在晨光下接了個早安吻。
周柏野是下午的機票,后續(xù)行程緊張,一個國家接著一個國家的飛。
沈枝意送他到機場,被他拉住手腕,再次詢問,“真的不跟我一起?”
她堅定搖搖頭,“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周柏野看她。
她只好掰著手指數(shù),“我得去趟北京見出版社編輯,還有大學(xué)同學(xué)婚禮,架子鼓的課這個月也得上完。”
聽上去都沒那么緊迫,真正原因其實是不想讓他分心。
周柏野明白但沒說破,有些遺憾地點頭,“好吧�!�
狐貍實在看不慣這種膩歪行為。
仰頭看天,又掏出手機在群里吐槽。
——周柏野真的完了。
有人發(fā)來問號,讓他詳細說說。
他低頭打字:他以后絕對是個戀愛腦。
準(zhǔn)備發(fā)送時,看見穿著粉色長裙的沈枝意踮腳主動抱住周柏野,哄小孩兒似的拍拍他后背,聲音溫柔,“我等你拿著冠軍回來找我。”
他笑著挪開視線。
假裝沒看見周柏野瞬間低下的頭。
忘了是什么時候,設(shè)計復(fù)雜的賽道,那輛紅色賽車領(lǐng)先跑到終點,觀眾席歡呼一片,他插兜靠在圍欄上,看著他那個最萬眾矚目的朋友在記者問他又一次拿到第一有什么感想的時候,思忖片刻,而后話筒里傳來他傲慢一句,“等我沒拿第一,再來問我感想。”
場上那么多美女沒換來他視線停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