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HC的大樓,江歲宜看著門牌才后知后覺想起來這是昨天那位“王暨先生”的辦公室。
江歲宜一愣,問旁邊同事:“HC的項目負(fù)責(zé)換人了?”
她想起來昨天把這人得罪得徹底,心說不能進(jìn)去,就聽見后頭匆匆忙忙的道歉聲,反應(yīng)過來電梯那邊是王暨的聲音,江歲宜連忙托詞說“有事”離開了。
她快步走樓梯下樓,又給錢工私發(fā)解釋離開的原因。
樓梯下到一半,眸光一怔。
樓梯間有人在接電話。
“手底下的人出了問題,要換一批�!�
含著笑,“行了,季夏揚�!�
隨著這個陳舊熟悉的名字脫出,江歲宜腳步停住,空曠的樓梯間里男人仰頭抬眸看到了她,與她對視。
季夏揚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對了,阿靳,我聽紹齊說你碰到江歲宜了?”
因為沒人說話,就顯得清楚許多。
這話一出,原本想原路返回離開的江歲宜不動了。
季夏揚的聲線跟從前沒什么區(qū)別,但顯然急躁又泛絲嫌厭,“聽哥一句勸,人把你甩了就別上趕著湊了,那么多漂亮姑娘等你愛你,她江歲宜是什么很好的人嗎?她當(dāng)年差點把你職業(yè)生涯都?xì)Я耍Q成我,老子再愛都他媽恨死,跟她拼命�!�
談靳對季夏揚的話沒什么表示,薄唇一勾,就盯著杵那兒的江歲宜還笑了。
季夏揚被他這聲輕笑搞得一頭霧水,惱了,“你笑什么?還笑得出來?前女友回國瘋了?”
談靳開口打斷:“阿揚�!�
季夏揚不爽:“怎么了!”
談靳注視江歲宜站定在同一平面,說:“她在我跟前,隔音不好,說什么都能聽見。”
樓梯間陷入了沉默。
季夏揚唧唧歪歪還想罵,江歲宜聽得難受又無奈。
曾經(jīng)在談靳的交友圈里只有季夏揚認(rèn)可她,結(jié)果到最后,季夏揚最恨她。
女人低著頭,也不管他們那些難聽的話,說:“談靳,麻煩讓開�!�
他擋道了。
江歲宜不想看這個還在接電話的人,腦子里亂七八糟在想這么多年談靳也變成一個沒品的人,在背后議論自己前女友,不知道他說過哪些難聽的話。
江歲宜的余光看到談靳被工裝褲和馬丁靴包裹的長腿移開,她又下去幾級臺階。
恍惚嗅到談靳身上淡淡的清甜。
那天在會場因為發(fā)燒,江歲宜分辨不清談靳身上的味道是什么。
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想起來是什么。
梔子花。
談靳站在那里,背過身繼續(xù)跟季夏揚通電話。
季夏揚在電話那頭又尷尬又訕訕,說:“草,那我說什么……她豈不是都知道的……”
談靳說:“沒事�!�
談靳笑了說:“知道什么?”頓了頓,男人磁沉的嗓音帶著無奈冷淡的笑,說,“知道我還喜歡她�!�
日光分割了樓梯道的陰影,江歲宜的呼吸驟停,整個人像是僵在那里,四肢百骸的血流狂涌。
像是電影里定格的慢鏡頭,也許沒有比這更為荒誕的時刻。
她的心臟重重砸在胸膛,瘋了似的猛然回頭。
可HC大樓樓梯間只剩下她一人。
刺啦一聲。
大門關(guān)上。
談靳已經(jīng)回了走廊。
……
手機(jī)嗡響,錢工那里回了消息,說沒事,讓她先回車上等他們。
江歲宜混沌回了個“好”,腦子里還是談靳那句話。
她說不上什么情緒,可就像是著了魔。
如彈孔命中紅心。
她又回到十六歲喜歡上談靳的那個夏天。
前兩天幾個同事把江歲宜拉進(jìn)了無領(lǐng)導(dǎo)小群,幾個同事在揶揄。
【小江怎么跑了?上班第一天,過分了啊�!�
【盧博你少口嫌體正直,剛還在那兒念叨沒小江陪你尖叫�!�
盧艾妮比江歲宜早一年進(jìn)藥研所,倆人算是比較好的朋友。
鄭海洋那條消息就跟炸魚似的,一發(fā)出去,盧艾妮秒回了三條。
【閉嘴啊鄭海洋!別一天到晚掀我老底�!�
【嗚……你是不知道,你錯過一個億!你一走就來了個超級大帥哥,又冷又壞,坐那兒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惹不起的甲方!】
【真的帥!24k純金的巨巨巨巨巨帥!】
她還配了張圖片發(fā)群里,一發(fā)不少在上班摸魚的同事前來圍觀。
那是張模糊的照片,半張構(gòu)圖是桌子的陰影,一看就是偷拍的。
照片里,男人一身簡單穿著,不像是來談生意的,雙腿交疊坐在那兒聽身側(cè)人代他發(fā)言。
看不出表情,但應(yīng)該是撐著下頜在笑。
江歲宜愣愣凝視,只是一眼,心臟猛烈持續(xù)狂跳。
明明勉強看清身型,可她就是能夠自動補齊關(guān)于談靳所有的細(xì)節(jié)。
盧艾妮:【我們?nèi)C的香精室參觀了,小江你偷偷插隊過來看��!包帥的!】
盧艾妮:【不過我們搞蛋白質(zhì)的為什么要跟著參觀他們的東南亞調(diào)味香精……真服了這位王總監(jiān),幾個小冷藏室,說是投資的新產(chǎn)品,供兒童藥調(diào)味的,非要我們看�!�
江歲宜想回復(fù)說“不了”,沒點擊發(fā)送,看到HC一樓大廳圍了一群人。
一身職業(yè)裝的前臺小姐側(cè)臉貼著固定電話的聽筒,跟旁邊黃色制服的電工師傅說:“師傅,內(nèi)線通知,麻煩趕緊去香精區(qū),冷藏室的門壞了,有人被鎖到里面了!”
江歲宜原本出門的動作停住,腦子一短路,幾乎是沖過去。
她快步走到前臺跟前,問那個陌生的女孩:“誰?”
前臺小姐忙手頭的事,跟電話那頭的人溝通,皺了眉沒搭理江歲宜。
江歲宜拉住了她,再次問了一遍,“誰被關(guān)在香精室了!”壓抑著的低吼含著擔(dān)憂。
前臺小姐想問“你誰啊”,可是看到眼前女人急得在發(fā)抖的模樣,一愣,直覺這位小姐有擔(dān)心的不得了的事情,不由自主回答:“……一位男士,好像是甲方�!�
江歲宜心臟一咯噔,急聲問:“姓什么?什么年紀(jì)?相貌如何?”
前臺只收到簡要的通知,遲疑:“這么多人,我怎么……”
她話音未落,眼前的女人猛然松開她,沖到電梯那里按下了十一層。
江歲宜幾乎是一路小跑到HC的投資商品展示層。
玻璃門內(nèi),盧艾妮看到她一怔,幫江歲宜開了電子門,揶揄問:“小江怎么著急成這樣?”
江歲宜“嗯”了聲,胸膛起伏,還在喘氣,她記得談靳因為那些不堪的過往有幽閉恐懼的,她以前想過是不是因為談靳進(jìn)行MECT治療時留下的心理陰影,一想到她就著急得不行,單薄的肩膀都在戰(zhàn)栗,她撥開人群去找談靳,一行人都看完了,可還是沒看到他。
心臟驟停。
王暨看到她,一下子認(rèn)出來這位漂亮得叫人過目不忘的江小姐,上前打招呼:“……江小姐?”
江歲宜眼眶泛紅,直直地看向閉合的銀色金屬門,問:“談靳呢?”
王暨不明所以,遲疑地看向了不遠(yuǎn)處。
一陣茫然。
江歲宜頓頓回眸,看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男人。
他隨性的穿搭還是樓梯里那樣,一雙漆黑的眼落在她身上。
談靳皺了眉,與她對視。
江歲宜唇一抿,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知道自己怎么這么傻。
王暨在會展時就看出來了談先生對于這位江小姐不一般,不敢造次,問:“江小姐是不是要找談先生……”
身后人議論紛紛,面面相覷。
江歲宜捏緊拳搖搖頭,說:“沒事。”
可是談靳走過來把她拉住,“來找我的?”
江歲宜不動。
談靳低聲說:“為什么來找我?”
江歲宜著急得嘴唇都白了。
她不說話,談靳掃過周遭人,說:“過來�!�
他溫燙的手如此有力地緊握住她,像是穿過二千八百多個日夜將她攥緊。
江歲宜本想繼續(xù)拒絕,可是感受到他手心里受過傷的痕跡,一陣心悸,酥酥麻麻的感覺幾乎快要騰到四肢末梢,女人低著頭跟他走。
常溫的香精區(qū),沒有開燈,只能隱約看清楚層層貨架,瓶瓶罐罐密封保存。
江歲宜還沒反應(yīng),門就關(guān)上,她解釋:“我以為被關(guān)進(jìn)冷藏區(qū)的人是你……”她找不到一個比較合適的理由,去說“我并不是在乎你才回來”,還沒有解釋完,旁邊貨架上的香精樣品瓶跟隨著力度一震。
有人扣著她的手把她摁在門板上吻了下來。
這里的味道很甜,像是熱戀期的水果與花香參雜。
可都蓋不過談靳,對方瘋狂掠奪氣息強勢又涵蓋侵略性。
江歲宜睜大了眼睛,更為清晰地看清楚了他鋒利冷感的五官,沖擊性的畫面像是一個開關(guān),被她封存的濕潤的、滾燙的、親昵的記憶像是堤壩決堤。
她整個人都軟了。
惶惑、迷茫、陌生又覺得自己被愛欲占據(jù)成為困獸。
她被他壓著唇齒碾過口腔。
像是瘋了。
“談靳!”
江歲宜含糊叫他,被他密不可分地抱住吻住,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她胸膛里的那顆心臟惶惶不安,又心動難止。
她覺得換個人應(yīng)該一巴掌扇上去,可是這個人幾乎是把她揉到了骨髓里。
江歲宜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還是會喜歡談靳。
江歲宜惡狠狠咬了他一口,可男人不動,血液的鐵銹味在蔓延,她推不開他,只能看清楚他閉眼后睜開,黑色的碎發(fā)、細(xì)密的睫毛,漆黑的眼眸里倒映著她羞惱的臉。
江歲宜低聲警告:“麻煩自重!”
談靳低了頭,下嘴唇咬破的地方滴下血,他抬手指腹抹掉血漬,盯她:“江歲宜,你自己張嘴的�!鄙ひ艉蜌庀⒕驮谀樕�。
江歲宜心臟又疼又軟,才發(fā)現(xiàn)習(xí)慣原來可以橫跨八年,她覺得自己沒骨氣,不想繼續(xù)探討這個問題,又怕同事看出異常,想早點回去,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低聲罵:“你太渾了!”
哪有人吻自己的前女友的?
江歲宜眼眶紅的,白皙的面容也因為缺氧泛著淺淺的紅,細(xì)細(xì)密密的緋紅一直蔓延到起伏胸口。
江歲宜這么多年還是沒學(xué)會罵人,就單薄罵他:“混蛋。”
談靳變了,他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
江歲宜瞪他。
談靳失笑看她,薄唇就輕輕地勾著,壓抑胸膛里想說的話,低聲問:“所以歲歲,這么多年算是過去了嗎?”
低啞磁沉的嗓音涵蓋溫柔。
歲歲。
這個稱呼一出來,江歲宜失神,費盡心力想說的那些警告的話都沒了,皺眉注視著眼前的人,心臟四分五裂,又酸又疼。
十年了,她的心臟還是會為了他跳動。
江歲宜理智還在,冷聲說:“我們已經(jīng)很久不聯(lián)系了�!�
談靳“嗯”了聲。
江歲宜別開眼,說:“我們生活在兩個圈子里,幾乎沒有什么交集�!�
“嗯�!�
江歲宜眼睫一顫,繼續(xù)說:“而且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
談靳輕笑了一聲。
江歲宜像是被戳破了秘密的氣球,抿唇。
談靳在注視她,江歲宜知道。
她被那個吻勾得心亂,沉迷的感覺在復(fù)蘇,江歲宜冷聲說:“而且……我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了我們不是一對。”
沒說完,談靳手在她耳側(cè),還算有距離沒碰她,男人淡聲打斷:“那有什么?現(xiàn)在都壓下去了,沒人記得�!�
江歲宜抿了唇,曾經(jīng)直播的那場八年前眾說紛紜,不到一年就全都壓下去了。
只有一些朋友私下還會問她,但這些年過去,也沒幾個人記得了。
她知道是他做的。
可江歲宜還是不適應(yīng),談靳給她的刺激太大了。
她不管他說的話,推開他要求說:“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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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會客區(qū),江歲宜跟盧艾妮坐在一起,對方觀察了眼她的嘴唇,幾分了然,又奇怪,但什么也沒說。
旁邊的錢工和鄭海洋還在和王暨聊投資的事,王暨說“撤資”并不是他一個人的決定,而是HC全部董事的共同決定。
王暨擺擺手說:“錢老師,真不是我沒良心不想幫你,我也是個破打工的,HC董事會那些不樂意我也沒辦法。再說這事兒也不賴我們,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誰沒事投幾個億一分錢不撈?”
一番交談無果。
王暨煩了,直接開門謝客。
藥研所的人全被趕了出來。
錢工說只能回去找其他的投資商,列了計劃下周周會細(xì)談。
江歲宜記到日程本上。
回程的車上,車窗外風(fēng)景變幻。
江歲宜合上黑色水筆,覺察到手機(jī)震動,幾分茫然。
有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