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既拾和程期便同時向溫讓投去問詢的目光。
溫讓感覺太陽穴突突一跳,雖然不可能開口介紹說:這是我前任,這是我炮友�?裳巯逻@莫名別扭的氣氛,就是讓他有一種像被捉奸了的尷尬。
這思想可不對。
他往程期身后望望,笑道:“你跟誰一起來的?”邊問著,邊向沈既拾介紹程期:“我朋友,程期�!�
又向程期介紹沈既拾:“沈既拾,我……朋友。”
溫讓想說是他學(xué)生,猶豫了一下,仿佛一說出師生關(guān)系,就會失去什么放肆的權(quán)利似的。沈既拾聽他言辭間的轉(zhuǎn)變笑了起來。程期則聯(lián)想到上次見到溫讓時,他脖頸上那枚鮮艷的吻痕,頭腦里敏銳地開動第六感,眼神沉沉地掃視過去,與沈既拾互相裝模作樣地點頭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跟我朋友�!背唐谕砗罂纯�,他那朋友恰從衛(wèi)生間剛出來,是個颯爽的姑娘。溫讓看了兩眼總覺得眼熟,直看著人家走過來才猛地想起,這不就是他媽之前給他看的照片上,老李家那個李佳鹿么?
李佳鹿比溫讓小幾歲,剛從外省畢業(yè)回來,也被她爸媽在耳邊叨叨過溫讓,兩家是一個小區(qū)里要好的鄰居,這幾年溫讓搬回老房子,李佳鹿又出省,真算起來也沒見過幾面,溫讓靠從溫母那兒的照片能認出她,她卻對溫讓沒什么記憶,只當(dāng)是程期的熟人,沖幾人笑笑打個招呼,就先去餐館兒門口等著。
溫讓不想讓一頓簡單的約飯變得跟認親大會一樣混亂,也就沒表現(xiàn)出認識的模樣。
“我們來得早,已經(jīng)吃好了。”程期說著,看看溫讓又看看沈既拾:“你們剛來?”
溫讓笑著說:“是啊�!庇钟醚凵駜合虼巴馐疽猓庥兴傅貑枺骸斑@姑娘是你……?”
“不是,”程期擺擺手:“我媽家那邊兒的遠親吧,在外面讀研剛回來,一起吃個飯�!�
那可真是巧。溫讓在心里想。
他們閑聊幾句,程期與二人告別離開,走之前又約了溫讓下回一起喝酒。溫讓支著下頜從窗戶往外看,目送兩人上車,油門一踩消失在街角。
他看那兩人,沈既拾就看他,溫讓感覺小腿被觸碰,低頭一瞅,沈既拾修長的一只腿正曖曖地伸過來,與他若即若離地挨挨蹭蹭。
溫讓笑,也不避開,小聲說道:“你怎么跟發(fā)情了似的�!�
沈既拾發(fā)現(xiàn)溫讓這人,冷漠時有冷漠的好看,笑起來又格外生動,他不怎么大笑,往往就是兩只眼睛輕巧一瞇,略挑起一截兒眉梢,兩瓣兒嘴唇柔和地勾起來,越細看越撩人,他還并不自知。而且溫讓輕佻的底線也很朦朧,也不知道他害羞的點在哪里,你認為他也許會不好意思時,他往往就圣母一樣包容,還可以大方地戲弄回去。
這是越接觸,越讓人心癢的一個人。
服務(wù)員在此時端菜過來,沈既拾收回腿,接過溫讓遞來的干凈碗筷,問:“吃完飯有什么安排?”
“吃完飯啊,吃完飯當(dāng)然就休息了�!�
“休息也分情況,”沈既拾壞笑:“你想一個人休息,還是兩個人休息?”
約炮友出來吃飯,哪有真吃了飯就各自回家睡覺的道理?溫讓斜起眼梢,帶著些情色地瞄他,二人在情事方面簡直可以說是心有靈犀了,一點通后,倒紛紛乖順起來,低頭吃飯。
吃完飯的流程就相當(dāng)簡單,去酒店,開房間,洗澡。
這次是沈既拾先洗好,溫讓從浴室濕噠噠的出來,松松散散系著浴袍,裸露出一片雪白胸膛,與上回一樣,舉著一杯水慢悠悠來到床邊。
沈既拾扶著他的腰,將人摟到自己身上跨坐著,隨手撥弄他被水汽氤濕的頭發(fā),露出飽滿的額頭:“你總不愛擦水。”
“嗯。”溫讓邊答應(yīng)邊彎腰探身從床頭夠煙,鮮嫩的頸部就懸在沈既拾頭上,沈既拾眼皮向下瞄,盯住他隱藏在浴袍下,含羞帶怯半遮半露的乳頭,壞心地直接把他衣襟扯下去,環(huán)住他的后背向下一摁,溫讓就像哺乳一樣,把還掛著水汽的濕漉乳頭遞到沈既拾嘴邊,被一口嘬進溫?zé)岬目谇弧?br />
沈既拾活像個過大的嬰兒,很不純潔得用舌尖先頂,把那一小顆軟肉牢牢嵌進胸膛,挑逗得足夠硬了,再用牙齒嚙出來,含在嘴唇間細密咂磨,吸吮舔舐,他使勁一吸,溫讓就從乳頭到小腹都觸電一樣縮一下,又想躲又酥麻得舒服,抖著肩膀不知如何是好,像只蝦米一樣欲拒還迎地躬起身子,從鼻腔里哼出了聲。
被放開的時候,溫讓那一側(cè)的乳頭看起來都大了一圈兒,被一排齊整牙印簇擁著,嬌俏俏地挺在細白胸脯上,在吊燈底下泛出口水淫穢的反光。
沈既拾滿意地欣賞,還伸手去搔撓,將那硬挺的一小粒兒夾進指間來回搓捏,撥來撥去。溫讓拿著一根煙不知道該抽還是不抽,腰肢酸軟軟地酥著,在沈既拾胯上無措地扭來扭去,忍耐著哼哼唧唧。
溫讓很不喜歡在床上呻吟,總壓著,實際上他皮膚薄,身體相當(dāng)敏感,被人欺負很了,也只從嗓子鼻腔中哼出氣音,這聲音讓沈既拾很喜歡,覺得溫讓很會在不自知處撩撥人的欲望,如果真是嗯嗯啊啊叫起來,倒少了一些讓人想把他壓在身子底下盡情折磨的趣味。
沈既拾一手攬住溫讓的腰往下壓,另一只手把著他的后腦,調(diào)整好位置與他接吻,舌頭蠻橫地鉆進溫讓的口腔,攫取他舌尖兒上漱口水的清辣味道。親吻著了火,把腰扣腦的手也不再老實,把腰的手往下包住了挺翹的屁股肉,掰扯著揉,扣腦的手則伸入細膩的發(fā)絲間,用指腹柔和地摩擦頭皮,接吻的嘴唇也分開,沈既拾將溫讓的腦袋摁在自己頸窩,歪頭去叼他快滲出血的耳朵,情動的熱喘全部撲進溫讓的耳根兒頸項。
溫讓整個人上上下下,被把玩得快要顫抖,又實在舒服,干脆把手指縮在胸前,摳攥著沈既拾的睡袍邊衿,閉上眼逃避著享受起來。
沈既拾一翻身把他壓到了身下。
溫讓又被沈既拾折騰得渾身無力,趴在床上喘氣,覺得腿根兒都跳動著神經(jīng)在顫栗。
沈既拾端了水喂他,溫讓左右伸伸脖子也找不到舒服的喝水姿勢,沈既拾干脆把他掀煎餅一樣鏟過來,讓人靠在自己懷里,暢快地喝了半杯下去。
喉嚨得到滋潤,溫讓像個老太爺一樣瞇起眼,動動手指去撓沈既拾的腰,軟綿綿地吐出句:“煙。”
沈既拾就很好使喚地放回杯子,做愛之前被溫讓捏在手里的煙并沒有抽上,皺巴巴的被沈既拾扔在桌子上,又被沈既拾拿過來,叼在唇點火,深深吸了一口,掰起溫讓的下頜哺進他嘴里。
“咳……”溫讓正享受著被喂煙,不知道哪根氣管岔了一下,悶悶咳起來,沈既拾趕緊把煙氣都吸回來,偏偏溫讓貪那一口兒香,天鵝一樣探起修長頸項去追趕著要,這么來回一同胡鬧,兩個人一對上眼,都覺得幼稚好笑,煙氣就從口唇間嗤嗤冒出來,場面驟然從纏綿成了滑稽。
“你這喂煙的技術(shù)不行�!睖刈屢韵ブТ补蚱鹕恚^沈既拾手里的煙吸一口,反身摁著沈既拾的肩膀親身示范回去。
又是一陣兒黏膩膩的親吻,津液交纏著,在安靜的空間里釋放出濕噠噠的情色聲音。
溫讓跪在沈既拾身前,被沈既拾用兩條長腿環(huán)著,胳膊摟著,自己下身就貼在沈既拾平坦結(jié)實的肚皮上下,隨著二人你來我往的接吻胡亂磨蹭,剛剛才軟蔫兒下去的物件兒這一會兒竟然又有抬頭的架勢,硬硬地硌著沈既拾。
沈既拾簡直被他蹭得又要起火,很想把人直接摁坐上自己的性器,頂?shù)盟桓以偎A髅ィ胂胗X得溫讓才剛泄過,這體質(zhì)再來一發(fā)估計吃不消,只好先搓著手里兩團彈翹的臀肉把溫讓拉開。
“謝謝溫老師�!鄙蚣仁班持ぷ诱f。
溫讓胸膛起伏,垂眼與他對視,卷翹的睫毛撲撲扇扇。他渾身膚色都發(fā)淺,瞳孔也不是端正的深色,是盈盈淺淺的淡棕,猛一眼看過去給人的感覺很不易親近,細細對視又覺得里面盛著瑪瑙色的溫水,極其柔和,現(xiàn)在沈既拾與他這樣近距離對視,卻覺得眉心一跳,那眸子又沉又深,就像一汪發(fā)育于地心的熔漿,被包裹在三尺凍層,又冰冷又滾燙的視線,要把人看得發(fā)狂了。
這感覺讓他難耐又難受。
“你,”沈既拾捧住他的臉,溫柔地舔舐他的眼皮,用氣聲贊嘆:“眼睛好看�!�
“我好像曾經(jīng)在哪兒見過你這樣的眼睛,忘了�!彼f。
第007章
溫讓任他舔兩下,覺得這話莫名其妙,心想小孩子就是容易胡想矯情。他懶懶地翹起嘴角笑,露出一米尖細的小虎牙尖尖,說:“我去洗澡�!�
沈既拾眉毛一挑,壞笑道:“一起去�!�
一起洗澡倒也沒胡鬧,沈既拾比溫讓高一些,他就舒舒服服靠在沈既拾身上淋水,搓洗撫摸的工作全都拋給沈既拾。
沈既拾把他的頭發(fā)沖干凈,全部撩到腦后,湊上去仔細看。
溫讓被牢牢捧住腦袋,不好動彈,悶聲悶氣地問沈既拾在看什么。
“剛才好像看見,你額頭上有道疤?”
“剛才”指的是兩人在床上吸乳頭的事,溫讓垂著腦袋讓他看,手指偏不老實,想著自己剛才被戲弄得腰軟,就也去摸沈既拾。
沈既拾身材比他精壯,看著足夠賞心悅目,摸起來也很讓人上癮,他從胸肌往下摸,簡直愛不釋手,注意力又被沈既拾小腹上那朵妖艷的黑玫瑰文身吸引住。
“那塊疤啊,小時候留下的了�!彼枘≈纳淼淖呦�,柔聲回答。
溫暖的肉體和繚繞的水汽大概讓人安心,溫讓覺得很放松,愿意卸掉自己的防備,繼續(xù)慢慢地說:“我有個弟弟,被我弄丟了�!�
他撓撓沈既拾那朵玫瑰的花苞位置:“他這兒有塊胎記。”
沈既拾心里暗暗驚了一下,他沒想到會引出這么沉重的話題,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好,用嘴唇在溫讓額角的傷疤上柔軟地觸碰一下,關(guān)掉淋浴,拽浴巾過來包住溫讓。
“那年我十二,他剛四歲,帶他去書店看書,被人抱走了�!�
沈既拾擁著他坐在沙發(fā)上,也不插嘴,安靜地給溫讓擦頭發(fā),聽他說話。
“這疤就是我媽生氣,不小心打爛的。”
沈既拾皺皺眉毛,摸摸那塊疤痕。
“早就不疼了�!睖刈屌ゎ^沖他笑笑,探頭過去在他嘴唇上啄一口:“他如果還活著,就該二十一了。比你小兩歲�!�
沈既拾問:“你家里還怪你么?”
“當(dāng)然會怪吧�!睖刈屜肓讼耄骸拔乙矝]法原諒自己。不過后來他們又生了個妹妹,漸漸也就撐過來了,畢竟日子總得過�!�
“弟弟叫什么?”
“溫良�!�
沈既拾笑了:“溫良恭儉讓?那妹妹呢?”
“溫曛,熏香的熏字,帶個日字旁�!�
他看看沈既拾,解釋:“我取得,諧音字。”
沈既拾不傻,腦子一轉(zhuǎn)就明白了,其實就是“尋”啊。
溫讓去找了根煙點上,沒再說更多。兩人畢竟只是炮友,溫讓對“關(guān)系”這件事看得很在意,什么程度的關(guān)系聊什么程度的天,他不該跟沈既拾說這么多有的沒的。
這根煙抽完,兩個人又親親摸摸滾到沙發(fā)上折騰一通,溫讓這回是被沈既拾抱坐在身上做,頂?shù)每煲簧蠚�,沈既拾身上沒有衣服,剛才拿出來的大浴巾也不知道混亂中被揉去了哪兒,溫讓沒有能攥著借力的東西,全靠沈既拾掐在他腰間的手支撐身體,搖搖欲墜得亂晃。
“別……太、太快了!”溫讓喘息著去推沈既拾。
沈既拾沉沉地看溫讓只能任人宰割的模樣,看他眼角都快泛出了淚,心里某根不可名狀的暗弦被撥了一下。
他的手撫上溫讓光滑的后背,摸到兩片凸出的肩胛骨,單薄得簡直溢出了色氣,讓人想要困在懷里揉碎了凌虐。
他把溫讓鎖進懷里,在他耳邊像夢魘一般輕聲呼喊——
“哥哥。”
溫讓倏地瞪大了眼睛。
沈既拾按著他的后腦,讓他無法回頭,只能埋在沈既拾肩膀上往前看著墻壁,聽他往自己耳朵里噴吐略略喑啞地,滿是做愛色氣的深沉聲音。
“哥,舒服么?”
沈既拾在溫讓體內(nèi)大肆撻伐的性器陡然進出困難起來,溫讓受不了這個刺激,開始擰扭掙扎,后穴神經(jīng)質(zhì)地緊縮,將沈既拾絞在股間,又舒服又痛苦。
溫讓掙脫不開,十分焦灼,聲音里甚至帶上了哭腔:“放開我……”
沈既拾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溫讓的反應(yīng)會這么大,一時之間兩人都慌了神,偏偏性器還嚴絲合縫地連在一起,越蹭越火熱,更加拔不開。
他只好使力氣把溫讓裹在懷里,安撫他的后背,咬著他的耳朵小聲說:“哥哥,疼,你松一點兒�!�
這話說得有多溫柔真誠就有多羞人。
溫讓噙著眼淚咬緊嘴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一整根椎骨卻是下連后穴上接大腦,通通被那一聲聲的哥哥擊打得通了電,抖著身子發(fā)麻。他強迫自己放松下來,讓沈既拾的性器能在他身體里順暢抽動。沈既拾便趕緊趁著這機會,將自己深深頂入溫讓身體深處,同時握著他也鼓脹到極致的東西上下一擼動,兩人同時喘著射出來。
沈既拾覺得自己觸及了某個雷區(qū)。
溫讓發(fā)泄后,剛才激動的反應(yīng)仿佛也隨之消散了,也沒起身,伏在沈既拾肩膀上不說話。
沈既拾現(xiàn)在捫心自問,也不明白剛才為何要在溫讓耳邊喊“哥哥”,也許是精蟲上腦,他覺得“哥哥”這兩個字足以觸動溫讓,在做愛的時候喊哥哥,會讓溫讓顯示出跟普通做愛不一樣的風(fēng)情。
畢竟溫讓提到溫良時的眼神,那么溫柔。
他還在思考,卻覺得肩膀泛起濕熱,慌忙抬起溫讓的臉,看到他從脖子到粉白臉皮上下都憋得漲紅,撲簌簌直往下掉眼淚,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樣,還拼命梗過頸子,不愿意讓沈既拾將自己這副樣子瞧了去。
“抱歉�!鄙蚣仁皩嵲跊]想到自己的玩鬧會讓溫讓這么難過,皺著眉頭手忙腳亂將人摟在懷里道歉安慰:“我沒想到會讓你這么難過,對不起�!�
溫讓不理他,又沒力氣逃脫沈既拾的懷抱,羞憤摻著氣惱,他一下子沒順過氣來,竟然肩膀一抖,從喉嚨里悶悶響起“咕”一聲哭嗝。
“……”
這就有些尷尬了。
沈既拾想笑,又認為現(xiàn)在笑出來很不合適,只能憋著。溫讓更是覺得丟人,種種情緒一并涌上喉頭,一時間眼淚洶涌,哭嗝怎么也控制不住,聽那節(jié)奏還往愈演愈快的程度發(fā)展起來。
最后還是沈既拾去接了杯水,哄著溫讓慢慢喝下去才止了嗝,將這讓人哭笑不得的情緒平息下去。
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這事,房間里發(fā)酵著說不上來的微妙氣氛。
溫讓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真的糟透了,他又想起了溫良,像正除妖興奮的孫猴子毫無防備被唐僧在耳邊念了一段咒,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心如刀切,頭痛欲裂,再沒有心情做其他歡娛之事。看一眼手機,時間顯示二十二點五十,他輕咳一聲,給自己點根煙,問沈既拾:“你不回去么?快十一點了�!�
他們的學(xué)生公寓,晚上十一點后開始門禁,溫讓在那學(xué)校里本碩連讀許多年,知道得一清二楚。他這話雖是問句,誰也能聽出趕人的意思有多明顯。
沈既拾很想補救這場面,可也實在不知道能說什么——約個炮把炮友氣哭了,這能讓人怎么說?
便只好借著溫讓的話頭,穿上衣服回學(xué)校。
沈既拾走后,溫讓坐在原地沉悶地抽兩根煙,心里一股股說不上的難受。
事實上,剛才他又哭又鬧倒不是出于想起弟弟,或者覺得不被尊重而多么難過,“哥哥”這兩個字確實能讓他無比敏感,從以前和程期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
程期以前與他做愛時,也經(jīng)故意羞他,在他耳邊噴著氣音喊“哥哥”。
“哥哥,你真緊。我弄得你舒服么,哥哥?”
哥哥。
這呼喊是他身體的開關(guān),只要觸碰,就能讓他繃緊腰肢,喘息不已。敏感至極。
以前也并沒有那么強烈的反應(yīng),溫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還丟人地哭到打嗝。
也許是沈既拾那聲“哥哥”,讓他產(chǎn)生了錯綜復(fù)雜的時光折疊吧。
溫讓掐滅煙,疲軟地往后摔倒在床上,吊燈刺眼,他伸手在床頭夠了夠,摸到枕頭拖進懷里蓋住臉,漸漸地,他胳膊的力道加大,把眼耳口鼻深埋在窒息黑澀的枕頭里,哆嗦著開始流淚。
——他找了溫良十七年,知曉這事兒的人都說他們家不容易,十七年,數(shù)不清的人力財力扔進去,全都如同泥牛入海,在偌大的中國濺不起一點兒水花,偶爾有一線模糊朦朧的線索,全家人就都被牽動得沒了思考能力,“萬一這就是溫良呢?萬一就是呢?”出現(xiàn)一萬次“萬一”,他就扔下工作和生活一萬次地尋過去,再一萬次地扔下希望與幻想,精疲力盡地折回來。
每一次尋找的過程,都是在上刑。
找的是溫良,可對于溫讓而言,他是把自己血肉筋髓都掏出來,捧著一顆血淋淋的,微弱跳動的心臟,去找一個能讓這顆衰弱臟器重新搏起的希冀。
每一次的鎩羽而歸,都是在他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魂肉上再破開一個洞,告訴他,你找不到的。
為什么找不到。
為什么總也找不到,為什么那么多尋親成功的例子,為什么就不是我和溫良?
溫讓在無數(shù)個寂靜的午夜,對著尋子網(wǎng)頁無聲哭喊過。
每看到一起新的拐賣兒童消息都讓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那些罪犯一刀刀捅死喂狗,怎么下得去手啊,他痛苦地想,這些人自己就沒有孩子親人么?真的不怕遭報應(yīng)么?
尋子的家庭被人看在眼里,被說著不易,可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在陌生的環(huán)境看著陌生的人,該有多害怕啊。他們還不明白也許此生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等待自己的也不知會是什么命運,會因為哭鬧被打罵,不懂為什么自己的熟悉的生活全都變了,他們懂什么��!
漸漸的,他們稚嫩的頭腦里就被磨滅了父母,家鄉(xiāng),親人,哥哥的記憶,成為別人家的孩子,成為流竄在城市間裝瘋賣傻的小乞丐,成為被拗斷胳膊小腿,被摳掉一只眼睛切斷舌頭的乞憐道具,甚至,有的孩子就成為了大山深處,橋頭河溝里一具小小的,冰冷的尸體。
本該屬于他們的生活都沒有了。
本該屬于他們的,正常的,平靜安和的,健康快樂的生活,就這么被生生斬斷了。
他們還是孩子啊。
溫讓終于忍不住,抱緊枕頭痛哭失聲。
他好久沒這么哭過了,今天究竟怎么了,溫讓覺得自己的心臟簡直要被攥碎了,他要痛死了。
溫良,溫良,我的弟弟,你究竟在哪兒,你還活著么,你快回來吧。
哥哥錯了,哥哥悔恨了十七年,哥哥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溫良,你在哪兒啊。
溫良。
溫良。
我的弟弟,我的溫良。
第008章
酒店買的是整夜,溫讓醒過來的時候,太陽穴緊繃又酸脹,突突跳著疼,這是昨晚哭多了的后遺癥。
手機上顯示現(xiàn)在是早上七點五十六,今天周四,他只在下午有課,工作群里也沒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會議通知,這意味著他還能多睡一會兒懶覺。懷里的枕頭還氳著濕意,溫讓注意到自己從腰部就擰成了個麻花,上半身平躺,兩條腿卻往右歪著疊在一起。他一手扶著腦袋,一手扶著腰,艱難晦澀地在床上翻個身,發(fā)出了痛苦的嚶嚀。
他甚至都忘了昨天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真是哭到了人事不省的程度,現(xiàn)在想想那嚎啕的慘烈,即使沒人看著,還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大概因為體力耗盡,這姿態(tài)不雅的一覺倒是睡得相當(dāng)沉,他像喝多了假酒的醉鬼,一夜無夢,簡直稱得上香甜,連翻身都沒有。要不是身上和腦袋實在疼,還不知道什么時候醒的過來。
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叫囂著不舒服,溫讓想賴床也賴不成,他覺得自己元氣大傷,血液都成了鐵銹水,吱吱嘎嘎鈍澀地流淌,腦袋里也嗡嗡著電流般的細響,摧殘著他的耳道。
這是睡不成了。
溫讓嘆口氣,掀起哭成兩片鐵鍬的沉重眼皮,揉著腰下床洗漱,自己都覺得自己老態(tài)龍鐘,行將就木。
晚上裴四見到他,依然是這么一副摧枯拉朽的模樣。
“摧枯拉朽哪能這么用……”
裴四截住溫讓的話頭,非常無所謂地擺擺手:“計較那么多干嘛,我就是覺得這四個字很適合現(xiàn)在的你�!�
溫讓搓搓眉心,覺得來裴四這里放松真是個錯誤決定,群魔亂舞的燈光和鬼哭狼嚎的音樂已經(jīng)夠糟心了,裴四還跟個鴇姐兒一樣,嘲諷指點著他的精神狀態(tài)。
“有這么糟么�!彼芰艘豢诰疲@新酒方他沒嘗過,實在難喝,像含了一口芥末入嘴,嗆得人心如死灰。
“你看起來,”裴四輕佻地往他臉上噴煙,神態(tài)嫵俏得像個女人,挑著眉尖兒媚眼如絲地點評:“就跟被人吸干了精氣似的�!�
這話連接都不想接,溫讓皺著鼻子指控:“這什么玩意兒啊你還敢賣,難喝死了�!�
裴四看他這反應(yīng),倒洋洋自得起來了,十分滿意地舉起那杯酒,說:“難喝就對了,誰讓你喝了,我專門調(diào)出來對付王八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