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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6章

    剩下幾個人拗不過這倆人的強烈要求,就一道都去了。

    張旭升一看就是這幾年沒少浪,在一條巷子里左繞右繞,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要去的這店家。

    看門頭,跟一般好一點的酒吧也沒什么不同。

    結(jié)果走進一道暗門,再一下樓,光景立刻變了。

    血脈噴張的鼓點,躁動喧囂的氛圍,曼妙的女子如同一根藤蔓糾纏在鋼管上,黑色蕾絲搭配柔嫩豐滿的身軀,如同一只含苞待放的毒玫瑰。

    徐皓沒想到張旭升還真行,竟然能帶他們來看脫衣舞。

    雖是一個灰色地帶,但看這夜店的規(guī)格和裝飾都不俗。多數(shù)客人仍然好好地坐在各自的卡座上,或品酒,或低聲交談,偶爾傳來一兩聲叫好聲,也大多是隱蔽在黑暗中的。

    顯然,來這里的人,相對比較注重彼此的隱私性,是個高級場所。

    安德烈和張旭升倆人湊一塊就沒個正形,左一個“goood”右一個“很好很好”,也不知道到底能聊明白啥。旁邊,王浩然也在和馬修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但徐皓在昏暗的環(huán)境中不由自主地走神了,沒怎么關(guān)注他們到底在說什么。

    氣氛隨著臺上的裸露漸漸被轟到高潮,薩克斯悠揚升起,臺上的女人脫掉了最后一件貼身上衣。

    周圍叫好聲漸漸高漲起來,暗場中蒸騰出一種甜美醇厚的香薰味。

    徐皓神思一收,往臺上看了眼,突然覺得沒什么意思。

    徐皓把酒杯放下,站起來,王浩然順勢問了一嘴,“怎么了?”

    徐皓隨口道,“洗手間�!�

    王浩然沒再說什么。

    徐皓往外走,路過洗手間但沒有停步。他一路走到門口,泥草混雜著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雨了。

    晚春沁人的花香從不知名的街角若有若地的彌散在空氣中。

    徐皓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又頗為無聊地把手伸出去,感受到細(xì)細(xì)密密的雨絲像織網(wǎng)一樣鋪在手上,有些涼。

    大約五分鐘,徐皓把手伸回去,就著雨水抹了把臉。

    清醒了,然后準(zhǔn)備回去。

    一轉(zhuǎn)身,從里面走出來一個人,跟徐皓打了個正臉。

    金絲邊眼鏡,斯文的臉,眼角有一顆淺紅色的痣,臉上慣性噙著微笑。

    那人正在打電話,從徐皓面前一走而過,門口正停著一輛賓利在等他上車。

    擦肩而過時,就聽那人帶著苦笑說,“薛大小姐喂,他什么脾氣你又不知道,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徐皓腳步一停,突然回頭。

    因著天上下小雨,那人走得比較快,一出臺階便大跨步上了車,只留給徐皓一個關(guān)車門的背影。

    徐皓皺起眉頭。

    剛剛驚鴻一瞥,沒太看清楚,但這人怎么感覺那么眼熟呢?

    --

    黑色的賓利勻速行駛在S市的市中心大道上。

    林篤之掛了剛剛那個被稱為“薛大小姐”的電話,越想越覺得憋屈,于是又在后車座上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這通電話的待機時間比較長,就在林篤之以為對面壓根不會接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被接通的聲音。

    林篤之意外之下,唯恐對方一聲不吭把電話掛了,趕緊開門見山的問,“什么時間回國?”

    那邊沉默了片刻,以一種剛睡醒似的悶沉嗓音不怎么耐煩地說,“下周�!�

    林篤之說,“琪琪回來了,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那邊慢吞吞地回,“隨便�!�

    林篤之也不知道這個隨便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就憤憤不平地說,“你多說倆字能死嗎?”

    那頭竟然只回了一個字,“對�!�

    然后“啪”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林篤之嘴角一抽,心想:……你媽的,一個兩個都這么橫,我又招誰惹誰了。

    --

    有個夢。

    夢境的里世界,有艘小船,漂浮在廣闊無垠的海面上。

    船的甲板上坐著一個人。

    海浪輕柔地托著船身浮沉。黑夜里,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船上的人無法知道自己置身何處,也無法衡量這片海域有多深。

    這個唯一的人,正以一種奇怪的、類似防御的姿勢倚靠著船體坐著——雙手搭載膝蓋上,頭深埋在雙臂中,然后用很用力的姿勢把眼睛遮住。

    這個世界并非漆黑一片。

    他想。

    只不過我雙眼緊閉,雙手蓋住眼前,這樣一點光都透不進來,所以整個世界給我的感知才是黑的。

    沒錯。

    一旦我松開手臂,睜開眼睛,就會有很強的光透進來,到時我就會發(fā)現(xiàn)天竟然是亮的,一切將歸于透明,從沒有什么是來自黑夜的未知恐懼。

    坐著的人沉默地收緊雙臂,心想。

    而眼下,我只是不想看而已。

    那我為什么不看?

    因為沒意思。

    坐著的人如此想著,還匆促地笑了兩聲,好像這個不屑的笑聲可以令這些念頭更加有信服力。

    直到——

    直到海面不尋常地翻涌了一下。

    船身跟著海平面一同傾斜出夸張的角度。

    坐著的人不再笑,他松動了一下手臂,抬起頭。

    仰面對著的,是一顆冒出海面的巨大頭顱。

    沒有細(xì)節(jié),沒有光,只有茫茫然一個梭子形的輪廓。

    緊接著是一個通體漆黑的龐然大物騰空而起。

    兩片碩大無比的魚鰭,一根粗壯的尾葉把海浪攪的天翻地覆!

    那是一頭深夜里躍出水面的鯨魚,騰躍在船的斜上方,距離如此之近,泡沫濺在臉上還有腥咸的氣息。

    一個龐大的、未知的陰影懸在頭上。

    接著一聲重重的悶響,復(fù)又沉入海里。

    深海回蕩著孤島轟塌般的陣陣鯨鳴。

    小船規(guī)避開了鯨魚落入水面的軌跡,卻不再平靜,船身猛烈地?fù)u曳著,仿佛隨時都要側(cè)翻入海。

    而坐著的人僵住了。

    他痙攣般站起來,伴隨著搖晃的船身踉踉蹌蹌地往前走,可眼前什么也看不見,只有鯨鳴聲溢滿在黑暗中。

    他跪下,雙手捂住頭,黑色的潮水涌上來,夾雜著猛烈的風(fēng)淹沒了一切。

    恐懼和無力感攫住心臟。

    卻突然,他聽見一個聲音,在說,走啊。

    他倉促地抬起眼。

    一瞬間,滔天的潮水和呼嘯的風(fēng)全沒了。

    不知從哪飄過來一粒火星,就像是從篝火堆里濺出來的一點點,就浮在他眼前。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松松垮垮地握住這粒脆弱的光,突然某種強烈的酸楚感覺涌上來。

    這粒光種太小了,小到一點微風(fēng)就可以被吹散,他怔怔看著,手卻使不上力氣收緊。

    收緊了,它就要滅了。

    最后,只能看著這�;鹦�,掠過虛籠著的手指,飛上天空,越飛越高。

    最終變成了一顆泛著火光的小星星。

    然后夢醒了。

    閆澤睜開眼睛,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仍然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

    很久之后,他從床上坐起來,身上的汗還沒全消干凈。

    徹夜未關(guān)的臺燈還亮著。

    他關(guān)掉燈,然后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

    強烈的日光爭先恐后涌入室內(nèi),刺得閆澤瞇了一下眼睛。

    在日光中站了很久之后,床頭的手機輕微震動起來。

    閆澤接通,那邊林篤之的聲音傳過來,“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閆澤轉(zhuǎn)身走進浴室,開始放水,“什么怎么樣?”

    林篤之那邊愣了兩秒,估計沒想到閆澤會這么問,說,“今天晚上跟琪琪吃飯啊,你不會忘了吧�!�

    閆澤應(yīng)了一聲,“哦�!�

    林篤之那邊聽起來都快氣死了,“哦?哦??哦什么哦?你不會是忘了吧?你在哪呢,我現(xiàn)在就去找你!”

    閆澤試了一下水,熱了,于是不耐煩地說,“我去跑步,晚上再說吧,掛了�!�

    林篤之徹底無語了,“晚上?你以為現(xiàn)在幾點了,快五點了,聽你這意思你又剛睡醒呢?你都特么回來一月了你還沒倒完時差?歪?歪??”

    話說一半“啪”一聲,又被硬掛了電話,林篤之這一口老血沒上來差點嗆著。

    閆澤簡單洗了個澡,頭發(fā)還沒干就出門了。

    他住的位置在s市中心地段的一個高層復(fù)式公寓,寸土寸金的地兒,電梯直接入戶,隱私性極好。

    閆澤順著公寓出去,穿過周邊幾個人流不是特別多的街道,身上微微出汗,又踏著穩(wěn)健的步子跑進一個環(huán)河的林蔭道。

    六月底,樹葉茂密飽滿,鮮花嬌得能擰出水來。閆澤跑了一個多小時,電話又來了,還是林篤之。

    林篤之聽上去很郁悶,說什么也得叫司機也接閆澤。閆澤不太認(rèn)識自己跑哪了,于是沿著這條路又跑到有路牌的地方才停下。

    十五分鐘不到,就s市這個交通狀況,林篤之的司機堪稱光速趕到。

    閆澤上了車,接過司機遞過來的毛巾隨便擦了把臉,然后把胳膊肘往窗框上一搭,視線百無聊賴地投放出去。

    司機有眼力勁,知道這意思是可以走了,也不敢多說話,心里謹(jǐn)記著林篤之的命令,油門十分有技巧的一踩,車身立刻平穩(wěn)的開始加速。

    眼前的景物飛速掠過,閆澤漫無目的地看街景,不用想也知道,這次聚餐會有多沒意思。

    然而生活本來就像一潭死水,見不同的人,干不同的事,其實也都一樣沒意思。

    賓利從主干道切入,快速地拐入一個林蔭道,道路兩旁并排載滿了法國梧桐,這是一條近道,兩邊建筑是外交公寓典型的小資風(fēng)格。

    閆澤的視野中快速地劃過法國梧桐修長的樹身,劃過路邊獨棟建筑,又劃過路邊樹蔭下用網(wǎng)攔起來的街頭籃球場。

    在混成油畫般的車景中,一個人影很不起眼地劃過去。

    網(wǎng)格內(nèi)的外線,一個高個側(cè)影,手往上推,標(biāo)準(zhǔn)三分球姿勢。

    閆澤回過神的時候,車已經(jīng)飛速地駛離了剛剛那片區(qū)域。

    他猛地彈坐起來,死死地盯著后車那扇玻璃,吼了一聲,“停車!”

    司機被后座著一個大動作嚇了一跳,人一瞬間沒反應(yīng)過來,再加上潛意識里一直牢牢地記著自家少爺?shù)亩冢@車就停了慢了點。

    可下一秒,司機差點沒給嚇?biāo)馈?br />
    后座那位甚至沒等車完全減速,后車門已經(jīng)打開。

    司機頓時驚了一身冷汗,一腳剎車踩死,可還是晚了一步。

    車子還沒停勻,閆澤已經(jīng)相當(dāng)沖動地跳下車,落地的一瞬間被蹌了一個趔趄,值得慶幸的是他身體的平衡性非常好,在司機心驚膽戰(zhàn)的注視中,閆澤單手在地上撐了一把,然后速度不減飛快地跑了出去。

    他奔跑,風(fēng)瘋狂的往身后涌,心臟如雷鳴般跳動著。

    接著,他連急促的呼吸都開始顫抖起來。

    短短幾百米,他飛奔過去,卻越臨近,速度愈發(fā)慢下來。

    最后,他喘著粗氣,步履維艱地走近那道網(wǎng)面。

    場內(nèi),有個穿橙色短袖的男生回過頭,跟另一個打招呼,說了些不知道什么的話。

    閆澤站在籃球場門口,沉緩地,冗長地交換了一個呼吸。

    不是他。

    閆澤抬手,把額頭上灰色的運動頭巾摘下來,然后手掌揉了一把額頭。

    汗津津的,頭巾也都快濕透了。

    原來不是他。

    閆澤原地站了一會,收拾好亂七八糟的情緒,準(zhǔn)備往回走。

    卻突然,身后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

    “兄弟,借個道�!�

    閆澤回頭,表情有點轉(zhuǎn)換不過來,顯得很蒙。

    來人脖子上搭了根擦汗用的毛巾,手里還夾著三瓶冰礦泉水,身上的黃色背心浸透了胸前的一大塊,顯然是剛運動完沒少出汗。

    然后那人站著,大概是突然認(rèn)出來借道的這位竟然是個熟人,他語氣極為驚異且匪夷所思,“臥槽,閆澤?”

    閆澤張了張嘴。

    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才找到自己聲音。

    “還真是你�!�

    第31章

    徐皓回國已近兩個月。

    剛回來那陣,跟張旭升、王浩然聚了幾天,然后徐皓又帶馬修和安德烈去自駕游,走的川藏公路,邊吃邊玩大概耗費近一個月的時間。眼下再回s市,也沒幾天。

    回來之后,徐皓開始著手忙活自己在國內(nèi)的事。

    先是住哪的問題。

    徐皓一想到自己這歲數(shù),沒有點私人空間不行,再加之別墅區(qū)又遠(yuǎn),徐皓索性在s市中心地段租了個一百多平的精裝公寓。一間主臥,一間客房,還有一個小書房,是s市規(guī)劃的一片外交公寓,平時進出外國人居多,也方便安德烈和馬修日后沒事來國內(nèi)找他。

    原本徐皓他爸想給他出錢買下來,不過徐皓考慮到性價比,還是算了。

    安德烈從西藏回來的時候接了通電話,聽那意思是他家里有急事找他,只得訂了個最近的機票飛意大利。馬修臨近開學(xué),但最近他還不想回去,用他的話說,“不想看那群人的臭臉”,所以還打算在s市閑逛兩天再走。

    街頭籃球場就在徐皓新公寓下樓步行五分鐘的地方,對外開放的。徐皓路過的時候正好有人在玩球,水平不錯,看得他心癢癢,厚著臉皮進去打了個招呼,考慮到場地有限,人家也愿意帶他一起,于是就活動起來了。有時候這里沒人,徐皓一個人在外線投三分,運球,上籃,感覺比在健身房有意思。

    時間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

    一秒鐘一個交點,人與人相遇就像是兩條不平行的線。

    世界這么大,單中國占地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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