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這是陋俗�。 彼蝗话胃呗曇�，一邊被人往后拉一邊吼道，“陋俗！”他的話里還帶著幾句蒙古語，“你不能這樣！你們再這樣我報警了��！”
這人走了的話就沒人能告訴我怎么回事兒了，“哎等等等等，”我也探出手半個身子去要拉人，手臂疼得要命，那個大漢還一副要打我的樣子，我趕緊松手，“我聽不懂！你們不讓他說我怎么聽得懂？”
后面的那群人也嗚啦嗚啦地說著什么，整個病房亂七八糟，年輕人似乎反應(yīng)過來了，他也在那邊喊了幾句，他旁邊拉著他的人有幾個嘀咕著看過來。
大漢顯然是這里說了算的，他語氣很差地說了一句話，那個年輕人氣沖沖地回到了我的床邊。
“這是什么情況，”這群人還是站在旁邊盯著我，跟看犯人似的，“我撞的東西特別貴？”
“不是貴的問題，”年輕人氣鼓鼓地揉了揉肩膀，還往后瞪了一眼，“你撞了我們的公主幡。”
“對不起對不起。”
我趕緊道歉，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來之前剛好看過一條消息，說的就是要注意當(dāng)?shù)孛癖姷囊恍┳诮塘?xí)慣。那個時候我還在想我不會碰上這種情況，沒想到歪打正著，正好犯了忌諱。
“我知道這個對你們很重要的，”我說，“真的很對不起。我是過來旅游的，你們也看到了，昨天晚上我遇見了狼，它鉆進(jìn)車?yán)镆遥也砰_到撞車了的�！�
“我也是這么說，”年輕人說，“但是他們不信。撞了就撞了，也不是故意的，把我們的羊賠了就好，其他的…”
他沒說完，旁邊的那個大漢扒拉著他的手臂，跟他揮著手說了一大堆的話，然后指了指我。
他不情不愿的轉(zhuǎn)過來翻譯給我聽，“我爸說，你撞了公主幡，還把狼引來了，所以要你在草原留一年，明年的這個時候，狼群沒有吞沒草場，你才可以走�！�
我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年輕人翻譯完這段話，看起來比我還憤慨。他回過頭去和他爹辯了幾句，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我…那個…”我看他還要去跟他爹吵架，趕緊忍著疼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知道這個事情對你們肯定很重要，這我都明白，但是、那個、我在這兒留一年也不現(xiàn)實，對不對？你們看看還有什么其他的辦法，但凡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補(bǔ)償你們�！�
“你不用擔(dān)心，”年輕人反過來按住了我的手，“我會跟他們好好講道理的，賠錢你肯定要賠，其他的我去和他們說�！�
這個年輕人一看就是讀過書的，還對草原的這種風(fēng)俗不是很喜歡。他和他爹眼看著聲音高起來，有人都站到他們倆附近拉架了。我也想勸兩句，在那說了幾句沒用的話，突然覺得喘不上氣來，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我趕緊重新躺下，人還沒挪到地方，東西就幾乎看不清楚了。我想叫人幫我一把，那邊亂哄哄的，也沒人管我，我就自己默默地倒了，又暈了一輪。
等我再起來的時候是下午，早上見到的那個姑娘正在給我調(diào)節(jié)輸液器。
原來早上把門鎖了就是怕我跑了，我又氣又想笑，直接咳嗽了兩聲。
“你先躺好，”她看見我醒了，操持著口音挺重的普通話說，“別起來，可能還要再躺一兩天�！�
“姑娘，我想問一下，我這是什么情況？”
“是脫力了，”她說，“你倒是運(yùn)氣挺好的，沒被咬死。但是平時鍛煉的不夠多，身體沒辦法承受這種程度的對抗，已經(jīng)躺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站起來應(yīng)該都要慢慢來�！�
這聽起來有點廢物，讓人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我繞過了這個話題，問她是誰，這里是哪。
小姑娘沒有什么警惕心，我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壞人，她就和我說了。
她叫阿娜日，早上的那個年輕人叫巴雅爾臺，巴雅爾臺是村中比較有威望的那個類似于村長的人的兒子，他們兩個從小就認(rèn)識。
巴雅爾臺去了外地讀大學(xué)，暑假才回來，而她沒有出蒙古，選擇在衛(wèi)生所工作。這里是一個很小的村落，其實已經(jīng)非常靠近國境線了，這里平時來的最多也只有幾個游客，很少被其他人打攪，我這樣的事情他們也基本上沒有遇到過。
其實最近這個季節(jié)
這時候我意識到了，原來當(dāng)天我被狼咬了的時候看到的星星點點火光是真的，不是幻覺，只能說是萬幸。
他們過來查看的時候把我救了出去，車頭車?yán)锒际茄E，但沒有看見那頭狼的痕跡。本來發(fā)現(xiàn)撞死了兩三頭羊，他們就說等我醒來賠就好了，還覺得我命真大，能狼口逃生。
但他們準(zhǔn)備挪動車子，卻發(fā)現(xiàn)公主幡被壓在了車輪底下，旗桿也斷了。阿娜日的叔叔趕緊去告訴了巴雅爾臺的父親。他一看就說不好，公主幡斷了，還是和狼有關(guān)系的，狼群肯定盯上他們了。
我問阿娜日，公主幡到底是一種什么信仰，我之前做資料的時候從來沒聽說過。她說就是一種保護(hù)草原人民免受狼災(zāi)的東西，是一副一米長半米寬左右的幡，上面畫著一些圖案，寫了一些經(jīng)文，很鮮艷，他們這邊的人都會在羊圈附近掛上，掛上了狼就不會來。
我問她這里的公主是指的哪位公主，她搖搖頭說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是一個嫁去了中原的公主，“大概是以前很勇猛，可以保護(hù)羊圈�！彼f。
這個傳說肯定不是什么傳播范圍很廣的，可能比較地域性。不過看他們這里的人那么深信不疑，這個傳說在這里流通的時間應(yīng)該也不算短。
我又跟她聊了幾句，她其實挺友善的，覺得我人不錯，也愿意和我多說一些，甚至還把手機(jī)借了給我。
我完全不記得李哥他們的電話，想登陸一下微信，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密碼，手機(jī)又還在車?yán)�，收不到驗證碼，折騰了一會，怕小姑娘沒耐心，就先還給了她，和她說我明天再想辦法聯(lián)系他們。
她拿著手機(jī)，想了想，“你是和差不多十幾天前的那群人一起的嗎？領(lǐng)頭的，長得很好看的那個？”
李哥絕對算不上帥哥，那估計就不是了，我如實和她說了，“你有他們的聯(lián)系方式嗎？都是游客的話，他們可能可以幫我聯(lián)系一下人。”看看能不能把我從這群人里面救出來，剩下半句話我沒說。
“我有呀，”小姑娘笑了，翻手機(jī)給我看，“他們不是游客，是研究團(tuán)隊。他們在我們村落過幾天腳，我有他們好幾個人的微信�！�
我看著她找，好幾個人用科考團(tuán)隊加姓名這樣的格式標(biāo)注了。她指兩個人給我看，“這個是他們團(tuán)隊里的教授，這個是科考隊雇的，同事。”
我順著看過去，一個頭像好像是一副書法作品，龍飛鳳舞，看不出是哪四個字。另一個頭像是線條的史努比，倒是挺簡單可愛的。
“你要聯(lián)系教授嗎？”
我看著她噼里啪啦打字，湊過去看，“他的話，感覺不是很好說話，”阿娜日說，“我去找周先生問問。”
她發(fā)的就是線條小狗頭像的那個人，備注是周先生。我瞄到了一眼聊天記錄，這個周先生之前還和她聊了好幾句，有來有回的，估計是個挺愛社交的人。
她的一段話發(fā)出去，沒多久那邊就有了回復(fù)。“周先生說他們在附近，”她說，“明后天吧，就可以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我松了口氣，和她道謝，又聊了一會天就有些擦黑，我就叫她趕緊回家。她和我聊得不錯，揮揮手和我說再見，自己出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我一個人，睜著眼睛也屬實沒有意思。我閉上眼，又睡了一會。
不知道白天是不是睡多了，這天晚上就總是在做夢。夢境非常的奇詭，故事邏輯是錯亂的，但又莫名其妙地搭得上線。我在這樣的夢境里穿行，想要脫離，卻又一直沒有醒來。
等到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是白天了。夢里的情節(jié)迅速地在我腦海中消失，我唯一能記起來的是我的一個大學(xué)室友和我說你的語文成績不合格，還跟我說他有門路，如果去討了教授的喜歡，讓他覺得有誠意的話就可以不用重考。
這個夢沒頭沒尾，那個同學(xué)我已經(jīng)有好幾年都沒聯(lián)系過了，我走讀，和他的接觸也不是很多，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會夢見他。
我又在床上躺了一天多，才扶著床邊漸漸下來走路。期間巴雅爾臺和他爹又來了一次，就他們兩個人，巴雅爾臺給我做翻譯，我們又談了談。
這次他爹的情緒明顯沒那么激動了，雖然臉色還是很差，但也沒有那副一點就著的模樣，看來巴雅爾臺做通了他爹的思想工作。
我再次和他們道歉，說這種情況確實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想撞壞了公主幡的。爾臺爹說他也知道當(dāng)時的情況，并不是想追究這個，而是害怕我走了的話，草原上出了事情，給他們造成很大的損失。
“那我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呀，”我苦口婆心地繼續(xù)勸，“真的要到了必須讓我每天在草原供奉公主幡一年的這種地步了嗎？沒有其他解決方式？”
巴雅爾臺把這句話翻譯給他爹，他爹搖頭。
我算是知道為什么說是封建迷信了，這難道不是迷信嗎？如果真的有狼禍，我不信拜一拜一副幡就能讓狼不敢靠近。
我是不可能同意這個提議的，爾臺爹那邊也不松口，巴雅爾臺幫忙說了半天，他只是擺手。他真的是像座鐵塔一樣的漢子，坐在衛(wèi)生院的椅子上顯得椅子都小了一圈。我雖然想著據(jù)理力爭，但不管怎么樣，要是他真的生起氣來，我還是很怕的。
我在這邊冥思苦想，要怎樣給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條件。那邊爾臺爹突然說了一句什么，巴雅爾臺一下子反應(yīng)很大，馬上就提高了音調(diào)。
我又趕緊去勸，他們要是真的對起來推我一下我就能摔得碎一地。巴雅爾臺那邊說了一大串蒙古文，最后還下了個定義，“封建！”他喊。
“你少說點，”我去拉他，“巴圖大哥說什么了，你給我翻譯一下�！�
“他說，有其他辦法，”巴雅爾臺看了他爹一眼，巴圖沉著臉不理他，“就跟公主一樣，如果要帶走不幸，就要出嫁。”
“出家，”我重復(fù)了一遍，“出家嗎？當(dāng)和尚？”
“出嫁！嫁給別人！”他說，“我說你是男的，他說…”
話估計不是很好聽，巴雅爾臺就沒有完全復(fù)述。我猜到了，大概就是說我小白臉的那一掛。我真的很想放手讓他跟他爹吵一架，這是他爹應(yīng)得的。
這次又是不歡而散，我在病床上看著窗外，想要不半夜偷偷跑了算了，只要能找到我的車，即便是撞過，應(yīng)該還能開。
這樣想著，我去拉房間門，發(fā)現(xiàn)爾臺爹走的時候又把門鎖上了，氣得我腦子嗡嗡的，當(dāng)天八九點鐘就上床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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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人的名字其實是一個詞，基本不是拆開叫的。但是主角就要拆開叫，順口（
第5章
初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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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兩天，巴雅爾臺的爹沒有再來過，他卻來了好幾次。估計是暑假也沒有什么事情好做，還和爹吵架，來我這里緊急避難。
巴雅爾臺在一所河北的普本讀大二，和我輟學(xué)那年一樣大。他在他爹面前維護(hù)我的行為讓我對他也多少有些好感，他過來聊天，我也愿意和他講。
從他口中我了解到了這次沖突的更多信息。
和阿娜日說得差不多，那天他們發(fā)現(xiàn)我把公主幡撞到了之后跑去了巴雅爾臺家。他們整個村說話算數(shù)的十幾個人在客廳里非常激烈地討論這件事，一致同意不能輕易放過我。
我當(dāng)時不省人事，也沒辦法進(jìn)行下一步計劃。他們對這件事情異常重視，吩咐絕不能讓我跑了。其實在我昏迷的時候，每天都有一個人坐在衛(wèi)生院門口看大門，就怕我突然醒來離開。
最近這幾天我醒了，他爹也在和其他的人密謀。因為巴雅爾臺因為這件事總和他吵架，所以他爹不讓他聽了，一來人就把他趕到院子里。巴雅爾臺有一次想要偷聽，剛趴在窗戶上就被他爹在房間里吼跑了。
巴圖這人看上去粗枝大葉，沒想到還如此心細(xì)，真是天降橫禍。
我唉聲嘆氣，巴雅爾臺反過來安慰我，說他聽說了我叫阿娜日聯(lián)系科考隊的事情了�？瓶缄牣�(dāng)時在村子里駐扎過五天左右，人都很有禮貌，給的錢也很多，在村子里口碑不錯。
雖然巴圖私下說過，懷疑他們不是做科考的，但是對為首的教授為人比較肯定，還是很客氣的，估計到時候可以幫忙用科學(xué)的方法勸勸他們。
這讓我想起來這件事了，“阿娜日說他們不是這幾天就會來的嗎？”我說，“怎么都四五天了，還沒見到人？”
“大概是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吧，”巴雅爾臺說，“其實很正常的，他們本來來村子里，只說在這里落一晚腳。最后一下子呆了五個晚上，不是說其他地方有突破，可能還要繼續(xù)呆下去�！�
“他們在村子里做什么？”我問，“這個村子里有他們特別感興趣的東西？”
“他們是研究牲畜的，說是上面派來調(diào)研，幫助增加農(nóng)牧產(chǎn)量的，”巴雅爾臺撓撓腦袋，“他們在調(diào)查羊的腸道菌群，經(jīng)常就是去采集每家的羊糞�！�
這個竟然和我的老本行有些聯(lián)系。我的專業(yè)動物醫(yī)學(xué)其實就是獸醫(yī)，畢業(yè)出來之后看寵物比較多。臨近的相似專業(yè)動物科學(xué)則是和大型牲畜關(guān)聯(lián)性較大，但兩者也還是有一些共通之處的。
所以我就問多了兩句，比如說他們是怎么采樣的，調(diào)查的目的是為了預(yù)防疾病還是調(diào)節(jié)動物飲食結(jié)構(gòu)。巴雅爾臺自己就聽不太明白，更說不清楚，只說大概聽他們講過，應(yīng)該是想從菌群看出這些羊健康狀況如何。
“你們這里的羊經(jīng)常生病嗎？”
我問，羊經(jīng)常生病的話，國家確實會下派一些教授或者是團(tuán)隊下來調(diào)查，科學(xué)指導(dǎo)牧民從事生產(chǎn)活動。
“很少吧，其實跟其他牧場的差不多，”沒想到巴雅爾臺搖頭，“說實話，我也覺得他們不太像是來考察的�！�
這激起了我的興趣，“為什么？”
“因為太帥了，”巴雅爾臺斬釘截鐵地說，“長得像明星一樣，而且氣質(zhì)也不一樣。我們這里來過科考隊，他們的感覺就是很不同的�！�
我心說終于有一天帥都成了罪過了，但是我理解巴雅爾臺的講法。有些人確實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讓人覺得他就不該干這個，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和他瞎扯著聊了半天，他要回家了我還有點戀戀不舍。巴雅爾臺和我說我的車因為是和狼沖突的第一現(xiàn)場，所以沒什么人敢碰，我的手機(jī)那些估計都在里面，他明天幫我再去看看。
昨天他就說明天幫我去看看了，但是村民們不靠近那里，卻在那拉了一圈好像是符咒一樣的東西，生生把那里變成了車禍展覽館，還有人守著不讓過去。
這群人真的不想讓我好過，我平時一般脾氣很好的，這幾天我生了至少三次氣，之后要怎么樣我都不敢想。
“那你幫我看看吧，能拿得到就拿，”我說，“拿不到就算了�！�
才他媽的不算了呢，等我再好點我半夜鉆進(jìn)去偷出來。真是生生把良民逼成犯罪分子。
在這里沒有手機(jī)也沒有電視，我每天早上就坐在床上發(fā)呆，和隨機(jī)來訪的人聊天，然后躺回去睡覺。這兩天我覺得身體好了一點，所以早上的時候也會出去走廊轉(zhuǎn)轉(zhuǎn)。這還是阿娜日和巴圖保證我不會跑，跑也跑不了三米遠(yuǎn)換來的。
這個衛(wèi)生所只有一層，我的病房在門口左手邊，病房就兩間，我的那間是比較小的。另外的全科診室在右手邊，還有配藥房、辦公室都在右手邊。
我平時就順著走廊來回走，走夠了就回去躺著睡覺�？次业娜俗陂T口接近收費(fèi)處的地方，每天我就走到受不了他盯著我的時候就撤。
在巴雅爾臺和我保證會去看車又過了兩天左右的時間，我正在外面散步，突然之間有一批人沖進(jìn)衛(wèi)生所里，抬著擔(dān)架，直接往我旁邊的那個大病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