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太確定王妃要怪的是什么。
姚黃:“但凡你真虛點,
我都不會口不擇言說那樣的瘋話�!�
趙璲:“嗯�!�
姚黃:“罰你明日自己歇晌�!�
趙璲點頭。
王妃舒服了,紅著臉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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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上午,趙璲在竹院撐了兩刻鐘的扶欄,做完推拿沐浴后便回了明安堂。
姚黃收到消息,看看漏刻,才剛過辰時,現(xiàn)在出發(fā)去長壽巷的話,比她之前預計的能在家里多待半個時辰。
她去前院見惠王爺,試探著問:“王爺看完書了?”
趙璲:“去長壽巷路途遙遠,早些動身�!�
姚黃很高興,迫不及待地叫飛泉去前院傳話備車裝禮。
臨近中秋,百姓們都在走親串友互送節(jié)禮,有錢人家就多送些,家境尋常的就少送點,重在應景。
當惠王府的馬車拐進長壽巷,待在外面的百姓們都伸長了脖子。
姚黃躲在窗簾后偷瞧,忽然朝惠王爺招招手,拉大一些簾縫讓他往外看:“就那個穿藍布短衫的圓腦袋,瞧見沒?”
始終坐姿端正的惠王殿下不得不偏頭,順著王妃挑起的簾角,在斜前方的一戶人家門前看到個穿藍布短衫的年輕兒郎,中等個頭,不算胖,但腦袋確實很圓。
因為王妃的簾子挑得高了,對方也看到了他,驚得瞪大雙眼,隨即畏懼般低下頭。
姚黃也看見了這一幕,放下簾子,哼著跟惠王爺告狀:“就是他,小時候總叫我阿黃,長大了也時常背著我爹我哥嘲笑我胖,得虧我心胸寬廣不想跟他計較,不然隨便讓我爹或我哥打他一拳,他都得在床上趴幾天�!�
主要是更擔心父親或哥哥打得太狠,人家跑去官府告狀。
趙璲看著王妃在車廂里也瑩潤發(fā)光的美人面,無法理解怎么會有男子嘲笑她。
王妃又湊到了簾縫前,看著看著嘆了口氣。
趙璲:“為何嘆氣?”
姚黃看著他道:“我是可惜啊,如果王爺?shù)纳矸菰俚托┤缡莻侯爺家的公子,我都要拉你去街坊們面前炫耀一圈,讓那些平時敢說我閑話的人狠狠地羨慕我嫉妒我�?赡闶峭鯛敚艺胬愠鋈�,滿大街的人都得跪下行禮,那樣就顯得我太欺負人了,我做不來�!�
趙璲眼前便浮現(xiàn)出剛剛那個藍布衫兒郎畏懼的神情,跟著想到了靈山鎮(zhèn)兩岸的街坊。
曾經他以為,當他坐著輪椅出現(xiàn)在人前,那些人會同情惋惜或冷嘲熱諷或如見怪物。
真的被王妃推到街上,趙璲才發(fā)現(xiàn)很少有人會在意他的腿,除了好奇他怎么弄傷了腿,街坊們更在意他的容貌家財,或羨慕或嫉妒他的財力、畫技以及娶了一位美妻。至于素不相識的路人,他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目光并不會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如果他亮明身份,這些百姓會如何?
他們依然不會同情,因為他還是他們眼中尊貴無比的惠王殿下,一個他們必須敬著畏著才不會惹禍上身的親王。二十二歲以前百姓們如何敬畏他,二十二歲以后將繼續(xù)如此,包括王妃口中的公侯勛貴、文武大臣,照舊會在他面前維持一個臣子見到親王應有的禮節(jié)。
趙璲并非在以王爺?shù)纳矸葑园粒皇呛鋈幻靼琢�,除了他自己,除了少�?shù)幾個會憐惜他、少數(shù)幾個會幸災樂禍的身邊人,其他人根本不在乎他的腿究竟廢沒廢。他們只在乎他擁有的錢財、才能、權勢是否會影響他們,譬如布店的女攤主極盡討好、齊員外跟他求畫,譬如聒噪的秀才母親嫉恨他搶了兒子的風頭,而得罪過王妃的街坊怕他報復。
前人敝帚自珍,今日他殘腿自憐而已。
“聽聞長壽巷有方長壽石?”沉默許久后,趙璲問王妃。
姚黃正在準備下車,聞言驚訝地看過來:“這個王爺都知道?”
趙璲:“少時看過全京城的輿圖,有些街巷名字注有典故�!�
姚黃再次領教了惠王爺?shù)牟┞剰娮R,真看也是真能記住啊,不像她,只對一些有趣或不正經的東西印象深刻。
隨即姚黃又有些慚愧,解釋道:“什么長壽石啊,就是巷子里曾經出過一位老壽星,他家門前原來有塊兒石頭,村里人家很常見的那種能當?shù)首幼钠绞^,老壽星喜歡坐在石頭上跟人聊天,等他沒了,那塊兒石頭就得了‘長壽石’的噱頭,被里正擺到巷子入口當門面。早知道王爺感興趣,剛剛拐進來的時候我就指給你看了�!�
趙璲:“不急�!�
姚家到了,姚震虎、羅金花、姚麟三口子早已恭候在門前。
姚黃與青靄聯(lián)手推惠王爺下車時,一家三口都將輪椅上的王爺看得清清楚楚,姚震虎又驚又羨慕,靈山那邊得多涼快啊,居然把王爺女婿的氣色養(yǎng)得這么好?京城入夏真是熱死人,媳婦都不愿意跟他睡一個被窩!
羅金花只覺得高興,女婿的氣色越好,女兒的日子才越有奔頭。
見過禮,眾人來了堂屋,姚家大門、堂屋的門前都鋪了木板,新輪椅輕輕松松就過去了。
有姚黃帶頭,姚震虎最先放松下來,好奇地問女兒靈山鎮(zhèn)的情況。
羅金花親自去廚房清洗女兒帶過來的葡萄,沉甸甸的一籃子,全靠自家人吃還不酸倒了牙!
距離吃飯還早,趙璲對姚麟道:“我想去觀摩本巷的長壽石,凌云為我引路如何?”
姚麟一臉茫然,啥長壽石?
姚黃:“就巷子入口那塊兒石頭�!�
姚麟剛想說那塊兒破石頭有啥好觀摩的,接收到母親的眼色,姚麟立即站了起來:“好,我?guī)鯛斶^去。”
姚黃很意外惠王爺會點她粗枝大葉的哥哥作陪,也很怕哥哥當不好這個陪客,詢問道:“我也一路去吧?”
趙璲:“你多陪陪岳母�!�
姚震虎:“對,姚姚在家待著,我跟你哥陪王爺走一趟,沒啥好擔心的,里正聽說今日王爺要過來,早叫各家各戶把狗都栓起來了,保證驚擾不到王爺�!�
姚黃:“”
目送虎背熊腰的父兄一左一右地護送惠王爺出了門,姚黃忽然有一種永昌帝將金貴的寶貝蛋交給她,而她又轉交給父兄的不放心之感。
羅金花笑著將女兒推進東屋:“放心吧,青靄公公在呢,你爹他們沖撞不了王爺?shù)�,快跟娘講講,王爺怎么精神起來的?”
姚黃沒說她的長計,只講了她“撒嬌耍賴”誘惠王爺答應陪她出門的關鍵一役。
羅金花感慨道:“還是王爺心里有你,不然你鬧絕食都沒用�!�
姚黃:“還是我有本事,能讓王爺心里有我。”
羅金花:“”
長壽巷,一眾朝姚家門口探頭探腦的街坊們突然看見坐著輪椅的惠王爺又出來了,離自家近的登時跑了回去,離得遠沒法跑的便呆呆地站在原地,待看見有人跪迎王爺,這些人竟嘩啦啦都跟著跪了下去。
姚震虎愣住了。
趙璲道:“我只是隨便走走,岳父叫他們免禮吧�!�
頭回隨王爺女婿出門的姚震虎也從這種場面里回了神,上前兩步,提口氣,虎嘯般的洪亮聲音便在整條巷子里傳開了:“王爺要去觀摩巷口的長壽石,叫你們免禮!都趕緊起來吧,該干啥干啥去!”
跪地的街坊們一聽,忙不迭地站起來,轉眼就跑了個干干凈凈。
趙璲見了,決定以后還是要微服陪王妃出門。
青靄推著輪椅,四人在沉默的腳步聲中來到了巷口,看到了那塊兒真的很普通的“長壽石”。
一直找不到話的姚麟想到一件舊事,指著長壽石道:“我剛去武學讀書那年,平時都住武學,只有休沐日才回來,然后每次休沐日的前一天黃昏,妹妹都會坐在這里等我,次數(shù)多了,她還給石頭改了個名字,叫等哥石�!�
說完,姚麟看到王爺妹夫笑了一下。
姚麟激動得看向父親。
姚震虎哼了一聲,女兒就沒坐這里等過他!
【作者有話說】
來啦,100個小紅包,明天見
其實很多事都一樣,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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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
考慮到女兒跟王爺?shù)母星楸葎偦亻T那會兒濃厚了,
王爺瞧著也不再是那么高高在上難以接近,晌午用飯時,羅金花沒有再把丈夫的酒壇子藏在裙擺下。
姚震虎很高興,
第一碗喝完,他提起酒壇先給王爺女婿倒第二碗,
然后才是他跟兒子。
此時姚震虎已經打開了話匣子,一邊喝酒一邊聊著東大營近期為下個月的圣駕閱武所做的準備。
大齊朝建國百余年了,
永昌帝已經是第九位皇帝。
太.祖皇帝帶兵爭得的天下,憑借雄厚的兵力震懾得周邦小國俯首稱臣,
之后的兩位皇帝繼承了太.祖爺?shù)奈捻w武略,為大齊迎來了一片繁華盛世。然而月有陰晴圓缺,
王朝亦如此,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大齊接下來的皇帝們一代不如一代,此消彼長,諸鄰國陸續(xù)挑起大大小小的戰(zhàn)事,皇位傳到先皇手里時,大齊朝已經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
先皇勵精圖治,登基后累死累活忙了二十年總算在肅清吏治、增強兵力上都小有成效,
而后駕崩于四十出頭的壯年。繼位的永昌帝秉承先皇遺志,內用賢臣改善民生,
外用良將練兵戍邊,一直到去年夏天重挫了屢屢進犯北邊的烏國鐵騎,才再一次重振了大齊朝在太.祖爺時的威望。
大齊朝能有如今的精兵,
靠的就是每年一次的小閱武以及三年一次的大閱武。
小閱武由朝廷派出去的欽差以及各都指揮使主持,
大閱武由永昌帝親自主持,
在二十位都指揮使呈上來的兵冊上分別隨機勾選一萬人,
最終湊齊二十萬大軍到北苑演武。大閱武演武前三名的都指揮使會得到嘉獎,墊底的都指揮使將被降職。
此外,京郊的四大都營因為離得近,永昌帝每年也都會親自過去閱武。
只剩一個月了,四大營的操練越發(fā)嚴格密集,皇上將壓力給了四位都指揮使,都指揮使便把壓力分給各營的衛(wèi)指揮使、千戶、百戶們。姚震虎身上擔著他手下一百多個兵的操練壓力,已經在營里連住七晚,今日女兒女婿要來送禮才回的家。
姚震虎:“我這邊還好,底下的小兵都是普通百姓出身,怕丟了兵餉操練得都很賣力,但那些走了門路被塞進來的公子哥們很多都吃不了苦,上峰們管教他們左耳進右耳出,不管又怕在演武場上扯后腿,一個個操.死心了�!�
說完,姚震虎端碗又灌了一大口。
羅金花知道丈夫只是隨口說說,卻怕王爺女婿以為丈夫想給哪個公子哥穿小鞋,道:“你手下又沒有這樣的兵,你怎么知道人家都是走門路進來的,說不定人家就是正經考進去的,卻被一些普通小兵羨慕嫉妒,非要潑幾碗臟水過去。”
能走后門的哪個沒有背景,說不定就牽扯到皇親國戚身上,萬一女婿眼里容不得沙子讓丈夫交出那些名單,回頭再去皇上面前告一狀,皇上想罰就罰了,那些皇親國戚吃了虧能輕易干休?不敢去對付女婿,卻有無數(shù)手段能用在丈夫身上,讓丈夫吃苦還沒法訴。
姚震虎放下酒碗,對著媳婦道:“正經個”
羅金花眼疾手快地夾了一塊兒排骨塞進丈夫嘴里:“吃飯,我最不愛聽這種背后議論人的話�!�
姚震虎:“”
胡說,媳婦明明最喜歡聽他講軍營里的是是非非!
姚黃看出了父親眼中的委屈,她也知道父親說的是真話,遠的不提,李廷望的一個母族表哥就是走了他爹李千戶的關系進的東大營。那表哥姚黃見過,跟她差不多高,圓圓胖胖一身肥肉,雖然進去后被李千戶練瘦了,可如果沒有這層關系,他根本進不去選兵條件嚴格的四大京營。
李千戶還算顧及體面,要求親戚子弟跟著普通兵一起風吹日曬的操.練,遇到那種官更大的,人家就是要讓自家沒出息的子侄去軍營混個小差白領一筆軍餉,別人看不慣又能如何?
當然,這都是官場老慣例了,姚震虎干涉不了,姚黃就更不需要操這份心。
她也不想讓這些事壞了惠王爺?shù)奈缚�,若無其事地幫他夾菜:“這回沒請酒樓的廚子,都是阿吉她娘炒的,王爺嘗嘗合不合胃口�!�
趙璲嘗了,覺得有些咸,但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
至于勛貴高官往軍營塞人的事,趙璲早有了解,包括一直都很重視兵力的父皇。
不過這事牽扯得太多,管起來也很難見成效,只能抓幾個一看就不頂用的酒囊飯袋懲治了以儆效尤,提醒那些真想白混飯吃的子弟好歹練出一個兵應有的體格與戰(zhàn)力,再仔細核實武官的升遷,杜絕這類子弟冒領他人軍功。
喝過兩碗酒,姚震虎還想給女婿倒第三碗,姚黃瞪了過去。
姚震虎悻悻地放下酒壇。
回府路上,姚黃對閉目養(yǎng)神的惠王爺?shù)溃骸拔业f話比我還口沒遮攔,什么都講,下次王爺要是不想聽了,直接給我遞個眼色,我來叫他閉嘴,包括喝酒,王爺也不用勉強自己喝�!�
趙璲看看王妃,解釋道:“清靜慣了,倒覺得岳父談吐詼諧有趣�!�
姚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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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是惠王爺要宿在后院的日子,因為昨日姚黃的“懲罰”以及今天回府太晚而免了的“歇晌”,姚黃就以為今晚惠王爺要發(fā)通狠,沒想到這人只從后面抱了她一回,力道也算得上內斂克制。
變了個人似的,姚黃竟不太習慣,有些擔心地問:“王爺沒事吧?”
可別是被她前晌故意激他快點完事的大膽之言影響了,或是在她的娘家遇到了什么掃他興的事。
趙璲:“外祖父家在城外,明日要早起�!�
姚黃松了口氣:“嚇我一跳,還以為王爺”
趙璲:“以為什么?”
姚黃笑,湊到他耳邊道:“還以為王爺介意我那天的話,以后都要跟我這么客客氣氣了�!�
雖然狠起來有狠起來的難熬,可事后回味起來,姚黃還挺喜歡那個徹底甩開規(guī)矩禮法只管像個尋常野漢一樣對她的惠王爺,也只有那個時候姚黃才覺得兩人是一樣的,沒有王爺沒有百戶的女兒,就是一男一女,他可以狠,她也可以罵。
趙璲便被王妃勾起了前日的記憶,明明是他的王妃,突然開口喊人,弄得他在強迫她一般。
沉默片刻,趙璲將挪到床邊準備去打濕巾子擦拭的王妃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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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惠王府到南城門有近十里地,從城門到羅家所在的鎮(zhèn)子又是十六七里,馬車正常行進的話要走一個多時辰。
夫妻倆仍是剛過辰時出發(fā),但王府門外停了三輛馬車,一輛裝節(jié)禮,多的一輛
上了車后,趙璲對王妃解釋道:“回程時你我分車�!�
有往返靈山的經驗,姚黃明白了,從出發(fā)到回來路途太長時間太久,惠王爺需要單獨一輛車解手,姚黃就沒這個擔憂,她可以中間在外祖父家里解決。
臉上微熱,姚黃拿起放在一旁矮櫥上的書,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一本山川游記。
姚黃奇道:“那些佛經王爺都看完了?”
趙璲:“不曾,看乏了,擱置一段時間更利于領悟�!�
姚黃:“我懂,以前我練槍一直沒有進展,便去學劍,劍練膩了再去練槍,越是新鮮的時候越容易掌握竅門�!�
趙璲意外道:“你會武藝?”
姚黃:“會啊,我在王府還練過一次呢,用的王爺?shù)呐f槍,郭樞沒跟你說?”
趙璲沉默。
他早有過交待,王妃進府后府里大小事任由王妃做主,除非必要曹公公、柳嬤嬤、郭樞都無需將王妃的言行稟報于他。
姚黃反應過來了,挺高興的:“原來王爺讓我管王府是真的全都交給我了,我還以為郭樞得了你的允許才敢給我拿的槍�!�
有的丈夫說是讓媳婦管家,但媳婦怎么花錢做事還是要看丈夫的臉色,惠王爺不一樣,真的沒想管著她!
趙璲:“傍晚回府,我看看你的槍法�!�
姚黃謙虛道:“在丫鬟們面前顯擺還行,在王爺面前耍槍,豈不成了班門弄斧?”
趙璲:“別傷到我就行�!�
他坐在輪椅上,不好躲了。
謙虛的王妃頓時炸了毛,瞪著王爺?shù)溃骸拔也艣]那么笨,你別太小看人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本事,到了外祖父家,姚黃先拿了表哥們平時練武用的木槍給惠王爺演示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