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經(jīng)過昭華宮一事，我明白成為慈寧宮的宮女，只能讓我暫時不被昭貴妃弄死。</p>

    如果要為錦云復仇，那我必須讓太后成為我的靠山。</p>

    太后慈和，每日都潛心禮佛，甚少出門。</p>

    一月后。</p>

    太后見到院中碧波蓮缸中，蓮花盛放，頗有些驚奇。</p>

    「此時已值暮秋，竟還有蓮花盛開嗎？」</p>

    看取蓮花凈，應知不染心。</p>

    太后篤信佛法，因此也最喜蓮花。</p>

    身旁的張嬤嬤笑著回道：「太后娘娘，咱們宮里來了個很會養(yǎng)花的丫頭呢�！�</p>

    張嬤嬤原本因我的長相，對我心生警惕。</p>

    后來見我自從來了慈寧宮，一直老老實實地干活，甚至比其他宮女還要勤快，讓干什么臟活兒雜活兒都愿意，便漸漸放下了戒心。</p>

    太后繼續(xù)道：「哦？是哪個丫頭，讓哀家瞧瞧�！�</p>

    聞言，原本立于院子一角的我擦了擦手上的泥土，上前叩拜：「奴婢青時，參見太后娘娘。」</p>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p>

    「這模樣……眉心一點紅，生的是一副觀音相呢。</p>

    「青時？哀家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替哀家繡制袍服，引來佛光的那個繡女。</p>

    「如今又在暮秋時節(jié)，令五色蓮花皆數(shù)綻放。</p>

    「想來是個有佛緣的孩子，哀家要賞你，可想好要什么賞賜？」</p>

    我垂手恭敬地謝過太后的恩典，然后道：「佛光現(xiàn)世，是太后之德，非奴婢之功；而令蓮花盛放，更是奴婢分內(nèi)之責，因此不敢討賞�！�</p>

    太后笑了。</p>

    「你這丫頭，倒是慣會哄人開心的，做事又仔細，這模樣也生得討喜。</p>

    「罷了，以后你就進內(nèi)殿侍奉，和張嬤嬤一起吧�！�</p>

    我心中微松了一口氣，道：「是�！�</p>

    太后是兩朝太后，先帝和當今圣上都是她的親生兒子。</p>

    她又久居深宮多年，我知道她其實未必看不穿我想要接近她的心思。</p>

    只是她沒有拆穿我。</p>

    圣上來慈寧宮的時候。</p>

    太后正在喝我做的山楂果子釀。</p>

    近來太后的胃口欠佳，入口的食物不多，張嬤嬤擔心她的身子。</p>

    勸了幾回，太后仍然進食不多。</p>

    于是，我便去御膳房尋了最新鮮的山楂，加了茯苓和桂花，做了果子釀。</p>

    既酸甜可口，又有開胃健脾之效。</p>

    太后很喜歡。</p>

    就在這時。</p>

    一道低沉而不失威嚴的年輕聲音響起。</p>

    「兒臣見過母后，母后在喝什么好東西呢？可否讓兒臣也嘗嘗？」</p>

    年輕的帝王，著一身暗玉紫色龍紋袍，手拿一把折扇，風姿俊秀，掀簾而來。</p>

    我低下頭行禮：「參見圣上�！�</p>

    入宮兩年，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位圣上。</p>

    一年前，先帝驟然薨逝，未留下子嗣。</p>

    其胞弟三王爺，也就是如今的圣上蕭洵，接任了皇位。</p>

    改國號為「天啟」。</p>

    據(jù)說這位新帝登基后雷霆手段，大刀闊斧實行多項改革，一改前朝積弊。</p>

    哪怕身在繡坊，也能有所耳聞。</p>

    「皇兒來了�！�</p>

    太后的反應有點奇怪，說不上冷漠，但更談不上親切。</p>

    明明是親母子，卻像是隔著一層薄霧。</p>

    太后道：「青時，給圣上也倒一杯你做的山楂釀。」</p>

    我：「是�！�</p>

    紅色的液體，倒在透明的琉璃杯中，如紅瑪瑙般晶瑩剔透。</p>

    蕭洵嘗了一口，微微揚唇：「味道不錯�！�</p>

    放下杯子后，蕭洵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而后又收回。</p>

    「聽聞母后得了一個頗為體己的丫頭，不僅能繡出引佛光的衣袍，還能做出各種花樣小食逗母后開心？」</p>

    他雖笑著，我卻莫名感受到一絲警告之意。</p>

    我正想著如何應對之時，太后便開了口：「青時這丫頭，與哀家有緣�！�</p>

    我微微一怔。</p>

    蕭洵卻沒再多說什么了，只道：「既然母后喜歡，那就留著吧。」</p>

    母子兩人又敘了會兒話。</p>

    半個時辰后，太后似乎有些乏了。</p>

    蕭洵見狀便起身告辭，臨走之前淡淡瞥了我一眼。</p>

    當紛揚的雪花落滿京城的時候，宮里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p>

    據(jù)說有個不知好歹的丫頭爬上了龍床，被當今圣上扔出了寢宮。</p>

    昭貴妃得知此事后，扒了那個丫頭的衣服，令人在宮門前眾目睽睽之下打死。</p>

    路過的宮女們，都低頭不敢看，匆匆跑走。</p>

    而慈寧宮中，卻是一片祥和。</p>

    近日雪大，太后更不愿意出門了。</p>

    于是為了逗太后開心，我便扮作說書人的模樣。</p>

    著一身鴉青色長衫，頭上一頂圓帽，手中還煞有介事地搖著一把折扇。</p>

    太后娘娘見我這副扮相，笑出了眼淚，和張嬤嬤道：「你瞧這丫頭，鬼靈精怪的……」</p>

    張嬤嬤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p>

    我卻十分入戲，折扇一收，拱手行了一禮：「諸位客官，正所謂情似昨日一夢，到頭萬境成空，今日我們要講的故事，便是這引得無數(shù)人為之扼腕一嘆的《梅林遇仙》……」</p>

    《梅林遇仙》這個故事說的是一個叫窈娘的善良女子，被攀附權(quán)貴的丈夫賀生害死，埋在一棵梅樹下。</p>

    梅樹感其貞烈，為其不平，便化為精怪，助她復仇。</p>

    太后和張嬤嬤都聽得十分入神。</p>

    情節(jié)激蕩處，太后還追問：「然后呢？那賀生怎么還不死？」</p>

    聽到窈娘想要申冤，卻被官差羞辱凌虐時，太后更是重重地拍了桌子。</p>

    「真是豈有此理！世道艱難，對女子尤甚！」</p>

    桌上放置的茶杯都抖了三抖。</p>

    而一向冷靜的張嬤嬤，聽到窈娘的悲慘遭遇后，竟還偷偷抹了淚。</p>

    直到最后，聽到賀生和那權(quán)貴之女被砍了頭，窈娘大仇得報，而梅樹也因此功德圓滿飛升成仙時，兩人這才長舒一口氣。</p>

    張嬤嬤抬袖拭了拭眼角。</p>

    太后見她這副模樣便笑道：「不就是一個杜撰的故事嗎？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p>

    絲毫不覺自己已經(jīng)拍桌拍得通紅的掌心，和幾次紅了的眼眶。</p>

    趁太后不注意，我和張嬤嬤對視了一眼，偷偷抿嘴笑了。</p>

    許是故事里的梅樹打動了太后。</p>

    她說：「好幾日沒出門了，聽說芳華苑的梅花開得正好，去瞧瞧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