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們終于回到了皇城。</p>
七年前——</p>
大昭勢弱，差點被人滅國。</p>
直到敵國松口，讓大昭送一個皇子前來，就可以換取短暫的和平。</p>
皇室和文武百官都舍不得皇子犧牲。</p>
所以，他們將目光對準了平日里從未重視過的公主。</p>
在這七年間，沈昭元受盡屈辱。</p>
她成了敵國貴族的玩物，是比妓子還不堪的存在。懷孕了無數(shù)次，又小產了無數(shù)次，留下一副千瘡百孔的身軀，可她不敢死。</p>
因為敵國揚言。</p>
只要她死了，就會直接派兵攻打大昭。</p>
大昭想要休養(yǎng)生息，根本經不起任何戰(zhàn)役。所以他們送了無數(shù)封書信，全部都是在勸沈昭元，勸她好好活下去，為了大昭的子民，一定得活下去！</p>
而她，也終于活了下來。</p>
看著面前的皇城，看著夾道歡迎的百姓。</p>
這是一個身為擁有著無上功績的公主，本就應該擁有的殊榮。</p>
帝王親自迎接，文武百官下跪相迎，所有人高呼公主千歲。</p>
沈昭元，忍不住淚流滿面。</p>
她小聲和我說：「姐姐，我的國沒有拋棄我�！�</p>
看著眼前這熟悉的場景，哪怕以人身為鬼魂的我，還是忍不住落淚。</p>
并非感動，而是譏諷。</p>
這傻姑娘哪里知道——</p>
這般隆重歡迎，不過就是為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p>
人心本就是最難測的。</p>
褪去一身繁華，接下來迎接她的，才是真正的地獄。</p>
但沈昭元卻堅定握住我的手：「姐姐，你信我，我們都沒有被拋棄。」</p>
我沒說話，而是陪著她走完了這場荒唐鬧劇。</p>
她并非國朝唯一的公主。</p>
只是她為長，加上生母不夠得寵，所以才被推出去當了犧牲品。</p>
如今歸來，沈昭元所居住的朝陽殿，已經派專人打掃過，是極其富麗堂皇的存在。</p>
她指著殿內繁華，笑著同我說：「姐姐你看，哥哥將這里布置得那么好，他肯定還是心疼我這個妹妹的，又怎么會要我的命呢？」</p>
說話間，她撐開傘，說要帶我好好逛一逛這皇宮內院。</p>
「姐姐，這里是我小時候最……」</p>
沈昭元話還沒說完，就瞧見不遠處幾位公主在涼亭里游玩，剛準備過去，遠遠就聽見了他們說話的聲音。</p>
「你們說沈昭元怎么還好意思回來�。俊�</p>
「就是，身為公主，過得比妓女還不如，就該以死明志！」</p>
「今早城門那樣大的陣仗，就為了迎接一個破敗如抹布的沈昭元，簡直太好笑了些�！�</p>
「別看她今日榮耀，整個京城哪有人看得起她沈昭元��？不過十八歲的年紀，就不知流了多少次產，這般不自愛，怎么可能嫁得出去？」</p>
「咱們可不能和她為伍，免得污了咱們清白！」</p>
「……」</p>
譏笑的言語，如同針扎似的傳到了沈昭元耳朵里。</p>
這個傻姑娘緊緊握著傘柄。</p>
臉色難看之際，跟在身后的兩位宮女，也忍不住催促：「長公主，若是要去見陛下，還請快些。躲在假山后偷聽其他公主談話，實在沒什么禮貌�！�</p>
沈昭元一愣，轉身看著那宮女，像是被氣笑了。</p>
「你可知你在跟何人說話？」</p>
那宮女看著她，眼里沒見多少尊重，反而有著赤裸裸的輕蔑。</p>
「奴婢自然知道您是長公主，可誠如眾位公主所言，咱們身為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自身清白。長公主您雖然有無上功績，可到底在敵國失身，若是換了奴婢，哪里還有臉回國，早就拿一根繩子吊死了�！�</p>
說話間，她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極盡嘲諷。</p>
「你就不怕我處置你嗎！」</p>
沈昭元看著那宮女，已然氣到脖頸青筋直冒。</p>
宮女笑了笑：「奴婢也是實話實說，若您今日殺了奴婢，就只能證明您在敵國染上了嗜血殘忍的性子，哪里有我大昭公主的半分溫婉？」</p>
瞧瞧，這宮女也不是個傻的。</p>
明知道沈昭元剛回宮，正是需要建立威望的時候，若是第一日就傳出仗殺宮女的傳言，只會與她名聲更不利。</p>
許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那幾位說小話的公主也走了過來，絲毫沒有任何顧忌，就開始上下打量著沈昭元。</p>
「別以為被封了長公主，就覺得比我們重姐妹尊貴。」</p>
「就是，淪為敵國玩物，身子指不定有多臟，還不讓這小宮女說實話，你也太惡毒了些�！�</p>
「昭元，你為什么要活著回來呢？這樣子的屈辱，你該找根繩子吊死的。」</p>
「……」</p>
眾位公主直接將沈昭元圍成了個圈，你一言我一語，全都是不加掩飾地嘲笑。</p>
沈昭元看著前不久才對自己以禮相待的各位姐妹，一時間有些錯愕，更多的則是難過，還有屈辱。</p>
我看著她身子微微顫抖，明明隱忍到了極致，卻還是一言不發(fā)。</p>
最后，她落荒而逃了。</p>
身為長公主，沈昭元擁有出宮令牌，可以隨時出宮。</p>
她跟我說：「宮里的姐妹勾心斗角，從小關系就不好，這沒什么的。天下子民不一樣，他們不會這么對我的。」</p>
可話音剛落下，街上就有人在談論沈昭元。</p>
「公主�。可蛘言�？據(jù)說她在敵國委身勛貴，這樣的恥辱，她居然也能忍下來？」</p>
聽到這話，沈昭元紅了眼眶：「姐姐，你看還是有人記得我的好的�！�</p>
結果下一秒——</p>
那個人譏笑道：「能忍著不死，肯定就是缺男人。不然像咱們這種良家婦女，早八百年就拿根繩子抹了脖子上吊了，怎么可能還活著？」</p>
一句話，讓沈昭元臉上的笑意全無。</p>
而此刻有個捏著糖葫蘆的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沈昭元。</p>
他坐在地上，癟著嘴要哭。</p>
沈昭元趕緊將他扶起來，那個小男孩盯著她看，忽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今早在城門口，那位好漂亮的公主�。俊�</p>
沈昭元點點頭，難過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緩解。</p>
我依舊未曾說話，而是靜靜看著那個小男孩，看著他惡作劇似地笑了一下，接著用手狠狠推倒沈昭元。</p>
「你干什么？」沈昭元一愣。</p>
那小男孩拍了拍手，像是有些嫌惡，又在衣服上蹭了一下。</p>
「我爹娘說，你很臟的，所以我不能碰你嘻嘻�！�</p>
臟……</p>
這個字，無論是對于沈昭元，還是對于我，都是覺得無比譏諷的字。</p>
因為足夠可笑。</p>
千瘡百孔的身子，是為了誰呢？</p>
又是因何成了眾人口中的……臟？</p>
那個小男孩還在繼續(xù)說：「公主姐姐，你說你都那么臟了，為什么還要回來呢？爹娘說，像你這樣的女人，活著就是恥辱，應該懂點事，結束自己……」</p>
那些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我難以忍耐心里那股嗜血殺意。</p>
所以我告訴她：「昭元，做事情不要瞻前顧后，你袖子里有一把匕首，殺了他。」</p>
名聲這東西算什么？</p>
自己開心，才是最要緊的事。</p>
聽著我的話，沈昭元愣了一下，她伸手輕輕捧著那玉鐲，便能在心里同我說話。</p>
「你讓我殺了這小男孩？」</p>
我點頭：「這小男孩不過六七歲，若非當年有你去敵國為質，他或許都不能出聲。既然他們一家嫌棄你，就殺了他唄�！�</p>
畢竟若不是沈昭元茍延殘喘。</p>
那么今時今日，大昭是否存在，也是一個未知數(shù)。</p>
所以，他們都欠我的，都欠沈昭元的！</p>
而如今，我們不過只是要一條性命，又如何不行？</p>
「可是……」</p>
沈昭元似乎并不認同我的話。</p>
「哪有那么多可是！」</p>
我直接打斷了她的話，繼續(xù)循循善誘。</p>
「昭元，你相信我。殺人的感覺真的很好，用你手里那把匕首，劃破他的咽喉，當溫熱的鮮血噴灑出來的那一刻，你心里就暢快了�！�</p>
真的，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種感覺。</p>
她們笑我辱我，我就用那防身的匕首，劃開了她們的喉嚨。</p>
在所有人恐懼的目光中。</p>
我手染鮮血，心里卻是沒由來的暢快，是那種讓我即使身為公主，都得不到的快活。</p>
「信我，那種感覺很好的�！�</p>
聽著我的話，沈昭元的右手，緩緩放到了匕首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