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國破
永亨五年,暮春之初,平羌城合城籠罩在一片不祥的死寂之中。
凌霄帝竇庭槐有疾已經(jīng)數(shù)月,身體每況愈下,藥石罔效。
三月初三日,微雨,子夜時分,老太監(jiān)引進來一人,這人身著素淡的天青色袍子,就跟門外那綿綿的雨夜似的,不見顏色。
凌霄帝掙扎著坐起身來,招手:“來,庭桂,你坐�!�
來人是凌霄帝的同胞弟弟,現(xiàn)在的閑王爺—竇庭桂。
竇庭桂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君臣大禮,這才在老太監(jiān)搬過來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凌霄帝靠在床頭笑意藹藹地看著竇庭桂,上下打量了一遍,言道:“庭桂啊,數(shù)月不見,怎見你又清減了,可是有勞心費神之事?”
這幾日,凌霄帝的身體倒比前些時日見強了些,雖然氣色蒼白,說話倒不像之前那般氣喘難言。
竇庭桂垂首應道:“勞陛下記掛,臣生活清閑,并無不順之事�!�
態(tài)度謙恭生疏有余,兄弟間本該有的親昵關心不足。
凌霄帝靠在錦墊上幽幽嘆了口氣,說道:“我還記得幾年前,那時你的眼睛里有神采,行止間瀟灑恣意,那時我就想,我什么時候也能像你那般,仿佛這世間沒什么事是能困住你的。這才幾年光景,你倒開始變沉穩(wěn)了,老氣橫秋的,就連相貌,都變得和從前不大像了,倒像是有一雙巧手給你易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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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庭桂端正坐在椅子上,坐得如一尊泥塑,神情無一絲靈動,只木訥對答道:“歲月讓臣變得知輕重、尊卑,歲數(shù)大了,改變容貌也是再自然不過。”
凌霄帝皺了皺眉頭,“庭桂,我們親兄弟說話,一定要這么生疏拘束嗎?”
竇庭桂:“臣與陛下先是君臣,而后才是兄弟,臣不敢有絲毫僭越�!�
凌霄帝似是動了怒,手拍著床沿說:“罷了,罷了,你這是不原…”,話未說完,已然劇烈咳嗽起來。
老太監(jiān)過來一下下地給他拍背順氣,嘴中一徑叨嘮著:“陛下,保重龍體,保重龍體��!”
這一口氣稍稍順下,凌霄帝探出一只手臂往外揮了揮,示意竇庭桂“退下吧”。
竇庭桂順從地起身后退至門處,正要轉身向外面走,耳聽得凌霄帝氣喘著說道:“老五,你的東西,我還給你,可好?”
竇庭桂聞言,躬身行大禮,說道:“陛下乃一國之君,臣不過是依附于陛下的一個閑散王爺,陛下忘了,當年“閑”這個字還是陛下賜給臣的,臣與陛下應當從無虧欠才對。”
言罷再不停留,轉身退出門外。
暮春時節(jié)的夜雨綿綿,把地磚洗得明亮亮的,映著宮墻上綿延的夜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幽深森冷。
幾個時辰后,大凌朝第七代皇帝—凌霄帝竇庭槐,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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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帝留下的一紙遺詔中,避開了兩個尚年幼的小皇子,傳位于閑王爺—竇庭桂。
三月初七日,虎牙關破,大凌王朝又失三城。
風信部落一直是穿梭于關外廣婺森林原野里的狼群,原本無拘無束、行蹤飄忽不定,那望不盡的草海和森林就是他們的規(guī)束,不想某一天卻突然轉了性,從追風逐日的酷烈中反過神來,一頭撲向了原野和森林之外。
草海之外,雖沒有肥厚的羊群,卻有五彩斑斕的金絲雀。
它們姿態(tài)優(yōu)美,聲音動聽,隨便抽掉一根羽毛都是艷光四射。
最主要的是,它們全都生活在雕黃金嵌寶石的富貴籠子里,喝著最純美的甘露,唱著最動聽的歌兒,展現(xiàn)著最優(yōu)美的體態(tài),就連利爪都是精心剪磨修飾過的……
風信部落在“頭狼”的帶領下,在五個月間,以不足十五萬的兵力,將大凌朝百萬之師幾乎打成了一盤散沙。
過了虎牙關,再往前便是佑安城,大凌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大凌朝統(tǒng)共三百零三城,至此已陷落泰半,只要再破了佑安,平羌城便再無倚仗。屆時滅王城、擒皇族、將那片肥厚的土地來一場江山易主的大戲,顯然便如探囊取物般輕而易舉。
然而,三月初八日,丑時正,距離佑安城不足百里之地時,風信部族的扎營地突遭大凌小股騎兵襲擾,但終是兵力懸殊,未成氣候,狼狽潰逃而去。
風信部欲一鼓作氣,當日疾行軍數(shù)十里,至傍晚,大軍已經(jīng)距佑安城不足十里之地,眼見著那高城樓闕近在眼前,仿佛探手便能摘取一般。卻平地里突起大風,順風而起的還有軍隊后方竄起的一片熊熊火勢,看方向,正是糧草輜重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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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狂風卷起的沙塵中,有兵車、戰(zhàn)馬同時殺將而出,一時間天地之中,狂沙鮮血混雜飛濺,到處是人的喊殺聲和戰(zhàn)馬的嘶鳴聲。
……
——佑安城的主動迎戰(zhàn),以及虎牙關的野火復燃,這一切反擊都是令風信部大軍始料不及的,這是出兵大凌的近半年征戰(zhàn)中,遭遇到的最頑強的一次抵抗,原本的一盤散沙竟隱有聚攏之勢。
然而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接下來的這一戰(zhàn),竟從暮春之初的三月直打到夏末秋初。
中間虎牙關三進□□,佑安城幾度瀕臨失守,守城的將領換了數(shù)個,一個踩著一個的尸骨站在那里,站成了城墻上最堅硬的防線!
泱泱大國,萬里疆土,所有的氣節(jié)都凝聚在了這最后的時光中。
然后在秋初的第一聲蟬鳴中,大凌最后的兵力被耗盡!
至此,前后歷時九個月,龐大的堤壩終被螻蟻蛀空,再頑強的戰(zhàn)士也終究再攔不住關外狼群鐵騎的悍然入侵,佑安城守城將領及兵士,共計兩萬兩千三百一十八人,盡數(shù)殉城。佑安城失守…
狂瀾既倒不可挽,大廈將傾怎奈何。
大凌第十七代帝——竇庭桂,帝號凌云,繼位三月余,嘔心瀝血,縱有凌云之志,卻終究難敵天命氣數(shù)。最終,成了一代亡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