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人言

    第二日難得天氣好，昭陽病也好得極快�；蛟S是昨夜對徐言的坦誠，讓她覺得心情不再像以前那般壓抑。但，另一種擔(dān)憂又在心底生了根。

    她還在想告訴徐言到底對不對。到底是找到了一個可以依托的盟友，還是將自己的命脈放在了一個危險的人手上。

    她后悔自己的沖動，后悔自己的不理智，但又覺得身死何懼？活著本就痛苦，死了又何妨？

    人總要，瘋狂一回。

    她這邊還在糾結(jié)，徐言那邊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開始行動起來。

    皇帝每日都會見張真人，今日也不例外。透過裊裊云煙，徐言看到皇帝跪在青帳之內(nèi)，雙手合十，雙目緊閉，虔誠的模樣倒真的像一個信使。

    一旁的張真人，佛塵在皇帝周身慢慢掃過，繞著他走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詞，隨后停留在皇帝左側(cè)。他轉(zhuǎn)過頭來朝青帳外掃了一眼，視線正好與徐言相對，立刻轉(zhuǎn)回身去。

    緊接著，平穩(wěn)縹緲的聲音從青帳內(nèi)傳出。

    “陛下身子可是大不如前了�！�

    皇帝未睜眼，道。

    “憂心的事太多，怕是好不了了�！�

    真人頓了一瞬，緩緩道。

    “您這樣，仙人是聽不到您的真心的。”

    皇帝驀地睜了眼，轉(zhuǎn)過頭去看著他，那雙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眼里起了一絲波動。

    “此話何意？”

    張真人嘆了口氣。

    “自尋死，無可救！”

    皇帝那張沉穩(wěn)蒼老的臉上瞬間騰起了怒火，但又不敢發(fā)泄出來，只能壓抑著火氣質(zhì)問。

    “朕如何尋死？難不成要棄江山于不顧嗎？”

    “早有定數(shù)，何苦費(fèi)心掙扎？”

    皇帝瞪大了雙眼，眼神里迸發(fā)出的決絕與狠戾看得張真人心里一跳。

    “朕若是個安于平穩(wěn)之人，也就活不到今日了�！�

    隨后又轉(zhuǎn)過身去，面朝佛龕，無聲地跪著。

    張真人又轉(zhuǎn)過頭去看了徐言一眼，徐言那雙冷漠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薄唇微抿，面色微惱，仿佛在提醒他，快些！

    張真人轉(zhuǎn)回頭，看了看仍舊虔誠跪拜的皇帝，默了片刻，道。

    “陛下愛國愛民，民之幸事，國之幸事�！�

    “朕只恨自己活不到太久，無法將這江山治理平順，留給昭陽無限后患�！�

    張真人看著皇帝長長地嘆了口氣，為難道。

    “既如此，我給陛下指一條路吧�！�

    皇帝哀痛的眼里瞬間有了一絲光亮，轉(zhuǎn)過頭迫切地問道。

    “何路？”

    張真人道。

    “讓陛下至親之人，去安國寺為陛下祈福七七四十九日，直至心意通達(dá)天庭。”

    皇帝瞬間頓了下來，眼里的光亮也逐漸消散。

    “至親之人？”

    “越親越好，祈福期間，務(wù)必要心誠，否則一切皆空�！�

    皇帝剛想開口拒絕，就聽得張真人道。

    “此乃目前最好的辦法，陛下的身體，自己應(yīng)該也是知曉的�！�

    可皇帝還是不愿意，他的至親之人就只有昭陽一人，讓昭陽出宮祈福？他不敢冒這個險。

    “再無其他辦法了嗎？”

    張真人搖了搖頭，見他神色猶豫，又道。

    “請陛下準(zhǔn)許我出宮云游�！�

    皇帝被他這話驚得一頓。

    “真人出宮作何？”

    張真人苦笑一聲。

    “臣在這宮里，已經(jīng)沒有作用，還不如出宮去云游四海�！�

    皇帝身子一頓，顫抖著站起身來，扶住一旁的官帽椅。

    “朕的身體，當(dāng)真到了如此地步？”

    張真人沉默不語，只靜靜地看著皇帝。

    皇帝被張真人這個眼神看得心涼了半截，剛想往外走，一個踉蹌，險些摔到了地上，張真人慌忙伸出手去扶他�；实坜D(zhuǎn)頭看去，卻見張真人神色與方才一樣，一樣的沉默，一樣的惋惜。這一刻，他只覺得如墜冰窖，掙扎著站起身，無力地說道。

    “容朕，想想……”

    張真人松開了手，立在原地。

    “送陛下。”

    皇帝邁著沉重的步伐出了青帳，徐言趕緊上前攙扶。

    帳內(nèi)的檀香味隨著撩開紗帳的動作從里面溢了出來，也沾染在了皇帝的身上，聞得徐言心頭悶悶的，他又想起了昭陽，素來不愛檀香，龍涎香，這樣味道極重的香，只偏愛清淡自然的花香。她的身上，時時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讓人聞了很舒服，不像此刻那般厚重，沉悶，連帶著人也跟著低沉起來。

    皇帝一回到明政殿就喚了王太醫(yī)診脈徐言自覺退下，守在門外。

    沒過多久，王太醫(yī)就神色沉重地退了出來，一直埋著腦袋，心事重重，險些撞上徐言。徐言一個側(cè)身，避開了他直直沖過來的身體。

    “王太醫(yī)�！�

    王志驀地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快要挨著徐言，匆忙往后退了一步。

    “得罪�！�

    徐言淡笑著道。

    “無礙�！�

    王志不再停留，從徐言身旁繞過。

    徐言轉(zhuǎn)身看著王志的背影，背手靜靜等著。

    沒多久，就聽到皇帝的聲音響起。

    “徐言！”

    那聲音干啞，無力，甚至隱隱含著絕望。

    徐言面無表情地推門進(jìn)去。

    “陛下�！�

    殿內(nèi)的氣氛有些凝滯，沉重的呼吸聲環(huán)繞著整個大殿，徐言抬眸望去，皇帝正失神的看著他。其實(shí)也不是在看他，只是眼神停留在他的臉上，思緒卻已經(jīng)不知道飄向了何處。

    面色暗黃，眼底烏青明顯，不過四十幾歲的年紀(jì)，已是華發(fā)叢生。

    歷朝歷代的帝王，都是容光煥發(fā)，身強(qiáng)體健，而他……早已被掏空了。

    很奇怪，他不縱情，不貪嘴，身體卻已經(jīng)被掏空了。

    徐言心底一時有些悵然，這個皇帝，從未有一日懈怠過，縱使命運(yùn)待他不公，他卻仍舊勤政務(wù)實(shí)，沒有人知道，他費(fèi)了好大的力，做了多大的犧牲，才將這個國家治理成如今這番表象平穩(wěn)的地步�；蛟S再有幾年，他能看到一個河清海晏，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若是他還能再活幾年！

    終究是，不甘心吶。

    “安國寺在應(yīng)天外，你跟著去吧�！�

    “是�！�

    “務(wù)必護(hù)太子周全！”

    “臣謹(jǐn)記�！�

    皇帝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有你在，朕是放心的�！�

    ……

    “把那個小太監(jiān)也帶走吧，伺候得周全些�！�

    徐言眉毛往上一挑，應(yīng)了聲是。

    王瑞安知道此事后詫異地盯著徐言。

    “干爹，陛下這是要防著您呀，他要做什么？”

    徐言拍拍他的肩膀，無所謂地說道。

    “你不也正想去嗎？”

    “想去什么時候去不行，可眼下……”

    徐言抬眼往里面看了一眼，一個黑影映在門框上。

    “他叫什么名字？”

    王瑞安順著徐言的目光看去。

    “他叫李福，是從十二監(jiān)調(diào)上來的。怎么了，干爹有用？”

    “倒是有一件小事，要讓他解決�！�

    “是跟這次出宮有關(guān)的？”

    徐言笑笑，又問。

    “此次我們一走，殿下身邊就沒人了。替上來的也會是十二監(jiān)的人，你好好囑咐一番�！�

    王瑞安立刻會意，拍了拍胸脯。

    “干爹放心吧，兒子知道怎么做。不過那個李福，您真的準(zhǔn)備用他？此人背景雖然簡單，做事機(jī)靈，也有心要找個靠山，但終究不是自己人。”

    “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