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宮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比往年早了些,昭陽穿戴整齊,推開窗,就見窗外已經(jīng)飄起了雪粒,寒風(fēng)裹著雪粒,一同飄進了屋里,昭陽忍不住一個哆嗦。景楨趕緊上前關(guān)上了窗,又將狐裘給昭陽系緊了些,才道。
“走了嗎?”
昭陽點點頭,推開景楨伸過來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她今日心情甚好,連帶著步子都輕盈了不少,在一片片如星河墜落般的白霜中,朝東宮外跑去,她甚至等不及慢慢走過去。冷風(fēng)橫掃,風(fēng)雪漫卷,寒風(fēng)灌入狐裘中,吹得她臉上生疼,卻無法阻止她輕快的步伐,她雀躍的心情。
東宮外,徐言已經(jīng)等候許久,他也穿著黑色的狐裘,大馬金刀地坐在馬上,遠(yuǎn)遠(yuǎn)看著一個雪白的身影在一片飛舞的雪花中奔向自己。
那個身影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握住韁繩的手逐漸收緊。
臨近東宮門口,徐言看到了她臉上洋溢的笑容,是不加掩飾的欣喜,是對自由的期盼,縱然那只是短暫的。
短暫的自由,短暫的歡愉。
此時天剛亮,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寒氣,二人的心里卻暖如初夏,昭陽笑顏如花,雀躍道。
“徐掌印�!�
徐言下馬自然地伸出手臂,昭陽輕輕搭上,順著他的步伐走上了馬車,在車簾關(guān)上的那一瞬,昭陽及時拉住,將腦袋伸出車外。
徐言聞言回頭,正撞上一雙清澈明朗的眼睛,頓覺心跳都漏了半拍,他眨了眨眼,低聲問道。
“殿下還有何事?”
昭陽沖他明媚一笑。
“多謝!”
說完也不等他回應(yīng),立刻松開手坐回了馬車?yán)铩?br />
徐言:�。�!
車簾隔絕了二人的視線,也自然隱藏了他那撲通撲通狂跳的心跳聲。徐言沉默著在馬車外站了許久,直到王瑞安低聲提醒。
“徐掌印?”
徐言才回過神來,翻身上馬,一路人馬朝宮外行去。
太子出行本應(yīng)是聲勢浩大,前呼后擁,可大梁朝的真實情況不允許他們這樣,非但不允許,甚至還要低調(diào)隱藏,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昭陽的行蹤。一行只有十余個護衛(wèi),自然,東廠的人都隱藏在暗中。
皇帝站在宮墻上,看著他們的隊伍出了宮門,一路往西行去。
王志立在身后,問道。
“陛下既知危險,又為何要讓太子出宮?”
皇帝嘆息著道。
“罷了,讓她且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做一回自己吧,也當(dāng)是日后的珍貴回憶�!�
王志無言,或許是真的無話可說,也或許是心疼小太子的境遇,畢竟是個女兒身,卻要扛起這萬里江山吶。
皇帝在宮墻上站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道。
“王志,朕有要事讓你去做�!�
“但聽陛下吩咐�!�
皇帝往側(cè)看了一眼,李福和張恩一同退下。
張恩是從內(nèi)官監(jiān)調(diào)上來的,頂?shù)氖峭跞鸢驳娜�,現(xiàn)在皇帝身邊,由他們二人貼身侍奉著。
皇帝見二人退遠(yuǎn)了才道。
“配一些藥�!�
“何藥?”
“讓人,情動的藥�!�
王志眉頭一皺,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皇帝已經(jīng)很久沒有昭過嬪妃侍寢了,莫非是動了念頭?
皇帝自然知道王志所想,而面對王志,這個從他兒時一直陪伴至今的摯友,他也沒什么可隱藏的。
“給太子用�!�
王志瞳孔猛地一縮,一時來不及回應(yīng)。
皇帝蒼老的聲音又響起,將他的神智拉了回來。
“沒了朕,她該怎么辦?若無子嗣傍身,他一個女兒家,如何支撐下去�!�
王志慢慢地垂下了眼眸,艱難地抬起雙手,握拳行禮,聲音中帶了一絲不忍。
“臣,遵旨�!�
此時雪還不大,道路也還暢通,徐言下令讓隊伍加緊速度前行,趕在大雪覆蓋道路之前到。
馬車一出城門,昭陽內(nèi)心就雀躍不已,泥土里散發(fā)出來的青草味道像極了自由的味道。她忍不住拉起一旁的車簾,探出腦袋往外望去。
隔著點點雪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徐言那張俊美的側(cè)臉,只一眼,就讓昭陽再無法移開。
他身姿挺拔的坐在馬上,一身黑色的狐裘襯得他氣概凜然,濃眉微微皺起,視線平平穩(wěn)穩(wěn)地落在前方。雪花洋洋灑灑,落了他滿身,黑白相間,煞是好看。
這張臉,這個氣場,不知有多少女人為他傾倒,可惜了,是個太監(jiān)。
他若不是個太監(jiān)該有多好。
昭陽有些惋惜,將頭靠在車窗上,歪著腦袋一直看著他。徐言的馬一直跟隨在昭陽旁邊,不疾不徐,恰好維持同樣的速度,感覺到身旁有一道柔光注視著自己,轉(zhuǎn)過頭來看,昭陽正失神地看著自己,眉頭不由得皺得更深了。
“外面冷,殿下快些進去。”
“嗯?”
昭陽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往徐言的身后望了眼。
“我想看看風(fēng)景�!�
徐言看了前路一眼,道。
“把頭伸進去吧,病才剛好,還想再病不成?”
昭陽癟癟嘴,卻還是依言將頭伸進了車窗,靠在窗璧上往外看。
徐言又慢了一步,將漫天風(fēng)雨都擋在身側(cè)。他以為自己做得足夠小心,卻突然聽昭陽道。
“徐言,你冷不冷?”
徐言側(cè)頭看了她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道。
“臣不冷。”
昭陽看著寒風(fēng)吹得徐言狐裘飄起,再次往遠(yuǎn)處看了一眼,放下了車簾,坐回車內(nèi)。徐言也往前走了一步,回到了方才的位置。
馬車一路行至山腳,昭陽靠在馬車上昏昏欲睡,一道暖光夾雜著寒風(fēng)吹進了車?yán)�,她一個哆嗦,睜開了雙眼。馬車內(nèi)鋪了厚厚的墊子,車門處也掛了厚厚的簾子,將風(fēng)霜隔絕在外。此刻徐言正拉開門簾裹著風(fēng)雪看她,滿身的寒氣讓車內(nèi)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下來喝口熱茶吧,一會兒就要爬山了�!�
昭陽聞言起身,將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剛一出馬車,漫天的風(fēng)雪就如柳絮般直往她身上撲,不過幾個呼吸,發(fā)間已是一層瑩白。寒風(fēng)再起,寒意刺骨,昭陽忍不住抓緊了手中的暖爐。徐言將她往自己身側(cè)一拉,刺骨的寒風(fēng)全被擋在了他的身側(cè)。
景楨跑上前的步伐就停在他們幾步后面,詫異的看著前面漸行漸遠(yuǎn)的二人。
她的殿下,好像徹底將她遺忘了。
茶攤簡樸,里面燒了炭火,還算是暖和。店主見一行人穿著講究,一看就知不是一般人,立刻親自上前伺候,躬著身子,諂媚著道。
“幾位吃點什么?”
王瑞安掃了茶攤幾眼,問道。
“有什么好的茶點?要最好的茶�!�
店家忙不住地點頭。
“有的有的,小的這就去安排。”
昭陽與徐言坐在一桌,其余人坐在另外幾桌,景楨本是站在昭陽身后伺候,被昭陽拉著坐了下來。
“出門在外,哪里有那么多講究�!�
王瑞安倒是沒那么講究,徐言只看了他一眼,他就自覺地挨著景楨坐下,一邊絮絮叨叨。
“殿下說得對,出門在外的,難免有心懷叵測之人,還是注意些得好�!�
徐言掃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說道。
“叫什么?”
王瑞安舌頭一吐。
“哦,公子,公子,我記住了�!�
景楨看他這心虛著縮成一團的模樣,覺得好笑,撲哧一聲捂嘴笑了出來。
王瑞安摸摸腦袋,也不說話,就那么憨厚地笑著。
沒過多久,店家就端了茶點過來,仍舊笑得諂媚。
“客官,這是我們這里最好的茶了,您請享用�!�
景楨正準(zhǔn)備伸手,就看到徐言已經(jīng)提起了茶壺,手腕微壓,水柱旋滾傾落,如雪沫撞在杯壁上發(fā)出一聲輕響。
茶葉青綠,深淺交加,在沸水里翻滾一圈后快速沉了下去,水色漸漸染上了綠意,茶香清淡,不仔細(xì)都會忽視掉這點微末的香味。
徐言眉頭微蹙,卻仍舊將茶杯送到了昭陽的手里。
昭陽淺唱一口,倒不覺得有多難喝,這茶顯然是這個小小的茶套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茶葉了。她只是覺得,浪費了徐言的手藝。
一旁的王瑞安倒無所覺,猛喝了幾大口,對他來說,什么茶好茶壞,只要能解渴就行。
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一行人就往山上爬去。
此時雪已經(jīng)停了下來,通往山上的道路鋪了薄薄的一層絨毯,陽光透著斑駁樹影灑落在絨毯之上,泛出耀眼的光芒。
昭陽循著陽光往一路往上,是看不到盡頭的階梯,景楨在后面忍不住感嘆。
“這也太高了。”
王瑞安接著道。
“可不是?”
徐言先往上走去。
“快些吧,天黑了更不好上山了�!�
昭陽倒不覺得這一路階梯有多難,總比呆在宮里強。她提著裙擺,隨著徐言的步伐一路往上。
山林寂靜,只聞得幾聲干啞的烏鴉叫聲,一行人慢慢向上爬去。
平常祭拜的人非常多,但從今日起,已經(jīng)封了廟,不再接待香客。因此他們一路往上,并未看到其他人。
冬日里穿得厚重,還沒爬到一半昭陽就覺得氣喘。景楨扶著她又爬了一段,也覺無力,逐漸慢了下來。二人停下來休息了片刻正準(zhǔn)備繼續(xù)爬,昭陽一抬頭,就看到徐言遞過來的手臂,順手就搭了上去。
又走了一會兒,昭陽停下步伐,轉(zhuǎn)身往下一看。
枯枝敗葉,一片寒霜映在眼底。路上深深淺淺,歪歪扭扭,全是她們爬上來的印記,她心情極好,勾唇一笑,在轉(zhuǎn)身往上看,余下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快了,就快了。
昭陽欣喜不已,抓住徐言手臂的手也用了些力,高興地往上走去,卻忘了牽起裙擺,一個匍匐向前栽去。徐言立刻伸手?jǐn)堊∷男乜�,另一只手反轉(zhuǎn)過來,緊緊抓住昭陽的手。昭陽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徐言的手上,胸口沉沉地壓制著徐言的手臂。她驚得一顫,立刻站直了身子,臉蹭的一下紅了起來,她捂住砰砰直跳的心臟,抬頭去看徐言。
徐言整個身子也僵硬的木在原地,轉(zhuǎn)過了頭去,紅暈已經(jīng)從臉頰上蔓延開來,擴散至了耳后。
咚咚作響的心跳聲回蕩在二人之間,都尷尬得不知做何反應(yīng)。
王瑞安“咦”了一聲,有些沒搞懂她們在做什么。景楨卻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兩三步奔上去,扶著昭陽往山上爬。
徐言沉默著側(cè)身讓她們先行,視線一直追隨著昭陽的身影。
雖然她已經(jīng)給自己坦誠了她的女兒身,自己也見過……但真的觸碰到后,感覺又不一樣。
雖裹了胸布,可胸前的觸感仍舊帶著一些柔柔的感覺,就像是被束縛在錦袋里的兔子,柔柔軟軟的,想要沖破束縛,得以自由。
昭陽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炙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后背上,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與往常不一樣。
她是儲君,身邊盯著她的目光,明的暗的,都不少,她早已習(xí)慣,也早已麻木。可這一次明顯不一樣,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臟,越來越凌亂的呼吸。這樣的目光,讓她想逃離,她不敢回頭,甚至顧不上酸軟的雙腿,用了全身的力氣往上爬,直至爬到山頂才停下來。
徐言就站在原處,看著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模樣,他的心都沉了下去。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早就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心里似乎有寒冰侵襲,冰得他周身都泛起了冷意。
被一個太監(jiān)觸碰到如此隱秘的部位,她應(yīng)該是覺得很恥辱的吧,不然為何會跑得那樣快?
他正想著,站在下面的王瑞安正好往上走了兩步。
“干爹?”
徐言回過神,又朝山上看了一眼,道。
“走吧�!�
徐言爬上去的時候,山頂已經(jīng)沒了昭陽的身影,他苦笑一聲,朝身后的王瑞安道。
“速去看看太子殿下那里妥當(dāng)了沒�!�
王瑞安還沒來得及喘息又朝廟堂后面跑去。他實在想不明白,昨日這里就已經(jīng)布置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徐言還親眼來看過了,這會兒有什么好看的?難不成過了一夜那些布置都會飛走不成?但對于徐言的話,他一般不敢違背,此刻就是再累,他也要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