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郁紙被嚇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才沒直接給這神出鬼沒的老管家跪下。
指尖擦著絨布收回,只拈了一抹灰塵。
郁紙回頭,沖管家抱歉地笑了笑。
“對不起。”他很誠懇,“我不是故意要碰的�!�
老管家瘦削的兩頰上深刻的法令紋抖了抖,皮笑肉不笑,“您身體不好,薄先生叮囑過要您好好休息�!�
郁紙:“……嗯�!�
他低聲說,“睡太久了,我就……隨便走走。”
老管家不說話了,視線有若實質(zhì),像是粗礪的砂紙從臉上刮擦過去。
郁紙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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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想要忽視掉這個老管家的存在,盡量以一種初來乍到者好奇心旺盛的姿態(tài)來到處走走,但卻總是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在這個頭發(fā)花白不茍言笑的老人眼里都是不能深究的刻意,是會被添油加醋匯報給薄灃的內(nèi)容,于是住宅才看了一半,就只能返回樓上自己的房間去。
老管家終于停止了他亦步亦趨的行為,沒再跟上樓。
他站在樓梯口,對郁紙的背影道,“今天公司有事情,薄總晚上回不來了�!�
郁紙心中一喜,但面上絲毫不顯地,他站在樓梯中間,隔了十幾秒才“嗯”了一聲。
于是管家就看到那個著實還十分年輕的俊美少年在聽到薄總不回來的消息之后,身子一僵,黯然神傷,然后用一種難過的語氣勉強(qiáng)“嗯”了一聲。
老管家向來是個靠著循規(guī)蹈矩,實事求是的工作態(tài)度為薄家服務(wù)了幾十年的人,晚上在向薄灃匯報日常時,他不會漏掉郁紙看起來似乎對鋼琴表現(xiàn)出些許興趣這一點,也不會遺忘郁紙在關(guān)于薄灃的事情上所表現(xiàn)出的任何反應(yīng)。
而后者明顯讓薄灃感到了訝然和預(yù)約,連帶著因為在總公司大會上被長子公然駁斥而糟糕無比的情緒都消失很多。
……
這天,薄塵遠(yuǎn)開完會走出公司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
他原本是自己開車來的,所以程子宸打電話叫他去喝酒時他不是很想去,但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在聽到那家酒吧名字的時候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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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
他們上次去的酒吧名字就叫井。
說來也不怪,在那天晚上之前,薄塵遠(yuǎn)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同性產(chǎn)生興趣,無論是出于情感上的需要,還是生理上的需要。
他們這種家族出身的人,他又一開始接手的就是娛樂性質(zhì)的產(chǎn)業(yè),這種歡場上的逢場作戲一直都少不了。
但薄塵遠(yuǎn)托他父親的福,目標(biāo)明確又自律,做事向來比別人多想幾步,身邊的人只有那幾個知根知底的,也都沒什么感情,早就有些厭倦了。
而大概是出于第一次跟男人做的新鮮感,是以在那一夜過后,他明明走的十分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卻在之后的半個月里一直念念不忘。
薄塵遠(yuǎn)想起來那截細(xì)腰,和那一雙似曾相識的,泫然欲泣的黑眸。
他眼簾半闔,瞬間做了決定,“咔嚓”一聲點燃了嘴邊的煙,調(diào)轉(zhuǎn)了車頭。
郁紙并不在酒吧。
事實上,自從那天之后,他就沒再回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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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灃送了他幾套房子,他也從來沒去住過。薄家老宅清幽靜謐,再者,薄灃也喜歡他住在自己身邊。
他身為一個最新上位的小情人,沒有道理不好好扮演這個身份。
一個聽話懂事的小情人應(yīng)該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郁紙沒叫司機(jī),自己搭公交去了附近的百貨超市,準(zhǔn)備做頓晚飯。
超市里人潮涌動,明亮的燈光和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商品交織成一片喧囂的海洋。
郁紙?zhí)袅藥最w土豆,又買了一些西蘭花,最后繞到水果區(qū)選了幾個飽滿的鮮橙。
轉(zhuǎn)身的時候沒留神,跟后面一個彎腰撿東西的男人撞在了一起,購物籃堅硬的棱角堪堪擦過男人的額角。
“嘶!”
郁紙反應(yīng)慢半拍,回過神來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您沒事兒吧?”
男人直起身,皺著眉毛沒說話,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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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紙看清楚他的額角紅了一片,語氣愈發(fā)愧疚真誠,“要不我?guī)纯�,好像是有些腫了�!�
“算了算了�!蹦腥舜寡劭戳丝此�,估計是覺得他年紀(jì)不大,語氣溫和了許多,“沒事,別在意。”
郁紙打量著面前的男人,這人身材顏值都在線,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斯文俊美得像是上個世紀(jì)歐洲古堡里經(jīng)受過良好教養(yǎng)的貴族。
男人察覺到他的視線,將手從額角放下,微微一笑,側(cè)了側(cè)身體。
郁紙這才發(fā)現(xiàn),他旁邊還站著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少年。
那是個容貌精致的男孩子,烏發(fā)雪膚,只是好看歸好看,神情卻有幾分說不上來的木訥,像是個沒有靈魂的木頭美人。
男人禮貌地沖他點頭示意,然后牽著那男孩的手離開。
結(jié)賬的時候他們又遇見了。
男孩似乎很害羞,不是郁紙平時在人前裝出來的那種,而是真的對人際交流存在著難以忽視的惶恐,結(jié)賬區(qū)人流很大,他的整個身體都在細(xì)微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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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那個男人低著頭,似乎在安慰他。
郁紙排在他們身后,那種從剛剛的驚鴻一瞥中生出的怪異感越來越重。
他猶豫了一下,從隊伍里探出大半個身子。
而這時那少年似乎被激怒了,不耐地重重推了一把男人。
男人身體微微后仰,而那男孩自己也沒站穩(wěn),向后跌去。
這要是一般人,很容易就能穩(wěn)住身體,然而這個男孩卻像是身體的某些器官難以協(xié)調(diào)一般,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
郁紙眼疾手快撈了他一把,卻被帶著倒了下去,后背裝上貨架,薯片袋子嘩啦啦落了一地。
那小孩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但也不是特別瘦小,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郁紙身上,從而導(dǎo)致他的整條后脊椎骨都被磕的生疼,幾乎要眼冒金星。
男人趕緊來扶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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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紙也不知道自己為啥就那么給人家當(dāng)了墊子,這時疼得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
因為是撞到了后背,大庭廣眾下,也不方便撩起來看,郁紙等后背的麻勁過去之后,反手摸了摸,聽說怕是青了一片。
這下子愧疚的變成了男人。
郁紙開玩笑,“我一向不喜歡欠別人什么,這下扯平了�!�
那男人一手牽著那個男孩,聞言一雙桃花眼彎了彎,露出些哭笑不得的神情。
男孩還是沒什么表情,但一雙澄澈的眸子卻直直地望向了郁紙,目光有些茫然。
郁紙心頭一動,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男孩看了他一會兒,然后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
郁紙疑惑地“�。俊绷艘宦�,緊接著掌心就被塞進(jìn)了一塊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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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紙:“……”
男人也很驚訝,但還沒來得及在說什么,少年已經(jīng)掙脫了他溫柔的束縛,轉(zhuǎn)身很快的朝著門口走去。
男人只好把名片塞到郁紙的購物袋里,反復(fù)叮囑了幾次一定要去檢查,才追著自顧自離開的男孩離去。
郁紙望著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低著頭,手里捏著那個棉花糖,慢慢地走出了超市。
他原本的計劃是掐著薄灃下班的時間點做好晚飯端上桌,然而薄灃卻一直沒有回來,老鴨湯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鐘,郁紙在餐桌前等的睡了一覺過后,才被阿姨叫醒。
他睡眼惺忪,不住地揉眼睛,那樣子是格外乖巧而惹人憐愛的。
阿姨一直覺得他是被逼無奈,才留在薄家以色事人,還偏偏生著一顆情深義重的心,因而平日里沒少照顧他。
“薄總他晚上有應(yīng)酬,應(yīng)該是不回來了�!彼龑τ艏堈f。
郁紙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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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甚明亮的燈光模糊了他的側(cè)臉輪廓,給他瓷白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格外溫暖的色澤。
轉(zhuǎn)身上樓梯的時候,他背對著阿姨,請她把那個東西都給收拾了,丟掉,最后還說麻煩她了。
結(jié)果阿姨收拾了之后,卻還是留存下了一些痕跡,第二天薄灃回來后就知道了,昨天晚上他的小美人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頓晚餐,卻沒有等到他來。
“你會做飯?我以前從來不知道�!�
郁紙很淺地笑了笑,“做的不好�!�
薄灃:“做的不好,還給我吃?”
郁紙像是語塞了一般,臉漲得通紅。
于是薄灃就發(fā)出低低的愉悅的笑聲。他揉亂少年的發(fā)絲,漫不經(jīng)心道,“沒關(guān)系,以后有的是機(jī)會�!�
自那之后,幾乎每天晚上薄灃都會推掉應(yīng)酬,早早的回到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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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好奇打聽他是怎么了,薄灃一向陰沉的面容,難得地有了絲興味。
“家里養(yǎng)的小貓?zhí)羰硟��!彼D(zhuǎn)動著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哈哈笑道,“得有人跟他一起吃�!�
周圍人一頭霧水。
怎么?薄家老掌門叱咤風(fēng)云幾十年,臨到末了,不但信了基督,還學(xué)會了養(yǎng)貓?
只有薄塵遠(yuǎn)聽了這個傳言之后,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轉(zhuǎn)了轉(zhuǎn)筆,忽地對那只“小貓兒”生出了點難得的興趣。
能叫冷血冷情,心狠手辣的薄灃出現(xiàn)這種特殊的姿態(tài),對外還絲毫不避諱,似乎一點也不擔(dān)心他平生最看重的家族顏面會因此粉碎的人,倒還算有點本事。
不過也僅僅是一點興趣而已。
他就是這樣的人,沒有什么東西能長時間地留在心頭。
比如說這個“有點本事”的小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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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說那夜那截窄腰。
薄塵遠(yuǎn)撥了個電話,接起那頭的是個年紀(jì)不大的男孩。
“他還沒回來嗎?”
“沒有�!蹦穷^聲音很小,夾雜著酒吧喧囂的背景音,“那天之后就沒有再見過他了……”
薄塵遠(yuǎn)沉吟了一下,“哦”了一聲。
“那,要是之后有他的消息,我再聯(lián)系您?”那邊試探著說。
薄塵遠(yuǎn)想了想,說行,然后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但他心里知道,估計是找不到了。哪怕以后再碰見,也不一定能夠認(rèn)出來,即便是認(rèn)出來了也沒有那種稍縱即逝的感覺了。
他是個搞藝術(shù)的,同時又擁有難得的理性,看上去放浪形骸,實際上對于每一點每一滴的感覺變化都敏感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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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天去酒吧沒找到人,之后事情又繁雜,堆積在一起,欲望就漸漸地淡了下去,除了午夜夢回時,已經(jīng)很少再回想起那一夜發(fā)生的境況了,估計再過幾天,那人站在他跟前他也認(rèn)不出來了。
他接手了星耀娛樂之后,公司發(fā)展蒸蒸日上,不過半年,相較去年一整年的營業(yè)額,已經(jīng)多出了30的凈利潤。
而相比之下,薄灃的產(chǎn)業(yè)卻在急劇縮水中,連續(xù)幾個決策都草草收尾。
薄塵遠(yuǎn)的帝國已經(jīng)初步建立了雛形,這讓他的野心得到了充足的喂養(yǎng)。
但他畢竟是還算年輕,就在他春風(fēng)得意之際,他跟他父親的那個小情人,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碰面了。
薄灃出車禍的消息,幾乎在半個小時內(nèi)就傳遍了網(wǎng)絡(luò)。
據(jù)說是雨夜行車,連人帶車一起翻下了山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