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啟程之前(2)
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非常短暫,欣蒂亞讓愛德華和泰勒在自己的房間里休息,她則是簡單的收拾了隨身物品,將東西塞進柜子里后按下收納鈕,物品就會被收納成約巴掌大的盒子大小,非常好攜帶。
他們的住處沒有電視,用投影屏幕取代了需求。
光是樂酖坐在餐桌邊啃著欣蒂亞塞給他的魔石打發(fā)時間的空檔,整個租屋處就已經(jīng)改頭換面。
他看著欣蒂亞有條不紊的將雜物收拾進柜子并收納了柜子,又將收納完成的柜子與其他收納好的小盒子合併一起,最后再將所有東西收納成一個小小的方塊,放入她的腰包里頭。
結(jié)束了大部分的整理,整個租屋處可拆卸的家具中,只剩下妃萊卡睡著的沙發(fā)、屬于妃萊卡與欣蒂亞的兩張床,以及樂酖屁股底下的那張椅子了。
「長姐,你打算怎么找到莫里?我來到這里之后都沒有收到他的消息,或許他根本沒有入城。
」
「他確實是沒有進城。
」欣蒂亞席地而坐,擺弄著自己的相機,淡淡的回應(yīng)道:「莫里……如果他和你一樣沒怎么變的話,我大概猜到他做什么去了,到時候你可別攔著我教訓他。
」
「不會啦,長姐生氣起來我們可是都不敢攔的。
」樂酖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四處打量著空蕩蕩的租屋處,感嘆道:「這里和我們那里真的差好多。
建筑的材料、建筑風格、風土民情、夜晚的色調(diào)、空氣里的濕氣……除了人之外,好像找不到任何相似的地方。
長姐大人,這里就是你當時渴望找到的地方嗎?不惜踏上可能沒有盡頭的旅途,為了找到一個和故鄉(xiāng)截然不同的地方。
」
欣蒂亞停下手里的動作。
她望向了窗外,漆黑的夜隱約被遠處的陽光照亮了些許,雨幕依舊淅瀝瀝的落在柏油路上,霓虹的燈光從窗外撒在空蕩蕩的地板上,千變?nèi)f化的色彩照亮了浮起的塵埃。
隱約能聽見隔壁房間大聲撥放的樂曲,而這些與此時寂靜的房內(nèi),像是隔絕成了兩個世界,毫無關(guān)係。
她離開的時候發(fā)生了太多事了。
兄長被囚禁再都城最龐大的堡壘之下,無限期的囚禁開始之前,他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想走的事。
唯一給予她的,就是放手去做的祝福。
弟妹們都不小了,她應(yīng)該是很難對他們安心……很難將他們單獨放在家里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當時就有一股無論如何都想要走的動力,一種難以言喻,對于離去的渴望。
于是她無視了那些不安,無視了自己理論上應(yīng)當扛起的責任,將他們拋下之后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里。
「林特的失控……」沒來由地,欣蒂亞忽然想起了弟弟曾說過來找自己的理由,了不起的林特失控的事。
鬼使神差的,她問:「樂酖,關(guān)于林特的失控,你們有試著去找兄長大人解決嗎?」
「不……我們也想過,但是人類不讓我們接觸兄長大人。
那種態(tài)度比起說是刻意阻攔,倒不如說像是恐懼吧……好像非常害怕關(guān)于兄長的任何事情,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
再加上長姐一直都沒有回來,都城因此而判斷存在其他國家的可能性是是極高的,所以就給法師們一個理由,給我和莫里另一個理由,讓我們過來找長姐大人。
」頓了頓,樂酖低聲說道:「其實我們會來,主要是因為……真的太久沒見到你了,有點害怕。
長姐,要是你也不存在了,至少我們想要知道。
」
欣蒂亞看著樂酖半晌,輕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揉亂了樂酖的一頭金發(fā),單薄的手臂伸展開來,將樂酖擁入懷中。
「你們不怕找不到我嗎?」
「怕啊。
」樂酖把臉埋在她的懷里,鼻尖縈繞著久遠以前熟悉的花香,低聲回應(yīng)道:「但是我們知道長姐很喜歡人類,你那骨子里對于人類的期盼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所以只要往人類的方向去找,遲早會找到你。
」
「對人類的期盼、嗎……」欣蒂亞把玩著樂酖金色的長發(fā),若有所思的重復著他的話語。
她確實對于人類充滿期盼。
明明和兄長大人一樣,都是由人類所教育及扶養(yǎng)長大的,但是兄長大人在百年之前就明白的道理,她卻硬要跨過大海、來到這處陌生的地方,經(jīng)歷了百年的蹉跎,才終于能夠明白些許,這又是為什么呢?是因為他們是由不同的人所扶育的關(guān)係嗎?還是她本性就是如此?
她因為好奇而肆無忌憚,探索著未知的一切,試著給每件事情一個自己能夠理解的解釋,去剖析所有無法明白的道理,為了讓自己更了解人類,同時也讓自己對人類更加失望。
和阿拉特西相遇,并踏入仿生人產(chǎn)業(yè)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三十年?四十年……還是五十年?她當時依舊對于人類,用咒言改造的礦石趨于穩(wěn)定,她還在思考該用什么方式創(chuàng)造愛德華和泰勒。
在首都建設(shè)起來之前,是很多村莊與領(lǐng)土分割的一片土地。
在無數(shù)爭斗之后,他們逐漸發(fā)展,最后以科技使生活更加便利,就像那些法師透過魔法來讓生活更便捷一樣。
當時她滿心驚喜,因為科技是她從未接觸過的領(lǐng)域——勢必象徵著,會帶來截然不同的發(fā)展與未來。
阿拉特西帶來荒原的學者擔任她的老師,她學習了這個時代應(yīng)該具備的知識,感嘆人類的創(chuàng)造性是這么的無可限量,同時又隱約察覺阿拉特西似乎有著與艾利森不同的野望……他不是追求著進化與發(fā)展,而是追求著過往。
欣蒂亞很清楚他的愿望不會實現(xiàn),因此她在來到首都生活之前,以自己對于阿拉特西足以稱之為師長的身分,打碎了他渴望實現(xiàn)愿望的妄想,狠狠的擊碎了他的所有期待……其實她做了很過分的事,但是無論如何都希望阿拉特西絕對不要去嘗試。
愿望……是很恐怖的東西啊。
「樂酖,我和以前已經(jīng)不一樣了。
」欣蒂亞松開懷抱,看著把臉靠在自己腹部的弟弟,輕聲說道:「我不敢回去,哪怕知道作為你們的長姐,在兄長大人無法隨意行動的時候,我有責任陪伴你們……但是,因為改變而形成的恐懼,讓我不敢去想像自己主動回去會面對什么樣的你們。
」
「長姐,」樂酖仰起臉,靠著她的胸口,回應(yīng)著她的不安,「雖然你變了,但你還是我們的長姐啊。
時間會讓我們改變,就像我和莫里都換了化成人形的外貌一樣,不管怎么樣,你都是我們的長姐,這點絕對不會改變的。
」
「這種時候總覺得我似乎比你們更像人類一點。
」欣蒂亞垂下眼,近乎悲傷地笑了起來,「我已經(jīng)不是過去那個,可以堅持所有正確以及正義,對于非黑即白的事情如此的篤定,永遠不會容許自己有任何錯誤來帶壞你們的我了。
逐漸符合他們替我取的名字,或許本來就是我的宿命。
樂酖,我在魔法師眼里是送葬的武器,心懷善意又有什么意義呢?他們會因此認同或是接納我們嗎?現(xiàn)在的我,也確實不需要那些過去期盼的接納……畢竟,兄長大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了。
」
他們的兄長,在她離開之前就已經(jīng)被囚禁在都城城堡最深處的囚牢里,與其說是被囚禁,不如說是自愿待在里面,透過這樣的行為,給予人類們一些他們十分需要的安全感。
對非人之物的恐懼就像面對未知一樣,對觸手可及的未知充滿敵意,對無法目視的敵人心懷期盼,人類總是如此的矛盾。
她還記得當年兄長在被扣上那些輕易就能破壞的鐐銬時,回頭看向她時說的話。
「我很期待你在未來重新與我相見時,會帶給我什么樣的故事。
」
他是否早就預(yù)料到這樣的結(jié)局……或許是,或許不是。
「你也去休息吧,樂酖。
」欣蒂亞替他理了理因為擁抱而凌亂的金發(fā),輕輕地替他抹去沾在臉頰上的塵埃,「離開這里之后再開始頭疼莫里的問題吧。
當務(wù)之急是養(yǎng)精蓄銳,然后離開這里。
」
「那……那個女人呢?我是說,妃萊卡。
總的來說,她應(yīng)該和這件事沒有太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吧?真的要帶她一起走?」
「這個嘛,她知道出發(fā)的時間,如果要走的話,她會跟上的。
」欣蒂亞向著沙發(fā)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知道妃萊卡沒有那么容易睡著,她還能聽見對方的呼吸的顫動,「荒原有她想要的答案,想要知道答案總是得冒一些風險——合理的公平交易。
」
而犧牲這些已有的東西做出改變,又會換到什么樣的答案——只有實際去做了才會知道。
欣蒂亞想,妃萊卡如果準備好了,她會跟上的。
她并沒有在自己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普通……好歹也是曾經(jīng)隻身一人在食人魔與殺人犯的陪伴下長大的人,又怎么會一無是處呢。
距離約定時間,尚有半個鐘頭。