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嫁入侯府三個月后，周世廷幾乎歇在我房里。</p>
嬋嬋那邊，他偶然去看看，已經(jīng)不在她房里過夜了；玥娘那邊，從前怎樣，如今還怎樣。</p>
???????????????????????????????????????????????????????????????????????????????????????????????????????????????????????????????????????????????????????????????????????????????????????????????????????????????????????????????????????????????????????????????????????????????????????????????????????????????????????我仍是無孕。</p>
我身體好，癸水每個月都準，斷沒道理不能懷孕。</p>
我斷定是周世廷的問題，很想勸他去看看太醫(yī)。</p>
然而這種事，傷及他尊嚴，恐怕會惹惱他。</p>
京城一夜間降溫，周世廷正好休沐，他帶著我去泡溫泉。</p>
池水氤氳，他讓我坐在他懷里，低聲問我：「可會騎馬？」</p>
我咬唇不回答他。在這方面，我永遠不如嬋嬋知情識趣。</p>
他起身去拿了酒。</p>
他喝一口，喂我一口。</p>
我與他都半醉了，就胡鬧得很厲害。</p>
后來下雪了。</p>
雪花落在了我肩頭，又被溫泉水化開。那水波蕩漾，一層層地擴散出去；從溫柔轉(zhuǎn)為激蕩，恨不能把池壁都撞碎。</p>
我迷迷糊糊一直很累。</p>
腦海里想的，是他這個人似乎很齊全，也很兇猛，怎么就無法生育？</p>
他要是一直這樣，我去哪里弄個孩子？</p>
周家三代單傳，周世廷沒有三服內(nèi)的侄兒，生不出來就得過繼，我去過繼誰？</p>
后來我睡著了。</p>
醒來時，推開窗欞，窗外的溫泉池水還在散發(fā)絲絲縷縷的熱氣；下了一夜暴雪，四周白皚皚。</p>
周世廷在身后摟著我。</p>
他低聲嘟囔：「棠兒，再睡一會兒，昨晚累死我了�！�</p>
我腦子里空了一瞬。</p>
山林很安靜，白雪把過往任何痕跡都遮掩住了。不管是庭院內(nèi)外，都只有我與他。</p>
這趟回去，玥娘表情更加焦躁；而嬋嬋哭得眼睛通紅。</p>
周世廷這晚去了嬋嬋那里。</p>
我突然從素凈純潔的溫泉山莊，回到了現(xiàn)實。</p>
現(xiàn)實的侯府里，有一大群人，不單單是我和周世廷。</p>
下雪后，朝廷事務(wù)繁忙，周世廷一連半個月沒空回家。</p>
我的月事第一次推遲了兩天。</p>
周世廷終于忙完了回家，先到正院沐浴更衣。</p>
晚間上床，他伸手將我抱進懷里時，我抵住了他：「侯爺，您今晚去嬋嬋那里，行嗎？」</p>
他微愣。</p>
原本含笑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p>
「我月事遲了兩日�！刮胰鐚嵏嬖V他，「一向不遲的�！�</p>
周世廷是個敏銳的人，他猛然坐起來，陰沉的臉轉(zhuǎn)怒為喜：「真的？」</p>
「還不知道……」</p>
「請?zhí)t(yī)來診脈！」他說著就要下床。</p>
我拉住了他：「不急，侯爺，這才開始呢，萬一……」</p>
周世廷：「你感覺如何？」</p>
說實在話，我毫無感覺。</p>
可我不好掃興，只得道：「有點悶�！�</p>
我與他耐心等了半個月。</p>
我很焦急。</p>
周世廷比我還要急，每晚住在這里，修身養(yǎng)性，只和我閑聊瑣事。</p>
我的月信一直不來，十有八九懷上了。</p>
真意外。</p>
半個月后，太醫(yī)診脈，我有喜了。</p>
我一顆心落地。</p>
嫁入侯府幾個月，這第一個臺階，終于順利攀了上來。</p>
我在想為何在府里一直懷不上，去趟溫泉山莊卻有了。大概是，在府上的同房，我每次都很緊繃、很受罪。</p>
我體會不到一點快樂。</p>
溫泉山莊那晚卻不一樣，導(dǎo)致我早起時都有點恍惚。</p>
恍惚以為，白雪皚皚的天地間只有我和他。</p>
但我們一回來，嬋嬋就霸占了他，我又瞬間清醒透了。</p>
我有孕后，真正歡喜的有我、周世廷和老夫人。</p>
老夫人的態(tài)度大改，她對我真誠了幾分。</p>
嬋嬋卻發(fā)了瘋。</p>
她向我請安的時候，盯著我的肚子，眼神兇狠。</p>
我身邊的人被她嚇到了。</p>
我的陪房丫鬟和管事媽媽都建議：「夫人，不準她再踏進正院�！�</p>
「她是侯爺?shù)膼坻�，每日來給我請安，這是她的禮數(shù)。不讓她來，反而成了我的錯�！刮艺f。</p>
大丫鬟急了：「性命要緊，她擅武藝的。您尚未出閣時，她就敢去國公府門口挑釁�！�</p>
我想了想：「去庫房，把咱們陪嫁準備的東西搬進來。」</p>
乳娘和大丫鬟知道我說什么。</p>
她們點頭，立馬去辦。</p>
又下雪了，周世廷下朝后回府，拎了新鮮的吃食給我。</p>
「……這是酸湯面，趁熱吃�！寡┗湓谒W角，他像個毛頭小子般，喜氣洋洋。</p>
我道謝，還是沒胃口。</p>
嬋嬋派了丫鬟，來請了周世廷兩次。周世廷叫丫鬟回去，說他今晚沒空過去，外面的雪下得很大。</p>
翌日，嬋嬋穿上了一件火紅色的風氅，里面是勁裝結(jié)束的騎馬裝，也是艷紅色。</p>
遍地皓雪，她如雪中紅梅，艷麗無方。</p>
玥娘冒雪也來請安，見狀愣了愣。</p>
我院子里多了一架秋千，落滿了雪。</p>
嬋嬋進了屋子，笑盈盈看向我：「宋棠，你可知我流產(chǎn)了兩次，再不能生育？」</p>
滿屋子里斂聲屏氣。</p>
「大膽�！刮异o靜笑著，「嬋嬋，你進京小半年，也該知道規(guī)矩了。這樣大呼小叫，你可是想去跪祠堂？」</p>
嬋嬋大笑起來：「將軍說，他不喜孩兒。他與我，恩愛多年，將來相互扶持到老�？赡銘言辛恕！�</p>
你懷孕了，將軍一顆心就全落在你身上。</p>
他豈會不喜孩兒？</p>
「宋棠，將軍只休養(yǎng)一年，會再次離京�！箣葖却笮ζ饋�，笑著又哭，「你說，他還會跟我走嗎？」</p>
她說著話，突然抽出長鞭。</p>
眾人嚇得不輕。</p>
嬋嬋武藝好，一根長鞭虎虎生風，外面的護院都未必擋得住她，更何況內(nèi)院這些丫鬟婆子？</p>
我的大丫鬟、乳娘全部護著我，挨了鞭子，見了血痕。</p>
我極力往外逃。</p>
我狼狽中，差點摔一跤，嬋嬋大笑起來。</p>
「你這種庸俗無能的世家女，憑什么給將軍生兒育女？他不會留在京城的，他會跟我走！」嬋嬋朝我奔過來。</p>
我原本手忙腳亂，一出房門立馬站穩(wěn)了。</p>
秋千架的雪落盡，一張長弓，重三十斤，對準了嬋嬋。</p>
我站在雪地里，靜靜看著她：「放肆！放下鞭子跪下，我饒你不死！」</p>
嬋嬋不屑：「你有什么本事……」</p>
嗖的一聲。</p>
長箭劃破雪空，將嬋嬋的肩頭貫穿，她整個人被牢牢釘在正房的柱子上。</p>
她想要掙脫，無奈箭入柱子過半，將她困住。</p>
她大喊大叫。</p>
護院們沖進來，圍住了她。</p>
老夫人也冒雪來了，見狀氣得發(fā)瘋。</p>
周世廷被家丁叫回來。</p>
嬋嬋的血，流淌在雪上，一片暗紅。</p>
她精神錯亂，緊緊盯著每個人。</p>
周世廷力氣極大，竟是單手將長箭從柱子里拔了出來。</p>
嬋嬋疼得哀號。</p>
他將她抱了出去。</p>
我婆母在身后喊：「站住！你要縱容她胡鬧到幾時？你看看這滿屋子的人，個個臉上、身上的鞭痕，你再看看你的嫡妻！」</p>
周世廷腳步微微一頓。</p>
他沒回頭，抱著嬋嬋離開了。</p>
我被攙扶進了屋子，收拾滿地狼藉。</p>
嬋嬋這天下午被送走了。</p>
周世廷說，送她回邊疆去了�？伤膫麆萏�，天氣又冷，根本不適合現(xiàn)在出行。</p>
如果留她養(yǎng)傷半年，明年開春再走不遲。</p>
周世廷卻執(zhí)意這時候讓她走了。</p>
嬋嬋死在了半路上。</p>
我親手燒了那支長弓。它的作用結(jié)束了，我希望余生內(nèi)宅都不需要用到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