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柳三姑娘姨娘死的那天，嫡母周氏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地問她話。</p>

    待問到名字時，周氏驚訝道：「三姑娘都六歲了，還沒個名兒？」</p>

    柳家不看重女兒，甭管是從誰肚子里出來的，女兒的名兒都不值當讓父親去取。</p>

    柳三姑娘的姨娘是大字不識一個的丫鬟，樣貌也普通，若非柳承山醉糊涂了，也不會同她有一夜情分。</p>

    「沒個名兒可不行……」周氏瞄著門外石階上的青苔，黏膩、陰濕、慘綠。</p>

    「就叫——柳苔，可好？」</p>

    這個名字和姐姐們都不一樣。</p>

    大姐姐叫柳宜，二姐姐叫柳容，從的都是寶蓋頭，只有她不是。</p>

    寶蓋頭的字那么多，為什么不能給她也起一個呢？</p>

    哪怕就叫柳寶呢！</p>

    她不喜歡草字頭的字，都說沒娘的孩子像根草，聽起來就是個沒人愛的孩子。</p>

    周氏就是這樣一個人，面慈心苦，總能找到個犄角旮旯惡心人。</p>

    幸而柳宜和柳容待她都好。</p>

    柳宜是周氏嫡出，學問好，常帶著她們一起讀書。</p>

    柳容是寵妾楊姨娘生的，容貌極佳，最得父親寵愛。</p>

    她們一起長大，是親姐妹。</p>

    奈何對上周氏，柳宜也毫無辦法。</p>

    柳苔才十四歲，周氏就盤算著把她許給娘家侄兒。</p>

    不是因為她喜歡柳苔，而是因為她那侄子周滔吃喝嫖賭不算，前些日子甚至打死了妻子，在京中名聲算敗完了，沒有哪戶好人家愿意把女兒嫁過去當填房。</p>

    周滔是個爛賭鬼，他們還想要好人家的女兒去配他。</p>

    柳宜去勸，卻挨了耳光。</p>

    周氏怒道：「你懂什么？你舅舅今年剛升了戶部員外郎，你哥哥們往后總有要他照顧的時候，我不嫁柳苔過去，嫁你嗎？」</p>

    柳宜頭上還有周氏生的兩個哥哥，周氏對女兒的疼愛也止步于此。</p>

    其實周氏最想把柳容嫁給那個爛賭鬼侄兒，可是柳容貌美，柳承山對這個女兒另有安排，周氏插不了手。</p>

    柳宜哀哀地哭：「作孽呀！」</p>

    她既心疼妹妹，又怕母親遭報應(yīng)。</p>

    她母親算不上什么好人，待她卻也是頂好的。</p>

    柳容也去求了楊姨娘，楊姨娘性子潑辣，聽了這事便罵周氏是個歹毒的老虔婆。</p>

    可她也毫無辦法：「我只是個妾，莫說你妹妹的事，便是你的事，我也說不上話。頂多頂多，她要是打你的主意，我就和她拼命！可你妹妹再可憐，畢竟不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我是個俗人，做不到為了她豁出命去�！�</p>

    柳苔十四歲那年，第一次聽人說起命運。</p>

    都說她沒做錯什么，只是命不好。</p>

    她形單影只站在秋風蕭索里，卻不想認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