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朋友“嘖”了聲,無語地說:“你是不是不知道好賴啊!”
何樂知笑著說:“他跟我一起就行。”
“那我不管了�!迸笥岩凰κ终f,“還嫌我話多!”
朋友知道何樂知參加過越野跑比賽,還跑過全馬,不管他們了,把韓方馳交給他管。
朋友先上去了,韓方馳跟何樂知說:“你跑你的�!�
別人看韓方馳沒有登山裝備,以為他沒玩過,只有何樂知了解,所以也沒客氣,說:“我跑一會兒等等你�!�
“我跟著你,去吧�!表n方馳說。
何樂知喜歡戶外運(yùn)動,他玩慣了這些,但也好久沒出來了。
對喜歡運(yùn)動的人來說,能夠運(yùn)動到把汗出透,把最后一絲力氣榨干,是件痛快事。隨著體力的逐漸消耗,大腦也會隨之放空,除了繼續(xù)向前,再沒別的思考。
韓方馳有意和他保持一段距離,讓何樂知能感知到的空間內(nèi)只有他自己。
何樂知跑幾公里就停下來等等韓方馳,韓方馳不用他等太久就能追上來,然后朝他抬抬胳膊,示意他繼續(xù)。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何樂知最痛快的一天。隨著力氣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反而有種新的能量被注入進(jìn)來,陳舊而沉郁的大腦像是被緩慢地更新和喚醒了。
眼前的一切迅速地從兩邊飛馳而去,像一道道虛影。他穿過叢林的夾縫,在不算寬的山道上穿行而過,時間和空間都變得漫長,又無意義。
這樣不顧一切地奔跑時,好像一切都能被拋在過去。前方只有樹和風(fēng),還有暫時看不到盡頭的遠(yuǎn)方。
路程過半,何樂知停下來不再跑了。
等到韓方馳趕上來,何樂知從背包里拿了蛋白棒和牛肉干,和韓方馳分著吃了。
兩人汗都出透了,跟洗了澡一樣。何樂知躺在一處巨大的石頭上,韓方馳坐在他旁邊,胳膊反拄在身后,屈著一條腿。
“一會兒還跑嗎?”韓方馳歇了半天,說話時仍帶著點(diǎn)喘。
何樂知搖頭:“不跑了�!�
“不用顧慮我,我等他們也行。”韓方馳側(cè)頭看過來,“路線你熟就可以,別跑丟了�!�
何樂知躺那兒看著他,心率雖然已經(jīng)降了下來,胸腔卻仍然起起伏伏,呼吸間有種透徹的暢快。
“不了。”何樂知抬起胳膊,用護(hù)腕擦掉額頭上的汗,笑笑,“爽了�!�
韓方馳沒有任何能擦汗的東西,把衣服下擺一翻隨手抹了把臉,長呼口氣說:“爽了就行�!�
后面的半程何樂知是跟韓方馳一起走下來的,有意等等另外幾個朋友,走得并不快。一直到了山下也沒和他們會合,兩人坐在小賣部外面的椅子上吃吃喝喝,各啃了一根玉米。
等那伙人下來,他們倆已經(jīng)拉伸完了,正倚著椅背閑聊。何樂知身上的裝備都卸了放在一邊。
“牛啊。”領(lǐng)隊朋友遙遙地沖他們豎了下拇指,又問,“你們是不是抄近道兒了?”
“按你給的路線走的,”韓方馳說,“對他來說小意思�!�
“你呢?”朋友問。
“我?”韓方馳攤著胳膊,誠實地說,“茍延殘喘吧�!�
朋友大笑起來,何樂知也笑了。前面跑的半程韓方馳硬靠體能跟下來,也幾乎到極限了。他畢竟沒有長跑經(jīng)驗,何況是山地,可以說是玩命陪的。
“吃飯去�!表n方馳站起來說。
吃飯住宿都在山下的一個山莊,離得不遠(yuǎn),不到一千米。他倆沒開車,這么一身汗不想往車?yán)镒�,只去車上取了東西拎過去。
到了地方先各自回房間洗澡換衣服,再出來時神清氣爽。
何樂知和韓方馳下來時朋友們已經(jīng)都到了包間,在等他們倆,菜也上了七七八八。
“你倆主食吃什么?”朋友問。
韓方馳說:“都是米飯�!�
何樂知在他旁邊坐下,確認(rèn)道:“對�!�
吃的是當(dāng)?shù)赝敛耍兜篮懿诲e,一天下來都餓了,顧不上多說話,只悶頭吃飯。
桌子太大了,七個人點(diǎn)了十幾道菜,轉(zhuǎn)一圈得半天。韓方馳毫不客氣,多拆了三套餐具,哪道菜好吃直接盛一份放他倆這兒單獨(dú)吃,省得夾菜費(fèi)勁。
吃了個七分飽,才騰出空聊天。
領(lǐng)隊朋友小羅加了何樂知微信,說有空一起出來玩。
這兩個朋友是韓方馳大學(xué)時打球認(rèn)識的,認(rèn)識挺多年了,都是靠譜的人。
韓方馳說:“你倆下次帶隊出門的時候問問他。”
“必須啊,這么強(qiáng)�!毙×_笑著說,“我剛開始看他這么瘦還怕他走不下來。”
“他喜歡這些�!表n方馳說。
何樂知從小體能就好,高中時候還代表學(xué)校去市里參加長跑比賽,雖然沒拿著獎,但全程跑完并不吃力。以前一起跑步的朋友就說他看著瘦,不顯山不露水的,實際非常猛,耐力強(qiáng)。
“樂知做什么工作?”小羅問。
何樂知笑著答:“電工�!�
“喲巧了,”另外一個領(lǐng)隊朋友尹路說,“我水工,暖通空調(diào)�!�
“你倆算半個同行,都是工程師�!表n方馳跟何樂知解釋,“他給排水的�!�
“幸會幸會�!币肥前滋礻犖驳哪莻,說話有點(diǎn)夸張,站起來雙手拿著手機(jī)來掃,“加一下加一下�!�
何樂知也學(xué)他站起來雙手拿著手機(jī),“好的好的,尹工幸會�!�
一頓飯下來,何樂知加了幾個微信,還約了下次一起去鄰省一座山徒步。
吃完飯筋疲力盡的一群人沒精力再搞別的安排了,各回各的房間早早休息,明天上午吃了早飯返程。
韓方馳睡前準(zhǔn)備再沖個澡,聽見有人敲他的門。
門開,何樂知站在門口。
“這個給你。”何樂知把筋膜槍遞過來,“等會兒你再拉伸一下,多拉一會兒小腿,然后用這個,要不你明天要遭罪�!�
韓方馳接過來,問:“你不用?”
何樂知說:“我用完了,放你這兒吧�!�
“我現(xiàn)在也有點(diǎn)怵。”韓方馳自嘲地笑了下,“明天我要是開不了車就得你開�!�
“沒問題,”何樂知笑笑,“我來開。”
韓方馳平時運(yùn)動量也大,但像這樣玩命跟半程越野跑還是讓他第二天差點(diǎn)沒起來,早上從床邊站起來差點(diǎn)跪那兒。
回程的車確實是何樂知開的,韓方馳兩條小腿暫時失去了這個功能。
何樂知也腿酸,但不至于像韓方馳那么嚴(yán)重。
“估計得疼幾天。”何樂知說。
韓方馳靠在副駕上,“嗯”了聲說:“沒事兒�!�
“回去好好休息�!焙螛分终f。
韓方馳說:“知道了。”
何樂知一直把車開到韓方馳家,停進(jìn)他的車位里。
韓方馳下車都下得痛苦,站那兒緩了半天。
何樂知看他的動作有點(diǎn)想笑,還不忍心笑,把車鑰匙遞過去說:“謝謝韓大夫帶我玩。”
韓方馳拿過車鑰匙揣兜里,說:“順便捎著你�!�
“那也謝謝了�!焙螛分f。
“客氣�!表n方馳說。
何樂知自己打車回去的,回去后把該洗的洗,一切收拾妥當(dāng)后沖了個澡躺在沙發(fā)上。
昨天在山上時那種肆意的痛快直到今天還令他放空。這兩天如同獨(dú)立于現(xiàn)實之外,讓他把眼前的一切都暫時放下。而大腦在亢奮過后漸漸回歸平靜,那些被他短暫忘卻的人和事也正在緩慢地歸位。
何樂知有意讓自己保持放空的狀態(tài),不去想更多。
——筋膜槍落我這兒了。
韓方馳的消息發(fā)過來。
何樂知回復(fù)他:你用吧,我還有。
在被屏蔽掉的荒誕現(xiàn)實以外,何樂知想起韓方馳徒步時穿的一身。于是打開購物軟件,挑挑揀揀,又買了套登山裝備。
第13章
“下班了師兄?”
“下班了,明天見�!表n方馳換了衣服,拿著手機(jī)和車鑰匙出了診室。
小師弟探頭出來:“師兄,我有個同學(xué)想看牙,我看你明天上午沒號了呀�!�
韓方馳說:“讓他中午來吧�!�
“謝謝師兄!”小師弟大聲喊。
韓方馳示意他:“要不你再大點(diǎn)聲給你老師喊來?”
倆人師出同門,一個嚴(yán)格的冷臉教授。小師弟做著兩手下壓的動作,小聲說:“謝謝師兄——”
韓方馳擺擺手,轉(zhuǎn)身走了。
周末跑廢的小腿,到今天周三才冷靜下來。還是有點(diǎn)酸,但不至于像剛開始兩天那么費(fèi)勁。
下午朋友約晚上打球,韓方馳下班了回復(fù):打不了,跑不動。
朋友問:周末?
韓方馳說:可以。
朋友:周六?
韓方馳:稍等。
何樂知下班半天了,一下午閑著沒事做,早早下了班,去超市買東西。
韓方馳消息發(fā)來的時候何樂知正在視頻平臺上搜蒜香芥末蝦的做法。
方馳:周六打球去嗎?
何樂知:跟誰?
方馳:你不認(rèn)識。
何樂知:好的。
方馳:好。
韓方馳回復(fù)消息:周六我?guī)朋友。
朋友:OK,那不帶小松了,我和小尚。
韓方馳:OK。
因為周六有約,何樂知周五沒回何其家。
何其周五晚上打電話過來,問他:“沒回來呢?”
何樂知說:“明天約了打球�!�
何其問:“約了誰?”
“方馳�!�
何其語氣里帶著點(diǎn)隱隱的不相信:“你是不是為了證明你不是沒朋友了故意不回家啊?”
“我至不至于��!”何樂知截了個圖發(fā)過去,“真約了。”
何其掃了眼圖片,“知道了�!�
何樂知又說:“明晚去你那兒�!�
“吃什么?”何其問。
“排骨�!焙螛分f。
韓方馳一直以來都是個靠譜的朋友,沒那么能鬧,也不欠,不愛開沒下限的玩笑。
在以前那些吵吵鬧鬧的聚會場合里,韓方馳跟何樂知總是相對安靜,經(jīng)常找個消停地方一待,各玩各的手機(jī)。
有一次何樂知出門前特意帶了兩副耳塞,周沐堯他們鬧起來房頂要掀開了,他倆一人一副耳塞,聊勝于無地隔一下噪聲。
周末韓方馳帶了兩副球拍出來,何樂知只帶了要換的衣服和鞋。
一起打球的兩個朋友是韓方馳前同事,年齡都比韓方馳大,現(xiàn)在一個轉(zhuǎn)去市口腔醫(yī)院,一個從公立醫(yī)院出來自己單干了。
何樂知跟韓方馳一邊,他不太常打羽毛球,對面?zhèn)z人每周打好幾次,水平相當(dāng)高。個子矮的那個據(jù)說有個運(yùn)動員發(fā)小,現(xiàn)在在省隊當(dāng)教練。何樂知明顯有點(diǎn)跟不上他們節(jié)奏,反應(yīng)不夠快,一些刁鉆的球他接不住,不管在前場還是后場他都丟分。
開場三局,他倆這邊幾乎被按在地上虐,一局都沒贏。
何樂知后背上汗都濕透了,他被遛得滿場跑,喘著粗氣說:“打不過他們。”
對面矮個子的叫寧肯,笑著說:“你倆拆伙兒吧,樂知過來跟我一伙兒,要不你倆還得被我虐,翻不了身啦。”
何樂知看向韓方馳,韓方馳問他:“想去嗎?”
何樂知拄著膝蓋,彎在那兒抬頭看著他說:“你嫌不嫌我拖后腿��?”
韓方馳失笑:“贏房贏地的�。克麄z贏唄。”
寧肯不干了:“那不行,我們白贏�。磕阕钇鸫a得輸我們頓飯,韓主任�!�
何樂知說:“他們贏飯的。”
韓方馳喝了口水,扣上蓋兒扔在一邊,“吃唄�!�
寧肯就是從醫(yī)院出來自己單干的那個,性格受不住管,話也多,嘚嘚瑟瑟的。他不管跟何樂知熟不熟,一點(diǎn)水也不放,整兩個小時,沒讓他倆這邊贏一局,嘴上還得開著嘲諷。
何樂知剛開始還覺得自己水平不行影響別人打球體驗了,后來見他一邊贏一邊開嘲諷還挺開心的,也不覺得不好意思了,皮了。
“一會兒我請吧,全輸我身上了。”何樂知呼著氣說。
“不管你們那事兒,反正我倆得吃飯,樂意誰請誰請�!睂幙限D(zhuǎn)著球拍說。
“想吃什么?”韓方馳問。
寧肯說:“店我已經(jīng)挑好了,一會兒發(fā)你。”
韓方馳跟何樂知說:“你不用管,我之前就欠他頓飯。”
“哎哎,那不能算一起啊,加今天的那得兩頓�!睂幙习褟U球抽過來砸韓方馳肩膀上,“你別賴我一頓�!�
“不賴�!焙螛分χf,“一碼是一碼�!�
這頓飯何樂知沒能請成,韓方馳沒給他機(jī)會。
韓方馳和這兩個朋友看著要比跟徒步那兩個更熟,他們經(jīng)常約著打球,還是前同事,吃飯時說的都是患者案例。
寧肯自己開口腔醫(yī)院,但是沒什么追求,帶著技術(shù)出去,只圖自由和賺錢,疑難病例直接往韓方馳那兒推,還跟人說外面醫(yī)院不行,你趕緊去正經(jīng)掛個號,別耽誤你自己,掛省口腔韓大夫。
“我真謝謝你了�!表n方馳面無表情地說。
“那我確實也治不了,沒那本事。”寧肯笑著說。
“省口腔還不行,還得省口腔韓大夫�!表n方馳掃他一眼,“來了反復(fù)跟我強(qiáng)調(diào)是寧院長讓來的,我還得領(lǐng)你個人情?”
“哈哈哈哈,那不是你老師號掛不上嗎?掛你號一樣。”寧肯笑得不懷好意。
坐在寧肯旁邊的尚奇說:“你在外頭掙錢不手軟,到方馳這兒給人省錢來了�!�
寧肯低頭啃羊排,大言不慚地說:“既然上我這兒來了就是沒想去醫(yī)院掛號治牙的,那我不掙也是別人掙,那不如讓我掙了,至少我能保證材料和技術(shù)不坑人,這不都是良心錢��?我有什么手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