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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天神(6)

    壺玉清和宋玉郎是一對家里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所以私奔出來的有情人,兩人經(jīng)過雙鹿城時看這里山清水秀,民風(fēng)淳樸,便在定居下來。

    日子平常的過,只是壺玉清總覺得旁邊林家芳齡十六的小女兒有些不對勁。

    宋玉郎體弱,常年不離湯藥,見了風(fēng),也得咳嗽兩聲。

    “咳咳咳,阿玉,你覺得她哪里不對勁。

    ”壺玉清抱臂,仔細(xì)回想,一一列舉,“她路過池塘踩到鵝卵石快要跌到水里時,突然就起了風(fēng),硬生生把她推回岸。

    ”“路過酒樓門前,酒客喝酒鬧事,掉了個杯子眼看就要掉到她頭上,結(jié)果又是風(fēng)把酒杯吹歪,與她擦肩而過。

    ”“好吧,如果這些都說是她運氣好,她命不該絕,那她經(jīng)常拿著吃的喝的玩的去那個荒廢的破廟怎么說。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一個人在沒人的角落里自言自語。

    ”壺玉清圍著堂屋的桌子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不對勁,我真的覺得她很不對勁。

    ”宋玉郎臉上帶笑,靜靜看著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撫掌嘆息的壺玉清,看著她鮮活的表情,仿佛這具病弱的身體因為她而重新注入了活力,她開心,他因她的開心而開心。

    宋玉郎還不明白她?“咳咳,阿玉,你是好奇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壺玉清重重點頭。

    宋玉郎說,“你去看看吧,要我同去嗎?”壺玉清擺擺手,說,“不用不用,今天外面風(fēng)大,你本來就病著,就不要吹風(fēng)了。

    ”宋玉郎知道她猶疑不肯去的原因,是怕他一個人拖著這幅病軀在家,出了事,也沒其他人發(fā)現(xiàn)。

    宋玉郎掩下到了喉頭口想要咳嗽的癢意,微笑著說,“你去吧,注意自身安危,我今天身體好多了,你不用擔(dān)心。

    ”壺玉清一步三回頭的在宋玉郎微笑的目光走遠(yuǎn)。

    聽到腳步聲漸漸走遠(yuǎn)了,又等了好一會兒,宋玉郎壓抑不住,發(fā)出好一陣驚天動地的咳。

    【你就不擔(dān)心她一個人去有危險?】宋玉郎聽到這個聲音想,又來了,這個自稱是他“心魔”的聲音又來了。

    宋玉郎拿帕子抹去唇間咳出的一絲血色,臉上再沒有之前對著壺玉清的笑意,冷冷的道,“阿玉機警,有不對勁她會趕緊跑的。

    再說,我的事與你何干。

    ”“心魔”又說話了,這次換了個角度。

    【你拖著這幅殘軀,路都走不遠(yuǎn),常年又要銀錢買湯藥,何必拖累她呢?】宋玉郎不語,知道“心魔”又要開始放屁。

    “心魔”誘惑著他。

    【想不想要健康的身軀?想不想像你的“阿玉”一樣能跑能跳?想不想跟著她一起去探尋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宋玉郎不語,“心魔”知道他是想的,“心魔”就是要不斷誘惑他,勾出他心底最深處的欲望。

    【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風(fēng)吹不得雨淋不得太陽曬不得,雖然年輕,還算有副讓女人動心的好顏色,但日子久了呢?你的阿玉如今二十歲,你比她大八歲,男人的花期可就這幾年,等再過個十年八年,你年老色衰,你的阿玉還會多看你一眼嗎?】“心魔”繼續(xù)進(jìn)行殺人誅心之論。

    【說不定都要不了十年八年,就你這幅要死不活病歪歪的樣子,再過個兩三年,出去吹個風(fēng),哦豁,一命歸西,你的阿玉為你掉幾滴淚后,過段日子就另尋新歡了。

    】【抱著新歡的時候在想,終于擺脫那個年老色衰的病罐子了。

    】宋玉郎冷笑一聲,“你也就這點能耐了?”【去吧,去那個荒廟向偉大的天神許愿,讓他賜予你一副健康的體魄,你就能和你的阿玉天長地久了。

    】宋玉郎打開柜子,拿了顆安神的藥丸兌水服下,脫鞋除外衣上床閉眼睡覺,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

    “心魔”見他不為所動,氣得要死,決定暫時休整,來日再戰(zhàn)。

    “心魔”又跑到壺玉清耳邊說話去了。

    一個兩個的,她還就不信了,都說不動?不可能!她從無敗績!壺玉清這會兒跟在林姑娘身后,看著她在一個買花的攤子前細(xì)細(xì)挑選,看樣子勢必要挑出最好的那朵花。

    看林姑娘這樣子一時半會兒也選不好,壺玉清也沒虧待自己,找了個餛飩攤,點了碗餛飩坐下,一邊吃一邊眼神沒從林姑娘身上移開過。

    【阿~玉~啊~】聽著這甜膩膩的腔調(diào),壺玉清知道,又是那自稱是她“心魔”的聲音要來她這里放屁。

    壺玉清嘴里嚼著餛飩,皮薄餡大汁水足,等下回家的時候可以給玉郎帶一份回去,讓他也嘗嘗。

    “心魔”已經(jīng)開始放屁了。

    【你知不知道拋下你的玉郎讓他一個人在家,他有多寂寞多想你嗎?】壺玉清嚼嚼嚼。

    【你的玉郎體弱多病,還這么愛你,你忍心他拖著這幅病軀每日茍延殘喘,沒一天好日子過嗎?】壺玉清低聲說,“我們的事,與你何干。

    ”看著壺玉清和宋玉郎如出一轍的回答,“心魔”氣的牙癢癢。

    不過再氣也沒辦法,該說的還是得說,開始慢慢引導(dǎo)。

    【我知道的,你的想法,我們本就是一體,我知道你想他好起來,能跑能跳,不用每日喝苦的要死的湯藥。

    】壺玉清拿勺子舀餛飩的手一頓,眼睫微垂,眼神幽暗,“所以呢?”“心魔”看她態(tài)度似乎有所松動,高興得不得了。

    【只要你去那個荒廟,去向偉大的天神許愿,祈求你的玉郎身體健康,天神自會賜給他健康的身體,你倆就能天長地久的在一起了。

    】壺玉清冷笑一聲,“你不是我的心魔嗎?怎么?這么推崇那個所謂的天神,我都不知道這個天神的存在,你又是從哪兒得知的。

    ”“心魔”被她找出話語漏洞,暫時不語。

    壺玉清繼續(xù)說,“我看那個林姑娘有時候?qū)χ諝庹f話,是不是也是在和你說話?嗯?”“心魔”脫口而出——【我怎配和祂比……】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心魔”說話聲戛然而止。

    壺玉清想再去問那個“ta”是誰?“心魔”沉寂不回答了。

    眼睛盯著的林姑娘也選好了攤子上最漂亮最讓她滿意的花了,高興的抱在懷里,就要付錢走人了。

    壺玉清趕緊喊老板結(jié)賬,不動聲色的跟上林姑娘。

    跟著林姑娘越走越偏,來到了一個荒廟前。

    一道廣袤飄渺的莊嚴(yán)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響起,“你來了——”林姑娘抱著花高興的跑進(jìn)去。

    “今年的梅花開得極好,我路過集市被它吸引,選了最大最漂亮的一枝帶來給您看。

    ”壺玉清想跟上去,抬腳的一瞬間愣住,怎么感覺好像……來過這里一樣。

    潛意識里阻止自己走進(jìn)去,仿佛在這里發(fā)生過……讓自己很不安心的事情?壺玉清猶豫著后退了幾步,天色漸晚,決定回家。

    路過那個餛飩攤前,攤主招呼她,“快來快來!特意等著你呢,給你下完餛飩我就可以收攤回家了。

    ”一個個餛飩放入漏勺,放進(jìn)滾水,蒸騰而起的熱汽模糊了攤主的眉眼,卻擋不住她熱情的話語,“你夫君有你這樣一心惦記著他的娘子,可真是他的福氣。

    ”壺玉清笑著說,“能遇上你才是我今天出門最大的福氣,我不過就隨口一說,你還特意留在這等我。

    ”壺玉清只是結(jié)賬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等下歸家再路過時如果餛飩還有的話,要給等在家里的夫君帶一碗。

    結(jié)果攤主一直給她留著,就等她來。

    攤主微笑著擺手,“不妨事,我啊,最喜歡看小夫妻和和美美的了,欸,餛飩好了,這個碗你拿回去,明天出門的時候再帶來給我就好了。

    ”壺玉清接來碗謝過她,一邊往回走一邊想,這攤主人真好啊,這笑容這語氣,如果還活著的話就好了,等出去了一定要去光顧她的生意。

    壺玉清臉上笑意僵住,腳步一頓。

    ——什么叫還活著就好?——什么叫出去?出哪去?——為什么我會這么想?——這個地方?是有哪里不對勁嗎?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月亮,月亮初升,懸在東邊,皎潔光芒灑下,落在街邊人家的房頂上,一只貓從房頂上飛快跑過,踩落一片瓦,有人的叫罵聲響起。

    ——嗯。

    這一切不是很正常的嗎?壺玉清按下心底的懷疑,繼續(xù)向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的時候,屋里一片昏暗。

    壺玉清眼前恍惚閃過一幕。

    是誰家的堂屋里放著一具白瓷偶人?白瓷偶人怎么還會把嘴咧到耳后根笑?它為什么還會轉(zhuǎn)頭望著屋外?壺玉清定神,眼前只有一片似乎要將人吞噬的深不見底的黑暗。

    壺玉清點上燈,床上宋玉郎睜開朦朧的睡眼,“阿玉,你回來了。

    ”壺玉清把餛飩放到桌上,“餓了吧,我給你帶了餛飩,快嘗嘗。

    ”宋玉郎摸摸饑腸轆轆的肚子,勾起唇笑,“阿玉最好了。

    ”舀的對吧。

    壺玉清慢慢靠近宋玉郎,想讓自己去吻他的臉,宋玉郎餛飩也不吃了,臉慢慢紅起來,靜待著壺玉清的靠近。

    壺玉清離宋玉郎越近,越覺得害羞,最終壺玉清的臉只是輕輕的擦過宋玉郎的臉,含糊的說了一句什么。

    宋玉郎期待落空,勺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碗里的湯汁。

    壺玉清說,“天晚了,漱過口,我們安寢吧。

    ”睡覺的時候,兩人自然是躺在一張床上的。

    只是中間的距離,再睡一個人綽綽有余。

    宋玉郎下午一個人在家睡夠了,目光直直的看著床帳頂,一片黑暗,但印象里,那是一片芙蓉并蒂花。

    芙蓉并蒂啊,好兆頭,寓意夫妻相親相愛,怎么他倆就這么疏離呢?不是說壺玉清對他不好,只是感覺她對他還少了些什么,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

    是什么呢?宋玉郎慢慢想著,眼皮漸沉。

    突然聽到壺玉清一個猛子坐起來,大喝一聲——“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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