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
季柳看到了一張酷視自己的臉。
不是現(xiàn)在的自己,是以前的自己,準(zhǔn)確來說,是十二歲的自己。
她很難形容現(xiàn)在的感覺,像是時光倒流了,她回到了過去,過去的自己遇到了沉延,有了自己曾經(jīng)最期待的陪伴。
她之前一直遺憾沒有早點(diǎn)遇到沉延,而現(xiàn)在這個遺憾以特殊的方式圓滿了,她卻開心不起來,因為她清醒地知道,那個人,不是她。
她的過去,只有她一個人。
陽光溫暖明媚,季柳卻渾身發(fā)冷。說不清是生氣,亦或者是失落。
“嘖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年,沉延到底還是接受了呀。”趙靖淵幸災(zāi)樂禍地在一旁看熱鬧。
“嘶�!彼致榈糜质且欢�。
原來季柳自沉延來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心間又酸又澀,只顧癡癡地盯著那郎才女貌的兩人,手隨著糾結(jié)的心緒無意識攥緊,捏得趙靖淵骨軟筋酥。
趙靖淵發(fā)覺她臉色不對勁,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驚呼:“不會吧,你不會是看上公主了吧?�!�
季柳生無可戀又哭笑不得,用力捏了他一把,語氣惆悵:“他們很早就認(rèn)識嗎?”
“誰?”
“沉延和……公主�!�
“何止是認(rèn)識?”趙靖淵躺回?fù)u椅,將頭枕在手臂上,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冰天雪地,英雄救美,孤男寡女,那叫一個纏綿悱惻呀�!�
季柳心內(nèi)酸水汩汩往外冒,酸溜溜道:“他們……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
沒等趙靖淵回答,沉延的視線就移到了他們這邊。
之前她還暗自埋怨沉延自來到這里,就一直注視著公主,可現(xiàn)在他看過來了,她又近鄉(xiāng)情怯,自慚形穢,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狼狽。
好在趙靖淵的話及時緩解了她的不自在:“我若記得沒錯,他倆初遇,應(yīng)該是在隆慶末年,先帝駕崩,舉國大喪�!�
“你說什么?隆慶末年,國喪?”季柳只覺得腦子亂哄哄的,心臟不受控制劇烈跳動。
“是啊,怎么了?”趙靖淵有些奇怪,這么大的反應(yīng),不至于吧。
“東市界北巷?”
季柳起身,腳步趔趄,跌在了趙靖淵身上,緊緊抓住他的前襟,呼吸困難。
“你怎么知道?”第一次被人壓著,趙靖淵手足無措,倉皇不已。
季柳回答不了他的問題了。
她頭痛欲裂,眼前快速閃過道道幻影,斷斷續(xù)續(xù)的人聲自耳膜鉆進(jìn)腦中,聽不真切。
隆慶末年。她十二歲那年。
界北巷。她被綁架的那條街。
冰天雪地。那確實是個冬日。
可是那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次意外嗎?她為什么會如此痛苦?
窒息感襲來,一雙手覆上了她的脖頸。
季柳瞳孔收縮,扒著喉嚨劇烈咳嗽。
那雙血色眼睛又出現(xiàn)了,他自虛幻的霧氣中浮現(xiàn),是一個男人的身影。
季柳死死盯著他,不顧一切伸手想抓住他,指節(jié)碰到他身體的一瞬間,幻影破碎,化為成千上萬的刀片刺入她腦中。
她痛哭地哀嚎。
趙靖淵被她臉色慘白、大汗淋漓的模樣嚇到了。伸著手不知道到該做什么,只能擁住她,將她緊緊抱在懷里,手生疏又別扭地輕輕拍著她的背,小聲安慰。
疼痛漸退,清清冷冷的藥香包裹過來,有人摟著她小小的身體。
耳邊縹縹緲緲,有人在說著什么。
“少主。”誰的聲音?
“放開!”好冷。
“大哥哥你的眼睛為什么是這樣的呀?”是我嗎?
“我想回家……”
……
季柳意識漸漸昏沉,她虛弱地睜開眼,汗水糊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擁有血色雙眸的男人虛抱著她,手輕柔地試著她的額角。
季柳渾身虛脫,愣愣看著男人模糊的臉,然后用盡身上的最后一絲力氣,撫上男人的臉頰,把頭埋到他頸窩,說出了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名字。
“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