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追舊夢(9)
街上來往的人群匆匆忙忙,在高樓的窗戶邊,有細(xì)細(xì)的雪茄白煙飄出來。高空中圍繞著警戒帶,昭示著這座城市正在軍事戒嚴(yán)之中。在高處光屏上,內(nèi)閣的發(fā)言已經(jīng)進行到了尾聲,圍在光屏邊的人們焦躁地不住看著微型光腦。
“……經(jīng)過陛下與首相先生協(xié)商會晤,王室與內(nèi)閣最終做出如上決定。目前,克里萊亞大部分星球都已經(jīng)進入全面戒嚴(yán),我們將竭力推動克里萊亞的進步,并不惜為此犧牲……”
葉凡星抓了下衣襟,已經(jīng)不是離開時穿的灰毛衣,一件金玫瑰白襯衫,深棕色的長褲,在一片雪地的克里萊亞,他突兀得像是從夏天穿越過來的。路過的行人紛紛看他,他只好用手遮住醒目的臉,往光屏那里走,準(zhǔn)備聽聽看目前的進展。
但他依舊引人注目,凌亂的金發(fā)在冰天雪地之中的克里萊亞,引來了許多的目光,大多數(shù)目光出于善意,也有審視。這里與斯維星系不同,他象征著王室,人們依舊尊敬王室,即使現(xiàn)在正處于落后帶來的危機之中,這種尊敬仍舊沒有改變。
“重復(fù)一遍,我們決定取消階級制度,”光屏上陌生的官員面孔做出總結(jié)陳辭,“我們將擁有公正自由的選舉,成立人民政權(quán)。這是我的最后一次發(fā)言�!�
之后,是王室的采訪。光屏上金發(fā)的男女們臉色都不太好看,冷冰冰地回答著問題,仿佛接受完采訪就要上斷頭臺。
在人群微妙的視線里,葉凡星笑了笑,心里暗暗嘀咕這下應(yīng)該不用吊路燈了。他深吸一口雪地里的冷空氣,順著記憶,在光線昏昧的夜晚,分辨自己現(xiàn)在身處帝都的哪個位置。
這時,頭頂天空,滿城的機甲向下投來照明的光束。在通明的白光里,整座雪中的城市宛如墜在云端,人群之中,許多人抬頭,這光束溫暖明亮,將城市角落的每一處陰影都掃過。
當(dāng)故事結(jié)局的時候,也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燈光。在看得到星星的湖泊,他被送回未來。此時的燈光并不為了任何人,僅僅只是警戒線中機甲的一次例行活動。
但這滿城光亮,將照亮他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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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皚皚的帝都,人們突然看到一個白襯衫的金發(fā)少年向前跑了起來,在夜間的風(fēng)中他的白襯衫被吹得鼓起。像是振翅的一只鳥,倏地之間飛出籠中,仿佛要在這一瞬間,向整個世界展示它的生命力。
在歷史滾滾的車輪里,在最后一個沒有加入stars聯(lián)盟的克里萊亞迎來改革的前夕,帝都的人們最后關(guān)于舊時代的印象,就是深夜的雪中城市街道,那個逆著人潮洶涌眉目含笑的少年。
有人說曾經(jīng)親眼看到他長出了翅膀,神必然會接他的信徒去往極樂世界,有人說他只是穿梭在帝都的一個落魄王族,他的快樂像是童話感染了焦慮的人們。
有人說親眼看到他在高臺上剪掉了衣襟上象征皇室的金玫瑰,在人群善意的歡笑聲氣里。
他在穿得厚厚的人們之間仰起他招人喜歡的臉,人們將口袋里萬圣節(jié)沒用光的糖果放在他的懷里,他是這一夜世界上最快樂的人。這個像自由的鳥一樣的少年,他真心地對未來充滿著希冀,為迎來的改革而滿懷熱切。
“先生,請后退——”
“我們絕不同意內(nèi)閣和首相先生的……”
圍在內(nèi)閣高塔外的游行中的人們,抗議的聲音響徹了天空,他們的光腦將遠處的玻璃大樓也照見,寒冷的夜晚,他們的臉都凍得發(fā)紅或者蒼白,光腦熒熒的藍光映在一雙雙瞳孔。
圍在游行人群邊緣的士兵們極力維持著秩序,年輕的士兵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睡個好覺。內(nèi)閣經(jīng)歷了大換血,這段時間以來,一項項被陛下與首相共同通過的政令力排眾議被推廣了下去。
一開始,暗殺的槍聲響遍了克里萊亞,各星球都有人遇襲。高度的警戒之中,首相清洗內(nèi)閣的手段堪稱冷酷,終于讓一切步入正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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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低走出來的時候,人群的質(zhì)疑聲又上升了幾個分貝。為了阻止過激的人們,士兵不得不高聲喝止。帝都已經(jīng)全面禁止所有危險的武器流通,但暗中依然隱藏著危險。
首相閣下月輝一樣的銀發(fā)束起,臉上帶著人們習(xí)以為常的笑意,他處決內(nèi)閣十幾人時也是這樣笑著。
“諸位,在迎來燦爛的黎明之前,我建議你們回去睡個好覺,”江云低諷刺笑笑,他五官棱角俊秀,說的話動聽又刻薄,是個人們眼中合格的政客,“畢竟改革并沒有為你們提供白日睡覺不工作的條件,”
帝都的冬夜里,金發(fā)少年仍然在路上奔跑著,林立高樓潑下的燈光,灑亮他在雪地上飛鳥一樣的腳步。
“連我們的士兵都不得不在深夜里繼續(xù)工作,”首相先生臉上笑意冷冷的,不留一點情面,“我也不得不從政務(wù)中抽身安撫你們脆弱哭泣的心靈,如果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一切,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暴亂的人群之中,首相閣下低垂著眼眸,他神色冷靜,并不為周圍的攻訐和咒罵而露出任何波動。身處世界的中心,他已經(jīng)不是十幾歲時候會下意識露出茫然的少年。
“我們要見陛下!”人群之中的一道聲音尖銳,“自從陛下繼承王位,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他。是否是內(nèi)閣軟禁了年輕的陛下!借他的名義做出荒唐的……”
江云低目光落在出聲的方向,他不笑時如同狼一樣冷漠,嘴角含著譏諷,“你還不配提他。為了,”他緊繃著臉,竭力控制著情緒,“為了克里萊亞的未來,我已經(jīng)失去了許多。它將在破曉時走向光明。聽著,在這里痛哭改變不了任何一項政令,但是我將歡迎你們?nèi)魏我粋人,通過以后的選舉,來改變這個星系�!�
夜色越深的時候,離天亮的時候也越近了。這是適合重逢的夜晚——深深淺淺燈光將帝都的大雪灑得溫暖,暴亂和游行也像是迎接新年的熱鬧氣氛。
突然之間,人群之中出現(xiàn)了一陣騷亂,像是薄雪碰到了沸水被迅速澆融開來,人潮散開一條路。那個金色頭發(fā)白襯衫的,鳥一樣的少年,輕快地飛進士兵們圍成的警戒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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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yōu)樗罅艘话押�,怕他被推開,被踢倒在地上,但是士兵們卻為他讓開一條狹窄的路,然后又緊緊將他包圍保護起來,讓他能夠一路走向首相閣下,而且他越走越快。
終于有人從光網(wǎng)零星的報道里想起了這張臉,驚呼道:“那是陛下!”
葉凡星大步走過去,他俊美的面孔在整個城市的光里明明滅滅,渾身都裹挾著夜風(fēng)的寒意,可是飛揚的眉眼之間笑容熾烈。在萬眾矚目之下,首相閣下怔愣住少許時候,忽然伸手緊緊抱住了來到面前金發(fā)的少年。
八年后的,沉穩(wěn)的首相閣下,他有些失態(tài)。在無數(shù)微型光腦拍攝的藍光里,首相閣下依然會像很多年前一樣露出迷茫。
“失去了很多,”葉凡星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呼吸,他說話時呼出白氣,這漫長的冰天雪地里的一路,仿佛也是故事浪漫的開頭,“不包括我。”
江云低靜靜地,就這樣抱住他失而復(fù)得的少年,這動作似乎從他還只有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反復(fù)溫習(xí)。剛才的首相閣下還要和全世界針鋒不讓,譏諷得就像背離著所有人行走。但是現(xiàn)在,他突然又和他的全世界抱了滿懷,連眉眼也溫柔下來。
直到人群的喧鬧聲又響起,來往的軍官們擊落天上拍攝著的光腦,這亂糟糟的兵荒馬亂里,他飛快的心跳依然沒能趨于平穩(wěn)。
“那我就什么也沒失去了�!苯频驼f。
江云低已經(jīng)將所有的事都處理好,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克里萊亞飛速地改變著,幾乎被以一種鐵血的方式推動著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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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凡星坐在窗邊,為了安全,這里是看不到夜空的。剛才的一路太過于冒險,此時他捧著一杯首相先生泡好的茶,看著這段時間的各項提案和內(nèi)閣人事變動。
“很抱歉,我還以為你……”首相先生手指里把玩著一個碧綠剔透的玻璃珠,緩解著緊張的心緒,沒什么說服力地解釋道,“也許我表現(xiàn)得太不穩(wěn)重,但這只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yīng)�!�
葉凡星回想了一下大庭廣眾他不肯松手的樣子,面露難色,“豈止不太穩(wěn)重,簡直讓人懷疑是個剛從學(xué)校出來,被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昏頭腦的家伙�!�
江云低沉思著,似乎在思考著一個沒有破綻的說辭,他習(xí)慣如此,當(dāng)某個音頻的聲音播放出來的時候,他脫離思緒瞳孔微縮,“你在看什么?”
光腦上播放著去年圣誕節(jié)那天,首相閣下在星際轉(zhuǎn)播中宣讀提案后的第四個小時,也是圣誕夜最后一個小時。在各星系的壓力下,不同星系的記者們持證件來采訪江云低。他們被帶來一處航道,不明所以。
克里萊亞的軍隊圍著這里,因為他們的首相在這里不肯離開。風(fēng)度翩翩的笑面虎首相,毫無風(fēng)度地跪在一片廢墟塵土里,他緊緊揪著左胸膛,仿佛那里驟然迎來某種劇痛,讓他大口大口竭力喘息著。
在各星系記者爭先恐后的轉(zhuǎn)播里,他極度恐懼,崩潰絕望地去挖那片廢墟。最后他躺倒在廢墟里,任由墜毀的爆炸之后聚積的云層落下淅淅瀝瀝的雨滴,將他澆得過于狼狽。鏡頭拉得很遠很遠,模糊得看不清,還伴隨著推搡之間的晃動,只是葉凡星過于熟悉,才能從人群里看到他。
也許這也是這個視頻能夠在首相閣下的嚴(yán)令里僥幸存活的原因。
“那一槍很痛?”葉凡星暫停了視頻,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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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苯频头笱荛_口,緊緊皺眉低頭發(fā)送著什么。
下一刻,葉凡星剛剛暫停的在線視頻跳出提示“該視頻由于違反法律法規(guī)已被網(wǎng)站刪除”。
“……”葉凡星直觀意識到了克里萊亞目前的緊張形勢,已經(jīng)嚴(yán)絲合縫到了這個地步。能夠推動這一切的首相閣下的確是手握大權(quán)。他在復(fù)雜的氣氛之中轉(zhuǎn)移話題,“內(nèi)閣那些人你好像還留下了幾個�!�
“留下來引蛇出洞。”處理完了漏網(wǎng)之魚,江云低臉不紅心不跳地抬頭,又是好沉穩(wěn)好有風(fēng)度的樣子。
“民眾好像還不是很信服新提案,”葉凡星喝掉了快要冷的茶,“也用不著這么你死我活地推進嘛。”
“民眾?”江云低挑了挑眉,露出個笑容,“既得利益的貴族小丑罷了。我建議他們可以挑個好路燈。”
葉凡星沒被他輕易糊弄過去,“你動作急得有點奇怪�!�
江云低沉默了很久,才站起來,走過來,在少年的目光里試探性地蹲下身來。
他伸手環(huán)抱著葉凡星的肩膀,在尚且溫?zé)岬牟柘憷锝游菑P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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