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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只有蘇稚杳還是白日里的常服,脫去皮草外套,一身奶糖色針織連衣裙,領子和袖口是軟糯的毛茸設計,氛圍慵懶,露出的鎖骨和那截細腰又格外勾人。

    人群中,她反倒成了最特別的。

    其他人有的在卡座嬉鬧,有的在和新結識的俊男曖昧聊笑,唯獨蘇稚杳一個人伏在吧臺。

    清吧的光調(diào)得很暗,團團光霧虛朦,秀場鋼琴旁,穿小禮服的女人正在演奏G小調(diào)小步舞曲。

    一杯特調(diào)白蘭地下去,蘇稚杳托著腮,腦袋已經(jīng)有些暈眩了。

    琴聲迷人,她感覺自己逐漸向下沉淪,溺在了這個縱情聲色氣氛里。

    調(diào)酒師很帥,是清吧特邀的國際雞尾酒大師,F(xiàn)alling的招牌,很會撩撥女孩子的心。

    從蘇稚杳坐到吧臺起,他就表示,今晚只為她一人服務。

    水晶杯中一朵可食用玫瑰,酒紅色的液體沿壁注入浸沒,他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霧槍,手法純熟地由上而下噴出霧氣,像表演施魔法,杯中的血色玫瑰瞬間被照在璀璨星空下。

    他將這杯酒紳士地推到她面前。

    用帶點旖旎的嗓音,輕笑說,這叫玫瑰花的葬禮。

    蘇稚杳盯了半晌的酒,忽地抬頭沖他笑了下,托起水晶杯,一杯酒一口氣含到口中,雙頰鼓鼓,一點一點往下咽。

    這酒濃度不低,烈得她直瞇起眼睛。

    沒見過把特調(diào)酒當水喝的,尤其她一看酒量就不好,調(diào)酒師笑了笑,覺得她太有趣,靠著吧臺,柔聲和她聊天:“妹妹有心事�。俊�

    蘇稚杳上頭了,眼神迷離地發(fā)呆。

    溫竹音說,她生下孩子是無奈。

    她父親也說,事情發(fā)展到今天,他同樣無奈。

    那這事要怪誰呢?是不是這世界就是這樣,千錯萬錯,一句命運弄人就都可以糊弄過去了……

    “杳杳。”有個同行的女人搖曳生姿地走過來,勾了調(diào)酒師一眼,附在蘇稚杳耳邊調(diào)笑:“不來陪姐妹們,原來是自己跑這兒釣魚了�!�

    釣魚?

    蘇稚杳回過神,不清醒地想,哦,大家都是富婆,總喜歡包養(yǎng)幾個可口的小情人的,沒什么稀奇。

    環(huán)視一圈。

    她的魚不在這里。

    想到某個人,蘇稚杳捧著臉,頹頹喪喪地哀怨:“我的魚真難釣……”

    “杳杳看上誰了?”女人來了興趣。

    蘇稚杳癟癟嘴不說,這個釣不上來,那就養(yǎng)別人去,她倏地一只胳膊舉得高高的,小暴發(fā)戶似的,頗為嬌蠻:“今晚全場的消費,我買單”

    調(diào)酒師被她迷糊的樣子可愛到,指了指包間的方向:“今晚那一片,可都是林漢生的場子�!�

    “你指的是,那個港貿(mào)集團的老東家,林漢生?”女人滿目驚詫,那可是個手段詭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雷霆人物。

    “嗯哼�!闭{(diào)酒師挑唇笑:“林總邀請了位貴客,談生意呢�!�

    “是誰,能被林總奉為座上賓?”

    調(diào)酒師和好奇的女人對上了眼,笑著往前挨近些,悄悄壓出三個字。

    “賀老板�!�

    女人不由吸了口氣。

    蘇稚杳醉得恍惚,聽不進去他們的私語,伸出胳膊把酒杯兜到懷里護著,蹙著眉頭嗔怨:“我不管,我就要買單,誰都不準和我搶!”

    她慍慍地想,既然父親表示過,除了違約金之外,其他都由著她花銷,那就鬧個魚死網(wǎng)破,她要把蘇家的錢全都敗光……

    于是幾分鐘后,酒保進包間送酒,將這消息帶了過去。

    包間里煙酒靡靡,麻將牌和骰子碰得咣咣響,一群風流浪子無憂無慮找樂子。

    墨綠皮沙發(fā),賀司嶼慵懶靠坐,左手拎一只高腳杯,襯衫紐扣解了兩三顆,露出線條清晰的脖頸,袖口挽到小臂,用袖箍錮著。

    他右胳膊搭在扶手,指尖勾著一把黑皮質瑞士軍刀。

    “賀老板考慮得如何?”

    賀司嶼大半張臉沉在陰影里,看不清神情,只薄唇很淡地抬了一下,嗓子里聲音散漫:“林總高看我了。”

    林漢生四十不到的年紀,寸頭,斷眉,單只金耳圈,灰色海獺毛皮革。

    九色球撞入袋,他直起身,拿起巧克,不慌不忙地打磨斯諾克球桿的皮頭:“賀老板不用謙虛,港區(qū)和歐美那幾家最大的貨輪公司,掛名的法人都是空殼,私底下可一直是憑賀老板供養(yǎng)著的,沒錯吧?”

    林漢生輕笑了聲,看過去:“賀老板可是控制著半個世界的海運啊�!�

    賀司嶼落下一聲意味深長的嗤笑,狹長的眼尾挑起一點弧度:“一碼歸一碼,林總這小忙,還是另請高明。”

    林漢生并不在意,笑意不改,音量壓低幾分貝:“我的東西裝箱上船,只需要賀老板睜只眼閉只眼,放個行,剩下的事,怎么敢勞煩賀老板�!�

    賀司嶼半垂著視線,笑意不達眼底。

    他拇指按著鋒利的主刀片,推出去,又收回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

    酒保就是在那時候進來的。

    告訴他們,有人為他們買了單。

    滿室浪蕩的笑聲被打斷,所有人不可思議地靜一秒,又感到可笑,相繼冒出粗糙的京片子。

    “用得著兒嗎,我林哥和賀老板都在,誰這么沒眼色,玩兒呢?”

    酒保低著頭回答:“是蘇稚杳小姐�!�

    一室尖酸的聲音戛然而止。

    聽見蘇稚杳的名字,賀司嶼眼皮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

    一段微妙的安靜后,包間里又鬧起來。

    “喲,是我想的那個漂亮妞兒嗎,蘇家的小妹妹?我得認識認識�!�

    “算了吧,這妹子名花有主,蘇程兩家都定親了,而且她一來,Lan

    Yang都不接待了,說今晚上的酒只給人家調(diào),嘖嘖……”

    “讓她過來,陪爺幾個喝兩杯�!�

    “人小女孩兒這么清純,才二十歲,你一老大爺們下得去手?剛把到的學生妹不夠你玩兒的?”

    “跟小貂蟬能比嗎?你們敢說沒想過她?再說了,清純個屁,到了老子床上你看她得騷成什么樣兒!”說話最張揚的那個黃衣男指著酒保,吆喝:“喂,去把那妞兒給我叫過來,老子今晚上要玩兒雙的!”

    回應他的是一把出鋒的黑皮軍刀。

    話音落地的瞬間,刀片摩擦過空氣,反出的冷光從他眼前飛速劈過,一記刀刻的剁聲混著刃鳴,噌地一聲。

    電光火石間,軍刀呈斜四十五度,擦過指甲蓋,直插入他手邊的麻將桌面。

    再近一寸,就能切下他一截手指。

    眾人嘩然向外一散,黃衣男同時嚇得從座椅上一骨碌摔下去,驚駭之下,他猛然瞪向源頭:“我草你”

    咒天咒地的罵聲止于看到始作俑者的那一秒,所有人的臉色驟地變了。

    全場剎那死寂,氣流瞬息降至冰點。

    賀司嶼慢條斯理搭起一條長腿,高腳杯晃悠在指尖,浮動的迷亂光影里,他掀了掀眼皮。

    “手滑了。”

    他姿態(tài)漫不經(jīng)心,身子完全后靠進沙發(fā),方才甩過軍刀的手指舒展兩下,性感凸起的青筋脈絡從手背延伸至小臂。

    唇邊要笑不笑,饒有趣味地問地上的人:“好玩么?”

    他眼神明顯暗了幾分,眉宇間聚著陰鷙,漆黑眼底壓著隨時發(fā)作的戾氣。

    笑比不笑更可怕。

    滿室人都不敢吭聲,憑賀司嶼的狠勁,假如惹怒了他,就算他們是林漢生的勢力,也沒人懷疑,他會動真格。

    黃衣男還在心驚肉跳的余味里,仿佛被扼住咽喉,狼狽在地,面色慘白。

    不知自己觸碰了他哪條底線,久久不能反應。

    林漢生冷靜地觀察了賀司嶼一眼。

    男人側臉輪廓繃得硬實,那怒意可不是裝的,那把瑞士軍刀的刃口,八成本就是奔著他手下的手指去的。

    “還不快滾過來,給賀老板磕頭賠罪!”林漢生肅容,冷冷怒喝。

    黃衣男驚魂未定,忙不迭跪爬到賀司嶼跟前,先扇了自己一耳光,舌頭恐懼到打結:“賀老板,賀老板饒命……”

    賀司嶼視而不見,酒杯送到唇邊,脖頸略仰,慢悠悠品著酒。

    “蘇家那小姑娘,是賀老板的……”林漢生試探,都是千年的狐貍,再看不出賀司嶼是為的誰動怒,他在道上也不用混了。

    賀司嶼不開口,虛瞇著眼掃過去,模棱兩可地勾了下唇。

    林漢生會心一笑。

    臉轉過去時神情跟著變了,一腳使足了勁,狠狠踹中黃衣男的頭顱。

    “嘴賤的狗玩意兒,賀老板的人也敢冒犯!”

    兩杯特調(diào)后勁不小,蘇稚杳頭腦差點不聽使喚,從酒香縈繞中逃出去,外套都沒穿。

    清吧開在什剎海附近。

    她倚在護欄,夜風涼絲絲拂面,臉頰的燙紅舒緩,人才舒服了些。

    今夜風寒陰冷,湖面黑得暗無光波,岸邊人影蕭蕭,好久只有一對父母抱著女兒經(jīng)過。

    望著那家人溫馨的背影遠去。

    蘇稚杳慢慢斂回目光,路燈在她身上照落一圈孤寂的橘光。

    她低下頭,半醉半醒間翻出手機,手指遲鈍地撥出一通電話。

    “媽媽……”

    電話對面,女人生硬問:“哪位?”

    蘇稚杳嗓子浸過酒,柔中帶著點啞,習以為常地和她解釋:“我是杳杳,你的女兒�!�

    “我哪里來的女兒……”女人顯然完全不記得她,叨咕著掛了電話。

    耳邊余下一陣盲音。

    早知道是這結果,但最后一點念想真被撕碎的時候,依舊免不了失意。

    情緒翻涌不止,蘇稚杳鼻腔泛起酸澀,手指頭虛軟得握不太穩(wěn)手機,啪嗒一下,手機摔落在地上。

    眼暈得厲害,蘇稚杳沒法蹲下去撿,扶著護欄,呵出厚重的白霧。

    好冷。

    臉頰卻又燒得發(fā)麻。

    一陣眩暈沖上頭,蘇稚杳人晃了下,想到什么便呢喃什么:“賀司嶼……”

    她閉住眼睛,站不太住了,身子一歪,天旋地轉栽倒過去。

    恍惚中,她軟酥酥地呼出一聲,含著嗔怨,也不知道是在使喚誰:“你抱我”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握住她胳膊。

    蘇稚杳驀地撲進了個堅實的懷抱。

    反應慢一拍,懵神良久,漸漸感知到那股淡雅的烏木香充滿體腔。

    她才迷離地抬起頭。

    先見著男人冷白脖頸間,棱角凸起的喉結,再往上看,暗燈下,那張三庭五眼比例完美的臉浸在橘光里,被虛化出幾分柔和。

    她穩(wěn)穩(wěn)靠在他的臂彎里,被他半扶半攬著,周身單薄衣裙?jié)B入的透骨寒意,那一刻,都被男人滾燙的體溫包裹覆沒。

    蘇稚杳迷醉地望著賀司嶼。

    這是唯心主義起作用了嗎,她稀里糊涂地想,真的把他給召喚出來了。

    第16章

    奶鹽

    賀司嶼看著懷里的人。

    她當時表情呆滯,

    那雙瑩潤的桃花眼像蒙著一層霧紗,朦朦朧朧的,瓷白肌膚暈出酒色,

    從鼻尖潮紅到兩腮。

    濃順的長發(fā)蓬松亂散開,露出的耳骨都紅了。

    賀司嶼兩道濃眉深皺了下,

    落下沉沉一聲:“不是酒精過敏?”

    蘇稚杳愣住,

    琢磨半天,終于依稀想起來,

    是程氏晚宴那時候,

    她為了拒那個胖高管的酒,

    扯的借口。

    這種蒜皮小事,他居然會記得。

    “我耍他的……”蘇稚杳醺醺然瞇起眼睛,

    說話很慢,語氣輕軟,

    沖著他一笑。

    賀司嶼目光無聲落在蘇稚杳臉上。

    她雙頰酡紅,

    在他懷里仰著頭笑,嬌憨中泛出一抹狡黠。

    很奇怪,不管哪種惡劣的屬性,一到她身上,似乎都能變得討喜起來。

    “小騙子�!彼ひ粼诤韲道飰旱煤茌p,沒什么特別的語氣。

    蘇稚杳那時醉態(tài)深重,神思走得老遠,迷迷糊糊和他一對視,

    兩只手突然伸上去,

    滿心歡喜地捧住他臉。

    “魚”她笑盈盈,

    一口珍珠白的漂亮齒貝。

    因酒勁作用,

    女孩子的肌膚異常發(fā)熱,

    兩只手暖乎乎的,覆到兩邊臉上,綿軟得如同沒有骨頭,指腹揉蹭時,像是在動情撫摸。

    賀司嶼眼底閃過一瞬異色。

    他不假思索,把她的胳膊拽回下去。

    這些天,她的短信不斷,但賀司嶼有刻意在疏遠她,沒什么緣由,只是他隱隱感覺再這么下去,遲早要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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