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穆峰抬手探了探她面上的溫度,發(fā)現(xiàn)不再燒了,他緊繃的心弦放松下來。
公主斷斷續(xù)續(xù)低燒了兩天,他衣不解帶地在旁邊照顧,恨不得能將公主的病痛轉(zhuǎn)移到自己身上。
從慕朝到漠北王庭,山高路遠(yuǎn),氣候迥然。
公主為了嫁給他,一路上吃了許多苦頭。
這才會一夕間病倒。
穆峰既愛又憐,溫聲問:“好些了嗎?”
慕秋瓷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餓”
穆峰出聲吩咐外邊為公主備餐,同時起身,為公主穿衣。
一層層衣服往公主身上套,熱烘烘的暖爐往公主手里塞。
慕秋瓷差點(diǎn)被熱出汗來,忙出聲制止:“夠了夠了�!�
再穿下去,她要被衣服壓垮了。
穆峰看了看已經(jīng)被裹成毛團(tuán)子的公主,勉強(qiáng)放下手里的斗篷,有些遺憾不能繼續(xù)給公主穿搭。
簡單洗漱后,飯菜很快端了上來。
穆峰扶著公主在桌邊的矮凳上坐下,倒了一碗熱騰騰的奶茶遞給公主。
“公主體弱,就該多喝奶,才能長得健壯�!�
穆峰拍著胸脯道:“像我們草原人,從出生開始,就一日三餐都喝奶茶,吃乳酪,大口喝奶,大口吃肉,這才個個勇猛強(qiáng)��!”
慕秋瓷看著被他拍得震顫的波瀾壯闊,低低應(yīng)了聲,捧著碗認(rèn)真喝著熱騰騰的咸奶茶。
漠北王是喝奶吃肉長這么大的,她是信的。
也愿意相信草原飲食的強(qiáng)大之處。
本就餓了許久,又有漠北王在旁陪著用餐,讓她食欲大開,慕秋瓷放開了吃,很是飽餐了一頓。
草原的食物雖然沒那么合她口味,但在這里吃飯很舒服,不用顧及任何儀態(tài)和他人的目光。
她哪怕抓著只烤羊腿直接啃,弄得一臉的香料,漠北王都只會贊她吃得好,轉(zhuǎn)頭把烤羊的廚子送給她。
穆峰陪公主用完餐,又為她揉按了會吃撐的肚子,確定公主情況穩(wěn)定下來,就離開了。
公主病重這幾天,他一直陪伴在側(cè),擱置了許多事情。
來參加他大婚的各部落首領(lǐng)還留在王城,慕朝使臣也還未離開,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他去處理。
各部落首領(lǐng)都聽說了公主大婚后病重的事情,猜測紛紛。
若是公主剛嫁過來就沒了,可是外交大事,慕朝使臣都還沒走呢,他們根本無法對慕朝交代。
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漠北王,忙打聽起公主的情況。
“公主已無大礙,仍需修養(yǎng)。”
穆峰道。
眾首領(lǐng)這才松了口氣。
若公主出事,就得回去準(zhǔn)備打仗了,倒不是打不過,但誰也不想在臨近冬天的時候打仗。
草原人素來直來直去,有首領(lǐng)口直嘴快地勸誡:
“王,我們都知道公主美若天仙,可您也得憐惜著點(diǎn),怎么能大婚之夜就把公主弄得纏綿床榻、病重不起?”
穆峰:“”
他仔細(xì)回想了下新婚之夜的經(jīng)過。
到底是他折騰公主,還是公主折騰他,還真難說。
但公主也確實(shí)是因他病倒不假。
“此事是我疏忽了,日后自會更加仔細(xì)地照顧公主。”穆峰道。
至少不能再讓公主在床榻間著了涼。
另一邊。
剛病好的慕秋瓷也迎來了自己的客人。
慕朝使臣,張遷。
“老師。”慕秋瓷起身相迎。
這位一路上教了自己許多漠北語的使臣,也算是她的半個老師。
張遷卻先一步拜了下去。
“臣見過安定公主,公主萬安�!�
慕秋瓷停了動作。
他特意提起“安定公主”這個封號,其中含義,兩人都清楚。
慕秋瓷原本的封號是以所居宮殿為名,名喚“長樂”。
“安定”這個封號,是和親前老皇帝特意改的。
指的是邊疆安寧平定,沒有動亂和騷擾。
從“長樂”到“安定”,著實(shí)讓人唏噓。
慕秋瓷收斂心緒,還是道:
“老師請起吧,你我?guī)熒粓�,何必如此�!?br />
張遷起身,看向著這位與自己有著一路師生情誼的弟子,她是他教過最好的學(xué)生,只可惜,相遇得太晚。
“臣是來向公主辭行的,公主既已大好,臣也能放心返程了�!�
“這么突然?”慕秋瓷詫異。
“不多留一段時間嗎?漠北王城中想必還有許多風(fēng)景”
張遷搖搖頭,該看的他都看過了,該了解的也了解了,至于剩下的
“有公主在,臣很放心�!�
有時,張遷也會想,若公主身子骨再強(qiáng)健些,若是個皇子或許慕朝不至于走到和親這一步。
但有些東西,誰又說得清呢?
以公主之身進(jìn)入草原,或許能給她更大更自由的舞臺。
畢竟漠北這種地方,素來是流水的王,鐵打的王后。
作為兩國聯(lián)姻的公主,只要她好好活著,不管漠北王換了多少任,她都是王后。
若她能生下孩子,被立為太子,太子再即位,她就是王太后。
她將一直影響著漠北。
這對慕朝來說,是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
張遷也相信公主的能力。
只是苦了公主。
獨(dú)自生活在異國他鄉(xiāng),或許還要被迫更換一任又一任丈夫,父死子繼,為每一任漠北王生兒育女
最終,張遷也只嘆息著,說了句:“公主保重�!�
慕秋瓷清楚他遲早要走,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她遠(yuǎn)來漠北,身邊的熟人本就不多,如今又要少了一個。
“我送老師�!�
只送到宮帳外,張遷就勸她留步。
“公主請回吧,莫再受了風(fēng)�!�
“嗯�!蹦角锎蓱�(yīng)著,卻仍站在原地,想目送使臣的隊(duì)伍離開。
張遷本欲上馬,想起什么,又止住,轉(zhuǎn)身多叮囑了句:
“原諒臣多嘴,還請公主,趁漠北王正值盛年,抓緊時間,生個兒子�!�
慕秋瓷微怔,裹著狐裘無奈道:“您怎也催起這個了?”
張遷正色,“漠北王正值盛年,還能庇護(hù)著孩子長大,日后若漠北王老了或遭遇不測,太子也有能力承繼王位�!�
雖說是父死子繼,但再野蠻的部落,也不會娶生身母親。
只有這樣,公主才能順理成章地成為王太后。
而不用被迫一次次改嫁。
“本宮明白了。”慕秋瓷應(yīng)著。
至于生孩子
慕秋瓷想起漠北王喝下的那杯酒。
能不能生出來,還得看她那個神棍老師的藥對人類男性有沒有用。
總之慕秋瓷是不報(bào)什么期望的。
比起靠孩子,倒不如靠她自己。
送別使臣,慕秋瓷返回寢帳。
叫來寒玉明瀟,詢問他們這些天發(fā)生的事。
明瀟道:“漠北王在公主榻邊守了整整三天,衣不解帶地照顧公主。”
嗯?
沒解嗎?
慕秋瓷想起她醒來時咬著的峰巒,那胸襟可是大開著。
最終,她將“衣不解帶”當(dāng)成一種形容描述,而非字面意義上的意思。
寒玉則說了一些別的瑣事。
“齊校尉和漠北王的親衛(wèi)們走得很近,相約一起操練�!�
“王城中的人聽說公主病重,很是擔(dān)憂,自發(fā)在王城周邊最高的山坡上累積石塊,為公主祈福�!�
“之前襲擊送親車隊(duì)的是烏斯人,領(lǐng)頭者是烏斯王手下的一名大將,被漠北王射殺�!�
慕秋瓷很喜歡聽這些零零碎碎的瑣事,就像是聽故事一樣,而每個故事中都能透露出許多訊息。
當(dāng)初在皇宮中,她靠著宮女宦官們分享的一個個小故事,了解著宮城中每一座宮殿的風(fēng)向。
也早早發(fā)現(xiàn)了皇后和太子的謀劃,與皇帝的愈發(fā)癲狂。
皇后太子一死一廢后,她就知道不能再留在宮里,籌劃著出宮。
突如其來的和親打亂了她的所有計(jì)劃,也確實(shí)讓她順利出宮,只是出得有些遠(yuǎn)
夜里。
漠北王趕走了各部落首領(lǐng),大步往公主寢帳而去。
走到一半,他想起什么,調(diào)轉(zhuǎn)方向,回到自己的寢帳。
從層層堆積的毛毯中找出公主給的玉器。
玉器入手溫涼,可只要想起這玉器曾對他做過什么,他就覺得它滾燙得像燒紅的烙鐵,想將它丟掉砸碎,但想起公主,終是沒能下手。
他將玉器匆匆踹進(jìn)懷里,快步往公主的寢帳而去。
“公主�!�
穆峰掀開氈帳門簾,就見公主斜倚在榻上,榻邊擺放著矮桌,侍女、男侍聚集在一起,陪公主玩著慕朝的葉子牌。
他進(jìn)來時,公主正與那俊美男侍交耳,神態(tài)親密。
穆峰停下腳步,面色微冷。
侍女侍從跪了一地。
穆峰的視線落在為首的男侍身上。
他對這人有點(diǎn)印象,是最開始就跟在公主身邊的人,甚至能自由出入公主的車駕。
寒玉低垂著頭,仍然能感受到頭頂極具壓迫感的打量。
因他這副容易惹來禍?zhǔn)碌钠は�,他這一生經(jīng)歷過的打量不知凡幾,也因此對各種視線極為敏銳。
那些視線,有的是想要侵占的貪婪欲望,有的是希望毀去的強(qiáng)烈惡意。
只有公主看他的眼睛是永遠(yuǎn)澄澈干凈的,不帶任何欲望或惡意。
在公主眼中,他只是他自己,只是一個人,不是任何別的事物。
雖然有時也會有些許落寞,覺得自己不招公主喜愛。
但與公主相處,是讓他覺得最舒服安心的。
而公主看漠北王時是全然不同的。
或許連公主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每每看向漠北王時,眼里都有著平日里從不會有的熱意。
那目光熱烈而滾燙。
公主顯然是喜愛著漠北王的。
如今,漠北王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不管那打量是喜是厭,寒玉都唯有一死,以報(bào)公主。
就在寒玉決心赴死之時,公主那如救贖般的嗓音響起。
“都下去吧�!�
寒玉想回頭看公主,被旁邊的明瀟推了下,強(qiáng)行帶走。
慕秋瓷從榻上坐直身,看向面色不太好看的漠北王,觀察著他的神色,試探著喚了聲:
“王?”
穆峰看向她。
他早就發(fā)現(xiàn),公主不習(xí)慣喚他的名字。
在公主眼中,他只是漠北王,是她需要應(yīng)付的責(zé)任。
懷里的玉器硬邦邦地硌著他的胸膛。他想起新婚之夜,公主用玉的熟練。
想起那個一直跟在她身邊,能自由出入她馬車的男侍。
漠北王黑沉了臉。
公主前來和親,竟還帶著男寵!
他很想將那人一刀砍了,可看著公主大病初愈、面色蒼白的模樣若是受驚,公主恐怕又要大病一場。
只能暫且忍著。
最終,穆峰只冷著臉道:
“那男侍,公主憐惜他,把他放在帳中當(dāng)個玩意取樂也就罷了,切不可動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