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 酒吧 和出柜（雷：副cp男同）
的金屬扣泛著冷光，袖口折疊出一條整齊的壓痕，每個人的背都挺得直直的，手里拿著槍，又或者是julianna認不出來的新型武器。
一個年輕男人站在訓練場上，手臂抱在胸前，微笑著朝鏡頭點頭，旁邊的標語用著輕快的字體：“想成為真正的領導者？加入我們�！碑嬅嫣煤芸�，接著是另一個人，坐在寬敞的辦公室里，身后的落地窗外是一片高樓林立的天際線。袖口仍舊熨得筆直，桌上的咖啡杯冒著熱氣，指尖擱在文件上，眼神沒有一絲多余的波動。仿佛戰(zhàn)爭只是辦公室里的一頁紙，一份冷冰冰的報告。血、泥土、焦灼的氣味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穩(wěn)定、理性、秩序——甚至體面。
廣告屏投下的光在地面上折出一圈扭曲的影子，影子在玻璃上晃動著，短暫地拼湊出一個人形。
julianna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直到廣告切換，屏幕上的光線猛地閃了一下，光影瞬間散成一團模糊的霧。玻璃上的水痕被光照得發(fā)亮，沿著窗沿慢慢蜿蜒下去。她知道那些廣告里的人不是真的，這些廣告她看過無數次，那些笑容和臺詞背后不過是設定好的劇本，甚至連圖中人物很有可能都不是真的士兵，也許是模型生成或者請的演員——但它們沒有冒犯到任何人，如同那些懸浮在路口的顯示屏上循環(huán)播放的安全提示，久了以后根本不會有人去聽——直到某一天他真正涉及到了自己的利益。
廣告屏切換成一個年輕女孩的臉。她坐在會議桌前，肩膀微微前傾，目光盯著桌上的文件，指尖搭在紙張上，姿態(tài)端正。julianna盯著她的臉，女孩的嘴唇開合著，應該在說話，可屏幕上沒有聲音。廣告詞以白色的小字浮在屏幕底端：“體面的職業(yè)，穩(wěn)定的薪水，未來的領導者�！�
julianna盯著它，胃里翻著酸。kia的尸體大概也是這樣，整齊、體面、干凈地放在檔案袋里，被一行冷冰冰的字母定義成“戰(zhàn)場犧牲”。
屏幕上的女孩頭發(fā)剪得很短，耳朵后面的皮膚還帶著剃發(fā)后露出的淺粉色。鏡頭拉遠時，女孩站起來，伸手和幾位軍裝筆挺的男人握手，笑容得體。
julianna知道那不是kia，可是胃里依舊翻上一股鈍鈍的惡心感。她盯著那張臉，忽然想起kia剪掉頭發(fā)的那天。那是入伍前的體檢，她們一起走出理發(fā)室時，kia抬手揉著頭皮，說剃刀刮過去的時候又涼又癢，她說以后她就要自己拿起剃刀給自己剃頭發(fā)了，這是一種奇怪的感受，好像是一種對過往的自殺。她笑著，眼睛亮晶晶的，說她終于知道為什么電影里新兵剪頭發(fā)時總有人笑，自己把這樣的行為看成“獻祭”，卻沒想到如此的快速，就這么幾分鐘，就這樣發(fā)生在平常的一天。
kia說得輕松，julianna卻覺得哪里不對勁——她當時沒說出來，只是盯著kia的后腦勺發(fā)愣。那里有一道淺淺的傷痕，從發(fā)旋邊緣一直延伸到耳根，舊傷口已經愈合了，變成一道微微泛白的痕跡——砂紙打磨過后也會留下這樣的印記——以前這個藏在頭發(fā)底下，現在裸露出來也依舊難以被發(fā)現，只有在光線偏過來時才會隱隱泛出一絲不均勻的顏色。
她突然意識到，kia的父親從來沒看見過這道傷疤，而她自己也未曾問過它的來歷。她只是看著kia揉著腦袋，假裝自己也沒看見。
屏幕上的女孩還在笑著，車窗上的玻璃開始起霧，屏幕上的光映在窗戶上，笑容被霧氣模糊成一張毫無溫度的臉。她盯著那張臉看了一會兒。
廣告牌還在不斷切換，每一張臉都帶著同樣的笑容，整齊、工整、干凈得像某種剛剛完成的雕塑。每一張笑臉都盯著街道，盯著那些行人，盯著julianna——沒有人多看一眼。沒有人停下來。所有人都只是淡漠地經過，julianna這是才發(fā)現她自己曾經也對這些廣告冷漠至極，畢竟在以前她從不認為這會影響她的生活。
她閉上眼，車內的暖氣吹在臉上，她覺得后背發(fā)熱，出了汗。大學入學的那個9月，theo也這么開著車，然后沉默地把行李箱放在公寓門口，沒有道別，甚至沒有一個眼神。他踩著橡膠鞋底離開的聲音被熱浪吞沒，大街的空氣中彌漫著溫吞、令人作嘔的大麻味。
但是今天theo卻罕見地開了口：“你明天有早課嗎？”
“沒有�！眏ulianna轉過頭，“什么事�！�
“帶你去見一個人�！�
theo看了她一眼。
“非去不可嗎？”julianna問，“我想休息一下。”
“就一會兒，我爸說有下周叫你回家一趟，我希望你有個準備。他不是說讓你認識什么人�！�
“他們還沒給我發(fā)具體的消息�！�
“估計就這兩天吧�！�
theo說完，沒再接著往下講，“我提前帶你見一下那個人�！�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julianna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她模糊地猜測出theo在指代什么，模糊地就像是昨天晚飯時餐桌上討論的話題，一兩句匆匆?guī)н^的“下周回家”，“有一個人你要見見”之類的話。
她想，無所謂吧。事實上，她本可以問到底，她可以問她的母親和繼父，用尖銳的，不體面的詞語組織語言：“你們是不是想把我給誰？以婚姻的名義�！笨伤龥]有，她沒有點頭，像是沒有聽到，低頭吃著飯。
她也可以在此刻轉頭質問theo；“你又怎么會認識那個人？”她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連這個很有可能未來會被綁在一張床上的人的臉都沒見過，可是其他人都知道，這讓她感覺落入了一個陷阱。
車子停在一個酒吧旁邊，theo熄了火，她跟在theo身后走進酒吧，人不多，幾分鐘之后她便知道為什么，酒單上的定價是她和朋友們會去的那些店的定價的1倍左右。她跟著theo走到靠窗的沙發(fā)，那里已經坐著一個人。
“nathan”那個人聽見有人叫他，目光鎖定在theo身上，站起來和theo抱了一下。接下來才轉向julianna坐自我介紹，“你是julianna對吧。我聽theo說你也在我們學校，是本科對吧？我在這里念博士�！�
julianna點點頭，她伸出手回握住nathan的手，她其實很想像平常那樣應付，順著對方說兩句客套話，但是話到嘴邊只剩下干巴巴的話。
三人擠在沙發(fā)里有些沉默，nathan的手捏酒杯，julianna低頭看著酒單，theo雙手環(huán)胸，直到服務員走過來詢問點單，他才開口要了一杯無酒精的調酒。
nathan接上話：“怎么今天不喝點？”
“開車。”theo答得很平靜，“我和你說過這周末要回家參加葬禮。”他說著，目光沒有落在julianna身上，“下周就要見面了，我想先帶她來和你見個面�！�
“你說還是我說？”nathan問。
theo看了一眼仍在低頭看酒單的julianna，語氣平淡：“你吧�！�
服務員離開后，桌前的空氣安靜得像被輕微抽空了一瞬，隨后nathan的聲音將它打破：“我不知道theo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這件事可能聽起來有些突然……但我們的父母希望我們訂婚�！�
他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你不認識我，但我從theo那里聽過關于你的故事，julianna。”語速不快，像是在刻意留出時間給她反應。他歪著頭，目光停在她沒有抬起的臉上，“我猜他沒提起過我要說的事情。theo說你很聰明，可能你已經猜到些什么。現在我來告訴你真相�！彼p輕地吸了口氣，像是在做出某種整理和確認，“我是theo的愛人。我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你完全可以反對這段尚未發(fā)生的婚姻，我不希望你被卷進任何你不愿意參與的事里�！�
這句話是某種鄭重其事的宣告，可回應卻遲遲沒有。julianna沒什么反應，只是把酒單翻過來，看著背面那張用來鋪滿空白的插圖，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甚至沒有表現出太多反應——不是出于冷漠，而是一種被動地接住信息的方式。她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重心偏移，一種讓她必須接下什么東西的期待。
那種期待本身讓人疲倦。她突然意識到，關于性取向這件事，一個在很久以前，在她出生之前也許就應該被正�？创臇|西，卻一直似乎被賦予了一種不合比例的重要性。哦天哪，一個男人的同性愛人比一個女孩的生命或者婚姻什么之類的更值得鄭重其事地討論！她知道這種比較本身就很荒謬，但這并不妨礙她感到厭倦。
theo的做法很正常，每個人都得有正常的生活，不是嗎？她甚至在葬禮當天晚上就開始和別的朋友聊天，kia的父母明天還要上班，她沒有指責theo的正確性，就像theo在葬禮之后指責她不夠傷心沒有流淚一樣荒謬。
julianna壓下心里的淺淡的厭惡，“我知道�！彼_口，聲音輕，“theo是同性戀�！�
nathan略微怔了一下，沒預料到她的反應會這樣平靜。他偏頭看向theo，試圖確認什么。
theo皺了皺眉：“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很久了。”她把酒單合上，放回桌上，“我高三的暑假�！�
nathan點了點頭，頓了一瞬，像是整理措辭：“你怎么看？”
julianna抬起頭，眼神清晰：“你說的是哪一部分？訂婚，還是你們的關系？無論哪一部分，我都理解，也接受�！彼龥]有反問，只是平靜地確認細節(jié)。
theo靠著椅背，眉心緊鎖�！澳憷斫鈿w理解，但你還是可以拒絕的，沒有人拿槍指著你�！�
“那你帶我來這里是為什么？”julianna開口。這算是她難得的反問之一，卻依舊用了溫和的語氣，沒有挑釁和任何的反諷。
theo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什么，但最終只是一聲輕輕的“嘖”，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